“行行好!各位夫人老爷行行好,买了我这娃儿吧!只要给口饭吃,他做什么都成!”
女人瘦的眼眶突出,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应该已经有了身孕,跪在她身边的男孩瘦到皮包骨,只有脑袋和肚子大大的。
这是长久饥饿下才会导致的症状。
女人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四周的灾民也减缓了脚步,一个个行尸走肉看向了她们的车队。
徐秀越不难怀疑,只要她点头收下这个男孩,这些难民就会一拥而上,求她将他们也买下。
何大郎架着牛车进退不得,他本就是个心软的人,看到那孩子的惨状,更是难以就这样离开。
“娘……”
何大郎转头小声的喊了一声,倒是没有直说什么意思。
徐秀越叹口气,道:“绕过去吧。”
良久的沉默后,何大郎架着驴车转道,绕过了那一对母子。
驴车后面的队伍,也跟着绕道,那女人依旧跪在原地,求不到徐秀越收留,她便磕头求队伍里的其他人。
“婶子、夫人!救救我可怜的孩子吧!他吃不了多少东西,只求一□□命的粮食!救救他吧!”
村里人有带着孩子人就开始不落忍。
葛春花摸摸自己的肚子,似乎是同为孕妇更是心有戚戚,但不知道是因为她在村长家人微言轻,还是因着别的心思,她没有开口。
倒是村里另一户人家的老人忍不住问了自家媳妇一句:“咱们还有点余下的米吧?”
如今米粮珍贵,女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也不是不可怜那孩子,只不过仙姑都绕路了,她们用仙姑给的米发善心又算什么,她是新媳妇,不好直接忤逆婆婆,便看了眼自己的丈夫。
那汉子因着不如弟弟长的壮,所以没选上仙姑的护卫,本就有些失望,还想着哪一日万一有人惹了仙姑不高兴,他好顶替上去,自然不愿意这时候出头。
他虽然也觉得那孩子可怜,但是仙姑不管肯定有仙姑的道理,便只回了一句:“仙姑咋办咱咋办,咱要是惹怒了仙姑,仙姑不要咱了,您的孙子以后就是这下场!”
一句话,吓得婆子不敢再说。
附近有动了恻隐之心的人也不敢再看那对母子。
一路向前走过,远远的,徐秀越听见一声女人如同兽吼的哀嚎。
心陡然沉重了许多。
这样的时代,她保住自己,保住上溪村这几家人已经艰难,又有多少余力对旁人余出几分善心?
从前车马慢,走了一天,也走不到路的尽头。
不过这一日,徐秀越发现附近的难民多了起来。
甚至还有许多看上去不那么凄惨的男人,零星路过他们的车队,偏头看他们一眼。
第61章 (捉)
能在逃荒路上吃上饭的, 除了徐秀越这样提前屯粮出来的,就是逃荒筛选出的强者。
这样的人,徐秀越不需要去看他们经历过什么, 只浑身散发的血煞气息, 那种深红色透着不详的气运,已经足够表明,这些人不好惹。
徐秀越看了眼他们队伍里的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何家的基因算好,上溪村的何家男人, 个头都不矮,甚至还有何三郎这样两米多的身高。
他们常年劳作, 身材算不上膀大腰圆,却十分结实。
但若是与逃荒的灾民发生冲突,这群汉子却有个致命的缺点。
他们没有经历过生死、没有杀过人,也没有体会过,那种忍饥挨饿看不到明天的绝望。
他们不够狠。
甚至徐秀越能想象到, 他们的刀砍过去的时候,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收力,千万别砍死了人。
但这就是人性, 甚至是偏于善意的人性,一时间要扭转根本不可能。
徐秀越叹口气, 往好处想, 对上饥饿但敢于杀人的灾民, 总比对上吃饱喝足并且杀人不眨眼的山匪强。
徐秀越挑了个强壮些的难民看了看他的未来, 能看到白日里他行走在路上, 而后他的未来变得模糊, 等到天色黑陈,他的未来已经完全被白雾笼罩了。
这也算卡bug吧, 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但明显这灾民的未来牵扯到了自己的生死,而且时间也定了,就在天黑之后。
至于他的过去,徐秀越怕看到些污染情绪的,便没有再看。
日头西斜,徐秀越看到一个早早超过他们的男人,又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蹲在路边,仿佛在休息。
他的身边蹲了另外三个衣着褴露的男人,在他们不远处,还三三两两或蹲或躺着几撮人。
徐秀越考虑了下,还是让众人趁着天还亮着,生火煮饭。
因为他们带的孩子太多了,每家每户都有那么两三个孩子,若是夜行被人袭击,混乱之中很可能会有孩子被人捉走。
倒不如停下吃饭,攒足力气,严阵以待。
以不动待动的话,预先有准备,又是有力打无力,才最是稳妥。
徐秀越有点后悔当初怎么不跟着师叔
们学学什么奇门遁甲,实在不行,学点孙子兵法现在也能用的上。
现在只能用她上辈子看电视剧电影的经验来准备了。
不过,煮饭前,徐秀越先喊来了何安全,他因着跟徐秀越最熟,现在几乎相当于个领队的角色。
徐秀越将声音压的很低:“你瞧见咱们附近那些人了吗?”
何安全点头,脸色显见的严肃。
“他们今晚会动手。”
何安全瞳孔震动,喉结忍不住滚动,咽了下唾液,但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发出任何惊讶的声音,甚至连站立的姿势都没动。
徐秀越对他的表现很满意,继续道:“依我所见,他们会在天黑时动手。”
何安全攥了攥拳,徐秀越感觉道他的手抖了一下。
想了想,徐秀越继续道:“让大家伙做饭快些,赶在天擦黑前吃完收拾利索,吃八分饱,做饭的时候,大家惊醒点。”
徐秀越怕的是这些人会趁着他们做饭冲过来,所以今日比往常停的早,就是想赶着天没黑的时候吃完。
都说月黑风高日,正是杀人时,大概是黑夜会助长恶人的胆气,仿佛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发现,就连老天也会被黑夜蒙蔽。
或许是这样的原因,导致这些图谋不轨的人,在日光下不敢出手。
至少,待徐秀越他们吃完饭,这些人也只是眼红地看着他们,没敢动手。
收拾完东西,天也渐渐暗了下来,徐秀越想了想,既然人家必然会出手,那他们也得想法子应对。
何村长带的队伍里只有一辆牛车,一辆驴车,正好将带着的孩子塞了进去,徐秀越也嘱咐狗蛋他们,今天晚上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来,而后才找来何安全。
徐秀越看了看队伍里人的状态,他们虽然害怕,但也许是因着没有经历过真正生死,倒是没有慌的不行,同往日也没太大差别,只是眼神会忍不住往难民那里看,不过这也正常。
徐秀越道:“咱们知道他们要动手,可他们只知道咱们警惕他们,却不知道咱们知道他们今晚就要动手。”
这段话有点绕,何安全反应了一会,才点点头。
“你去通知咱们的人,你们十个还是跟往常一样随身带着家伙,其他男人们悄悄藏些菜刀什么的家伙在身上,若是有多余的,也给女人们藏上。
另外,没有家伙的人靠近火堆,火堆里多放些好拿的木棍,到时候冲突起来,就算烧不死人,至少瞎挥一挥,也能保命。”
何安全点头记下。
徐秀越想了想,又道:“除此之外,咱们还是轮换守夜。”
徐秀越只看到他们是天黑动手,因为牵扯到自己,前面的未来已经模糊,所以不太能确定是哪个时辰。
但依徐秀越推测,应该在午夜之前。
因为往日里,他们休息的早,那时候正好是他们睡的沉的时候。
徐秀越怕这次村里人还是睡沉了,便多嘱咐了一句:“能浅眠的就浅眠,大不了咱们明日补些休息时间,可千万别睡死过去。
再挑几个身体好的,让他们跟你们一样,前后半夜的轮换,只不过他们是坐在原地守夜,别让灾民发现了端倪。”
徐秀越怕那些灾民看出他们今夜有安排,会改变突袭时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要是他们一直这么虎视眈眈,托的村里人都疲乏了,才更是危险。
不过徐秀越觉得,有这么香的饭食吊着,他们不可能忍得住。
徐秀越看向何安全,最后又嘱咐了一句:“跟大家说,这一次,恐怕得见血,若是瞧见有人鬼鬼祟祟靠近,最好……先出手。”
“这……”何安全明显慌了一瞬。
徐秀越继续道:“想想咱们自己的老婆孩子,你是愿意下重手砍死他们,还是愿意用自己的善心,换你自己和一家老小的命?”
何安全攥了攥拳,深吸一口气,徐秀越看到他的身体还在颤抖,不过一会,他就控制住了,严肃道:“仙姑放心,我明白了。”
看着何安全离去,徐秀越并不放心,其实她生长在现代,跟这些村人相比,她才是最没见过这种场面的人。
最主要的是,她还是这里面最没有战斗力的一批,所以,别看她安排何安全好像井井有条,其实慌得一批。
徐秀越钻进驴车,车里的孩子们都眼巴巴的看过来,他们并不明白今晚要发生什么事情,但他们知道,今天晚上,他们都不能出这辆驴车,而他们的爹娘,却都不在车上。
徐秀越将驴车包裹里的中药翻出来,里面还有两小瓷瓶的伤药,这是她准备的常用药之一,只是买的不多,药效也未可知。
何春草似乎看出了什么,她看了眼几个还没长大的侄子侄女v,只是抿唇道:“娘,咱们今晚没事是吗?”
徐秀越看出了她的害怕,摸摸她的脑袋,道:“没事。”
何春草点头:“我不会让他们出去的。”
徐秀越笑道:“那娘就放心了,还好有娘的春草在。”
何春草脸上挂起一抹浅笑,没再说什么。
徐秀越将两瓶伤药揣进怀里,就出了驴车。
外面,一无所知的田氏正在烤火,徐氏和张氏烤着火也脸色煞白,徐秀越看向徐氏道:“一会你再告诉她。”
徐氏点点头,已经习惯了最后一个知情的田氏也没说什么。
徐秀越又找到在编草编的狗子,让他去驴车上躲一躲,狗子却笑道:“狗子都这么大了,哪能跟小娃娃似的躲着,您瞧,”
他说着悄悄露出一把匕首,那是何大郎他们临行前打的,花了不少银子多打了几把,还有菜刀。
“大哥给狗子的,仙姑放心,狗子肯定把家里的春草小姐们还有狗蛋少爷守好!”
狗子自从上了他们的车,就一路小姐少爷的喊着,更正了几次让他喊名字,他也只是在少爷小姐前面加上了名字。
或许是因着他从小讨饭喊惯了,一时改不过来,徐秀越便没再强求,不过他喊徐秀越还是仙姑,喊何大郎还是大哥。
狗子个头虽然拔高了,但身板因为常年吃的不好,还是瘦的竹竿样,跟原来的何三郎有的一拼,不过也是个少年郎了。
徐秀越没再劝他,而是说道:“那你就呆在驴车这,别往外走。”
“知道了,仙姑。”
何村长看着徐秀越跟狗子谈完了,这才走了过来,小声道:“咱们的人都安排好了,仙姑您也去车上避一避吧。”
她刚说完狗子,村长就来劝她了。
徐秀越摇了摇头:“不看着,我也不放心。”
徐秀越不敢将自己的生命完全交托到别人手上,所以她想看着点。
既然卜卦显示此路逢凶化吉,那么她肯定不会丢掉性命的,肯定。
夜,黑沉沉的。
徐秀越依靠在驴车边,歪着脑袋闭目养神,她感觉自己没有睡着,但意识昏昏沉沉的,直到——
“啊——!!”
一声男人的惨叫响起,惊的徐秀越直接站了起来。
定睛看去,原来是一个人从路边草丛里鬼鬼祟祟摸出来,何安全正好在附近,一直装作没看见,待人靠近后,这才一菜刀砍了上去。
同时被声音惊醒的,还有浅眠的上溪村众人,以及藏在草丛中的灾民们。
那人捂着受伤的肩膀倒退几步,手指间鲜血四溢,但瞧着并没有什么大碍,甚至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嗓子:
“艹他娘的,这些人有武器,兄弟们上啊!抢了他们,咱就有吃有喝有女人还有两脚羊啃!咱也过地主老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