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十分乖巧地福身应是,道:“待奴婢洗漱干净,再来服侍夫人。”
看着女子远去的背影,徐秀越叹息一声,一边替女子想着新名字,一边想着回县城后如何安顿她。
另一边,林修为夜以继日地赶路,总算在第三天下午,赶到了府城。
回到林家大宅时,已是浑身脏乱,不修边幅,惊得家里的老管家都连连问是怎么了。
林修为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问道:“父亲可在书房?”
“啊?老爷……这个时间是在书房,时日不早,少爷不如先用些晚饭,洗漱休息后明日再寻老爷谈事?”
林修为摆了摆手,连自己的院子都没进,直接进了书房。
林老爷早听小厮回禀了林修为回家的事,却没想到他径直来了自己书房。
看着眼前这个发丝凌乱的儿子,林老爷放下手中毛笔,冷哼一声:“你不是要去求仙问道吗?怎么回来了?”
林修为躬身一礼,没有回应林老爷的阴阳怪气,而是道:“父亲,十年前的丝绸生意,您与家中都不看好,最终我一意孤行,赚的家中十家布匹铺子。
借着这笔收益,我扩张林家酒楼,父亲反对,我一意孤行,才有了如今的遍布全府城的林氏酒楼。
当日我说要分离专做酒坊,父亲反对,如今酒坊的收益,已经抵上了咱们林家发家的首饰收益。”
林老爷蹙眉,冷声打断了他:“你想说什么?来炫耀你的功绩吗?
三年前,不也是你,撇下这万千家业,宁愿不要了,也要外出寻访学什么道去?没有将你净身分出去,已经是看在你对林家的贡献上了!”
林修为没有争辩,而是道:“如今我回来,是来劝说父亲,举家搬迁。”
“举家搬迁?”
林老爷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
“你可知道,如今有多少族人生活在咱们家的羽翼之下,有多少人靠咱家的工钱过活?便是不说族人,只说财产,家中金银光是装箱,要运送多少?”
林修为直视林老爷,道:“父亲可知,现在天下是什么局势?”
林老爷沉默不言。
“如今四海群雄并起,我林家不过一介商贾,若无倚靠,便是任人宰割的肥羊,若是不积极求变,他日别人攻入府城,我们便是再双手奉上,人家也只会恨不得将我们剥皮拆骨。”
这话听得林老爷眉头微皱,他不是不知道,乱世之中商贾的下场,只不过事没轮到头上,便装作不知罢了。
被林修为点出困境,林老爷也深深叹了口气。
“这么说,你是想让我们举家投诚?这可是赌上了咱们全族性命的大买卖,你就如此确定,将来得胜者,必为你选的明主?”
站队有风险,何况如今形势根本不明朗,各地都在打仗,不管是成王还是起义军,虽已成一定的气候,却很难说将来谁胜谁负。
林修为也摇头道:“我不确定,只不过,想拼上一把罢了。”
想到与徐秀越畅谈未来的那晚,或许,他能瞧见一个新的世界。
“糊涂!”
林老爷一拍桌子,怒道:“不确定的事情,你也敢拿林家家业去赌?!”
林修为丝毫不怵,道:“虽有赌的成分,却也不是全赌。”
林老爷失望摇头:“你还是年轻气盛啊,如今形势未明,便是要择木而栖,也该审时度势,待事局明朗后再选。”
林修为却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日后再选,与如今相比,自然更为稳妥,可风险越大,收益便越大。”
林老爷叹气道:“林家发展到如今,已经够了,只需保稳,无需冒险开拓。”
林修为见此,也不再劝,转而躬身一礼,道:“既如此,还请父亲,主持分家。”
林老爷怒目圆睁:“你!你竟为此要单独分出去?!”
林修为没有回答,而是道:“我今日回府城,便是来办事的,若父亲不愿从旁协助,也请勿阻碍,毕竟未来不可知,我林家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路人。”
另一边,徐秀越一行人还在路上,新名为徐宁安的女人,用纤长的手指,给徐秀越泡了一壶清茶。
经过几日相处,徐秀越已经习惯了徐宁安的存在,也不知道顾家是如何
培养徐宁安的,无论说话做事,徐宁安都能把握的恰到好处。
让人舒心,又毫无社交压力。
她仿佛就是一个定制完美的讨好人心的人偶,一言一行都是察言观色后的最佳反应。
徐秀越用自己的姓氏给她起了名字,同时也允诺她,留她在自己身边,但绝不会将她送人,她还是自由的。
只要徐宁安自己愿意,就当在她身边做个长工了,等哪一日她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大可离开。
徐宁安因此感动不已,再次表了忠心之后,对徐秀越的起居照顾的更为仔细了。
享受了两日照顾的徐秀越感叹徐宁安面面俱到的同时,又想着这样的姑娘若是当真送进了宫,恐怕会真的成为皇帝的解语花。
甚至若是有一日徐宁安心中起了些别的念头,成个妖妃也不是没可能。
谁让她就是很会讨人喜欢呢?
只不过徐宁安对远在京城的皇帝没有任何兴趣,反而在替徐秀越斟上一杯茶后,头一次试探着为自己问了句话。
“夫人,不知道……何队长可有家室了?”
徐秀越刚入口的清茶,噗地喷了出来。
第97章
不知道徐宁安怎么就瞧上了何安正, 徐秀越还是想着要将她这一丁点好感扼杀在摇篮里,便道:
“他这个年纪,自然是早已娶妻, 连闺女都有两个了。”
徐宁安慢慢擦拭着马车中的茶桌, 动作优雅,语调轻缓:“夫人说的是。”
徐秀越看她面色未变,便觉自己是误会了,又听徐宁安道:
“何队长英武, 也就是夫人这样的人物,才能生出何队长这样的儿子。”
这是借着何安正的话题闲谈顺便排她马屁呢!
徐秀越瞬间放心了, 道:“三郎如今看着,是有几分担当了。”
接连两天,徐秀越观察着徐宁安的动向,见她虽偶尔看向何安正,但两人之间非必要并无交际, 就算是遇上了说话,徐宁安也是离得两米远,三两句便结束对话, 徐秀越这才真正放了心。
至于经常看何安正,大概是因为何安正那个头, 谁看都第一个发现他吧。
两日的功夫, 一行人总算抵达了府城。
府城衙差们看到城门的那一刻, 仿佛见到了阔别已久的亲人, 兴奋不已, 而徐秀越却收起了路上的散漫, 整个人严阵以待。
马车进城,直接停在了府城粮仓前。
被徐宁安扶着下车, 徐秀越一眼就瞧见了等在旁边的林修为。
“仙姑一路辛苦了。”林修为笑着上前迎接,只淡淡看了眼她旁边挂着面纱的徐宁安,便移开了视线。
徐秀越同他目光相接,两个人瞬间便明白了彼此的担忧。
闲谈少叙,还是先过了眼前的关再说。
两个县的税粮同时上交,让府城看粮的兵士忙乱起来。
何安正指挥着兵士将牛车赶到登记的地方,守仓的士兵便走了过来。
缴税第一步,便是验粮。
徐秀越跟林修为都走了过去,此时收仓士兵已经举起了刀。
众目睽睽之下,士兵用刀划破粮袋,未经加工的吗麦粒便流了出来,士兵抓了一把,转头对登记的人道:“新粮。”
每一车,都有士兵划破一袋粮食,露出来的,都是今年新收的稻谷。
林修为跟徐秀越对视一眼,心中都暗道,幸好许县令有经验,在表面放了一层真粮食。
接着便是称粮。
一袋袋粮食过了称,留仙县今年交的粮税数目便有了。
记账的士兵跟往年的记录对比了下,没有太大出入,便高喊一声:“入库!”
林修为适时朝何安正道:“快让弟兄们帮忙运进去!”
“是!”
府城的士兵偷懒惯了,一瞧有自觉的苦力,干脆也不上手了,只在旁边看着。
隔壁做登记的和田县衙役一瞧,也跟着扛起了粮包。
只有跟着留仙县一路回府城的衙差,心中总觉得有些怪异,可一是他们说不上哪里奇怪,二也是这一路,产生了对何安正一行人的畏惧。
待最后一袋粮食入库,徐秀越才放了心。
自此开始,这几车“粮食”便同他们没有关系了,就算检查粮仓发现了纰漏,等追查到他们身上,还不知要过多久。
不过就算如此,为保万无一失,徐秀越还是打算按照原计划,隔日便走。
商税那边还没有交,有七日的期限在,徐秀越他们早就打定主意不交了。
从粮仓出来,徐秀越跟林修为上了马车,徐宁安则只能随着走在马车旁边。
毕竟相处时日尚短,商量事情的时候,还不敢让徐宁安听到。
落下车帘,徐秀越便直接问道:“人找了多少?”
林修为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道:“之前咱们谈过的那几家,都说好了,另外又高价聘了些手艺人,就按照仙姑要求的那样,不拘是什么手艺,凡是好的,我都找过了。
这些人大多都同意了,不过……府城中有些颇具名气的才子大儒,我却未能说动。”
徐秀越懂,前者于当今的时代只是三教九流,而后者,确实在哪里都受追捧的存在,自然不愿意放弃大城市随他们回小县城。
“无妨,只要咱们好,他们早晚都会来的,如今最重要的反而是用得上的这批人,不知道一共找了几家,咱们的牛车可够?”
说到这里,林修为沉默了片刻,才道:“应是不够的,不过,仙姑无需担忧,我林家已备好了车马。”
“这怎么好,咱们这次回县里,恐怕许久都不能再来府城,若是林家牵扯进来,车马咱们还不回来不说,咱们一走,等事情败露,林家恐怕会受牵连。”
林修为又是片刻的沉默,之后才道:“仙姑放心,我说的林家,不是林氏一族,而是我单分出来的一家。”
徐秀越惊诧地瞪大眼睛:“什、什么意思?你分家了???”
“没错,我虽不是长子,但于林家也算有大功绩,可以说林家一半的家产,都是我挣来的。”
林修为说着,没有忍住有些骄傲地挺了挺胸,才继续道:“我这次只要了林家四分之一的财产,已是念在同族的份上了。”
徐秀越听他说得轻松,心中却不信林家会这么容易分给他四分之一的财产,要知道钱这种东西,吞进去容易,要吐出来可是难上加难。
别说林家一半的家产是林修为赚来的,就算全部产业都是林修为白手起家,如今在林家长辈手里,他也只能仰别人的鼻息过活。
徐秀越也没想到,府城一趟,竟然直接让林修为分家了,恐怕是因为林修为偏要住在小县城里,所以招致了长辈不喜吧。
说是分家,其实是林修为因为不听话被赶出了豪门,幸而林修为有些手段,保住了四分之一的家产。
徐秀越并不知道林修为与林老爷的谈话,深觉自己发现了真相,安慰道:“难为你了。”
林修为不知徐秀越已经脑补出了一步豪门大戏,只当她是安慰自己白白损失了这么多家产,便道:“无妨,钱还可以赚,这些家产已经不少了。”
两人到了林修为在府城中的宅邸,立刻便将下人派了出去,通知林修为之前谈好的人家,收拾细软,明日林府集合,城门一开便走,过时不候。
另一边,知府衙门中,衙差们也在回话。
头发灰白的知府大人面白无须,虽说已过古稀,保养的却很好,他琢磨着衙差的事无巨细的回禀,问道:“这么说,留仙县今年的税,应当比往年少上许多?”
衙差却摇头道:“如今粮已入库,分毫未少。”
支付下首的男子疑惑道:“这就奇了,留仙县本县秋税收的比往年少,交的却跟往年一样多,难不成留仙县应付完那群灾民,还有余粮给补了税?”
“这……小
的不知。”
知府皱眉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方才说,他们路上还剿匪了?”
“回禀大人,那领头的何队长,一只铁锤听说有六百多斤,十分英雄。”
“哦?”知府眸光微亮,“详细说说。”
对于剿匪的具体经过,衙差是不知道的,但对于何安正的武力,他却亲自尝试过。
不过他要面子,也不能直说自己被何安正丢出去过,只道:“小的见过那何队长只是放下锤子,锤子的重量便生生在石板铺就的地面上砸出了个洞。
与人缠斗时,何队长更是单手便能轻易提起。”
下首男子惊喜道:“此等勇猛之人,合该留在府城效力。”
知府也跟着点了点头,却没有男子一样兴奋,思量片刻后,转而道:“我记得你说,留仙县跟来的不是衙差,是士兵,而且除了何队长之外,亦是各个勇武?”
衙差似是想到了自己在留仙县队伍中受到的压迫,受挫之下努力给自己心理找理由,夸大道:“留仙县队中有人百步穿杨,还有的藏进密林中,便找不到身影了,直接暗杀山匪。”
“嘿,这怎么可能,当我没去过留仙县不成?”
“真的!少爷,小的怎么敢骗您和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