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荒唐,余生有你(出版书)——芸生【完结】
时间:2023-09-06 23:07:21

  虽然动作已经如此粗横,但他的语气仍旧是平静无波的。大概是检察官做得久了,他连自己的情绪都能控制得如斯平静。
  “你要结婚了?跟曾兆?”语气里带着些微讽刺。
  白梓岑一惊,虽然她知道他一定是听见了什么,但她更怕,他听见了他本不该听的。她不懂得向别人套话,连带试探都是不加思考的:“你都听到了是吗?”
  他冷哼一声:“你是指听到你要跟曾兆结婚,还是听到你已经能无比畅快地忘记那个曾经被你利用过的梁延川和晓晓了?”
  听梁延川这么说,白梓岑倏地松了一口气。他没听见,没听见就好。
  白梓岑太了解他了,要是他知道了这件事,保不齐又会节外生枝。她一直知道,当年她坐牢的事情,梁延川是毫不知情的。梁振升用了最强悍的手段让她进了牢里,自然也会用最稳固的手段,让梁延川无法知道这件事。对于坐牢这件事,白梓岑知道自己是自作自受,但她一点都不想让梁延川知道。因为她还记得,当年梁延川倒在血泊里的那时候,他还硬生生地握着梁振升的手,警告他不准动白梓岑一根汗毛。
  可是,梁振升依旧是动了。甚至,白梓岑也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坐牢这件事。
  白梓岑是病态的,尤其是对上梁延川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是病态至极的。她愿意将全世界的罪恶扛在自己的身上,然后让他恨她恼她,至少这样,总能让梁延川的心里好受些。她不注重自己的感受,只是关于梁延川的,她在乎至极。
  他蓦地攥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视他的目光:“白梓岑,你怎么好意思?你怎么好意思对我做出了那么狠毒的事情之后,还想着一个人堂而皇之地幸福。白梓岑,你比我想象的还狠心。”
  他眼底有着曾经的星光,像是多年前,他扬着温柔的笑靥对她说“小岑,你要做我一个人的宝贝”一样。只可惜,过去终究是过去了。
  她认真地望着他,吐了一句:“延川,对不起。”
  他笑:“对不起有用吗?一句对不起就能让以前的利用仇恨一笔勾销,那未免也太廉价了。如果一句对不起就能够获得任何人的原谅的话,我可以说一千遍。”
  白梓岑的眼眸像是无波无澜的海面,看不见情绪,也看不见感情。她声线遐远,像是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延川,自从那天在法院大厅知道晓晓可能已经死了的时候,你眼前的白梓岑就已经死了,连带以前的白梓岑也一起死了。我今年二十六岁,别人二十六岁的时候,可能正奋斗在高档的写字楼里,像是个冠冕堂皇的白领一族。而我二十六岁的时候,还在为缺一两块钱交我哥的医药费,而愁得整日整夜睡不着。”
  她朝他笑,笑得泪流满面:“我老了,老到已经没有心思,为以前对你的错误来埋单,更无暇顾及以前的仇恨。我想找一个好人,他能对我好,在我很累的时候,他能借我肩膀靠。在我交不出医药费的时候,可以帮我一把手。而这个时候,曾兆恰好出现了。有时候,我甚至会恬不知耻地想,未来我要是还能有个孩子就好了。我一定会没日没夜地把她搂在身边,她就不会丢,不会跑,不会再像晓晓一样。”她睁着眼睛望着他,水光在眼底无尽地泛滥,“延川,在晓晓这件事情上,我真的已经快疯了。”
  她伸出手,一根根地拨开他的手指,回转过身,任由他的身影消失在落寞的日光里。
  她说:“延川,放过我吧。这么多年的感情太累了,我们都互相放开吧。”
  曾兆将结婚的事情安排得紧锣密鼓,连距离白梓彦医院较近的房子也已物色完毕。事情到了这一步,白梓岑似乎都已经没有了拒绝曾兆的理由。
  只是偶尔,曾兆俯身亲吻白梓岑的时候,她仍旧会不着痕迹地躲开。又或是,曾兆每次想要给予白梓岑帮助的时候,她依旧会小心翼翼地拒绝。
  他们是未婚的夫妻,只是活得却像是不能僭越的好友。
  而梁延川,也如同白梓岑预料的那般。自从那天在医院里说了那一番话之后,他就彻底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无影无踪,像是完全蒸发在了空气里。
  周三的那天,是传说中的黄道吉日。曾兆请了风水师,说是结合曾兆和白梓岑的生辰八字,这个日子最适合领证结婚。于是,在经得白梓岑同意之后,两人就直接去了远江市的民政局。
  大约是周三的缘故,民政局里登记结婚的夫妻并不太多。
  工作人员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大约是见证了太多的美好婚姻,才会连一颦一笑都温暖至极。工作人员递给白梓岑和曾兆一张纸,待纸上的信息填满,确认无误,那一本崭新的结婚证就会送到他们的面前。
  白梓岑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地方,有些莫名地出神。
  她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五年多前,她也曾到过这里和梁延川。
  那时候她满心的欺骗,所以当梁延川满心欢喜地说要带她来领证结婚的时候,她也是忐忑不安的。幸好,当时工作人员以一句她未满二十一周岁驳回了两人的申请。要不然,白梓岑真怕自己的一时天真,害得梁延川沦落成了一个离婚男士。
  想到这里,她不禁扬了扬嘴角,像是在自嘲。他都结过婚,有过太太和陶陶了,她怎么还在想以前那些久远的事。
  真是可笑。
  午间时段,许多工作人员都回休息室休息了,只剩下寥寥几个人仍在岗位上负责登记。
  白梓岑照着户口簿一笔一画地填写着信息,只是填到最后签名的那一栏时,她却忽然停下了笔。对面,曾兆已经畅快地填完了所有的信息,只待白梓岑填表完成,递交上去,完成拍照,就能成为一对受法律保护、不被拆散的夫妇了。
  曾兆见白梓岑有些迟疑,也没多想,只是温和地问她:“小岑,是不是哪里不会填?要不要我教你?”
  白梓岑朝他弯了弯唇:“不用了兆哥,刚才工作人员都教过我了。我还差一个签字,签完就好了。”
  “嗯,那我等你。”
  曾兆的目光全神贯注在白梓岑的笔尖之上,这道无形的目光,像是一道看不见的压力,几乎每一秒都在迫使白梓岑落下笔尖。
  宋体加粗的签名字样,明明是清晰无比的,但在白梓岑眼前,却像是涂了墨一般,模糊成一团。她踌躇许久,终于落下笔尖,将白梓岑那三个汉字,不紧不慢地书写上去。
  岑字的最后一笔即将落下的时候,从民政局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嘶厉的刹车声。像是急速翻滚着的车轮,瞬间遇到了阻力,被迫快速停了下来。白梓岑几乎能想象出,蛮横的刹车阻力在水泥路面上留下的那一道刹车痕,突兀而深邃。
  因着这一声刹车声,岑字的最后一笔未能落下。
  当白梓岑打算再次将笔尖落在签名处时,突然有人从背后冲上来,扼住她的手腕,将她手里的签字笔硬生生地从她的虎口处夺走
  她下意识地回头,却见到了她难以想到的人。
  梁延川。
  他不似平常那般沉着冷静,反倒是有些狼狈。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大约是得了风吹,有些无端的凌乱。眼底的乌青正自然地向白梓岑展示着,他应当是一夜未眠。
  白梓岑站起来,震惊却又羞愧地看着他:“你你怎么来了?”
  她面对他的时候,永恒的手足无措,永恒的语句苍白。大概是因为,连她自己都不太明确,该以什么样的面目对着他。
  原本计划好的领证仪式被打断,饶是曾兆这么一个性格温和的男人,也是无法忍受的。他暴躁地拉开椅子,站起来,连带声线都是躁怒的:“梁检,今天是我们俩领证的大好日子,不知道您是有何贵干?!”
  曾兆知道白梓岑和梁延川的那一层关系。因此,当梁延川出现的时候,那一份无形的不安感,便开始躁动了。
  梁延川丝毫不顾忌曾兆,反倒是将他当成了一个透明人。梁延川一句话都未说,只是神情冷峻地走向白梓岑,然后在距离她约莫三十公分的地方停下。
  他目光灼灼地盯住她,瞳孔虽是因熬夜而变得浑浊,却依旧锐利无比。他也不顾曾兆的愠怒,只是欺身上前,微微启唇:“白梓岑,我和你曾经有过一年事实婚姻的经历,并且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否认这段婚姻的存在。因此,在法律上,我们仍然算是正式夫妻。”
  他绕过白梓岑,将那张婚姻登记表攥了起来。他指尖清幽地敲打在申请人签字的那端,毫无规律的节奏,像是威胁,又像是不屑:“如果你现在签下这个字,我可以立即以重婚罪将你们告上法庭。然后”他瞥了曾兆一眼,微微笑着,“然后将你和你的奸夫一起送入监牢。”
  “梁延川你他妈在说什么?!”曾兆彻底被激怒,险些就要冲上去跟梁延川干一架。幸好,白梓岑制止了他。
  面对曾兆的怒火,梁延川倒是显得平静许多。
第26章 爱恨终结的宿命(4)
  他只是轻蔑地勾着唇角,伸出食指不紧不慢地敲打着太阳穴,笑道:“曾董事长,用你仅存的理智思考一下,袭击公务人员,这等罪责,想必是你用多少钱都难以逃脱的。说不定蹲个十天半个月看守所,又或是一年两年。”
  “兆哥,你别生气”白梓岑压低了声音,在曾兆耳边说了一句。
  大约是她凑在曾兆耳边的亲昵动作刺激了梁延川,又或是,她的那一声兆哥,让梁延川恼怒顿生。他竟是走上前,狠狠地将白梓岑从曾兆身边拽了出来,声线愠怒。
  他禁锢着她的手臂,冷声质问她:“白梓岑,你到底懂不懂法律?”
  白梓岑忽地笑了:“如果我懂,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如果我懂法律,当年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你父亲告上法庭,让他被绳之以法。如果我懂法律,就不会让我的哥哥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眼巴巴地用最差的药等死。如果我懂法律,我的女儿大概也不会丢、不会死可惜,我不懂啊。”
  握住她手臂的那一双手有些松动,不过瞬间,又重新恢复了力气。他像是无动于衷似的说:“你确实不懂法律,那你知不知道,我国婚姻法规定,婚姻分为事实婚姻和法律婚姻。如果两个人曾经对外公开宣称过婚姻关系,那他们的婚姻就是确实有效的。”
  梁延川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张纸,纸张带着褶皱,写满了文字,末尾处还有红色的公章,白梓岑一时看不真切。
  梁延川慢条斯理地看着她,说:“我找到了陈姐。”
  白梓岑的大脑一片空白,几秒钟过后,她才反应过来陈姐到底是谁。当年白梓岑怀孕,又没有母亲贴身照顾她,梁延川怕自己照顾不周到,就想方设法地请了个月嫂过来。而陈姐,就是那个月嫂。当年白梓岑和梁延川的一切,她是见证人。甚至连两人之间的分崩离析,她依旧还是那个见证人。
  “这是陈姐手写的证人书,我已经请公证人员在场确认过真实有效。如果你现在签下这个字,下一秒,我就能让警察立刻把你们俩带走。我有陈姐的电话,一个电话过去,她就可以立马出庭作证,证明我们曾以夫妻关系生活,证明我们有过孩子,证实我们曾经的婚姻是真实有效的。”
  他欺近她,笑了笑:“白梓岑,你难道想犯罪吗?”
  听到犯罪那两个词,白梓岑莫名委屈,却也莫名愧疚。
  大约是离得很近,她甚至能看见他脸上浅浅的笑窝,像是昨日重现一般。只是那时候的梁延川,眼神总是温柔的,不是现在这般锐利。
  他放低了声音,用只有白梓岑一人能听到的分贝,含着笑,说:“你应当知道的,梁这个姓氏,在远江市就意味着只手遮天,也意味着我说黑就是黑,我说白,它就只能是白。”
  梁延川话音刚落,曾兆就走上来,掰开梁延川的手,带走了白梓岑。
  彼时,白梓岑的眼神仍是空洞的,呆愣愣的,像是断了线的木偶。曾兆温柔地将她重新安置在椅凳上,将那张申请书摊开在她的面前,只等那岑字的最后一笔落下,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想到这里,曾兆不由得催促了一句:“小岑,你别管他,继续签字好了。”
  得闻曾兆的话,白梓岑倒是有意识地抬起了头来。他的眼底充斥着期许与盼望,险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这样期待的眼神,就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按压着白梓岑继续落下那一笔。
  笔尖提起,刚要触到纸面,左耳旁却忽地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像是在得意地笑,又像是在不屑地讽刺。
  梁延川靠近她的耳朵,用百分之百笃定的语气,说:“白梓岑,你知道曾兆是怎么发家的吗?”他故意停顿,而后淡然地吐出四个字:“走私外贸。你知道我那天在法院门口,为什么要说出希望日后不要在法院里看到他的话吗?
  “因为我手上有着全部的证据。只要你这一笔写下去,我保证等待他的不只是重婚罪,还有走私,我甚至可以向你保证,他一定能坐十年的牢。你知道十年牢狱之灾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他的邦盛集团会破产,意味着他将永远无法东山再起。对了,你不是很喜欢他的儿子曾亦舟吗?那个孩子可能会成为下一个你,因为他会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孤儿。等他长大之后还会遭受无比多的歧视,因为他是一个劳改犯的儿子。”
  “够了!”白梓岑猛地推开身旁的梁延川。
  梁延川倒退一步,不恼,只笑。
  白梓岑转过头,偏向曾兆,低垂的眼睑,像是在道歉:“兆哥,我们改天再来吧,我今天不太舒服。”
  曾兆向来是以白梓岑为先的,即便是此刻他有千万个不愿意,最终也只会化成温和的一个“好”字。
  临走时,白梓岑用余光偷瞥了梁延川一眼。
  她真不知道,这五年时光,到底造就出了怎样的一个他。曾经的温柔如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漫天漫地的冷漠与咄咄逼人。他曾经那么热血地想要给所有人创造公平正义,如今却也学会了抓住别人的把柄,让对方寸步难行。
  这,都是她造的孽啊
  她知道,梁延川说出那番话根本不可能是信手拈来的谎言。他必然是有了充足的证据以及百分百的把握,才敢向她说出那一席话。她是真的怕自己害了曾兆,因为她真怕梁延川对她的恨无以复加,便筹谋到了曾兆的身上。曾兆是她的恩人,她决计不会害他。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坐过牢,知道坐牢的苦楚,知道隔着高墙对外界的渴望。因此,她更加不想曾兆成为下一个自己。
  白梓岑的心有些冷。
  因为,梁延川他似乎很讨厌劳改犯呢。
  从民政局走出去的时候,白梓岑接到了一条短信,来源于梁延川。内容简洁明了,他还有话要对她说。
  白梓岑借口有事先走一步,径直告别了曾兆。曾兆顺应着白梓岑的要求,让她先行一步离开。曾兆虽然不说,但从白梓岑的口气里,他应当是知道的,白梓岑是去见梁延川了。他明明是可以阻止她的,只是曾兆担心自己过分的阻拦让白梓岑的心烦,最终选择了放她走。
  成年人的世界似乎总是这样,明明心里不愿意看着她离开,嘴上却又牵强地附和着她。貌合神离,似乎是这个世界的永恒定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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