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转念一想,这看似文静的孩子,都敢割腕了,现在喜欢这种恐怖的模型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能。
不怪周老师会被吓了一跳。
因为在文秀岫摆放的沙盘中,挑选的模型,全部都是恐怖类的。比如什么有棺材,骷髅,死神,怪物等等。
唯一不属于这一类的是,被这些模型包围在中心的,是一个小女孩的模型。
季幼青没有去解答周老师的疑惑,而是把已经完成任务的沙盘,重新整理,然后放回箱子。
“小季,这些是什么?”周老师好奇问。
“是沙盘。在心理咨询中,这种手段,一般用于无法表述,或者年龄小的病患身上,还有就是像文秀岫这种情况,也可以试一试。有很多时候,患有心理病的人,他们无法说出自己内心的感受。但是沙盘游戏,可以让他们放松,把内心的想法表达出来后,他们就舒服了。”季幼青终于有空简单的做了一番解释。
“这么神奇!”周老师饶有兴致的道。
季幼青微微一笑,“其实,也没有那么神奇。”
“那你看出文秀岫什么了?”周老师追问。
季幼青眸色一沉,敛去嘴角的笑容。“我想,我们要和她母亲好好谈一谈了。”
周老师下意识的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件事沸沸扬扬闹了几天,搞得她的培训也提前终止了。
现在,算是阻止了文秀岫母亲在外面胡说,还有敲诈学校的打算。但是之后呢?只要文秀岫还是她的学生,她就必须要和学生家长就此事谈一下。
两人交换眼神,彼此达成共识后,就轻手轻脚的离开了病房。
……
出了病房,她们发现,文秀岫的母亲正被两名警察一左一右的围着,站在稍远一些的走廊上。
她们二人看到三人的时候,三人也同时看到了她们。
虽然离得有一段距离,但是季幼青还是看到了文秀岫母亲身体流露出的不自在。
毕竟,之前她们闹得很不愉快。
现在,被警方调和了,再见面还是会尴尬。
男警察和文秀岫的母亲没有动,倒是之前和她们在一起的女警快步走过来问,“怎么样?”
“文秀岫睡着了。”周老师道。
女警又看向季幼青。她可是还记得,季幼青刚才做的事。
不用季幼青开口,周老师就对女警道:“我们需要和文秀岫的母亲聊聊。”想到这个妇女的性格,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们能在场,就更好了。”
周老师是想着,有警察压着,文秀岫的母亲会配合一些。
警方来了医院几次,都没有什么进展,这次难得有个突破口,就算是周老师不开口,女警他们也打算留下来。
所以,她没有任何犹豫的答应了周老师的要求,并且主动去找医院协调,找了一间暂时没有使用的小会客室,方便几人谈话。
……
透明的玻璃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医院不大的会客室里,五个人相对而坐。文秀岫的母亲,哪怕再泼辣,也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在这样被两个警察左右夹坐在中间,脸上满是藏不住的紧张和惶恐。
相较于文秀岫母亲的坐立不安,周老师对此刻的安排简直是满意极了。
“你们想谈什么?”几人坐下之后,还是由那女警开口。
季幼青看向文秀岫的母亲,单刀直入的问:“您能告诉我,在初三毕业前的那段时间,文秀岫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两个警察虽然也在调查这件事,但他们追查的方向和季幼青不同,所以并未收集到这个信息。
所以,当季幼青开口后,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看向坐在他们中间的妇女。
被所有人盯着,文秀岫的母亲如坐针毡,两只粗糙的手,焦虑的反复搓着。“没,没什么。”
“你在撒谎。”季幼青戳破了她拙劣的表演。
“我没有!”被季幼青戳破谎言,文秀岫的母亲扯着脖子喊了一声。但是,她这样的反应,落在在场的四人眼中,就是心虚的表现。
“你们要查的是秀现在的事,问几年前的事干嘛?”文秀岫的母亲又自作聪明的补充了一句。
却被女警抓住漏洞,立即追问,“几年前的事?那就是真的有事发生喽。”
警察的眼神是很锐利的,而且普通人本来对这个职业,都会有一种来自心理的敬畏。
所以,被女警这么一问,文秀岫的母亲立即就慌了。
可是,她依然紧抿着嘴没有说出口。
季幼青盯着她,突然道:“文秀岫出的那件事,是不是和男人有关?”
“你咋知道?”文秀岫的母亲震惊的看向季幼青,失口而出。
说出这句话后,整个会客室都安静了。
一直没开口的警察和周老师,前者眸光变得锋锐,后者错愕震惊。
女警意味不明的看了季幼青一眼,然后又看向慌了神的中年妇女,沉声道:“你最好把事情说清楚,不要有任何隐瞒。如果事情涉及犯罪,那你现在隐瞒的行为就是包庇犯罪,也可以视为从犯的。”
第二十五章 少女的遭遇
文秀岫的母亲,被女警的话吓得不轻。
虽然她不明白,怎么她不说就是犯罪了,但却不妨碍她信了女警的话。
“我……”中年妇女犹豫起来。可是,其他四人却不会因为她的犹豫,就放弃询问。
这时,那个男警察说话了。“如果你不说,等我们去调查清楚的时候,你再想说,也晚了。”
文秀岫的母亲脸色一白。
本来就刚被眼前的男警察教育过,威慑力尚在。此刻,这句话,将她心底最后一丝犹豫给击碎了。
“也、也没发生什么,反正最后也没出事。”中年妇女低头嘟囔了一句。
“既然没发生什么,你有什么不好说的?”女警严肃的问。
这个时候,季幼青很明智的闭上嘴。
事实证明,要对付文秀岫母亲这样的妇女,警察比老师管用。
“就……”妇女神情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嘟嘟囔囔的道:“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这不是怕说出来了,对秀影响不好吗?”
“快说。”男警察不耐烦的催促。
妇女脖子缩了缩,低着头含糊的道:“就、就是秀初三快毕业那年,有一次晚自习放学晚了,她抄近路回家,差点被一个男人给、给糟蹋了……”
“什么!”女警震惊而起,眼神带着凶光的盯着文秀岫母亲。
“你们当时报警了吗?”男警察也脸色难看的道。
文秀岫母亲摇了摇头。
女警当即怒道:“发生了这种事,你们居然不报警?是想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
季幼青和周老师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文秀岫的母亲却道:“最后不是被秀逃了吗?我看她也没真的被那人怎么,而且这又不是光彩的事,就让她别对外说,这事就我们母女俩知道就好了。不然,让人知道了,那些乱嚼舌根的人说不得把秀编排成什么样呢。”
“愚昧!”女警十分生气,重新坐下的动静也非常大。
她生气,是因为事情过去那么久,现在抓到人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而那么长的时间,谁也不知道,当初意图对文秀岫不轨的男人,有没有再犯案,有没有别的受害者存在。
文秀岫母亲的话,让在场的四人都沉默下来。
季幼青也同样无言以对。
只有那个愚昧的妇女,讪讪然的坐着,仿佛并未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季幼青深吸了口气,她不是警察,追查那个男人的事不归她管。现在,她要处理的是文秀岫的事情。
“当时的经过你还记得吗?”季幼青问。
文秀岫的母亲,此刻倒也没有再吞吞吐吐,在两个警察凌厉的眸光中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也不在。是秀慌慌张张的回到家,我看她裙子都撕烂了,头发也有些乱,问了她,她才哭着说的。”
中年妇女并不是一个擅于讲故事的人,但即便是这样几句苍白的描述,也让在场的人心中重新燃起愤怒。
“后来呢?你做了什么?”季幼青的声音是冷静的。这一刻,她几乎可以认定,文秀岫的变化与这件事有关,而促使她变化的人,就是她的母亲。
“我?我还能做什么?女儿遇到这种事,真是把我吓着了,又生气又害怕。不过,好在最后她也没被怎么着,所以我就骂了她几句,然后让她不要对任何人说这件事。”
“你还骂了她!”周老师忍不住了。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她的孩子遭遇了这样的事,她作为母亲心疼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去责骂孩子?
文秀岫的母亲原本想要怼回去,可是感觉到四周冷冰冰的眼神,就忍了忍。但还是不满的道:“我骂她怎么了?要不是她放着大路不走,要抄近路,怎么会遇到这事?一个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子,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晚上的穿着裙子,不就是想要男人……”
最后那个字,妇女在四人如刀的眼神中咽了回去。
“你的女儿才是受害者,你身为她的至亲,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居然这样说她?”女警难以置信极了。
女警被气得发出冷笑,要不是有男警察控制着,她恐怕都要忍不住动手了。
“我当警察虽然才几年,但是也遇到了各色各样的人。可是,你这种母亲,我真的是头一次见,长见识了!”女警强忍着怒气,说话的时候,牙齿都气得打颤。
“文秀岫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能这样说她?明明错的是那个男人,你怎么能去指责她?”周老师也同样气愤难当。
妇女接连被指责,不乐意了,呛声道:“我又不是当时说的。那天我只是说她不走近路就不会出这种事了。其他那些话,我是在事后说的。再说了,我那是教育我女儿,我没错。”
“你之后怎么教育她的?”季幼青看上去很冷静,只是在‘教育’两个字的重音,让人知道她也在克制着自己。
妇女却没有察觉到,自顾的回答:“就是让她以后要早归家,少和男生接触。还有就是让她少穿裙子,也别学其他那些女的打扮,做学生就要有做学生的样子,好好学习就行了。”
“怪不得,文秀岫哪怕是天气再热,都是长裤长袖。”周老师被气得不行。
妇女硬着脖子道:“我教育我女儿当个好学生有错吗?”
“教育孩子当然没错,可是有你这样教育的吗?”周老师怒道。
“咋了!孩子是我自己的,我想怎么教育就怎么教育,你们当老师的管得着吗?还是你住海边的,管那么宽?”妇女不甘示弱的道。
“你!”
“咳。”男警察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让妇女身上的气焰一消。
女警撇过头,眼眶有些红。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因为心疼文秀岫。
“不!你绝不是这样简单的说。”沉默了一会的季幼青,突然开口。
她一说话,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将众人的视线,集中在她身上。
季幼青没有在意其他人,而是紧紧盯着文秀岫的母亲,后者在她的眼神下,眼神有些心虚的飘移……
第二十六章 我们所忽略的(题外必看)
“当她和异性接触的时候,你会指责她,‘叫你不要和男的接触,你是不是忘了你那天晚上差点被人q暴。’当她穿得光鲜艳丽的时候,你也会对她说,‘你还敢穿成这个样子,是想要再勾引那些男人来?’你还会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自己走夜路,穿裙子,也不会引来那样的人。你甚至还会告诉她,错都在她,否则为什么别的女生没有遇到这样的事,偏偏是她?”
这一番话,季幼青说得极慢,字字清晰。
“你你你……”文秀岫的母亲眼神变得惊恐,看向季幼青的表情,仿佛如见鬼了一般。
而其他三人,则因为季幼青的话,而感到震惊愤怒!
“所以……在文秀岫心中,她是有罪的。是你让她觉得,她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罪有应得。”季幼青说完这句话后,闭上了眼睛。
她怕,再不闭眼,会让眼中的愤怒喷涌而出,伤人伤己。
此刻,她心中同样有一团火在燃烧,一种狂暴的力量,在身体里肆虐,想要摧毁一切。
所以,她必须控制住自己。
“你真的这样说她!”周老师失声向文秀岫的母亲质问。
其实,根本不用答案,妇女流露出来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文秀岫的母亲,忍受不了这种指责的眼神,强辩道:“我说过又怎么样?我那是在教育她,免得她变成坏姑娘,你们懂不懂!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和她现在的自杀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呵!”季幼青缓缓站起来,重新睁开的眼睛透着冰冷,她冷笑一声,单方面结束了这一场谈话,转身走了出去。
周老师也不愿再继续留在这里,快步跟了上去。
至于警察那边和文秀岫的母亲还有什么好聊的,就不关她们的事了。
……
“小季,小季,等等我。”
季幼青刚走出医院,将身体里的暴虐因子压住,周老师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
“你没事吧?”周老师气喘吁吁的追上,真是没想到季幼青走得这么快。
深吸了口气,新鲜的空气,让季幼青冷静了些。她重拾微笑,对周老师摇头,“我没事。”
“没事就好。”周老师还是有些担心,却也没有多问。她看向季幼青道:“那你现在打算……”
“先回一趟学校,把东西放回去。”季幼青走的时候,没忘提走那个装着沙盘和模型的箱子。
周老师点点头,“那我们一起吗。”
“嗯。”
季幼青没有去问周老师是刻意陪她,还是正好也要回学校有事。两人并肩而行,脚步也恢复了正常的速度。
走出医院的范围,季幼青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周老师好似随意的闲聊,“真是没想到,文秀岫的母亲竟然能对她说出那样的话。”
“也不是很难想象。”季幼青淡淡回答。“在我国,很多家庭都缺乏对青少年的心理关注,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会对未成年的孩子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文秀岫的母亲文化水平不高,她自以为说那些话,对文秀岫的那些约束,都是在教育她,是为了她好,也根本想不到会导致什么后果。”
周老师听得很仔细,末了,她重重叹了口气。
两人沉默了一会,周老师才问,“小季,你说文秀岫自杀,真的会与她母亲说的那些话有关系吗?”
季幼青抿了抿唇,“有很大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