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如她母亲说的那样,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为什么文秀岫会到现在才选择走这条路?”
“任何情绪的爆炸,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心理上的病,往往是水滴石穿。当日积月累之下,心里的压力到达了某个临界点,就会崩溃。还有就是,或许在文秀岫放弃生命之前,还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引爆了她内心的情绪,让她无法再承受了。”季幼青缓缓的道。
周老师不由自主的点头,突然,她问,“小季,文秀岫她还会……”
话没有说完,但季幼青已经知道她想要问什么。
“会。”季幼青很肯定的回答。在周老师苍白担忧的脸色下,她解释:“这一次,她没有成功,但也宣泄了她内心的情绪。但,如果问题不解决,这种情绪会重新迅速积累,然后再次到达临界点。”
“那要怎么解决?你有办法吗?”周老师急切的问。
季幼青转眸看向周老师,“心理治疗的第一步,就是要让需要治疗者主动配合。”
这话,让周老师皱起眉。
文秀岫的态度,让她担忧不已。
季幼青随即淡淡笑着,“周老师不用太担心,今天文秀岫既然愿意接受沙盘治疗,就说明她还是很有配合的可能。”
周老师顿时放松不少。
她的注意力,旋即被转移到沙盘上。
之前,她就很好奇了,只是怕影响到季幼青和文秀岫,所以没有问。现在,倒是可以问一下。“小季,你到底从文秀岫摆的沙盘上看到了什么?”
这个问题,让季幼青的笑容缓缓收敛,眼神也变得幽深。“我看到了……她觉得自己是邪恶的,有罪的,肮脏的。她觉得自己活着的每一天,都十分痛苦,甚至,呼吸一口空气,都是错,眼神不小心扫过异性,都是罪。”
周老师诧异极了。“就……摆了几个模型,你就能看到这么多?”
季幼青笑了笑。
周老师惊讶的眸光又落在她手中提着的箱子上,“这些,都是学校心理咨询室里的?”
“嗯。”季幼青点了点头。
周老师不可思议的喟叹,“乖乖,我从来不知道学校里还有这些。”接着,她又佩服的看向季幼青,由衷的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小季,你真厉害!”
厉害么?
季幼青心中有些怅然,如果她真的那么厉害,是不是就能挽回一切?
收敛自己的情绪,季幼青对周老师道:“您过奖了,只不过是术有专攻罢了。”
周老师笑道:“你不仅厉害,还很谦虚。前途无量啊!”
有的人看到这,或许会说——‘这个文秀岫未免也太脆弱了。’
是,她很脆弱。
但是,有这样观念的亲们,也别忘了一句话,‘我们不曾经历过她的经历,又有什么资格评说她的悲喜?’
之前,就在读者群里说过,揭秘的时候,我会把案例原型公布在题外,以下就是案例中的原话——
【案主如今是一名服务身心受虐人群的助人工作者;年少时被性侵未遂,最应该给她力量和支持的妈妈至今依然在责备她;这些年会有闪回和躯体化症状,疫情期间更为明显。】
与文秀岫不同的是,这个案主通过自救坚强的活了下来。
只不过,在这个自救过程中,她所经历的痛苦,我们不得而知。
写这本书的原意其实很简单,就是想通过自己的能力,尽可能的给更多的人以警示,让更多人关注青少年心理问题。。
若你是家长,希望这本书能让你思考与孩子的关系。
若你是青少年,也希望这本书能成为你们的知心者。
若你的心,恰好也受伤了,也有被过去,被经历导致的伤痕,那么希望这本书能抚平你心中的一点褶皱。
生而为人,向阳而生!加油,少年们!
第二十七章 那一根稻草
今天是周末的最后一天,学校没有上课。季幼青把模型和沙盘送回学校后,就和周老师告别了。
她也没有返回租住的房子,而是一个人去了蓝尚拳击馆。
这一次,季幼青没有打电话叫周素丽,而是一个人换了衣服,戴上拳套,对着沙袋发泄似的足足打了一个小时,将力气用尽了,才带着一身汗去了拳击馆的更衣室。
这一晚,季幼青也睡得不是很安稳。
零碎的梦境,在她醒来后,完全记不清自己梦到了什么。唯一记得的,就是文秀岫那张苍白而痛苦的脸,她在季幼青的梦中无声大哭,向她求救。
季幼青很明白,这是她内心对文秀岫这件事的感触,与那些玄幻的理由无关。
收拾妥当后,季幼青去了学校。
刚到办公室不久,那名负责文秀岫事件的女警,就到了学校找她。
……
“其实,这是自杀,并未立案,所以我们警察也不是一定要去追求结果。只不过在辖区里发生这样的事,会影响到社会舆论,所以我们上级才派我们进行调查。”女警对季幼青道。
季幼青抬眸看了她一眼,把给她倒的水放在桌上。
“谢谢。”女警坐在沙发。
这一次,女警是自己来的。季幼青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记错,她好像记得,警方调查时都需要两个人在场,一个人进行调查的话,就算查到了什么,也很有可能在法庭上被判无效证据。
所以,今天女警独自一人来到学校找自己,并不是公事了。
果然,女警接下来的话,给了季幼青解答。
“昨天,文秀岫的母亲,已经承认自己是在污蔑学校,意图敲诈勒索,而且文秀岫也否认了自杀与学校有关,所以,我们的调查也到此结束了。我今天来找你,是个人行为。”
“你想要问什么?”季幼青坐在女警对面。
也好在,季幼青的办公室只有她一人,所以两人的谈话可以不受影响。
女警抬起头,看向季幼青。
季幼青注意到,她的眼下有乌青,眼白上还有红血丝,这是没休息好的迹象。
“我就是想问问你,要怎么才能帮文秀岫。”女警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昨天,在医院的时候,女警对文秀岫母亲的态度,让季幼青印象深刻。甚至,她觉得,如果当时没有那名男警察在场,恐怕女警真的会对文秀岫的母亲动手。
“你很同情她?”季幼青问。
女警想都没想的回答,“难道不应该吗?有那样的母亲……”
季幼青并不知道,在她和周老师离开后,警察和文秀岫母亲之间还说了些什么。
此刻,面对女警激动的样子,她道:“文秀岫也是我的学生,帮助她走出心理创伤,是我的职责所在。”
“所以,她还能恢复正常对不对?”女警眼底迸发出光芒。
季幼青冷静的道:“心理治疗,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需要家人还有患者的高度配合。文秀岫的问题,出在她母亲的态度上,要帮文秀岫,首先就要让她的母亲意识到她之前的教育方式是错误的。”
“你有什么顾虑?”女警很聪明的看出了季幼青眼中一闪而过的迟疑。
季幼青正准备说话,眼角余光就扫到门口出现的人影,顿时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她起身,主动走到门口,也看清了在门口斟酌不前的两人。
这两个女生,她认识。
正是之前,她去打听文秀岫情况时,最先问的那两名女生。
“你们来找我?”季幼青开口道。
“季老师。”
两个女生在见到季幼青后,立即规规矩矩的站好。
“你们好,要进来坐坐吗?”季幼青侧开身子邀请。
两个女生站在门口,也看到了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于是不约而同的摇摇头。
季幼青也不勉强,“那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想对我说?”
想起来意,两个女生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站出来道:“季老师,您之前不是向我们打听过文秀岫的事吗?我们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对您有没有帮助。”
季幼青眸光闪了闪,“什么事?”
“就、就文秀岫出事的前一天,班里几个男生在课间时候打闹,其中有一个人不小心撞到了文秀岫,当时她的反应很大。”开口的女生道。
季幼青心中一凛,问道:“可以仔细说说过程吗?”
两个女生都点了点头,之前没有开口的另一个女生道:“就是男生打闹,然后王志远被人推了一把,他没站稳,向后退的时候,又撞到了桌子,不小心就坐在了文秀岫的腿上。然后,文秀岫就尖叫着起身,用力把王志远推开,还差点让王志远额头撞到前面的桌子。然后,文秀岫就脸色难看的跑了出去。因为文秀岫经常神经兮兮的,又不与班上的人来往,所以我们大家当时也没怎么在意这件事,毕竟在班上打打闹闹的事很正常,也有其他女同学不小心被男同学撞到,大家嘻嘻哈哈的就过去了,谁也不会认真生气,所以我们一开始没想起这件事来。”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季幼青对两个积极的女生微笑致谢。
“季老师,有帮到您吗?”两名女生脸上带着期待的问。
“当然。你们很棒!”季幼青不吝啬的表扬。
两名女生脸上的表情更加激动。
随即,她们又想到了什么,迅速收敛笑容,忐忑不安起来。
“季老师,文秀岫想不开,会和这件事有关吗?”其中一名女生问。
季幼青笑道,“文秀岫有些问题,一时没想通。现在,我们大家都在帮助她解决问题,我相信她很快就会回到班上和你们一起学习。”
……
季幼青和两个女生的交谈,并没有刻意降低音量。坐在办公室里等候的女警,也将她们的对话听了七八分。
等两名女生离开,季幼青进来的时候,她就站了起来问道:“被男生的一撞,就是压垮文秀岫的最后一根稻草?”
季幼青沉默了一下才颔首。“应该是。”
“……”女警不知道在想什么,缓缓坐下。过了一会才抬头看向季幼青问:“你还没有说出你的顾虑。”
第二十八章 父母之过
身边有警察相伴,请假显得格外容易。
在出校门前,周老师听说季幼青请假是为了文秀岫的事,还特意跑来详问了一番,然后才依依不舍的返回学校。
季幼青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总觉得要不是她今天还有课,说不定就一起请假了。
“我问过医院,文秀岫昨天醒过来后,精神好了些,虽然还是不说话,但情绪稳定了。”路上,女警对季幼青道。
季幼青点了点头。
这样的结果,倒是在预料之中。
沙盘治疗,本来就是一种展现,宣泄内心的渠道,虽然文秀岫才刚刚接触,但将心中的不舒服发泄出来,她舒服了,自然情绪就稳定了。
“所以,她那个母亲就去上班了。”女警嘴角扬起讽刺的笑容。
季幼青没有错过她那抹讽刺的笑容,她也看得出,这位年轻的女警或许因为年纪,也或许因为身份,身上带有一种古道热肠,颇像古代的侠士。
这种侠士之风,让季幼青不禁勾起唇角。
“对了,我姓陈,叫陈尔。”女警突然道。
季幼青嘴角笑容加深,从善如流的道:“陈警官。”
“嗐!我们年纪差不多,别叫我陈警官,直接叫我名字好了。”陈警官十分爽利的摆了摆手。
季幼青含笑,没有在一个称呼问题上与她争辩。
“对了,虽然文秀岫的那个妈不在医院,但你也不用担心。昨天老高把她教育了一顿,她不敢再作妖了。”陈警官道。
陈尔口中的老高,就是那个男警察。
“辛苦你们了。”虽然季幼青并不怎么担心这件事,但还是对陈尔表达了感谢。
“那现在我们去她工作的地方?”季幼青问。
陈尔却摇头,“你刚才去请假的时候,我给他们单位打了电话,对方说,文秀岫的母亲是来打卡了,但又请了两个小时的假,说是要回家一趟。所以,我们直接去她家。”
有警察在身边就是好啊!
季幼青在心中感叹了一句。
……
文秀岫的家,只是在北阳市租的一套简陋的两居室。
有多简陋呢?
这里的房子,大概都是在六七十年代修建的厂区房,经历岁月洗礼之后,不管是外墙还是里面都已经呈现破败的样子。
如今,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来北阳市务工的人,鱼龙混杂,治安和卫生都很差,走廊上,不时路过一些着上身,满脸凶悍的男人,他们身上的纹身也不知道是纹上去的,还是贴上去的。
尤其是在路过他们身边时,他们投来的那种眼神,带着极强的侵略性。
好在,她们两个人,一个是警察,一个虽不是,但却练了几年拳击,所以对这样的眼神倒也没有什么畏惧。
“这里的环境对文秀岫来说,简直就是折磨。”陈警官沉着脸小声的道。
季幼青没有说话,内心对陈尔的话是认可的。
两人来到一扇木门前,门的样式还有锁,都还是几十年前的样子。这种门,别说一个成年男性了,就是季幼青这样的女人,一脚也能踢开。
这并不是想太多,门上有一块很明显用别的木板补上的窟窿,就证实了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
只是不知道,当初把门踢出窟窿的人是谁。
时过境迁,当时发生了什么,她们也不得而知。
陈尔和季幼青互看了一眼,季幼青微微退后,陈尔上前敲门。
“谁啊?”屋内,传来了两人都熟悉的声音。
陈尔没有回答,而是又敲了一下。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后,紧闭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文秀岫的母亲站在门内,透过缝隙看清门外站着的两人后,先是诧异了一下,才紧张的把门彻底打开。“警、警察同志,是你们啊!你、你们怎么找来了?我、我今天可、可没有乱说啊!”
“我们来找你,是有别的事。”陈尔道。
“那,先进来说?”文秀岫的母亲有些不情愿的将人邀请进屋。
在她说去倒水的时候,陈尔对正在打量屋内环境的季幼青低声解释了一句,“忘了告诉你,老高今天会和媒体解释清楚文秀岫的事。”
季幼青一愣,点了点头。视线环视一周后,就收了回来。
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家,没有什么家具,但却很整洁。看得出,文秀岫的母亲虽然在某些地方很差劲,但还是一个勤劳的妇女。
“警察同志,这位老师,你们先喝水。这几天秀儿出了事,我也没心情给家里准备水果吃的。”文秀岫的母亲在被识破心底那点心思之后,面对警察时总是很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