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岫的母亲,被护士拦住,但是却依然没有闭嘴。
季幼青不知道在之前,病房里发生了什么事,但听着文秀岫母亲的话,她的眉头紧皱起来。她能感觉到怀中少女体温的冰冷,下意识的将她抱得更紧。
“现在你的女儿需要休息,请你先冷静一下。”季幼青对文秀岫的母亲道。
周老师更是挡在文秀岫的面前,直面她的母亲道:“有你这样当母亲的吗?孩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还说她?”
“有你们什么事?我女儿变成这个样子,还不都是你们害的?初中的时候,我女儿可优秀了。就是上了你们高中,她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现在都被逼得自杀了,你们倒是跑来装好人了?”文秀岫的母亲破口大骂。
说着,她还不忘眸光狠厉的瞪向季幼青怀中那毫无生气的少女。“文秀岫你给我滚过来!”
然而,脆弱的少女,面对母亲的发难却十分麻木,连基本的反应都没有,仿佛眼前发生的混乱根本不存在一般。
季幼青一直注意着文秀岫,发现她比早上显得更加死气沉沉。
不过短短的半天,为什么那种绝望、厌世的情绪,又一次在她身体里蔓延,让她整个人沉溺其中?
此时,周老师发挥了主要输出,与文秀岫的母亲对峙。
这也让季幼青能更好的观察文秀岫。
按理说,一个刚刚经历了自杀的人,在刚刚救回来的几天内,只要不受刺激,是不会再度寻死的。但是,文秀岫的状态却很不对,哪怕她毫无动静,但还是让季幼青看出了她在绝望中的反抗。
她想死……还想死……
医院的保安很快赶了过来,发现又是文秀岫的母亲在闹事后,也是很无奈。
最后那点耐心都被消磨光了,直接上手要把文秀岫的母亲拖出病房。
可是,文秀岫的母亲又岂会配合?
保安拉着,她却发了疯的拍打,阻止他人靠近,嘴里还不断尖叫大喊:“文秀岫你是死了吗?没看到你妈被人欺负?你这个丧门星都是你,要不是你,老娘怎么会被这群王八蛋欺负!”
‘都是你……都是你……’
突然,安静得如同一具木偶的文秀岫木然的表情龟裂,痛苦而窒息的情绪从龟裂的缝隙中透出。
“啊啊啊啊——!”尖锐的叫声在病房中响起和母亲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
这种沉默中的爆发,吓得围观在门外的人都不由得退后了几步。
“文秀岫!文秀岫!”
怀中的少女剧烈挣扎起来,双手捂住自己耳朵,手指穿过发丝抓扯自己的头发,拼命的摇头。季幼青眼底浮现出担忧之色,此时此刻只能用尽全力抱住她,阻止她继续伤害自己。
“文秀岫你怎么了?医生……医生……”周老师也反应过来,大声喊着医生。
几个护士上前帮忙,合力将文秀岫带回病床上。
外面很快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文秀岫被放回了床上,依然在大力挣扎,连手腕的伤口都重新溢出血来。她死死的捂住自己耳朵,苍白小脸上的痛苦,让一个旁观者看了都觉得害怕。
“冷静!冷静!没事了,没事了,别怕,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季幼青坐在床上,死死的抱住文秀岫的身体双手覆盖在她捂住耳朵的手背上,掌心的温度不断的在温暖文秀岫身上的冰凉。
“呜呜……”
突然,文秀岫停止了尖叫,拼命的往季幼青怀中缩,大声的哭了出来。
她的身体在发抖。
季幼青紧紧抱着她,不断的在她耳边道:“不是你的错……”
“你看看你这个母亲,把孩子都逼成什么样了?”周老师目睹了一切,痛心疾首的斥责文秀岫的母亲。
“我教育我的女儿关你们什么事?我看,我女儿就是看到你们这些害她的人,所以才会发狂的!你们滚!离我女儿远一点!”文秀岫的母亲被保安控制无法靠近,嘴里却依然不肯相让。
“无关人等先离开病房。”这时,文秀岫的主治医师匆匆进来,脸色十分难看。
文秀岫的母亲被拖着了,暂时控制在保安室里。
病房里,医生给文秀岫打了镇定剂。文秀岫手腕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挣扎撕裂,需要重新处理,季幼青和周老师也退了出来。
站在紧闭的病房门外,周老师感慨的叹了口气,对季幼青道:“没想到来这一趟,会发生这样的事。”
说完,她转眸看向季幼青,发现了她手上,还有袖口都沾了些血迹。“季老师,你要不要去洗洗手?这衣服也得赶快处理,拖久了怕洗不掉。”
季幼青随着她的视线,才注意到自己手上和袖子上的血迹。
刺目的红,从昨天到今天,已经第二次出现在她手中。这是同一个人的血。
“我在这里守着,你赶紧去处理一下。”周老师关心的道。
季幼青点了点头,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
‘哗啦啦——’
有护士好心给季幼青指了医护专用的卫生间,里面有清洗剂可以处理掉袖口上的血迹。
把手上和袖口上沾到的血迹洗掉后,季幼青顺便洗了一把脸,冰凉的水,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神情有些恍惚。
第十八章 初三毕业前
走出急诊楼,鼻尖消毒水的气味淡了些。
周老师深吸了口气,看向身边年轻的同事,注意到了她两侧发丝上的微湿。想了想这两天季幼青的‘遭遇’,她感同身受的道:“小季,吓坏了吧?其实不止你,我当老师那么多年,像这样的事也是头一回遇上。”
季幼青淡淡一笑,没有去想周老师突然改变的称呼,也没有去解释自己并没有被吓到,就这样让周老师误会也挺好。
“幸好医院最终还是报了警,阻止文秀岫的母亲继续刺激她。现在文秀岫睡过去了,咱们也什么也没问到,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醒,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开口。”周老师无奈叹道。
来之前,季幼青就和她说过文秀岫的情况。
当时,虽然她没有说出来,但心里还是觉得自己这个班主任的身份,应该是能从文秀岫口中问出些什么的。
只是没想到,到了医院后又发生了这一系列的事。
如今,医生说了文秀岫的情绪不能再受刺激,否则很容易导致二次极端行为,需要静养。
她们想要在这两天内见到文秀岫,恐怕很难了。
文秀岫为什么走极端,就暂时变成了一个谜!
“也不是一无所获。”沉默中的季幼青,突然道。
“嗯?”周老师疑惑的看向她。
季幼青道:“医生说得对,现在这种情况,最好就是不要去打扰文秀岫。现在有警方介入,也能控制住文秀岫的母亲。而我们手里的录音和视频,也会成为文秀岫母亲污蔑学校的证据,让她安分一点。最起码,在舆论上能给学校澄清。”
周老师听得连连点头。“你说得没错。那这件事也算是告一个段落了。”
在听了季幼青的话后,周老师紧绷的情绪明显要放松许多。
季幼青转眸看向她,抿唇道:“周老师,我想尽快见一见文秀岫的初中班主任。”
周老师一愣,猜到了她的用意。“你还要继续调查文秀岫自杀的原因?”
季幼青点头,“如果没有找出原因并且解决它,恐怕文秀岫还会继续走上同一条路。我身为学校的心理老师,有责任为在校的学生做心理疏导,我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这番话说动了周老师,“那好。我们也别回学校了。我直接给主任打电话,让他和文秀岫初中的学校联系好。咱们直接去她初中学校。”
原本,周老师就说过要陪季幼青一起去找文秀岫初中的班主任,所以此时季幼青也不觉奇怪。
不过,她还是道:“周老师,你们班的周岚和文秀岫是初中同班同学,她应该还保留着初中班主任的联系方式。”
周老师却笑道:“小季你还是年轻了些。虽然如此,但有的时候,走官方流程会更简单一些,对方也更容易配合。”
季幼青听明白了。
果然,等两人到了文秀岫的初中学校,在门卫室报了姓名后,就立即被领到了一间小会客室。
更是没等多久,学校的教导主任和文秀岫曾经的班主任就一起走了进来。
……
季幼青和周老师从文秀岫初中学校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日落黄昏。
从文秀岫初中班主任口中,她们了解到了一个与如今的文秀岫完全不一样的少女。
在初中班主任口中,初中时代的文秀岫是一个很文静,却也很善谈,与同学关系不错的学生,而且她似乎是感恩父母打工挣钱供她读书的辛苦,在学习上很自觉也很刻苦,学习成绩一直都十分优异。尤其是初三的摸底考试,每一次的总分都超过了最后的升学考试成绩。
文秀岫在升学考试上的发挥失误,也让这位曾经的班主任十分惋惜。
与周岚说的一样,文秀岫的改变,就在快要进行升学考试的时候。
“我记得,当时的学习很紧张,还有不到半个月就是升学考了。但她却请了两天假。请假的电话是她妈妈亲自打的,既然有家长同意,我也就没有多问。等她再来学校时,人就变得安静许多,也不再和同学来往了。但那个时候,大家的关注度都放在了升学考试上,我也以为她是因为考试紧张,所以没有太在意。”
“后来,她中考成绩出来,总分比平时低了差不多一百分,虽然还是进了一中,但还是有些可惜。她明明可以进入重点班的,结果却只进了普通班。我想找她聊聊,但是她却没有见我。”
文秀岫初中班主任的话,还在季幼青耳中回响。
周老师也参与了整个谈话过程,与季幼青一样确定,在那个转变的时间段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导致了文秀岫的改变。
但是,她们现在却没有进一步的证据去证明,那件事与她如今的自杀有关。
“看来,现在有可能知道文秀岫当年发生了什么事的人,除了她自己,就只有她妈妈了。”周老师道。
季幼青点了点头。
周老师又叹道:“可是,看她妈妈那个样子,恐怕也不会配合我们。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季幼青缓缓摇头。
周老师没有逼迫她,反而安慰道:“别太给自己压力,我看得出你已经尽力了,慢慢来吧。”
“嗯。”季幼青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
之后,两人告别。
周老师奔波了一天,现在要回家休息。
至于季幼青,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她也不用再回学校。
……
当晚,季幼青很早就睡了。
但是,在昏昏沉沉中,她却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满目的血色,那毫无声息,躺在浴室地板上的人,化为无数触角,在梦中将她缠绕,仿佛要将她拖入无尽的深渊中。
当季幼青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如同干涸的鱼大口大口的呼吸,皮肤上沾满了冷汗,唇色发青。
季幼青闭了闭眼,将噩梦残留的画面驱逐,混沌的脑子变得清醒了些。
她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发现才夜里23点。
在手机屏幕上,有未读的wx消息,是在晚上九点一刻发来的。季幼青点进去看,发现发信息的人是今天那个男护士。
一张收据的照片,还有几条信息。
[换好了,还剩10元钱。]
[红包]
[一码归一码,剩下的钱退给你。不过,今天我帮了你,你欠了我一次,外加一次道歉]
“……”季幼青看完了信息内容,没有去点那个红包。心中有些疑惑,她还欠他什么道歉?
第十九章 又不是找对象
今天是周末,不用去学校,也不用那么早起。
从噩梦中醒来的季幼青,一直未睡,快天亮的时候,才吃了褪黑素强迫自己睡一会。
等她醒来的时候,也才早上八点。
她坐在床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神情冷漠。
即便是吃了褪黑素,她也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
房间里很安静,窗帘也很厚,如果是睡眠好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中很快又会睡过去。可是,季幼青不行。
在三年前,她就失去了这种令人羡慕的入睡能力。
哪怕,她现在脑子里昏沉沉的。
床头柜上,有一个还剩下小半杯水的玻璃杯和一瓶褪黑素。其实,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再借助药物入眠了。
放弃了继续按摩太阳穴,季幼青伸手拿起褪黑素扔进床头柜的抽屉里。冷白的皮肤,让她的血管清晰可见,也总给人一种体温不高的冷感。
睡不着,却也不想起。
季幼青躺回床上,睁着眼睛盯着老旧的天花板,放空大脑。
没过多久,紧闭的房门外就隐约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声响。
是合租的室友起床了。
今天是周末,她的室友很可能要出门与男友约会。
季幼青安静的平躺着,如是想。
不过,那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对了,室友要搬走了。要搬出这个才住了不久的住所,去和她的男朋友同居。她的房间,也会转租出去,换另一个陌生人来这里成为季幼青新的室友。
都是陌生人,是谁来住,又有什么关系?
季幼青听着外面的动静,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和她有什么关系?又有什么关系?’脑子里,不断重复类似的话,让季幼青有一种在黑暗中被冰冷潮水淹没的感觉。
她的专业,她的常识,都在告诉她,她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她可能……犯病了。
……
北阳市,某处高档住宅小区里的某一套住房中,身材颀长挺拔,五官深邃,容貌精致的男人,站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早上起来后第三次看了手中的手机,“居然不回我信息,红包也没领?”
声音不大,但语气中却充满了怨念。
嗡嗡——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wx聊天的画面,被切换成了来电显示的界面。
打电话的人,让唐钰眼底的怨念一收,心情好了起来。“喂,钦钦小哥哥,你给我打电话,是打算周末带我嗨吗?”
“我没问题啊!问题是你有时间吗?”电话里,传来付钦的大大咧咧的声音。
唐钰笑道:“虽然急诊楼很忙,但我今天轮休。时间嘛,挤挤还是有的。”
说着,他扫了一眼四周的凌乱,突然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不如……你来我这里玩?”
……
早上九点半,季幼青起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