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的毛发柔软，它也乐得在钟菱的手掌下摇头晃脑，咧了嘴。
“你抱一下？”
被冷落的祁珩将怀里的小狗往前递了递。
钟菱顺势就接了过来，小狗不重，却很暖和，抱在手里像是小火炉一样。
小狗在钟菱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仰着头看她，一双清澈的黑眼睛，钟菱心都要化了。
“哪来的小狗啊。”
“祖父和柳大人从江南带回来的。”祁珩拍了拍衣衫上沾着狗毛：“我太忙，养不了狗，不知你愿不愿意养他？”
养狗？
这是一件完全不在钟菱考虑范围的事情。
她抬眼看了看钟菱，又低头和小狗对视了一会。
说实话，她觉得……祁珩的眼睛和这小狗有点像。
一样的清澈透亮、看向钟菱的时候，都有一种无辜的讨好感。
这叫钟菱根本说不出拒绝。
见她接受了小狗，祁珩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你吃些什么吗？”
祁珩摆手拒绝：“不吃了，我还要回翰林院。”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忙。
钟菱抱着小狗，和祁珩并肩朝门口走去。
就在跨过门槛的时候，祁珩微微俯身，像是无意提起一般，轻声道谢：“腊梅很香，我很喜欢。”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在耳边响起，惹得钟菱耳尖一烫，有些不自在地抬起肩膀蹭了蹭脸颊。
祁珩将她耳朵窜上的绯红看在眼里，笑意盈盈道：“那……明天见？”
就在他迈开步子要离开之时，钟菱忙喊住他：“等等！”
“既然是你送我的狗，那你给他起个名字吧！”
“那就叫……蛋羹吧。”
第58章
这只叫蛋羹的小狗, 被钟菱转头交给了阿旭，委托他帮忙照顾。
阿旭虽然了结了心事，但他从前就没什么朋友, 独来独往的。钟菱之前便想着给他个伴, 这下刚好, 小狗能提供绝对优质的陪伴！
“你记得每天带他出去溜溜。”钟菱把蛋羹塞到阿旭怀里，嘱咐道：“院子可以分一半给他, 但是不可以让他靠近炉子和洗菜的地方, 也不可以进厨房。”
祁珩不仅送来了狗，还送来了一些狗窝狗碗之类的，钟菱也全都交给阿旭了。
她拍了拍阿旭的肩膀：“以后你就是蛋羹的好舅舅了！”
未来的少年将军此时生疏懵懂地抱着狗, 他张了张嘴, 自己也不知道要开口说什么。
而未来改了一个潇洒帅气名字, 跟着少年将军征战四方, 但现在还叫蛋羹的小狗, 此时正翻着肚子，四脚朝着□□着它年少的小舅舅吐舌头。
“以后可以让蛋羹陪你去看祖母了。”钟菱从荷包里取出两块碎银, 递到阿旭手里：“路上看见什么喜欢的就买。”
钟菱根本也没给阿旭什么拒绝的机会, 把狗绳和项圈往他怀里一塞，推搡着他出门了。
等到阿旭花了以往两倍的时间, 牵着蛋羹从医馆回来后，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已经相当不错了。
蛋羹蹬着毛茸茸的短腿，在阿旭脚边打转。哪怕是阿旭进厨房吃饭的时候，它都眼巴巴地扒着临时搭建的栏杆, 委屈地摇着尾巴。
导致阿旭和宋昭昭俩人根本没心思吃饭。随便扒拉了两口, 就去找蛋羹玩了。
在店里最忙的时候，他们俩都还轮流值守, 保证蛋羹身边一定有人陪着。
到了晚上，阿旭也直接抱着毛绒垫子，引着蛋羹回房间了。
看见小朋友和小狗相处的这么好，钟菱也算是放下心来。
……
第二天一早，钟菱就起来梳妆收拾。
没等到约定的时间，就已经提着准备好的餐盒，等着马车了。
而他们分明没有告知对方，却默契的都提早到了。
祁珩掀开马车的一角帘子，目光朝前探去，恰好看见钟菱提着裙边，迈出小食肆的后厨。
她身上的绛红色对襟短袄，是锦绣坊新订购的一批料子。面料柔软鲜艳，衣袖处用银丝缀着如意纹，显得低调却鲜活。
裙摆的底色是银白的，像是一片无暇干净的雪地，晕染开的藕粉和绣工精致的红梅，很好的呼应了短袄的绛红色。
在保证了端庄优雅的同时，也显得人年轻活泼。
钟菱上次去青月楼时，装束清冷。而今日的打扮却是张扬明媚的。短袄显得人高挑，远远看去，钟菱挺拔纤细的身姿好似傲立雪中的寒梅一般，叫祁珩一下子挪不开眼。
尤其是在马车缓缓停下后，那张年轻貌美的容颜，绽放开笑容。
钟菱的眼尾缀着一抹绯红，只要她眼尾眯起来，素颜时的清冷就会变得深情又蛊惑，可她的眼神明明是干净清透的。
这强烈的反差，让祁珩根本移不开目光。
他接过了钟菱手里的餐盒，搀着她上了马车。
因为房间里放了腊梅的缘故，钟菱的衣衫上，也沾染了那腊梅的清冷沁香。
那似有似无的香味惹得祁珩心痒痒，心跳乱了节拍，连呼吸急促沉重了几分。他别开眼，不敢和钟菱对视。
“你饿吗？”
钟菱并没有察觉到祁珩的异常，她打开食盒，朝着祁珩递过去。
钟菱还记得，祁珩腹中空虚的时候会格外的暴躁，失去理智。今日实在是早，她担心祁珩还没吃早饭。
“……多谢。”
祁珩伸手，捻起一个雪白圆润，尚且温热的豆沙枣泥馅小馒头。
他有些食不知味地嚼着，目光随着马车的颠簸，时不时晃到钟菱的身上。
阳光挤进马车，刚好落在她发间的金步摇上，坠下的两片金叶子，晃着金灿的阳光，给她添了几分矜贵。
一路上，俩人都没怎么说话，除了聊几句蛋羹之外，便就沉默了下去。
一直到马车缓缓停在了山顶的寺庙门口。
钟菱扶着祁珩的手下车，在看见那“庆云寺”三字的时候，有些惊讶：“不是说……赏梅吗？”
山间温度要更低一些，周围堆积的雪，也肉眼可见的更加厚实。凭栏远眺，群山浩渺，云雾缭绕。
如水墨画一般的绝美景象，叫钟菱一下子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就好似人在画中一样。
“你们可算来了。”
苏锦绣挽着卢玥，笑盈盈地朝着钟菱走来。
自那场火灾之后，钟菱便忙得团团转，仔细想想，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见苏锦绣和卢玥了。
也不知道她们俩是怎么相识的，但是钟菱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笑得灿烂明媚，呼出一团白霜，便小跑着扑向她们二人的怀抱。
而祁珩替钟菱拿着暖手的汤婆子，朝着揣着手，正看着姑娘们拥抱嬉笑的两个男人走去。
祝子琛眼下有一抹明显的青黑色，显然是这段时间没少被按在翰林院加班。
他身边汪琮也好不到哪去。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年后便开春闱。汪琮已经全然没有了和钟菱初见时嚣张跋扈的样子了，气质沉稳的同时，有一种被知识榨干的无力和脆弱感。
但是和祝子琛比起来，汪琮还是整个人捯饬的整洁明朗，往那一站，玉树临风的模样，吸引了不少经过的小姑娘的目光。
“之前也没说要来寺庙啊。”
钟菱被苏锦绣揽着，朝着寺庙里走去。
苏锦绣掰着手指，一一数了起来：“你的小食肆多少受了火灾影响，怎么也得来祈福一下。而且汪琮要参加会试。祁大人和祝公子因为火灾的事情，忙活太久了。我可能要和宫里搭上线，卢姑娘明年又要定下亲事……”
细细算来，每个人似乎都有要做的事情，都有需要祈求的愿望。
“而且我听说啊……”卢玥抬眼看了一眼不知道在聊什么的那三个男人，扯了一把钟菱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听说庆云寺求财运和事业很灵。但是后面的那座月老庙啊，在求姻缘这方面，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灵。”
也不知道卢玥的婚事考察的怎么样了。
钟菱刚想开口询问，就见卢玥神秘兮兮地朝着她挤眉弄眼。
“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
钟菱本能地摇头，但她下意识地又侧过目光，看向了走在她身后的祁珩。
似是有所感应一般，还在和汪琮说话的祁珩突然就朝她看了过来。
以挂着冰凌的深绿松针为背景，俩人的视线交汇。
明明只有一瞬，但是祁珩眼里的笑意，却让钟菱像是被火焰灼了一下似的，她迅速挪开了目光，下意识捂住了心口。
看见钟菱这失神的样子，卢玥轻笑了一声，和苏锦绣相视而笑。
这两个人之间，有很明显的，祁珩有情，钟菱也有意。但是他们自己却似是没有意识到一样，谁也没有要捅破这层纱窗的意思。
真是叫旁观的人看着干着急。
庆云寺很大，并且香火很旺。
他们一行人，明明来的很早了，却依旧有不少香客已经点上了香了。
殿前的大香炉，升腾起青烟，和山间的云雾，逐渐相容，然后消散在风中。
檀木的香味和不知从何飘来的腊梅清香混在一起，有一种叫人安心的力量。
伴随着沉重绵长的敲钟声，钟菱双手合十，朝着殿中的佛像，拜了拜。
她从前并无信仰，只是经历太过于传奇，叫人不管如何也不敢小觑因果轮回。对神佛之事，也更加地尊重了起来。
仔细想想，一路走来，确实是应验了因果。
而她所求并不多，不过是小食肆的众人平安健康。还有那个前世在下一届春闱之中一举夺魁的书生，钟菱也虔诚的替他和他的妻弟求了一份平安。
说来也奇怪，面对着这高大威严的佛像，钟菱的心里，一点都生不起仇恨来。
明明唐之玉曾那样羞辱过她，陈王对她更是堪称虐待，她明明和虐杀书生妻弟的事情毫无关系，却还是送上了断头台。
不知为何，那些前程往事，已经无法在她心中掀起波澜了。
她在持香闭目的时候，想到的是看起来硬朗许多的钟大柱，是长个了也胖了的宋昭昭和阿旭，是身体逐渐变好的韩姨，是逐渐找回自己年少时那手厨艺的周芸，还有……独居山中的怀舒。
不知不觉，她也被爱包围住了。
钟菱紧随在祝子琛之后，将香插进了炉子里。
或许，珍惜眼下所有的，才是她重活这一世的真正要把握住的东西。
看着那三柱香缓缓升腾着青烟，她感到格外的平和安静。
甚至有一瞬间，钟菱觉得自己好像看透了一切，又放下了一切，几乎可以原地出家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惹得祁珩回头看过来。
“怎么了？”
钟菱笑着摇摇头。
还有祁珩时不时来小食肆晃一晃，她非常享受投喂别人的那种满足感，而投喂祁珩，又是钟菱觉得最有成就感的。
俩人相视而笑，但刚刚插完香的卢玥突然插进了祁珩和钟菱之间。
她扯了扯钟菱的衣袖，压低了声音：“欸，那是不是唐家那个大小姐啊。”
祁珩和钟菱齐齐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虽然只看见了一抹藕粉色的背影，但是钟菱很确定，那就是唐之玉。
刚刚的心如止水，一下子荡漾开不安的涟漪。
钟菱皱着眉，有几分不解。
上次在青月楼碰到了陈王，这次又碰到唐之玉。
就这样巧吗？
只要出来玩就一定会碰到这几个，容易叫人勾起心中不妙回忆的人……
第59章
钟菱这段时间没有怎么关注唐家, 她甚至不太清楚唐老爷子现在身体情况如何。
但是卢玥来到京城之后，就一直盯着唐家。见钟菱有兴趣，她双眼发亮, 拉上苏锦绣一起, 分享起了唐家的情况。
“唐老爷子得了梁神医的救治, 如今的身子骨还算硬朗。”
梁神医是钟菱给介绍的这件事情，她也没有刻意瞒着。反正传出去, 对她来说, 是百利而无一害，人家只会夸她懂事孝顺。
至于唐之玉会怎么想，钟菱根本就不在乎。
唐老爷子之前身体不好的时候, 家中部分的产业已经移交到唐之玉手中了, 这也是唐之玉对钟菱颇为排斥的原因之一——唐之玉怕钟菱会和她争家产。
如今唐老爷子精神状态还不错, 那只要留意一下唐家这半年的情况, 就一定会察觉到唐之玉和唐之毅投靠陈王的心思。
唐老爷子坐到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富商的位置, 实际上他的手上还挺干净的，也并没有太多野心。
以钟菱对唐老爷子的了解, 他是不会就这样放任, 让唐之玉带着唐家站队到陈王身后的。
这样想想，唐之玉这段时间应该也过得不怎么样吧。
而同为经商世家的卢玥, 还有白手起家开绣坊的苏锦绣，显然都比钟菱专业很多。
她们一一细数唐家在生意上的变动，最终得出了结论。
唐之玉今日出现在庆云寺，十有八九是因为手下店铺的生意不怎么样。
钟菱对上香拜佛这事, 从来就不上心。但是仔细想想, 之前在唐府的时候，好像唐之玉确实会每月都去一趟山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