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竹叶粽是甜口的,怎么好往咸口的金沙卷饼里加啊!
创新菜可以冷门但是不可以邪门啊!
“婶子,这怕是不会好吃的啊。”
“没事没事,我就想试试。”
叶婶子摆着手,笑呵呵地把铜钱放进了钟菱收钱用的小匣子里。
钟菱拗不过她,只得先将竹叶粽拨开,倒了点油后,将粽子对半切开后压了压,煎得两面焦黄。这才将竹叶粽卷进去,递给叶婶子。
“婶子,这煎粽子也是一种吃法,您回去可以试试。”
主要是所有的配料都是咸口的,夹进去一块白糯米粽,怎么看都不协调。可若是重新调整配菜的口味,说不定这样软糯的夹心也会好吃的。
钟菱忍不住想起她从前常吃的炊饭团,就是那糯米里卷着油条碎和肉菜,不管在那个学校门口,都很受欢迎。若是有机会,倒也可以摆出来卖一卖。
“还得听小钟姑娘的啊,确实有些奇怪。”叶婶子咬了两口饼,叹了口气。
钟菱擦着鏊子,温声道:“是我这酱汁配不上白糯米,若是调整一下,定是好吃的。”
“你就别哄我啦。”叶婶子笑嗔道:“这两个竹叶粽给你,我回去就试试你说的煎粽子。”
根本容不得钟菱拒绝,叶婶子把竹叶粽子往小摊上一放,走的潇洒。
折腾了好一会,时间也不早了,钟菱摊了两个煎饼后,便准备收摊了。
就在这时,摊子前却突然过来两个挺拔的身影,将钟菱面前的太阳挡个严实。
钟菱有些疑惑地抬头,只见汪琮笑嘻嘻地举着两个刚从叶婶子摊上买的竹叶粽,一旁的祝子琛绷着一张无奈又嫌弃的脸,显然是被强迫着过来的。
“小钟姑娘可否帮着做一做你说的煎粽子?”
“你们今日……不用点卯上学?”
祝子琛冷哼了一声:“我休沐,他逃课。”
钟菱:……真的是哪个朝代都有不爱上学的学生呢。
可当事人却一副颇为不在乎的样子,他把伸手抓了抓荷包,掏出几个铜板放进钱匣子里。
“那就麻烦小钟姑娘了!”
“拿回去拿回去,不收你钱。”
钟菱摆摆手,叫汪琮把钱拿回去。
煎粽子倒也不麻烦,不过需要花点时间,煎得两面焦黄,吃得就是个外脆里糯。反正都开了火,干脆就把叶婶子给的竹叶粽也对半切开,回去的时候给祁珩和钟大柱当点心吃。
恰好昨日煮茶叶蛋时,顺手把冰糖罐子也放在了小推车上。钟菱抓了一小把,添了些油后将糖熬化。
金黄的竹叶粽片裹上一层熬得恰到好处的糖浆,微薄的裹上一层浓稠,香甜的味道四处蔓延开来。
汪琮接过后,迫不及待地就咬了一口,然后就烫得上下乱窜。
钟菱把剩下的打包进油纸里,一边收摊一边提醒道:“小心些,等凉些再吃。”
“好吃好吃!这可太好吃了!”汪琮可算是咽下了这口粽子,连声夸赞道:“你真的不考虑卖一卖这个糖粽子?我还想明日带着我娘和我妹妹来尝尝呢?”
“不合适不合适,我卖这个就是抢生意了。”钟菱摆摆手,抄起招牌放到车上。
瞧着众人的架势,怕是接下来稀奇古怪的吃法不会少的,她要回去换一块更大的招牌。
……
祁珩坐在树荫下,腿边放着一篮子鸡蛋和一缸清水。他撩起袖子,肌肉弧度流畅有力,修长的手指正浸在清水中,搓洗着鸡蛋。
“你回来了。”听见推车的动静,祁珩抬起头来,指了指一旁的水缸:“阿宝早上把鸡蛋送来了,一共给了他七十三文,都记下来了。”
阿宝往往在钟菱出摊的时候,把鸡蛋送过来。祁珩便替她收下蛋,再给钱,顺便再把鸡蛋洗干净,等钟菱回来的时候,可以直接开煮。
“好,辛苦你了。”
钟菱安置好推车,将糖粽子递给他。
糖粽子表面已经有些凉了,糖浆不再粘稠,若是形成了一层糖壳,咬下去的时候清晰地响起了脆响声。
粽子软糯有嚼劲,糖壳碎,越嚼越香。
钟菱抱着她的一沓纸,坐到了祁珩身边,埋头就开始用炭笔写了起来。
自从祁珩企图“加盟”她的小食肆后,钟菱意识到自己必须着手准备起来了,小食肆只能赚钱,不能亏钱!
于是她开始写起了“长安城食客调研报告”,为日后的开张做准备。
祁珩嚼着最后一口糖粽子,扬了扬手里的油纸问道:“这是哪儿买的,我从前怎么没在踏燕街见过?”
“我自己做的,竹叶粽是香粉铺子隔壁的叶大娘卖的。”钟菱抱着调研报告,抬头看了眼祁珩,然后突然起身去推车上把招牌抱了过来。
祁珩一眼就看见了,那扎眼的“油条”二字。
看来他不在的时候,祝子琛过得挺快活的。
“我要换个大点的招牌。”钟菱把招牌往树桩上旁一靠,四处张望了一圈:“我爹呢?”
“在后山。”
钟菱揣着油纸,往后山走去,她得把糖粽子送去给钟大柱。
今早钟菱出门时,阳光灿烂的直晃人眼。可这会却变了天,天色肉眼可见的暗沉了下来,风也一改往日温和,呼啸着擦过脸庞。
小山坡上的树枝嫩叶,在风中被迫的变了形。
钟菱走了一小段路,终于在之前掉下去的崖壁附近,找到了钟大柱。
钟大柱支着一条腿,坐在地上,他背对着钟菱,身边放着一捆柴,手边放着一坛酒。风卷起他乱糟糟的须发,光看背影好像是一块生在崖边的巨石一样,顽固落寞。
他就这样看着村庄的方向,眼神中的悲伤翻涌成天边堆叠的暗沉乌云,压在天边。
浓厚的酒气劈头盖脸的扑了钟菱一脸,她蹲下身,小心地抱起酒坛子,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快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钟大柱缓缓地抬起头来,他脸色如常,只是眼眸昏黄,泛着泪意。他的目光深沉,满是悲伤,落在钟菱身上的一瞬,像是透过她,在怀念着什么。
钟菱抱着酒坛子,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钟大柱的眼里很快恢复了清明,他站起身来,背过那捆柴,沉声道:“走吧。”
第11章
若不是钟菱一时兴起,她还真没发现,钟大柱每天居然砍完柴后,在山上喝酒?
或许是已经被发现了,钟大柱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他把柴往小棚子里一放,又去房间里抱了一坛酒出来,自顾自的就在饭桌旁喝了起来。
他喝得有些狼狈,一只手倒酒的时候,酒液在桌子上飞溅开来。
钟菱蹲在树下,戳了戳祁珩的肩膀: “他每天都在后山喝酒?”
祁珩回以一个诧异的目光: “你不知道?”
钟菱摇摇头。她这些日子忙着赚钱,每天早出晚归的,确实没注意到钟大柱的异常。
“钟叔每天晚上都喝酒,下雨天喝得尤其多。”
钟菱死死皱着眉,她拖着下巴看向屋里:“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也很正常,钟叔应该在避着你。樊城那场战役,打到最后是在一场瓢泼大雨中结束的。很多将士在那个雨夜里丢掉武器,在堆成山的尸体中,不知疲倦地寻找着自己的亲人。”
祁珩仰头看了眼天色,伸手揉了揉眉心,声音低低沉沉的。
“这种暴雨天气,或许只有喝醉了酒才能麻痹自己不想起那日的事情……”
风声呼啸,像是哀鸣一般在山林间奔腾。
钟菱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一股无名的寒意落在身上,就好像樊城的那一场雨,切实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原来她那日在钟大柱窗前看到的那坛酒,是一种常态。
“我去里正爷爷那里打听一下情况。”
钟菱腾得站起身来,转头就往外跑去。
这乌云越发阴沉的压了下来,祁珩无奈,只得先带着钟菱扔给他的招牌,先进屋子里躲雨。
那雨就像是倾倒下来的一般,将屋外的景色尽数模糊。潮湿的风带着草木的方向,拂进屋里。
低哑的声音伴着噼噼啪啪的雨声,回荡在屋内。
“走啊,走……”
祁珩猛地回过头,恰好和钟大柱对上目光。
他的双目浑浊无光,深沉的像是能吞噬一切。他端着手里的酒碗,伸向祁珩,因为止不住的颤抖,澄透的酒液顺着干枯粗糙的手指滴落。
祁珩试探地伸手,就在他接过碗地一瞬间,那粗糙褶皱的手突然一把扣住了他的肩膀。
钟大柱双目混沌新,满脸痛苦,眉间的沟壑是化不开的沉重。他嘶哑着声音,从喉咙里挤出几个音节来:
“撤,快撤!川泽,带他们走啊!”
祁珩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刚想开口询问,束缚在肩上的那一股力量突然消失不见。
只见钟大柱整个人软在了桌子上。
祁珩惊魂未定的捂住胸口,上前查看了一下钟大柱的情况,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只是喝醉了。
可祁珩完全没有释然的感觉,他坐在桌边,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一坛酒,艰难地消化着惊天的信息。
纪川泽,赤北军的副将。
……
钟大柱一直到傍晚才醒来。
窗外还在淅淅沥沥地落着雨,他喝得急,因此坐起身来时,一阵头疼。
梦中妻女的声音逐渐消散远去,钟大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企图挽回她们。可一道清脆的声音清晰的在耳边响起,生生将他从梦境唤了回来。
“您醒了啊!”
钟菱将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拧干了毛巾递了过去。
毛巾烫得冒热气,钟大柱接过后胡乱的在脸上搓了一把,热意褪去之后,残留的水汽让他清醒了许多。
他这才发现,他的房间,被整个打扫了一遍。随意堆叠在床边的酒坛子,全部不见了踪影。那些胡乱堆在床上的衣裳也都不见了。
从前他一个人随意且胡乱的住着,东西都是随手放的。自从钟菱来了之后,她好像闲不住似的,里里外外收拾得规整干净——除了他的房间。
而如今,他的房间也被收拾干净了。
一阵艾草的香味轻轻环绕住他,钟大柱扭头一看,窗台上摆着一个酒坛子,插着茂密翠绿的一大捆艾草,驱散了屋内的酒气。
钟菱收走了毛巾,又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汤。
“我去找里正爷爷打听过了。”她轻声开口:“他说您从前只在家喝酒,是我和祁珩来了之后才出去喝的。”
钟大柱抬眼看向她,没有说话,眼底依旧蔓延着悲凉。
“喝了酒上山不安全,还是在家喝吧。我自作主张替您将酒坛子处理了。又买了些新的酒,就放在外面。祁珩说,那个酒好些,没那么伤胃。”
房间的门没有关,钟大柱探了一眼,只见祁珩站在一摞酒坛子边,似是在清点着什么。
酒坛子上贴着写了“沈”字的红纸。
那是隔壁村沈家酿的酒,他刚来村子的时候也曾喝过一段时间,只是这沈家酒虽好,价格却略有些高昂,后来他就只喝这廉价的烈酒了。
“你这钱……”钟大柱哑着嗓子,目光落在了钟菱身上:“不是要开食肆?”
钟菱早已意料到钟大柱会提出质疑,她笑了笑:“开食肆也是为了让咱的生活过得好些。钱的事您不用担心,花完了,再赚就是了。我的小摊子,生意还是很不错的。”
这是钟菱回到他身边,说过最多话的一次。
钟大柱闭上眼睛,他想要再看一看妻女的身影。可是她们好像已经走远了,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他不得以睁开眼,却恰好对上一张带着浅笑的年轻面容。
似乎有什么东西,稍稍驱散了这场倾盆暴雨中带来的恐惧和阴霾。
他缓缓地点头,答应了钟菱
……
“新的招牌我写好了。”
祁珩站在酒坛子前,指了指桌上硕大的一块木板。
“以后你若是摆摊遇上麻烦,可以去找这个人。”祁珩指了指原先那个招牌上,汪琮写的字:“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说过,他叫汪琮?”
钟菱点头。
“京兆少尹家的公子,就叫汪琮。踏燕街的早市,也是归京兆府管辖的。”
“还有这个。”祁珩指了指“油条”二字:“这个字迹,应当是翰林院的祝子琛。他为官正义,规矩却又不死板,若是真的有处理不了的事情,可以寻求他帮忙。”
钟菱端起桌上的茶缸喝了一口,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她一边惊讶,每日那些来往的食客里,竟有这样身份不低的官员。一边又感觉到很奇怪,祁珩没事和她说这些干什么。
莫不是准备走了?
钟菱低头看了一眼祁珩的腿。他这些日子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伤腿还是没办法站实在地上。
她的眼神直白不加掩饰,惹得祁珩笑了一声。
“我可能要提早回去了。虽然你拒绝我了,但是我实在是喜欢你的手艺,我还是希望你早日顺利把小食肆开到京城来的。”
他顿了顿,收敛了几分笑意,正色道:“你的小摊子如今也有了一些名气。说不定已经被唐家所知晓了,照你说的,唐家那位嫡小姐,怕是会上门找麻烦的,你要小心。”
其实这背后的弯弯绕绕,非常的复杂。祁珩一时半会也没办法和钟菱说明白。
因为十年前的那场浩劫,外有赤北军杀敌,内有政变轰轰烈烈。那些权贵和氏族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那些迂腐的、顽固的因素,也因此被革除。
科举选拔出来的文人开始重新着手规划律法和制度。“宗室”“外戚”等非理性因素被排除在了朝政之外。①
当今圣上本是宗室里最不起眼的一个,自小便没了母亲,扶持他上位的几位国老也都在朝政稳定后迅速退隐。留下一片空白干净的朝廷,给祁珩这样科举入仕的文人来发挥。
官民之间也不再有难以跨越的鸿沟,科举为无数人提供了入仕的可能。
而朝廷并没有沿袭“重农抑商”的政策,而是为了增加收入,鼓励小市民经济活跃发展。也因为如此,祁珩才会全力支持钟菱摆摊的想法。而祝子琛这样的官员,也会在点卯的路上,自己去小摊前买早食。
只是这样一派清明的局面,总有人想要打破。
自诩京城首富的唐家和自认为是正统血脉的陈王,便是其中最积极的。
唐家和陈王,钟菱都曾提到过,并且表现出来的反应是很直白的反感和厌恶。
祁珩认为,钟菱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只是现在不方便多告诉她,说多了会暴露他朝廷高官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