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没记错,按照先前推测出来的结论,她这厌恶值还必须从谢景澄身上薅,因为其他人身上的兑换比太低了。
若放在以前,杜沁然可能毫不犹豫地就去行动了。
继续拍死一只蚊子兄,大半夜的把谢景澄吵醒,嚷着让他陪她一起去给第二位蚊子兄立坟墓。
这么折腾个几晚上,脾气再好的人都忍不住会窝火,她就不信谢景澄能忍得住。
可现在,杜沁然自认对谢景澄的感受着实称不上清白。
她有了很多顾虑,会担忧自己这些行为会不会毁了在谢景澄心中为数不多的好形象,会开始束手束脚,会害怕听到谢景澄越来越厌恶她的提示音。
也许这就是心系一个人的感受吧。
就像是把整颗心都交了出去,从此喜怒哀乐都很难完全由自己掌控。
杜沁然禁不住又问了一句:「如果厌恶值不够兑换生命值了,最差的结果是什么?」
系统:「宿主在这个时代的生命是由生命值维续的,若生命值不够,这个时代的你就会宣告死亡。假设宿主在生命值消耗完之前还没完成任务,就会面临被卡在时间缝隙里的危险,每分每秒都会感受到身体被两个时空拉扯撕裂的极致痛苦,永远无法解脱。」
光是听这描述,杜沁然就打了个哆嗦。
怎么办,好可怕。
她犹豫着想:也许...... 她可以薅一点点?毕竟谢景澄1%的厌恶值就可以换来4天的寿命,她不需要让他太讨厌自己,只要薅够了就可以停手了。
杜沁然就这么说服了自己,而后开始思考谢景澄究竟会讨厌什么样的行为。
谢景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她厌恶值上升时,就是杜沁然把他拉到院子里悲伤秋月埋葬蚊子兄的场景。
杜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了点想法。
唉,对不起啊谢景澄,可是系统逼我当作精。
午膳时,假言凌没来,其他五人围坐在桌旁,谢阿姊照旧是那个发话让大家动筷子的人。
其他人都挽袖拿起筷子,杜沁然却坐着一动不动。
坐在她对面的林若寒率先发现了杜沁然的异常。
要知道,杜沁然平时恨不得拿起筷子就席卷餐盘,今天怎么如此...... 矜持?
她狐疑地给了杜沁然一个眼神: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杜沁然佯装没看见,侧过头清了清嗓子,拉着谢景澄的衣袖嗲声开口:“夫君~”
“噗!”正在喝汤的谢阿姊被呛了一下。
谢景澄也是浑身一颤,而后目光温和地回视着她:“夫人,何事?”
杜沁然觉得有些痛苦,但为了小命,她咬了咬牙,微笑着道:“人家昨天进宫,在马车上颠簸许久,如今手抬不起来了呢。”
她捂住脸:“嘤,人家好柔弱哦,拿不住筷子了。”
啊啊啊啊啊,好羞耻!
谢景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目光扫过她腰间的软鞭,隐晦道:“夫人身姿敏捷,实不像是......”
“讨厌,人家是真的手上没劲啦!”杜沁然红光满面地羞恼着给了他个小拳拳,那沉闷的响声震耳欲聋,让在座几人都沉默了。
杜沁然:哦莫哦莫,没控制好手上的力道。
谢景澄默默放下筷子,拿起丝帕拭了下指尖,而后默默拿起一只虾。
旁边静候在旁的侍女见状,急忙上前道:“二爷,此等小事奴婢们代劳就可,怎好让您亲自上手。”
谢景澄下动作不甚熟练,却快准狠地掰断了虾头,眉眼温和道:“无妨。我夫人比较柔弱,还得吃我亲手剥的。”
他把虾仁放进杜沁然的碗中,向她淡淡一笑。
杜沁然想起他方才剥虾仁时那残酷又极具美感的动作,总觉得碗里这只光溜溜的虾,在肆意地嘲笑着她:
来,继续作啊,再作你的下场就和我一样。
贤惠人夫谢景澄温声问道:“夫人,还要吗?”
迎着他温润如玉的目光,杜沁然犹豫了。
余光里,另外三人似是被他们的骚操作震撼到了,饭都不吃了,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们表演。
杜沁然在心里紧急找系统:「醒醒,工作了!厌恶值还没增加吗?!」
好尴尬,她感觉自己都快扣出三室一厅了。
系统懒洋洋地回道:「睁开你水灵灵的大眼睛仔细看看,这男人眼中写满了‘她好可爱’,有半点讨厌你的样子吗?」
杜沁然:QAQ
难道是她还不够作?
杜沁然狠了狠心,继续道:“夫君,我要你喂我。”
此时在旁目瞪口呆许久的林若寒终于反应过来了,她手肘捅了下谢韫礼:“看到没?和你舅舅学着点。”
谢韫礼被她一捅,这才回过了神,也探身去拿了两只虾。
婢女再次弱弱上前:“公子,不如让我......”
谢韫礼摆摆手:“无妨,我夫人也要吃我亲手剥的。”
婢女面露难色地退下了。
怎么办,她感觉自己好像是个摆设。她过些日子不会被管家通知要结算银钱被赶回老家吧?
林若寒对谢韫礼的说辞不太满意,纠正道:“不是我想吃,是你自己求着我一定要我吃你剥的虾,懂?”
谢韫礼不太熟练地剥着虾,苦笑道:“夫人你说的都对。”
好不容易剥出了一只虾,林若寒下意识把碗往前送了送,却见谢韫礼起身把虾放进了谢阿姊的碗里。
林若寒神色一僵。
谢阿姊想必也看到了林若寒的脸色,感受到谢林夫妇的夫妻感情如履薄冰,为了挽救连忙状似气哼哼地道:“喔唷,总算有人想到我这个长辈了啊,还算你有点良心。”
谢韫礼坐下身后,才看到林若寒先前推上前的碗,有些局促地致歉道:“抱歉夫人,我......”
林若寒神情淡了两分,把碗拿了回来:“无妨,应该的。”
谢阿姊是长辈,关照长辈是应该的。
她只是他明面上的妻子,甚至连他们之前在杜沁然眼前恩爱的样子,都是谢韫礼恳求她与他一起做戏演出来的。
林若寒撞见谢韫礼在太师府密室纠缠杜沁然后,和杜沁然谈完,转头便回房拉着谢韫礼进屋,把门闩一落。
她还没来得及发难,问谢韫礼把她这位正牌妻子的颜面放在何处,谢韫礼却先开口了。
他眼眶还有些红:“你能不能,和我在她面前假扮恩爱的夫妻?”
林若寒当时对谢韫礼还无感,听他这么说还冷笑了两声:“怎么,你之前表现得那么明显,生怕别人看不出,现在这是想通了?”
谢韫礼沉默许久,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了下。
他神情有些暗淡,林若寒当时还不知该如何形容,如今想来却像是供奉许久的神明陨落,信念崩塌的模样。
他说:“她一点都不喜欢我了。”
林若寒那时候还没尝过爱情的苦,从现代到古代都是母胎solo名门千金的她被眼前人第一次下了面子,心中尤有气:“哦,你要我帮我就帮啊?你把我当成什么?”
“求你。”
谢韫礼声音很低,却让林若寒剩下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口。
历来风光无限的状元郎此刻是那么卑微。
似乎,他这辈子所有的风光无限和狼狈不堪都是因为杜沁然:因为她苦读科考,因为她红眼落泪,因为她卑微求人。
肆意潇洒的纨绔将自己变成了她喜欢的状元郎模样,又因为她任由自己低进了尘埃。
而确认他喜欢的女孩再也不会喜欢上他后,谢韫礼为了不让杜沁然感到困扰,甚至想在她面前演出移情别恋后过得很幸福的模样。
从林若寒答应陪他演戏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清楚地知道谢韫礼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其他人了。
林若寒在心中自嘲地想:她可能真的是有病。
从自己答应陪他演戏的那一刻起,她就该知道,她因谢韫礼而动容。
可惜林若寒在感情上太缺乏经验,等她发现时,感情却已覆水难收。
她想,自己回到现代后估计可以写一本小说。
故事的开篇可以这么写:
「一不小心喜欢上他时,我发现了两个事情。
好消息是:我喜欢的少年是个痴情种。
坏消息是:令他痴情一辈子的人不是我。」
对面的谢景澄终究还是没拗得过杜沁然,无奈地拿起虾喂到她唇边。
林若寒看到杜沁然不小心咬到了谢景澄的指尖,而后倏然红了脸。
谢景澄看似淡定地把虾尾放到盘子上,拿起丝帕再次擦了下指尖上的齿印,但耳根也悄悄红了。
一只虾此刻被放在了她的碗里。
林若寒侧头看去,谢韫礼神情中有愧疚,有躲闪,但唯独没有情。
他再次道:“真的抱歉,我......”
“没事。”林若寒拿起筷子把那只虾送进嘴里,对谢韫礼笑了笑,表示她的确不在意。
她目光再一次落在对面的杜沁然身上。
林若寒想,杜沁然是真的很幸福。
杜沁然一计不成,当即再生一计。
当天晚上,每当她险些要睡过去的时候,就会狠狠掐一把自己的大腿。
她等啊等,终于等到更深露重时,谢景澄睡熟了。
就是现在!
杜沁然打起了精神,而后猛得把谢景澄摇醒:“夫君醒醒,快醒醒!”
在她触到谢景澄时,谢景澄就已经惊醒,当即坐起身护在她身前:“怎么了?”
杜沁然眼神无辜地看着他,杏眸星光点点:“我做噩梦了。”
本以为有刺客或是房间走火的谢景澄愣了下,随后松了口气,把杜沁然揽进怀中:“夫人别害怕,梦都是反的,也许是个吉兆呢。”
他再次躺下身,把杜沁然塞进被子里,面朝着她道:“夫人,睡吧。”
杜沁然看似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闭上眼佯装入睡。
等了好半晌后,谢景澄的呼吸声再次变得平稳。
杜沁然偷偷睁开眼,确认他已再次陷入睡眠后,故技重施地叫醒了他。
“夫君夫君,有鬼!”杜沁然扑进谢景澄怀里,像一朵清纯不做作的小白花,指着窗户道:“刚刚有影子闪过。”
谢景澄好不容易再次入眠,却再次却她惊醒,但也没有丝毫不耐。
他侧身看了下窗户上随风飘舞的黑影,拍了拍杜沁然的背:“枝叶罢了,夫人莫要多思,好好睡吧。”
说罢,他伸出一只手让杜沁然躺在他手臂上,把她抱紧了几分。
杜沁然缩在谢景澄的怀里,耳朵贴着他的胸口,能听到谢景澄平稳的心跳。
他轻轻摸了下她的发顶,嗓音有些哑,带着不易察觉的疲倦:“睡吧。”
杜沁然设身处地地想想,自己被严唤清吵醒一次都那么烦躁,要是有人敢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她的清梦,她可能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谢景澄脾气是真的很好。
他不仅没有不耐烦,甚至每次都会这么温柔地安抚她。
可他的脾气也太好了吧!!!
杜沁然有些烦躁,他对她的厌恶值怎么还没升呢?
等过了约一炷香的功夫,杜沁然第三次准备唤醒谢景澄时,却发现他并没睡着。
感受到她的动作,谢景澄微微低头,嗓音缱绻微哑:“夫人?”
杜沁然伸出来想拍他的手一僵。
她干笑两声:“夫君还没睡着啊?”
谢景澄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两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轻轻摩挲了下:“我看夫人有些心神不宁,料想你今夜兴许还会惊醒,便想着等你睡熟了再说。”
所以被妻子多次在睡熟之际叫醒,他不但没觉得不耐烦,甚至还因为担心妻子会睡不好,干脆决定守她一夜?
不知是他的动作过于轻柔,还是他的嗓音在夜色里过于温柔,杜沁然不可避免地觉得心中一陷。
她似乎...... 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被谢景澄打动。
迷迷糊糊陷入睡眠时,杜沁然想:明天吧,明天再说......
只是她没想到,等到了明天时,她就不忍心了。
“宣大夫!”
杜沁然是被急促的脚步声和惊惶的呼叫声吵醒的。
她皱了下眉,刚睁开眼,瞌睡虫却被一股脑吓跑了。
房门被踹开没,而一位面容清秀的少年背着一个人,神情焦虑。
杜沁然连忙起身:“怎么回事?”
那人把背上的谢景澄轻轻放在床铺上,大夫立刻上前把脉施针。
那位背着谢景澄回来的少年向杜沁然长鞠一礼:“属下阿砚,见过夫人。”
是谢景澄身边笔墨纸砚四大侍从之一。
杜沁然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讲究这些虚礼,看着床上面色苍白地冒着冷汗的谢景澄道:“谢景澄他怎么了?”
阿砚分明是娃娃脸长相,如今面无表情时却也有些赫人。
他只是道:“属下正陪二爷在竹林对弈,但二爷却忽犯心疾...... ”
“二爷往日虽也身子骨不好,但从未如此憔悴过。”阿砚又深又沉地盯着杜沁然,“也许这个问题该属下请教夫人您。敢问二爷他怎么了?”
杜沁然顿觉荒谬,本身就担惊受怕,又被人冤枉后心头窝着火。
她指着自己说:“你是说我在害他咯?”
阿砚沉默,半晌后低下头:“属下不敢。”
虽然嘴上说着不敢,但他从态度到肢体语言,都明明白白地指责着杜沁然。
杜沁然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莫生气莫生气,气坏身体没人替。
这都什么人呐!
她先前因误会阿砚冤枉她而气恼,不曾想她还真是那个无心导致谢景澄病情加重的人。
大夫施完针后,摸着胡须道:“谢二爷近日来疲劳过度,连夜做梦,外加昨晚应当是彻夜未眠,这才使心疾如此快就复发了。”
“谢二爷身子本就虚弱,心疾若再发作一次,恐怕......”大夫叹了口气,没说话。
做梦是她系统让他做的,而昨晚他也是因为她才彻夜难眠...... 导致谢景澄这一次心疾复发的人,真的是她。
杜沁然想到自己昨晚那些干扰谢景澄睡眠的举动,看着榻上紧闭着眼的谢景澄,感觉手脚冰凉。
一股克制不住的恐惧淹没了杜沁然,她听到自己嗓音带着几分颤抖地追问:“恐怕什么?”
医者仁心,虽见惯了生老病死却仍会心软,大夫不忍地避开她的视线,低声叹道:“恐怕命不久矣啊。”
命不久矣。
杜沁然就好像被人狠狠一闷棍击中了脑袋,觉得眼前都有些眩晕,甚至开始耳鸣。
她觉得上天给她开了个好大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