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陛下。”
她方才偷偷瞥了一眼陛下,约莫三旬出头,面上的神色...... 让她感觉不太妙。
果不其然,陛下并未叫他们起身,反而问道:“可是他们二人?”
阿里乌阴测测道:“正是。”
谢景澄因身体不好又无法行走,因此特得豁免,不必下轮椅。
而杜沁然则遭罪了,膝盖跪在地上硬得硌人。
就在这是,脑中再次传来系统提示音。
「检测到阿里乌的厌恶指数上升20%,已兑换为1点仇恨值,请宿主再接再厉哦。」
听了前半句的杜沁然尚未来得及窃喜,听到后半句时傻眼了。
当时谢景澄的5%兑换到了20点仇恨值,比例在1:4。
而到了阿里乌这边,20%才兑换到了1天???
杜沁然弱弱问道:「厌恶指数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系统静默片刻,随后才道:「当厌恶指数达到100%时,对方就会对你动杀心,即使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杜沁然打了个哆嗦。
就算她把阿里乌的厌恶指数刷到100%,也只能兑换5天的生命,而且还要面临被他嘎了的风险,晚上睡觉时都得两只眼睛轮流放哨。
但特例的到底是阿里乌...... 还是谢景澄?
样本不足,杜沁然无法下定论,只是在心中记下了这个特殊的点。
在她为一点可怜巴巴的生命天数想东想西时,阿里乌已经夸大其词地给他们上了眼药。
“陛下,就是这么一回事。他们二人联手骗了我近五百两,行为极其恶劣!”
杜沁然简直要为他这反咬一口的本事鼓掌。
阿里乌他倒是只字不提抢他们包厢的事啊,完全扭曲了事情的性质,归结为他们联合酒楼骗钱。
“陛下,其实......”
杜沁然刚想辩解,就被谢景澄的咳嗽声打断了。
她侧眸看去,见谢景澄边咳边给她使了个眼色,似是示意她暂时先别开口。
半晌后,平复了气息的谢景澄面带歉意道:“臣御前失仪了。”
他缓缓开口,认下了这个罪过:“让使者心生芥蒂实乃臣之过错。满春楼价格不菲,但若是早知来者是使者,臣万万不会让掌柜的收下使者的银钱。来者是客,招待不周还望使者见谅。”
谢景澄看似是在认错,但每个字都差指着阿里乌的鼻子骂道:你可真好意思,就因为没让你吃白食,你就来告我们。
阿里乌暴怒:“你放屁!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使者!我明明在包厢外......”
他话音戛然而止。
寻常人去酒楼吃饭,为何会自曝身份呢?
除非是为了仗势欺人。
谢景澄一脸恍然:“原来使者在包厢外已与掌柜的袒露身份了?”
他再次愧疚地叹了口气:“都怪臣耳朵不好,没有听见。若早知使者的身份,臣与夫人定二话不说,将包厢让与您,并绝不会收您的银两。”
很好,这句话不仅给阿里乌扣实了仗势欺人的帽子,更是抖出了他先抢包厢的恶劣行为。
先撩者贱,既是阿里乌先挑的事,自然就怪不到他们头上了。
陛下心中跟明镜似的,面上却不动声色:“使者远道而来,谢景澄却招待不周,朕定会严惩。两日后,朕命人设宴为使者接风洗尘,使者意下如何?”
阿里乌还能如何?
自然是憋屈地应下,灰溜溜夹着尾巴退下了。
待他离开后,方才还面色严肃的陛下龙颜大悦,哈哈大笑道:“还是景澄你有法子。朕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今日可算是舒了心头之恨。”
谢景澄笑容温和,只是道:“为陛下分忧,是臣分内之事。”
陛下重重拍了下龙案:“以前腆着脸天天当朕的狗皮膏药,现在朕还得对他这个外――来――使――者――笑脸相迎!呔!最讨厌叛国贼!”
谢景澄的语气仍是轻飘飘的:“小人物罢了,陛下无须动怒。”
陛下气哼哼地揉了揉掌心:“你倒是脾性好。”
谢景澄温和弯唇。
左右这使者也活不久了。
听到这里,杜沁然这才解开了心头疑窦。
为何阿里乌说得一口官普、长着一张汉人脸,却是柔然人?
因为他叛国了啊。
她幽怨地看了眼谢景澄:你都笃定陛下不会降罪了,也不跟我说。还把不把我当战友了?
谢景澄微愣,随后屈起两根手指,比了个下跪求饶的手势,无声比着口型道:夫人恕罪。
陛下捂住了眼睛,透过指缝看他们,阴阳怪气道:“知道你们小夫妻感情好了。”
杜沁然羞涩低头:“陛下谬赞。”
心里却在疑惑:先是店小二,又是陛下,怎么人人都在说她和谢景澄感情好?
天知道他们就是个盖着被子纯聊天的关系,比拜把子兄弟还纯。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夫妻光环吧。
陛下一脸“是谁辣了朕的眼睛”的模样,转而又随口吩咐道:“那操办接风宴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糊弄糊弄得了,别太铺张。”
就差直说:阿里乌不配浪费朕的银子。
想必是国库一贯亏空,陛下向来抠门,面对这个要求,谢景澄眼都不眨地应下:“喏。”
杜沁然还没反应过来:啊?啊??怎么又多了个活儿?
宴会时间紧迫,谢景澄出宫门时,已经开始与杜沁然商量起了宴会的具体事宜。
“夫人有何想法,不妨说来一听。”
杜沁然面无表情:“夫君,圣人言:吾日三省吾身。”
谢景澄疑惑,不知这句话与宴会有何干系。
杜沁然扯起唇角,补完了后半句:“吾能不能不做?吾能不能让别人做?吾能不能明天做?”
这句咸鱼法则再次逗笑了谢景澄。
他温和又不容置疑道:“不行。”
啧,语气如此温柔,却拒绝得如此无情。
“行吧,那就两日后...... ”杜沁然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
两日后???
两日后岂不是她定的杀手大会的日期吗?
她得回千雪楼开会啊。
杜沁然面色凝重,问道:“夫君,我们也要出席这个接风宴吗?”
谢景澄颔首:“自然。”
“...... 能不能不去?我,我看到阿里乌那张脸就吃不下饭,嘤。”杜沁然装可怜。
谢景澄再次温和地拒绝了她:“夫人,可能不行。”
杜沁然又是一阵头疼。
行吧,到时候再想怎么脱身。
金蝉脱壳的方法千千万,总有一种能让她开溜。
与此同时,谢景澄心中也在盘算着宴会当日该如何脱身。
他先前已经收到千雪楼的通知,两日后需投票决定是否刺杀柔然使者。
而他自然也要去投上一票。
也罢,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这样,两人各自沉思着,一路缄默不语地走出宫门外。
即将上马车时,身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尖锐的嗓音在两人身后响起:“谢夫人且慢――”
杜沁然爬上马车的动作一顿,又丝滑地跳回地面,拍了下手上的灰:“叫我吗?”
小太监一路小跑过来,面色都跑得煞白,喘着气道:“是....... 是...... 华贵妃召您进宫...... 叙旧......”
杜沁然一挑眉。
被赐封“华”似乎都有着每种魔力,每个“华贵妃”都是嚣张跋扈且张扬肆意的。
杜沁然尽管还没完全融入这个时代,也听说过华贵妃的大名。
传闻她喜欢吃边疆的葡萄,便让母族千里加急运过来,跑死了好几批良马。
传闻她喜欢听裂锦之声,宫殿里便常备着千金难求的锦缎丝绸,就为供她玩乐。
传闻她......
总而言之,这位华贵妃似是融会贯通了历史上每一位妖妃的坏毛病,堪称奢靡又任性。
反正不是个善茬。
值得一提的是,华贵妃与杜沁然以前的“母亲”林夫人是闺中密友。
而杜沁然这个假嫡女骗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一朝被拆穿,华贵妃的传召就下来了。
...... 哦豁,来者不善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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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心窍」 杜沁然艰难地消化了这个事实,试探地唤了句:“......娘?”
发现华贵妃的诏令并非什么好事后,杜沁然当机立断,开演。
方才还身手矫健的她立刻虚弱扶额,似弱柳扶风。
“夫君~”她可怜巴巴地拉着谢景澄的衣袖,轻扯了两下:“这太阳太毒辣了,人家胸闷气短,感觉走不动路怎么办鸭~”
谢景澄见状,目光担忧地对小太监道:“我夫人身子不适,可否......”
小太监此时也已喘过气来了,假惺惺地笑道:“宫内御医的医术最是高明,谢公子大可放心。娘娘心疼谢夫人,自然不会让她有事的。”
他笑里藏刀,尽管口中说着不会出事,面上表情却看起来像“不出事才怪”。
杜沁然一个哆嗦,拽紧了谢景澄的衣袖,死活不撒手。
谢景澄闻言,沉吟片刻后道:“那我可否陪夫人一同进宫?”
他示意身后的小厮给小太监递上一枚金叶子,继续道:“我夫人胆小,不敢与外人说话,还望公公通融通融。”
小太监不动声色地掂了下分量,笑眯眯地匿入袖口,这才道:“娘娘只诏了谢夫人一人,谢公子无须担忧,娘娘只是有些体己话要对谢夫人说。”
话都说到了如此地步,谢景澄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递给杜沁然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杜沁然佯装未见,仰头看着这万里无云的明媚蓝天,叹了口气。
她要这夫君有何用?装饰吧。
杜沁然认命道:“劳烦公公带路。”
跟着小太监重返宫墙时,杜沁然一路上都在思考自己应该如何狡辩。
唔,我不是故意鸠占鹊巢的?
嗯,我绝对不会欺负您闺蜜的亲生女儿?
啊,其实我真的是个好人?
每个解释都分外苍白无力。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杜沁然摆烂地想。
“宣谢夫人入殿觐见――”
怀揣着这种自暴自弃的念头,杜沁然敛了神色踏入殿中。
卧于美人塌上的人一身艳粉色宫装,金线绣着的靡丽芍药绽于其上,慵懒地半撑着头,享受着几位婢女或扇风或捶肩的服务。
听见来人动静,她眼尾轻轻一挑,缓缓坐起身曼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婢女们纷纷应下,轻手轻脚地退下,离开时带上了殿门。
沉重的殿门嘎吱作响,将原本倾泄在重工地毯上的阳光一缕缕掩去,转眼间只余殿内跳跃烛光,和两个人。
眼看华贵妃一步步走向自己,杜沁然心中咚咚敲起了鼓,一时间也捉摸不透她是何用意。
难道是屏退左右...... 更好杀人灭口?
华贵妃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她,杜沁然硬着头皮回视。
好半晌后,浓郁熏香伴着华贵妃的蓦然凑近,侵入杜沁然的鼻尖。
她竟措不及防地被华贵妃抱了个满怀!
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的杜沁然:???
华贵妃边紧紧搂着她,边在她耳边哭诉道:“孩子,你受苦了吧!瞧你都饿得......”
华贵妃泪眼朦胧地侧头,凝视着杜沁然逐渐模糊的下颌线。
她哽了半晌,坚强地接完了后半句话:“...... 都饿得圆润了。”
杜沁然:...... 这句话倒也不是非说不可。
她用胸腔呼吸法吸气,竭力把小肚子吸了进去,微笑着道:“娘娘说的哪里话。新为人妻,有许多事都待学习,辛苦些不算什么。”
杜沁然原本看那架势,还以为华贵妃是要给她个下马威。
谁曾想,华贵妃这一通怀柔策略却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她斟酌着语气,委婉打探道:“不知娘娘此次诏臣妇入宫,可是有事吩咐?”
咱也虚伪地寒暄过了,早点进入正题然后放她回家吃饭叭,她那病弱的夫君还独守空闺饿着肚子等呢。
华贵妃拉着她的手,示意她一同在美人塌上坐下:“没有要事,就是有些想你了。”
杜沁然抖了下身上的鸡皮疙瘩。
这戏有些过于肉麻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之间有点什么呢。
她碍于礼数不好意思坐在华贵妃身侧,华贵妃看着她一副要坐不坐的样子,笑着问道:“怎么?本宫这贵妃塌上是有钉子么?”
“娘娘说笑了,您独得圣宠,所用之物自是顶好的,怎会有钉子呢?”杜沁然回忆着古装剧里那些文邹邹的台词,努力憋道:“只是这于礼不合......”
华贵妃美眸一瞪:“谈何于礼不合?本宫与你这等关系,自是不分你我!”
杜沁然有些茫然地“啊”了声。
她倒是说清楚啊!她俩之间是何关系啊?!
华贵妃叹息一声,兀自说道:“想当天,江婉儿答应过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没成想你的身份还是败露了......”
杜沁然听得似懂非懂,隐约觉得好像有个大瓜。
江婉儿是林夫人的闺名,而华贵妃这个意思...... 好似在说,林夫人自始至终都知道她是个假女儿???
杜沁然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接话:“怎么说?”
华贵妃目光带着歉意,拍了拍杜沁然的手:“都怪我年少时不懂事,分明与他两情相悦却仍被荣华富贵迷了心窍...... 唉,这些往事不提也罢。可惜苦了你了,从诞世起便注定了要隐姓埋名过一辈子。”
她怜惜地为杜沁然将碎发拨去耳后,面带愁容地扔下了重磅炸弹:“而我们母女也注定了要血肉分离。”
杜沁然当即傻眼了。
母女?
她的生母竟不是林夫人的陪嫁丫鬟杜氏,而是身居深宫内院的华贵妃?!
况且听她这意思,自己似乎还是私生女 ―― 是华贵妃私通外男生下的孩子!
杜沁然脑海里再次浮现出皇帝的面容。
只是这一次,她似乎能看到他头上的青青草原。
绿得发光,绿得耀眼。
杜沁然艰难地消化了这个事实,试探地唤了句:“......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