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男人的阴影逐渐覆盖了她插进钥匙孔的手,林赛后知后觉地抬起头,这才发现那个戴着软毡帽的人是朝她来的。
“哦,原来你是来找我的吗?这位先生,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她倚在门上的重力顺势将她送进了门里,和那个就跟在她身后的男人一起。
“所以,你是来看我的?”她坐在自家的沙发上,一会动动膝盖一会纠正手腕的摆姿,好像这根本不是她的家,“呃,您是内尔先生对吧?托比亚斯的那个前辈?我们在交易所见过面……”
林赛挤眉弄眼着,深怕说错一个词惹到面前的男人。
头发削得极短的深发男人摘下了帽子,即使他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还比她想得要高出一些。
“您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托比亚斯知道吗?”
她摆弄着点心盘里可怜的棉花糖和夹心巧克力。忘记补货的下场就是有人来做客而她没什么可以拿出来的像样零食。
“您不吃糖吗?”林赛举着手里的点心,笑得纯然——尽管她也不是很想吃。
吉尔摇摇头,从腰身那里拿出了什么。
林赛下意识往后躲,看到他修长手指里拿着的是一沓打印出来的文书后她才放下紧绷的腿。——她还以为他是来找她灭口的。
“您要给我看什么?”她弯着身子从吉尔那接了过来。
她手上的纸写了一些她曾见过的人的名字,看上面的日期是从她开始接触特工任务开始认识的人。那个五金店和蔼请她喝咖啡的老板在里面,她和托比亚斯开车追踪的那个人也在……越是翻下去,林赛心里的跳动就越是过分。
她说话的声音都开始颤抖:“我不明白,内尔先生。你给我看这些是要做什么?”
吉尔一言不发,将风衣的下摆从身下抽出来,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
她必须说她不是多疑。首先,吉尔·内尔的外表和他的身形很难令人在他面前保持一个冷静的姿态,林赛不止一次怀疑过她要是说出什么令他不快的话来,他是不是会当场掏出手枪毙了她。其次,和托比亚斯·西里尔打交道的人,她能相信吗?!
“呃,如果你不喜欢糖果,我冰箱里还有一些没喝完的石榴汁……您看呢?”
她的双腿都从地毯上收起来缩在沙发里了,随着她说话的时候一并往面料里躲。
托比亚斯警告过她这里的治安没有那么理想化还是有道理的。这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来保全自己。
哇啊啊啊啊啊,难道她就要死在自己的公寓里,过个一周甚至更久才被楼里那些不关心人私活的冷面邻居发现吗?
为什么没囊括她的情报局,那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没那么重要到亚历山大或者办公室的人会在她第一时间失踪时拿起电话给她报警。
她已经对这个于她来说没那般重要的世界绝望了……
老天啊,如果它让她活下来,她以后说不定就要信教了。
虽然妈妈家是虔诚的天主教信徒,可她从出生开始就是无忧无虑的无神论者……
托比亚斯·西里尔,这一系列烂事都是因为认识了他开始。
对,如果她真圆寂了,那她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他上次和她家人吃饭完,甚至还在餐馆的遮阳棚下和她说:“既然你的爸妈都那么认为了,那你觉得我们真搞出什么来也不是个事儿是吧,林赛?”
那个时候的她羞得面红耳赤,惊讶于这个人居然敢在她父母就在他们身后五步之远和她这么说话。
是的,一切的孽缘都是因为她认识了托比亚斯那个——
“有事打给我。”一张感觉锋利的名片顶到了林赛的脸边,她睁开狠狠闭起的眼睛,发现吉尔·内尔给了她一张卡片。他接着补充:“资料都在你手上了,有任何问题再和我说。”
他这么说,留下他的名片便转身离去。
留下林赛·波利对着空旷的家门口和她过于丰盛的脑内幻想留置。
啊?!他来找她就为了给她一张名片?!!
什么和什么啊?!!
“你们还记得上回我们在瑞士的场景吗?我都不敢相信在那样的群山绿水下居然藏了那么一个不为人知的基地……”
和一些不怎么熟只打过照面的特工们聚在一起在小吧台前喝酒,尤朵拉兴致缺缺地晃着手里的平酒杯。“你告诉他们,你和他们说,伯德。那次可是你最活跃!”
被人用胳膊肘捅了捅,尤朵拉扒拉掉放在她小臂上的那只手。
“是啊,我还记得过瑞士边境时的那种紧张感……”她说着,一举把酒杯里的黄色液体饮尽。
“尤朵拉,你还好吧?”毫不敏感的男特工哈哈大笑,接着尤朵拉的那一句继续说下去,和她同为女性的短发女人靠了过来。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她说着,再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好的,有什么事再和我说。”
拍在她手上安慰性的手拿走了。尤朵拉扶着自己的太阳穴,在众人的谈笑里想到了一件事。
瑞士那之后的某一次,她在里斯本对着一卷头发的孟加拉人一筹莫展。
“谁知道那人在嘀嘀咕咕什么。”这么说着后,不知道为什么也在那执行任务的昆廷·普里斯挺身而出。他在游客人来人往的队伍里走出来,离开那根他靠着的旅游局石柱。
“我能听懂。”
在场的另外几人很捧场地说:“哇,你能听懂孟加拉语?”
他给他们解释他在哪速成过这印地语后的第二语言时,尤朵拉真是恨极了他看她得意的那般眼神。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无非就是爆炸、枪战、在危险中逃生。
她将双手都撑在了台面上,那一回她不是很走运。她记得自己在大使馆被担架抬出来,陪着她一起去救护车的有她一个北欧的女搭档和围观的人群。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个人一直守在她边上。
是谁来着?那个在她罩着呼吸面罩时用手用力捏着她的手臂,让她保持清醒,还边护送边和她说话的那个人。
“嘿,你们知道世界上最受人欢迎的人有什么特质吗?”
“为什么你不直接说出来呢?我觉得我们的夜晚不长了。”
耳边的特工们还在聊天,尤朵拉昏昏沉沉的脑袋里冒出了久违的记忆。
“凹凸有致的身材就不说了。据统计,除了必要的人脸探识,人们普遍在一夜情之前会记住对方的那双眼睛……”
海蓝般有着她看不懂情绪的双眼,在其眼眶里透露着深邃的目光。
“尤朵拉,尤朵拉……我能跟着去吗?”
“先生,我们只需要一位陪同人员。”
“尤朵拉,你会没事的——”她左手边的那只手在她被送上救护车时慢慢松开了,属于人体的温度立刻离开了她的皮肤。
“你在专业人士的手里,你会没事的。”
那在里斯本和她说着她会没事的人是昆廷·普里斯,他不断用五指捏着她的手臂,直到她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砰,酒杯被她打翻了。尤朵拉猛抬头,她将耳边的黑发奋力梳到脑后,指甲滑过肌肤留下了刺痛的红印。
为什么昆廷·普里斯会用那种口吻对她说话,即使那个时候她还和他认识了不到一个月?
第29章 Chapter29
她是主动出击的类型,MTT菜鸟时期的训练哪怕再不顺利她也会爬起来再练习,和一些同样是孤儿被带来给帝国卖命的孩子一起。不过后来很多人都退出了。也许是找到了合适自己的地方有些是单纯不想做了,尤朵拉并不尽数知晓。
出了不列颠这片土地,第一次踏上美利坚的乡壤,说实话她并不是很吃惊。
人在哪都是一样的。何况她以前来这里出过任务。
英国男人出于礼范会提前给人开门、让座,在遇到面时询问对方“今日天气如何”,尽管他们心里可能并没有那么熟。美国人便随意多了,如若不是他们认识的,赶去哪里的路上也懒得行古老且性别歧视的“女士优先”原则。这点她还是挺青睐的。
不像她在老家,那里的男人虽然面上看着护女人周全,但他们真正给女人的权益只有——走在前面和点单让位这些了。
靠自己,这是她很喜欢的一个词。
所以她在休伯问其有没有要回去的意向时犹豫了,对她来说,不管她在哪里只要能看到自己未来的走向,那她就愿意在那再待上一阵。
尤朵拉·伯德喜爱主动出击,那不意味着她会拒绝别人的邀请。
比如在一家氛围惬意背景放着小提琴伴奏的老式酒吧里,如若有人端着平酒杯坐到她旁边,说一些奉承的话,说她那晚有多么多么迷人且令人眼前一亮。他可以继续说下去,尤朵拉知道,不管身边的男人是腼腆还是油滑,他们的目的大多只有一个——让她脱下裙子或裤子。
那得看着来。有时候脱衣服的人不只是她,尤朵拉也碰上过实在羞涩的男人,别着脑袋就是不敢看她。明明是他先来招惹她的不是吗?
随便吧。尤朵拉弯下身子,手去抚他身下的东西时这么想。
她不网没有前途的鱼。
她本来是这么想的。
传媒记者挤满场的一场复古钟表商的发布会上,她一袭紫色丝绸长裙站在巨大的广告牌四分之三的角落,露肩的小坎肩衣领上她戴着一串玫瑰珍珠项链,手里拿着一杯香槟酒。时不时和与她看上眼的熟人举杯示意,尤朵拉心里清楚,这些人她很多就只见过一到两面。
连畅快交谈都没有过的关系。
但也有例外,她看着和S·斯泰纳一起前来的一些男人们,个个西装革履打着领带或领结与人周旋着。面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手臂或被挽着或伸出去给人指引去小食车的方向。
真不知道吉尔莫为什么让他们全来了。尤朵拉上翻眼白,难道有人会在发布会上宣布这是一场秘密的特工联谊吗?
看惯世俗交易的场合,尤朵拉还是更喜欢和一些平易近人的家伙们说说话。
斯蒂芬妮和简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就连楼下的一些秘书她也可以加进谈天的列表里。啊,她忽然就怀念起了和林赛·波利在一起的时候。那个姑娘心眼不坏但有些大条。尤朵拉咽下一口畅爽的香槟美酒,放下空杯往洗手间走去。
在镜子前补妆时她听到了一些女士对在场男士们的赞美。
有人说今天的午宴真是充满惊喜,另一人回答不枉她们此番前行。
尤朵拉合上粉饼盖,将妆品塞进手拿包里,觉得她们说得对极了。
就在卫生间的推门外是一排四面相对的镜面电梯门,她摇动颈部看准了厨房服务生们会走的路线。挑动眉尖,她继续往空旷但摆满了展示豪车和珠宝钟表的室外走。
舞台上拿着麦克风的白发老头正在对自家的产品进行下一轮的宣传,尤朵拉扶着一边的手臂,看全场的人如何在嘈杂的背景音下活动自如。有些人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广告商,一边握手一边交换联系方式;一些只是来凑热闹的年轻人们围在圆部桌布前,挨着耳朵说调情之语……至于和她一样是看走个过场的FO特工们……
她打量着眼神过去,斯泰纳已经找到一对可以和其吹嘘其古怪诗文的相益夫妇,在他手舞足蹈的身形边找不到伴的新人特工正在埋头喝闷酒。
她眨眨眼睫,移动目光,在一做成迷宫的灌木丛花圃前找到了昆廷·普里斯。
他显然拒绝了很多女士的邀请,因为一些踩着高跟鞋凑在一起对着他这边窃窃私语的女人们——好吧,她也许是说得夸张了,但就她站的这个角落,她能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低语声。
他没有端着酒杯也没有不耐烦地往衣襟里拿取香烟的软壳。就她所知,她很少在任何地方看到昆廷·普里斯抽过烟。
但她知道他还是抽的,只是她了解他还不够多,所以没看到过他大多数抽烟的样子。
尤朵拉在心里这么肯定,向路过的侍者要了另一种更清凉的香槟。
“……综上所述,如果在座的各位愿意留下来欣赏我们和宣发公司准备的烟火盛典,我想你们不会不被丰盛的晚餐招待的。”主持人念下这么一句,便转手向乐队打下了手势。
充满激情的爵士乐立刻响起,尤朵拉看着台上的萨克斯手和鼓手一起摆动胳膊。
她再招呼来了另一个侍者,把杯子还回去。
将长夹包夹在腋下,她开始往花圃那边走。掠过一些正在随音乐翩翩起舞的路人们,尤朵拉扭下肩膀躲过一端着餐盘的服务生。她紧盯着就在那和人做着肤浅交谈的昆廷,信步来到了迷宫跟前。
她看着自己戴着星钻的手指背,慢慢地说道:“你不打算和那些人一起去跳舞吗?毕竟你可是我见过最喜欢作乐的人了。”
昆廷·普里斯依旧用手肘撑着身后的长餐桌,他头也没回,“是什么风把伯德小姐吹来了?我可不知道你会愿意来我们这坏小子的酒桌闲聊。”
尤朵拉不以为意,她继续用双眼环视着服务生们的进出场路线。
“我有我自己的打算。你一会回去吗?”
昆廷听上去懒洋洋的,“看情况。你没听到刚才他们说的,晚上要是留下来可以饱餐一顿,也许还可以囊括一场艳遇什么的?”
他的话语过于玩笑,以至于尤朵拉觉得他就是在敷衍她。
“对你来说最好的就行。毕竟我不是你经常约会的对象类型不是吗?”
她感到昆廷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没一会他又把脖子扭了回去。
他笑着,“你说的是,小姐。”
穿着制服的侍者们开始给每一台桌酒上三文鱼切片了,尤朵拉跺跺脚跟,双手抱胸。
“你不去取一些蘸芥末的三文鱼吗?”
这回他回答地又响又清楚:“不了,小姐请便。”
尤朵拉没有回声,迈开腿往其中一服务生走去。
按她的想法,她需要尽量往后厨那走。
于是她拦住了一还长着青春痘的年轻小伙,“不好意思,请问洗手间怎么走?”
“啊,小姐,往电梯间那走就行。”
她道了谢,一双绸缎的相配芋紫细跟尖鞋往室内走去。
推车适时出来了,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在走进房子之前……
“啊,真不好意思。我可能是喝醉了,你看看我……”她故意摔倒,倒在了一路过的侍者身上。
训练有序的女人立刻把毛巾和更多的香槟交给其他同事,尤朵拉被一双有力的手给扶了起来。“不用担心小姐,我送你去卧房休息。”
她装作柔弱的女人,一路跟着扎了马尾辫的侍者往楼上走。
“您可以在这休息一阵,我就不打扰您了。”
尤朵拉看着服务生关上门,她则把手从额上拿下来,脱掉鞋坐到了床尾的旗巾上。
现在只要等就好了。
她看了一阵房里无聊的杂志,用手在玄关的储物柜上抹出了一层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