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昭昭——一顾卿安【完结】
时间:2023-09-07 23:06:48

  李昭看着悠哉游哉的的冯夫人,无不羡慕道,“有夫人这样母亲,令郎君定能前路顺遂。”
  冯夫人有一点说的没错,她的安儿也还小,需要一个强大的父亲庇佑。当初金銮殿上的鸩酒历历在目,她想,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她总得为安儿的以后考虑。
  冯夫人被她夸的通体舒畅,李昭长得好,性子又娴静柔顺,冯夫人总怕她会吃亏,短短几个时辰,恨不得把自己“驭夫”的手段倾囊相授,临走时,恋恋不舍地牵着她的手道,“妹子,真恨不得你能留在淮州,你我做个伴儿多好。”
  李昭微微一笑。她在京中接触的,无不是循规蹈矩的贵妇娘子,如冯夫人这般随性的,还是第一次见。
  她道,“夫人闲来无事,可带着小郎君来顽,我家那小子也闲不住,刚好做个伴。”
  “哎呦,那可求之不得。”
  日头逐渐升起,柱子的影子越来越短,冯夫人再混不吝也没有待到午膳的意思,李昭送她出门,却见院子里空无一人,安静得很。
  “真是放肆!青天白日就敢偷懒,妹子你莫要心软,这种懒骨头,就得重罚!”
  冯夫人义愤填膺地指点,还以为是下人躲懒,李昭却忽地拉住她的袖子,面色凝重,“夫人稍等――”
  话音未落,影子一般的碧月不知什么时候飘到她身边,“主子,请回房间。”
  李昭定定心神,问,“怎么了,前院发生什么事?”
  今日朝廷精兵抵达淮州,官署一众官员正为他们接风洗尘,不知为何,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碧月只道,“奴婢得到命令,务必寸步不离保护主子。”
  李昭眸光微闪,终究没说什么,和冯夫人一起进了内室歇息。她先温声软语把冯夫人安抚住,趁着她闭眼假寐时,悄悄走出房门。
  “到底怎么了,我要听实话。”
  碧月沉默片刻,如实道,“外面……反了。”
  这不可能!李昭下意识就要驳斥她,“援军已经到了……”剩下的话卡在嗓子里,她说不下去了。
  是啊,她怎么忘了,若是真的背后有人推动,援军已到,他们也该坐不住了。
  李昭蓦然想起来,“安儿呢?”
  自从知道这不是疫病,她对安儿放松许多,今天一大早,云蕙带他出去玩儿,至今未归。
  李昭果断道,“我去找他。”
  “不可。”
  碧月拦在她身前,“小郎君有谢大人照看,主子大可放心。”
  外面那么乱,李承安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官署,今日前院正热闹,他倒腾着小短腿就去了宴席,云蕙拉都拉不住。
  李昭忧心道,“不行,人多眼杂,他那么小,他顾不上他怎么办?”
  不外乎她多想,谢时晏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实在让她心里没底――她不放心把儿子交给他。
  碧月还要再拦,却见李昭沉下脸色,冷声问,“你的主子究竟是我,还是谢时晏?”
  “……自然是殿下。”
  在她被带到李昭跟前那一刻起,她这条命就是李昭的。更何况,李昭是个再宽容不过的性子,她对她,很好。
  “那就别拦我。”
  ―――――――――――――――
  她们到前院的时候,只剩下一地狼藉,桌案上的残羹剩饭和倒下的杯盏,说明人走的匆忙。
  碧月亦步亦趋跟在李昭身后,警惕地环顾四周,“主子,已经散了,咱们回去罢。”
  李昭摸了摸一旁的酒壶,温的。
  “没走远,最多一炷香。”
  李昭知道,此时她最应该做的就是呆在安全的地方,不给他们添乱。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一回事,她一想到安儿,心就拧成一团乱麻。
  她不死心道,“我去外面看一眼,就一眼。”
  如果找不到,她立刻返回来,有碧月跟着,应该不成问题。
  两人一路往大门走去,越靠近大门,外面缭乱的声音越响亮,碧月的眉头从来没松下来过,难得说了长句,“主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罢,谢大人定能把小郎君完完整整带回来。”
  李昭也察觉出不妙,但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定定神,“走。”
  大门开出一条缝隙,两个纤细的身影从门缝溜出来,看到外面的场景,李昭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昔日的淮州城已经不成样子,路边的摊子倒了一地,哭泣的孩童和女人蜷缩着、满脸红斑的人们身形佝偻,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如行尸走肉一般晃荡。还有一些五大三粗的壮汉,成群结队地,手里举着火把,随手一扔,一片烈火。
  “呦,小娘子这是去哪儿啊~”
  李昭衣着华贵,又是那样一副绝色容貌,就像羊羔儿落入狼群里,一露面就迎来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
  一个壮汉走近,他满脸横肉,眼里满是淫邪,“淮州已经是座死城,你哪儿也去不了,何不和哥哥一起快活快活,牡丹花下死,做鬼――”
  话音未落,他眼眶蓦然瞪大,双手紧紧捂着脖颈,浓稠的血从指缝流出,轰然倒地。
  他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凌厉的寒光刷刷闪过,不过一息间,接连倒地几个身影,碧月眼神冰冷,踏着血迹,重新回到李昭身侧。
  李昭顾不上其他,她迅速扫视一周,没有见到安儿的身影,忽然,她好像听见孩子的哭声。
  “在那边。”她眼神一亮,急匆匆朝一个方向走去。
  越往外走,人越来越多,有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们哭着笑着,神色各异,状若癫狂。她在人流中穿梭,忽地见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安儿!”
  她蓦然上前抱住他,却见那小童抬起头,脸上尽是懵懂,“小僧不叫安儿。”
  只是个和安儿身形相仿的小沙弥罢了。
  李昭一阵失望,却听小沙弥道,“施主快往城门那边逃吧,城里染上了瘟疫,官府要放火烧城,把我们都烧死。”
  “有义士联合起来闯城门,兴许有一线生机。”
  小沙弥三言两语,李昭脑子一转,已然明白关窍。
  援军到来,背后之人狗急跳墙,不知怎么怂恿百姓,让大家误以为官府要烧城――毕竟自古以来,这是解决瘟疫最常见法子,而前段时间官府的铁血手段,让百姓对官府更加不信任。
  她看着这些人,有人在趁机浑水摸鱼,火上浇油。而大多数人,哭着、跑着、他们是受蒙蔽的贫苦百姓啊!
  她咬碎了银牙,心中把幕后之人骂了一遍又一遍,可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她得找她的孩子。
  李昭站起来,顺着拥挤的人流转身,可她实在纤弱,慌乱中,不知被谁绊了一下,直直往地上倒去。
  碧月还没来得及伸手,电光火石间,李昭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撞进一个微凉的怀抱。
  “你没事吧?”
  陌生男子的声音难掩关心。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教子
  “此逢乱世,还是不要乱跑为好。”
  李昭方一站定,男子瞬间收回手,和她拉开一步的距离。
  碧月迅速赶到李昭身边,挡在她跟前,满眼戒备。
  直觉告诉她,眼前之人不简单。
  他衣着普通,是读书人间最常见的天青色的衣衫,可当大家都灰头土脸地逃难时,他身上纤尘不染,连鞋面都没有脏污。在满城的骚乱中,他一人闲庭信步,恍若逛自家后花园般从容。
  更别提他脸上戴着的银制面具,连脸都不敢露。
  碧月握紧了手中的利刃。
  她刚解决几个人,尖端处还滴着猩红的血珠,旁人闪避不及,男子却仿佛看不到一般,直直盯着李昭,温声道,
  “夫人住在哪儿,可否需要我送你回府?”
  李昭回过神来,她摇摇头,“多谢郎君,不过不用了,我要找人。”
  这个男人来的蹊跷,李昭也有所怀疑,但很奇怪,她面对他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我们,认识吗?”
  她仰着头看他,似乎要透过面具,描摹出他的脸庞。
  男子没有回答她,反问,“找什么人,值得你豁出性命来寻?”
  面具之下,男子的脸色阴冷,面若霜寒。当然,这些李昭都看不到。
  她没有时间和这个奇怪的男人掰扯,周围孩子的哭嚎声让她心底发颤。李昭压下心底的异样,给男子行了一礼,“我有急事,告辞。”
  她不再留恋,两人擦肩而过,男子转头,默默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依然望着那个方向。
  忽的,他伸出手,手中似乎还有她的余香。他薄唇微动,吐出两个字,极轻,瞬间被拥挤的人声淹没。
  .
  碧月寸步不离跟着李昭,她依然劝道,“主子,这里太乱了,我们回去罢。”
  “去哪儿,官署?”
  李昭一边躲避流民,一边冷静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哪里都不安全。反而最危险的地方,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主子的意思是……”
  李昭目光果断,“去城门。”
  方才小沙弥几句话,让李昭可以断定,谢时晏一定在那里!她找到了他,就找到了安儿。
  况且城门处就一定危险么?她不觉得。虽然反贼在那里,可城中的精锐也全在那里,两相对比,孰强孰弱还未可知,她坚信,邪不压正。
  “走。”
  ――――――――――――――
  此时,高大巍峨的城墙之上,谢时晏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城下厮杀一片。
  “老师,弓箭手已就位。”身后的武之肃躬身道。
  他面容凝重,看着城下激烈的缠斗,忍不住求情,“真要如此吗?弓箭无眼,难免误伤啊。”
  反贼全都身着布衣,和闻风而来的百姓混成一团,下面的士兵都杀红了眼,血积刀柄,这其中多少是反贼的血,又有多少是无辜百姓的血?
  武之肃本是世家郎君,第一次直面这么惨烈的场景,让这个七尺男儿也心生不忍。
  “哼,妇人之仁。”
  谢时晏声音冰冷,“受不了就滚回去呆着,少在这里动摇军心。”
  “放箭!”
  一声令下,嗖嗖的箭羽如雨点般落下,浓重的血腥味儿冲天,武之肃咬紧了牙关,才不至于失态。
  “是……老师教训的是。”
  他不忍再往下看,只盯着城墙残缺的一角,定了定心神,“可若圣上责问起来……学生斗胆,却也不敢欺瞒圣上。”
  淮州此役,定有不少百姓伤亡,加上有之前官府虐杀平民的流言,到时候清算起来,这么多条人命,谁来担?谁又敢担?即使强大如老师,恐怕也难全身而退。
  谢时晏当然懂这个道理,但他别无选择。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必须守住城门。若是把反贼放走,才是真正的祸患。淮州百姓的命是命,天下间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么,两权相害,唯有取其轻。
  听着城下阵阵厮杀声,他眉目霜寒,沉声道,“所有罪责,我一力承担。”
  “你下去吧,去安抚安抚那些老臣。只是些开胃小菜,别吓破了胆。”
  武之肃也受不了这浓重的血腥气,急匆匆退下。谢时晏走到略微矮一点的城墙边,问,“怕么?”
  他的身边,不是李承安又是谁!
  这个角度,刚好够李承安看到下面的混乱厮杀,他趴着城墙,看了一眼,又缩回来,声音闷闷地。
  “我……我不怕。”
  这话言不由衷,这样惨烈的场景,像武之肃那样的武将都受不住,更何况一个孩子。
  李承安嗫嚅道,“我想娘亲了。”
  这里的味道好难闻,他想扑到娘亲怀里,那里香香的,软软的。
  “既然不怕,那就睁开眼看看。”
  谢时晏把他推到身前,强硬抬起他的头,声音冷酷,“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么?”
  “他们在攻城。只要城门一破,淮州失守,所有人都得死。”
  李承安一怔,转头问道,“包括娘亲吗?”
  “对。”
  谢时晏看着他的眼睛,“所有人。”
  李承安瞬间打起精神,他摸着怀中的小木剑,吞了口唾沫。
  “我……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我会保护娘亲的。”
  他小手紧握木剑,朝空中挥舞几下,“我要守住城门,打跑坏人!”
  “好孩子。”
  谢时晏微放缓神色,夺下他的小木剑,扔到一边。
  “听你娘说,你的生辰在七月?再过半年,就要过七岁生辰。”
  李承安懵懂地点了点头,余光一直看自己的小剑。那是他从小用的,从黔州带到京城再到淮州,比大公鸡都喜欢。
  谢时晏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拔出刀鞘,把手柄放在他小小的手心里,握住。
  “看好了。”
  他扯起一缕头发,放在闪着寒光的刀刃上,轻轻一吹,头发齐整整飘落到地上,李承安看的目瞪口呆。
  好厉害!
  谢时晏套上刀鞘,道,“这把匕首跟了我十余年,如今把它赠于你。它削铁如泥,你用时小心,别伤了自己。”
  “可能做到?”
  “能!”
  李承安眼神都亮了,他宝贝似地把摸着刀鞘,是真的耶,他有真刀了!
  他可以用这把刀保护娘亲,保护云蕙姑姑,打跑欺负她们的坏人。
  谢时晏面露满意之色,让李承安把刀收起来,“乖,这个我日后教你,今天教你点儿别的。”
  他拿过士兵手中的弓箭,摆在李承安跟前,“会用这个么?”
  李承安如实摇摇头,“我不会。我只玩过弹弓。”
  他用弹弓打小鸟儿打的可准了,不过有一次打伤了人,娘亲就不让他玩儿了。
  谢时晏难得一笑,“这个跟打小鸟差不多,过来。”
  李承安小小一个人,弓身比他一半的身子还要长,谢时晏绕到他身后,托住他的小臂,才勉强把弓拿稳。
  “腿站直,下盘要稳。”
  谢时晏用腿顶他的后腰,“把箭挂在弦上……对,左手的虎口卡住弓身,手肘平举,往后拖……”
  他像个最好的老师,不厌其烦地调整李承安的动作,眉头却越皱越紧。
  “没吃饭么,手别晃!”他语气不自觉带着严厉。
  可怜李承安第一次拿弓,就遇上吹毛求疵的的谢时晏,炎炎烈日下,他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珠,身上都湿透了,才勉强让谢时晏满意。
  “姿势尚可。往前走――停。”
  李承安又站在了城墙上,下面的厮杀已到尾声,有弓箭手相助,穿着甲胄的士兵明显更胜一筹。谢时晏随手指了个布衣,“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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