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寒猛地抬头，就见南音站在堂屋门口，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把手里的碗往地上一放，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他想跑到南音身边去，但是下一秒又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有些怯怯的望着南音，声音有些委屈，有些哽咽，抬着可怜巴巴有些皴裂的小脸，“姑姑，你怎么回来了……”
“姑姑和二叔一起回来看看小寒，小寒想不想姑姑啊？”南音说着，眼前就模糊了。
陈小寒扁扁嘴，泪珠子就掉了下来，他迈开小腿向南音走过来，走了两步，越走越快，最后是跑着扑向了南音。
南音蹲下身子，接住了扑过来的陈小寒，一时间哽咽地说不出话。
“姑姑，姑姑，小寒好想念，小寒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娘说，娘说你不是我姑姑，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小寒委屈地大哭起来。
南音搂着他小小的身子，瘦的能摸到肋下的骨头，他的小手抱着南音的脖子，一片冰凉。
“小寒别哭，姑姑回来了，应该高兴才对。”
小寒眨巴着还挂着泪珠子的眼睛，抽抽噎噎地问：“姑姑，那你回来了，还走吗？”
第261章 休妻
这个问题叫南音一时回答不了……
她不可能留下来，但是要直接说出来，肯定会让陈小寒伤心。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把陈小寒带走，可是不管怎么说，陈小寒是李梅花的亲儿子，就算李梅花这个母亲当得再不称职，南音也没有任何理由任何权利把陈小寒带走。
南音勉强笑了一下，抬手擦擦眼泪，捏了捏小寒的胳膊，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姑姑给你买了好多小玩意，还有新衣服，跟姑姑去看看好不好？”
陈小寒嘟着小嘴巴，有点儿失望，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然后看了看南音身上雪白的锦缎袄子，又看看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衣裳，有些难为情地退开一步，道：“姑姑，小寒身上好脏。”说完，鼻子里留下一行清鼻涕，他赶紧抬手抹去了。
南音心里一酸，却无可奈何，真不知道这几个月，陈元新和陈小寒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南音站起来，跟小春去院子门口的马车上拿给陈小寒带回来的东西，陈元新蹲下来，看着脏兮兮的、小脸被冻得皲裂通红的小侄子，也很心酸，这么小这么乖巧的孩子，本应该享受最快乐的童年，却……陈元新看了一眼厨房门口地上放着的那只碗，问：“小寒，你刚刚在吃什么？”
“吃早饭，是奶奶煮的糊糊粥。”
“那奶奶和你娘呢？怎么不在家？”
“不知道，奶奶和我娘经常不在家的。”
陈元新不想再问下去了，他心疼地抱起了陈小寒，轻飘飘的，他捏着陈小寒冰凉的小手，给他焐手，“咱们进堂屋里去，院子太冷了！”
南音和小春搬着两只箱笼进了堂屋，她打开装着衣服的那个，翻出了一套崭新的蓝色棉袄棉裤，给陈小寒换上，小春又从厨房现少了热水，给他擦脸洗手，然后南音把陈小寒抱在自己腿上坐着，从小瓷罐里抠了香脂给他抹脸。
陈小寒脸上的皮肤很嫩，入冬了就皲裂了红红的，南音动作很轻，怕弄疼他。
擦好了脸，陈小寒从南音腿上滑下来，说自己还要去把那半碗糊糊吃完，南音拉住了他，“姑姑带了糖糕给你吃，那糊糊放着都冷了，不能吃了。”
小春便拿着他们带回来的挂花糖糕一点一点喂给陈小寒吃。
陈小寒吃的很开心，笑着仰起小脸，“姑姑，真好吃！”说完打了个喷嚏，鼻头红红的，应该是有些感冒。
“好吃就多吃一点。”南音笑得有些心酸。
陈元新面色铁青地坐在一旁，“娘和大嫂就是这么照顾小寒的！这么小的孩子，不好好给他吃饭，家里也不留个人看着，伤风了也不去看看大夫，真是……”陈元新说不下去了，在他心里，照顾小寒应该陈家所有人的责任，他和南音不在家，也没有尽到这个责任。
“一会找庄子里的一声给看看吧，应该不会很严重。”南音轻轻叹了口气。
“家里这副样子，真是……我明明每个月都托沈家的人带些银子回来，就算大哥不去干活儿，也足够他们好好过日子了，怎么家里还是这副样子！”陈元新郁闷地道。
陈元新的衣食起居都是南音负责，他在沈家的月例都由他自己支配，每个月二两银子，陈元新要都托人带回来给了丁氏。庄子里的人家大多都是自给自足的，平时并没有多大的花销，除非是看大夫或者添添新衣服，买点小零食什么的，因此，二两银子对于庄子里的普通人家来说，真的不算少了，足够把一家人的生活过的红红火火的。可是他们回来看到的，竟然就是这一副景象。
过了一会，院里“吱呀”一声开了，陈元新立刻站起来，走到堂屋门口，就看见陈元新拎着一捆黄纸进来了。
“大哥！”
陈元新猛地抬头，“元新！你，你回来了！”
陈元新激动地迎上去几步，“大哥，我回来了，我和音儿一起回来的。”他看了一眼陈元堂手上拎着的黄纸，“今天是爹的祭日，我和音儿回来找你一起去祭拜的。”
陈元新往陈元新身后看了一眼，果然见到南音也站在堂屋门口，声音有些哽咽，“音儿，你也回来了！”
纵使南音对这个大哥没有多少感情，但是这时候还是哽咽地喊了一声“大哥”。
这声“大哥”对于陈元堂来说，真是久违了，当初南音跟丁氏断绝关系离开了庄子，他就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其实时间也不过只隔了几个月，但是就好像好多年那么漫长。
“大哥，快进屋吧，外头冷。”
兄妹三人进了堂屋，看着角落里堆着两个崭新的大箱笼，陈元新又打量了南音和陈元新一眼，由衷的高兴，“音儿，元新，看来你们在外头过得不错，这样大哥也就放心了！”
南音心酸的说不出话来，陈元新则满含热泪，“大哥，你这样说，叫我和音儿怎么过意得去，我们在外头过得的确不错，可是你们在家里还受着苦……”
陈元堂原本就老实憨厚，其貌不扬，这几个月又瘦了一圈，他摆摆手，“别这么说，娘和梅花那样对音儿……唉！都是我没用！现在这日子，也都是我自找的……当初要娶梅花，爹就不同意，是我自己硬是坚持要她过门的，如今……”说到这里，陈元新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认命了。”
南音以前只觉得这个大哥木讷死板，甚至没有任何原则，但是现在看来，他是真的想通了，看明白了，不过他那句“认命”还是叫南音有心无力。
如果一个人自己都不愿意自救，别人又能怎么办呢？陈元堂要是想摆脱李梅花，现在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李全和李柱都不在了，李梅花无所依傍，还不是任陈家拿捏，可就是这种情况下，陈元堂还是一再忍让纵容……
陈元新气得喊道：“大哥，你怎么还这么糊涂！那李梅花根本不就是个过日子的人，趁早离了她，省的她继续祸害我陈家啊！”
第262章 撒泼
陈元堂低下头，“她怎么说，都是小寒的亲娘啊……”
陈小寒正开心地吃着小春手里的糖糕，听着陈元堂提自己，有些不明所以，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了看陈元堂，又回头继续吃，小春边喂他，边逗的他咯咯笑。
“大哥，她是小寒的亲娘不错，可是你看看她，是怎么照顾小寒的，又是怎么操持这个家的？这样的女人，你还留着她！”陈元新气得双目通红。
南音则面沉如水地问：“大哥，家里的境况看着并不好，二哥每个月都会寄二两银子回来，你们怎么还过着这样的日子？我们一大早就过来了，可是家里只有小寒一个人，这都好长一段时间了，娘和大嫂呢？”
陈元堂脸色一僵，别过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陈元新看着自己大哥这副窝窝囊囊的样子，更加来气，“大哥，音儿问你呢！娘和李梅花这么一大早的去哪儿了？今天可是爹的祭日！”
陈元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声音闷闷的，“元新，自从你往回寄银子，梅花就再也不沾家了，带着娘整日泡在隔壁村那个赌坊里……家里，家里都快没米下锅了……要不是我还在庄子里干活儿，小寒就要饿死……”
“嘭！”陈元新气得脸色发黑，一圈砸在桌子上。
“李梅花这个祸害！”陈元新盛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要喘不过来气似的，“难怪我每个月寄银子回来，家里却还是这副样子，小寒早上就只能吃点糊糊，原来银子都被她拿出去赌了！这个女人真的是留不得了！大哥，无论如何，你都要把她休了！这样的女人不能留在我陈家！”
南音点点头，也坐不住了，“大哥，二哥说得对，李梅花真是太过分了！要是她好好过日子，也就罢了，可她……”南音突然一把搂过陈小寒，坚决地道：“小寒是爹最疼的长孙，我可不放心再把她交给李梅花了！她是亲娘又怎样，小寒在她手里，迟早有一天要出事，赌鬼可是最六亲不认的！输了银子欠了债，拿孩子抵账的比比皆是，大哥，你就听二哥的话吧！”
“可是……”
“还可是什么？大哥，只要你休了李梅花，我就把你和小寒接到金陵去……”顿了一下，南音又补充道：“娘也接过去，我在金陵给你找份工，比在这庄子里的日子可好过多了！”
陈元新也立即劝道：“是啊，大哥，音儿答应接你们去金陵，跟我们在一起，你就听我们的话吧！”
陈元堂还没说话，门口就突然冲进来一个人，歇斯底里地大叫：“你个小贱人！敢叫陈元堂休了我！看我今天不撕了你的嘴！”
李梅花也不知在外头听了多久，疯了一样冲进来扑向南音，陈元新和陈元堂面色一变，赶紧上去拦着了她。
“别闹了！梅花！”
李梅花面容扭曲，嘶喊着：“陈南音！我跟你没完！你害了我爹和我弟弟，还要来害我！我告诉你，我爹和柱子要是泉下有知，肯定做鬼都不放过你！你个小贱人，我李梅花今天跟你拼了！”
南音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给吓到了，缓了缓神，赶紧捂着怀里的小寒的耳朵，有些惊魂未定地道：“李全多行不义，得到这样的下场是咎由自取，何况我并没有害他，你不要血口喷人！”
陈元新有腿疾，使不上太大力气，李梅花疯癫起来，力气很大，陈元堂一个人也堪堪拦住他。
“贱人！你还不认账！半年都过去了，我爹和柱子要不是被你害了，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李梅花，你闹够了！”陈元堂忽然一把将李梅花推到在地上，“你看看这个家，都成什么样了，你为什么还不消停！”
李梅花一怔，然后恨恨地看着陈家三兄妹，“你们，你们，看来你们是商量好了，要休我了？”然后忽然两腿伸直，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命苦啊……自小就死了娘，爹没了，兄弟也没了，现在婆家还联合起来欺负我啊……我这活着也没意思了啊……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啊……”说到这里，她突然爬起来，就要去撞堂屋的柱子。
南音冷眼看着，陈元新也冷眼看着，只有陈元堂慌忙上去拦她。
陈元新冷声道：“大哥，你让她撞，看她有没有那个胆子寻死！我可是记着，当初他们李家把南音逼的跳河的事情！”
陈元堂僵了僵，李梅花斜眼看了看陈元堂，撞也不是，不撞也不是，索性心一横，朝柱子撞了过去。
那一下，不算严重，甚至都没有见血，肯定不至于死人。
撞了之后，李梅花就倒地装死，陈小寒看着这一切，终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南音手忙脚乱地哄着，脑子嗡嗡作响。
为什么每次回来，都有这些麻烦……
陈元堂最终还是没忍住，过去把李梅花翻过来，拍着她的脸，“梅花，你醒醒……”
李梅花幽幽地睁开了眼睛，却是偷偷往南音和陈元新那里看去，然后虚弱地道：“我这是死了吗？”
南音真的很想立刻就走，不愿意再多待一秒。
陈元新厌恶地看了一眼李梅花，再这么闹下去，不知道要闹多久。今天是父亲的祭日，他不想再搞得更加不得安宁，便对陈元堂道：“大哥，你送她回房里吧，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发去给爹扫墓吧！”
李梅花见他们终于不提休妻的事情了，松了口气，三角眼转了转，又闭上了，虚弱地对陈元堂道：“大郎啊，我站不起来了，你抱我回房吧！”
陈元堂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陈元新，还是一声不吭的，没有抱李梅花，而是把她背回了东厢房。
陈元堂回来的时候，南音和陈元新已经准备好走了，南音小春带着陈小寒坐在马车里头，陈元新坐着前面的车架上，陈元堂则跟在马车后头。
看着自己大哥这副样子，陈元新真是恨铁不成钢，“大哥，你走在后头干什么，快上来！”
“哦。”陈元堂这才跑到前头，跟陈元新并肩坐在车架上赶车。
马车朝山边驶去。
第263章 红脸白脸
一路上，陈元新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着陈元堂，不过他似乎还是犹犹豫豫的。
车厢里，陈小寒仰着脸看着南音，“姑姑，我娘刚才为什么哭？为什么要撞柱子？”
南音看着他天真可爱的小脸，有些不忍心。
李梅花不是个称职的母亲，但是陈小寒还这么小，在他心里，李梅花是娘亲，如果真的让陈元堂把李梅花休了，小寒以后会不会怪他们？
南音心想，为什么要让陈小寒摊上这么个娘呢！
她轻声红了陈小寒两句，陈小寒就不再提李梅花的事情了。
南音试探性地问道：“小寒，假如要你离开你娘，跟姑姑一起生活，你愿意吗？”
陈小寒睁着天真无辜的眼睛看着南音，脆生生地问：“姑姑，我娘也一起跟我们生活，好不好？”
南音叹了口气，只能感慨，亲娘到底还是亲娘啊，她也有心无力啊……
小春看着陈小寒这样，也是发愁，嘟着嘴道：“姑娘，这小寒啊，还太小，不懂事，你说这李梅花对他也不算好啊……”
南音摇摇头，“我在家的时候，小寒跟李梅花还不如跟我亲呢，但是不管怎么说，血浓于水，这个道理是永远都不会变的。就好像丁氏，她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可是她对大哥二哥就永远不会做的那么绝。再说我二哥，丁氏永远是他的母亲，不管丁氏做了什么样的事情，这一点都不会变。”
小春自小就没有了爹娘，她又没心没肺的，所以才会有“谁对她好就是亲人”这种感受。但是对于陈家人来说，尤其是陈元堂和陈元新这种家庭观念十分重的，即使家里人再不好，他们也还是希望家庭和睦。
小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叹了一声，“可是小寒跟着他们，以后这日子恐怕不好过啊！”
小寒手里挽着南音给他买的老虎木偶，笑眯眯地看了小春一眼，一脸的天真懵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