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经历了上一次那场风波之后，这些天恢复生产，好像根本就没有那回事一样。小姚这些天又去染坊帮忙，看着她逐渐能够挑起担子独当一面，南音觉得自己当初留下她真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那晚之后，陈元新一回来，南音就将温三说的消息告诉了他，陈元新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说一切等沈熙乡试之后再论。
“音儿，过几天就是爹的祭日了，我想回去一趟。”
南音一愣，这才想起来，似乎这个十一月的月初就是陈添长的祭日。
往年他们在庄子里的时候，每年都要去扫墓好几回。她穿过来之前，正是清明节后，在她继承的记忆里，陈家三兄妹也是去扫墓了。时间过得很快，这就到祭日了。
虽然南音没有真正见过这位父亲，但是记忆里他是一个非常慈霭的形象，简直就是把原主捧在手心里疼爱。
“二哥，我跟你一起回去，顺便看看大哥和小寒。”没有提丁氏和李梅花，想必那两人见了南音就会头疼，也不需要南音的看望。
陈元新展颜笑了，“嗯，我已经跟沈二少爷请了几天假，咱们准备准备，过两天就回去。”
其实这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南音来金陵这么久，快半年没看见陈小寒了，给他买的小衣裳小玩意都装了满满一大箱子，是该回去看看了。她又叫小春去采买了一些细绸布和一些日常用品，从小库房里搬了些吃的用的添进去，装了满满一车。
隔了两天，兄妹二人就雇了马车启程回上元县了。
在马车上颠簸了大半天，终于进了上元县城。
没有直接去县郊的庄子，是因为南音如今已经和丁氏断了关系，再想住陈家，恐怕又要闹出风波，更何况，她原本那间小屋子丁氏有没有给她留着还是个未知数。
南音和陈元新去了槐树巷，江福春夫妻见南音回来，激动地把菜馆都提前打烊了，回家好吃好喝地招待。
南音回来只带了小春一个丫鬟，江大娘高兴地准备了大桌子菜，南音和小春便也去厨房里帮忙。
小春在灶下烧火，江大娘在炒菜，南音在洗青菜。
“陈姑娘，你放着吧，我能来得及，这天儿水凉的刺骨，你可别冻着了！”江大娘紧张的道。
南音笑道：“不怎么凉，快洗好了！”
江大娘目光慈霭地看着南音，“几个月没见，你出落地越发标致了，大娘看着心里欢喜。”
南音笑笑不说话，要是在现代，她还能说句谢谢，这在古代，她也说不出“哪里哪里”这样的客套话来。
“陈姑娘，前几天我收到灼之给我们的信了，唉，这孩子，终于得偿所愿了，我和老头子心里都高兴得紧啊！”说着，江大娘感慨地抹了一下眼睛，“这几年，他们两个不容易，我和老头子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我们使不上力啊！陈姑娘，多亏你了！你这恩情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报答……”
“江大娘，你谢错人了，这事儿我没帮上忙。”南音笑道，“这是他们俩的造化，跟我没关系。”
江大娘一乐，“灼之在信里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老头子一个字一个字念给我听的。我这个老婆子，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大道理不懂，但是活了这么多年，有些道理还是懂的，三千两银子赎一个花魁，这样的事情上哪儿去碰啊？”
江大娘话就说到这里，既然南音没有承认，她也就没继续往下说了。
“大娘，菜洗好了，我放这儿了。”南音笑着把盛菜的细竹篮放在灶台边上。
“就放那儿吧！你去前头歇歇，这里油烟气大，别呛着你了。”
南音也不再推诿，去了堂屋，她这次回来时间不长，还有些事情要跟江福春聊聊。
看到笑呵呵地跟陈元新说话的江福春，以前消瘦的形容如今圆和起来，南音也是很为这对老夫妻感到开心。
“二哥，江掌柜，你们在聊什么呢？”南音笑着走过去。
第259章 熟悉的感觉
“随便聊聊，音儿，听江掌柜说，这段时间菜馆的生意很不错。”陈元新笑着回答。
江福春也是乐呵呵的，“陈姑娘，这一切，都多亏了你啊，想着半年多以前，五味菜馆难以为继，几乎要转让，到如今生意红火，每天客似云来，我就觉得跟做梦一样，真是想不到啊！”
南音笑笑，“我不过是出了点小力气，要不是江掌柜和江大娘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积累，想必是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的，我可不敢居功。”
江福春笑着摇摇头，“陈姑娘不必谦虚了。哦对了，吴记漕行转移到了金陵，眼下情况如何啊？”
“现在一切都好，吴大当家和曹三爷都是极有能力的人，只要经营的方向策略没问题，打理漕行对他们来说不在话下，加上我的老邻居谢汶从沈家出来之后，也留在漕行帮忙，他是跟着沈老爷历练过的，这段时间也看的到，他的能力十分出色。漕行在金陵的根基虽浅，但是眼下看，势头不错，生意也有起色。”南音笑着答。
江福春赞赏地点点头，“陈姑娘，我刚才还听你二哥说，你在金陵盘下了一家染坊，也做的有声有色，真是由衷为你高兴啊！”
南音笑看了一眼陈元新，“那我二哥替我撑面子才这样说的呢，染坊并非是我一个人盘下来的，生意也没有那么顺利，不过未来前景还是看好的。”
说着，江大娘和小春端着饭菜进了厅里。
“开饭了！江掌柜，陈二哥，姑娘，你们快点入座吧！”
都是自己人，也不用见外，几个人很快就把饭菜摆满了一桌子，大家不分你我地坐下来，举杯干了第一杯酒。
南音浅尝辄止，明天是父亲的祭日，她可不想今晚又喝醉了。
席间，几人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气氛十分的好，南音看着江掌柜和江大娘鬓间隐约露出的白发，有些感慨。
江福春夫妻一生无出，只把邻居的遗孤戴灼之当成亲儿子来抚养，戴灼之和柳瑟的事情，就是这夫妻二人的心头病，如今这事解决了，他们夫妻二人的高兴是由衷的，南音也为他们而开心。
酒过三巡，陈元新喝了几杯之后，眼睛有些发红，“音儿，自爹走后，你过的不好，是二哥没有照顾好你，现在这自在的好日子，都是你自己努力挣来的，二哥觉得愧疚，愧对爹在天之灵。”
陈元新这么一说，江福春夫妻也立马想到之前丁氏和李梅花的作为，不禁有些感慨。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南音不是陈家的亲生女儿，所以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丁氏是南音的母亲，生养之恩大于天，只能叹气罢了。
南音轻轻拍拍陈元新的手，“二哥，你何必这么想，如今咱们过的都不错，这就够了啊。”
“音儿，你别怪娘，娘也是……”陈元新话到嘴边，却无法为丁氏的所作所为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索性叹了口气。
“放心吧，我不怪她，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和她也断绝了关系，往后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陈元新点点头，虽然南音的话是理所当然的，但是那句“井水不犯河水”还是让他有些难受。
南音也知道陈元新的想法，她每回都把话说得这么绝，就是因为他想打消陈元新心里的念头，她和丁氏，和李梅花，是不可能再做母女和姑嫂的。这件事回不了头，而且南音也不相信丁氏和李梅花真的能够接受她，既然如此，不如离得远远的，老死不相往来。
南音原本住的隔壁的小院，江大娘隔几天就过去打扫一下，还维持这原来的样子，晚上，陈家兄妹就歇在了那边。
这屋子冷，南音怕小春一个人在外间睡夜里会冻着，就叫她进里头来一起睡。
灯熄了，南音和小春躺在床上，都有些睡不着。
上一次从庄子上离开之后，这还是头一次回去，一想到丁氏和李梅花，主仆二人都有些无奈。
“姑娘，你说这次回去，她们会不会又生出什么事来？”
南音摇摇头，“能生出什么事来，就算她们有心找麻烦，现在我们也不用怕她们了！”
“说的也是，当初可是当着沈老夫人的面儿，断绝了关系的，咱们现在日子过得更好了，更不用怕她们了！”
“嗯，早点睡吧，明天要早起回去呢！”
小春却侧过身子面对着南音，“姑娘，我想小姚她们了。”
南音笑了一下，“这才走了一天，你就想她们了。”
自从小姚和五妹来了之后，金陵那宅子里房间多，三个丫头一开始是每人一个房间的，后来熟悉了，就换了间大的房间，三个人住一间。小春和五妹夜里都有踢被子的坏习惯，小姚心细，经常夜里起来给她们盖被子，早上起早做早饭最多的也是小姚，虽然年纪和小春一样大，但是小姚就跟她们的姐姐一样。刚开始小春害怕南音以后会因为小姚的到来而冷落自己，后来却根本不去想这回事了。不说南音不会偏心，就算她偏心小姚，她也心服口服。
小春闷闷地“嗯”了一声，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像个蚕茧一样，“姑娘，这样我就不会踢被子了，夜里我要是睡相不好影响到你，你就叫醒我。”
“好，睡吧。”南音调整了一下枕头，闭上眼睛睡了。
第二日一早南音就醒了，她伸手推了推小春。
小春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道：“天亮了啊……姑娘，那咱们快点起床吧！”
小春掀开被子下了床，冻得直抖，拿起架子上搭着的衣服穿上，边穿边道：“姑娘，你先别下床，这屋子太冷了，等我穿好了，把衣服给你拿过去，你就在床上穿吧！”
南音也觉得，这屋子比起金陵那宅子，确实要冷很多，她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等着小春把衣服地给她。
南音穿衣服的时候，小春便出了房门，打算去厨房烧点热水给南音洗漱，刚到院子，就听到大门被叩响，江大娘喊：“小春姑娘，你醒了吗？我送了热水过来，你跟陈姑娘洗漱洗漱吧！”
第260章 受到委屈
小春赶紧打开了门，喜笑颜开地接过了江大娘手里的一大桶热水，“谢谢江大娘，我正准备烧水呢，你就送来了！”
“赶紧洗漱洗漱，一会去我那儿吃早饭，你们的早饭我都做好了！”江大娘笑着说完，就回去了。
小春将那一桶热水分了一部留给陈元新，剩下的端进了南音房里。
“江大娘送来的？”南音问。
小春点点头，“是，江大娘人真是太好了，柳瑟姑娘要找到这样的婆婆，真是福气！”
小春已经完全把江福春夫妻当成戴灼之的爹娘了。
南音笑笑，“去看看我二哥醒了没有。”
小春“哎”了一声，就出去了，刚到门口，南音就听到她的声音。
“二爷，你起来啦？热水放在厅里了，快点洗漱吧，江大娘叫咱们一起过去用早饭。”
“嗯，就来。”
南音用盐刷了牙，又舀了些热水倒进铜脸盆里，湿了毛巾开始洗脸，小春进来了，也开始洗漱。
等她们在隔壁吃过了早饭，又将该带的东西都带齐了之后，就乘着马车出县城，往郊区的庄子赶去。
既然是陈添长的祭日，当然要先去汇合大哥陈元堂和孙辈陈小寒。终于颠到了庄子上，南音掀开窗帘子看了看，和她上一次回来时没有什么两样，这时候时间还早，但是庄子里干活儿的人都已经出门了，三三两两往地里走去，那些媳妇姑娘，也都拎着木桶往河边去洗衣服。
看到一辆马车进了庄子，有人驻足看着，见马车前头坐着陈元新，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喊道：“陈家二郎！你回来了！”
陈元新以前在庄子里没什么朋友，不过这个小伙子跟他还是说过几句话的，见他这样热情地打招呼，陈元新笑了笑，“回来了，好久不见了！”
那小伙子见陈元新回应了他，就一溜小跑到了马车跟前，跟着他们一起走。
“二郎，你这马车真不错啊！里头坐着什么人啊？”那小伙子摸了摸马车前的横板，一脸羡慕。
“这车是租的，不是我的，里头坐着的是我妹妹。”
“你妹妹也回来了？她不是跟你们家断绝了关系了吗？”
陈元新脸色一冷，“谁跟你说的！”
“上回闹得那样厉害，庄子里现在谁不知道这事？”
陈元新冷着脸，不再说话，可那小子显然自来熟的很，继续道：“听说你现在跟着沈家二少爷去了金陵，真是羡慕啊，庄子里有几个人这么有福气的！你身上这衣服料子，看起来很贵吧？是不是二少爷赏你的？沈家赏的可都是好东西！”说着又伸手揪了揪陈元新的衣服。
陈元新有些厌恶地让了让，语气生硬，“不是沈二少爷赏的。”
“难道你自己也买得起这样好的衣裳了！唉，跟着沈家人就是好！二郎，要是沈二少爷身边还缺人，你可以一定要把我推举推举，我力气大，能干活儿，保管把沈二少爷伺候的好好的！”那小伙子一脸谄媚，笑嘻嘻地看着陈元新。
陈元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了，“要是有机会，我会帮你说说的。”说完，他轻轻一挥鞭子，马儿就加快了步子向陈家那个土院子跑去，甩开了那个小伙子。
南音在里头都听到了，但是既没有搭腔，又没什么想法，反正她是连刚刚那个小子的名字都想不起来的。
到了陈家门口，院门开着，陈元新下来马车，对车里的南音道：“音儿，到了。”
南音这才跟小春下了车。
家里好像没有人，院子里空落落的，鸡笼的门开着，里头一只鸡都没有，墙根下也没有种菜，墙头上爬着早已经枯成了褐色的丝瓜藤，看起来一片萧条。
陈元新皱皱眉，他们走的时候，鸡笼养着十几只鸡，大多都是能下蛋的，如今一只都没了，也不知是自己杀了吃了，还是拿出去卖了。这大冬天的，连点青菜都不种，真不知道他们这一冬天都吃什么！
陈元新当先进了院子，喊了一声，“娘，大哥，我回来了！”
无人应声，南音也进了院子，看着老家这萧条景象，微微皱眉。
陈元新无奈地叹了一声，回身对南音道：“也许是出去洗衣裳了，咱们先进屋吧！”
南音点点头，跟着陈元新进了堂屋，刚跨进门槛，就听到东边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的声响。
南音回头一看，就见陈小寒站在东厢门口揉着眼睛，身上穿了件淡薄的小袄子，那袄子又旧又脏，连原本的颜色都看不出来了。
陈小寒迷迷糊糊的，几个月没见，好像又长高了些，不过比以前更瘦弱了。
陈小寒显然没发现南音和陈元新回来了，径自去了厨房，没一会端着一个粗瓷碗出来，碗里盛了半碗糊糊，小小的孩子捧着碗，就坐在厨房门口的台阶，用还不太熟练的筷子吃起来。
南音看着陈小寒，突然喉咙一紧，有些想哭。
她从堂屋里出来，轻轻叫了一声，“小寒，姑姑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