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笑着对视一眼。
“日后我们甯儿的夫君,也得日日给你做好吃的才是。”
曲甯的嘴不叼,也没什么忌口,爱吃的食物数也数不尽,前几年他们还因此忧心夜谈,这样毫不顾忌的吃下去,恐是会发胖,等姑娘大了定然会因为此事伤心。
结果曲甯每顿吃饱喝足,闲暇时嘴零嘴不断,人竟然也不发胖,甚至在他们疼爱的目光下,显得过于纤瘦了。
“甯儿的夫婿,急不得,得她自己心里喜欢,不过今年甯儿将近十七了,也得开始看着了。”曲唤语重心长的说道。
曲甯托着下巴略微思量了一会儿,忽
然道:“我应该喜欢长的好的。”
反正也是要嫁个人,若是长的好看,那便再好不过了。
毕竟不说旁的,单看着也舒心。
这话吓住了正往曲甯碗里夹藕片的商柔,她本以为甯儿许是不爱听这些的,没想到她还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京城如此之大,何愁找不到个两条腿的男人,甯儿,你尽管放心,若是看中了喜欢的,回来告诉娘,娘去洽谈,若是没有,你爹也能养你一辈子。”商柔咳了一声,“不过,若是你看中的公子有妻子或是议亲之人,你可不能莽撞啊,这有违道义。”
“怕什么,抢回来不就行了。”曲唤刚喝下汤,匆忙的咽下去,就为了说这句话。
“……嗯?”
“没……我喝汤,喝汤。”
“哎,近五日我只出去了四回,实在有些憋了。”曲甯咽下最后一口饭,仰面而叹。
她本是卯足了劲儿要学规矩,多读书。
结果每每读书不到一刻就睡去了,女红什么的更是没法,先前上街玩儿,她本想着结交些闺中密友,结果没把握好,把人都吓走了。
脑子里揣着一言一行要淑女的意念,她便尽量不去人太多的地方,前日她便去了月上湖赏景。
不过,赏景真是这世上最没意思的事儿。
“今日正好放晴了,你想去便去,买些喜欢的东西回来。”
“好咧。”
曲甯擦擦嘴,一溜烟的跑了。
“记得带上菱烟啊。”
“也不知道这孩子听没听见。”
连着几日的大雪,今儿放了一日晴,街上便热闹了起来,人挤着人呼出一口热气儿,白雾笼罩在人群上。
“小姐,小姐,你等等我啊。”菱烟撑着双膝,快要喘不过气来,她这追了一路,连影子都没看着。
但她必须得找着啊!!
要是被夫人逮住了,一定会被扣月俸的,太难了。
此时的曲甯选了家茶馆,悠哉悠哉的吃着点心喝着茶听着说书,她坐的正好靠窗,本想欣赏一番檐上雪景,结果一眼瞧见了街上四处探头的菱烟,她才忽然想起来——
似乎忘了带着菱烟一道出来了。
她奔下楼,打算叫菱烟上来。结果才一会儿,这丫头就不知跑哪里去了,她只好顺着方才菱烟走的方向去找。
街上人多,菱烟对地方又不熟悉,万一被骗了可不好。
想到这儿,曲甯加快了步子。
菱烟走的有些累了,曲甯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面摊旁吃着面,满脸幸福。
“小姐,您吓死我了!”菱烟被吓了一跳,吃进嘴里的面都断了。
“好啊你这丫头,竟然背着我吃起面来了。”曲甯生气的坐下来,两只腿自然的摆开。
“小姐,这里是街上!”菱烟压低了声音,“您不是说在外要温声细语,讲究礼仪教养,注重言行吗?”
“……险些忘了。”曲甯收回了腿,看着菱烟碗里的面条,咽了咽口水,朝店家招了招手。
“吃碗面条总不能说是没有礼数吧。”
**
沈书行将船中女子的模样画了下来,还真打听到了女子的身份。
那人拍着胸脯保证他见过画中女子,她是钦天监监副的幼女,自小体弱多病,很少与人交往,京中几乎没人见过她。
他嘛,也是偶然见过。
于是沈书行给了五十两银子,让他打探到了今日监副家的小姐会在一布坊出现的消息。
一布坊左侧的面摊人气正旺,面香弥漫。
刚吃饱的曲甯看旁边就是间布坊,想着买些好看的料子裁衣裳,拉着菱烟便走了进去。
“姑娘可有相中的?”锦丝坊的掌柜眼尖儿的瞧见曲甯身上的衣裳是上好的料子,连忙迎了上去,“我这锦丝坊,应有尽有,若是姑娘找不着满意的,还能定作出您想要的来。”
曲甯沉默的点了下头,眼神在布匹中流转。
“这匹颜色不错。”
“姑娘真是好眼光,这是妆花缎,您看它花样虽多,却不繁复,往来都是要送进宫供娘娘们的,近年才许了布庄私制,如此珍贵之物正符合姑娘的身份啊。”
曲甯听的一头雾水,但还是表示很明白的点了点头,“那便要这匹布了。”
“双儿,你带姑娘进去量体。”掌柜笑的合不拢嘴,被叫做双儿的丫头听见声儿便跑了过来。
曲甯只好跟着去了。
沈书行只看见曲甯转身的侧脸,但他一眼便认出她是船上女子。
“沈公子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停停停。”沈书行伸出手拦住了迎过来的掌柜,随后问道:“方才进去那位姑娘看中了哪匹?”
掌柜立即心领神会的笑了笑,引着沈书行去看方才的妆花缎,“沈公子可是也喜欢这匹?”
换作别的公子过来,他或许不会问这个问题,但沈书行不一样。
沈书行穿这样的颜色非但不丑,反而极为绝色,他做布匹生意将近三十年了,还是头一回遇上这么个身形模样俱佳的主儿。
所以他见者沈书行便高兴,绝非是因为沈书行是户部左侍郎沈大人的儿子,而是对他的欣赏。
“我要一匹跟它花色样式一模一样的。”
“好咧!”
“这两匹的钱你收着,等那位姑娘出来了,你便说,有位同她有缘的公子付过钱了,其他的不用我多说吧。”
掌柜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沈公子放心,我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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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甯抿着唇,从最初的疑惑变成了困倦。
“那位公子身高八尺,眉眼如画,言谈举止…………”掌柜绘声绘色的讲着,语气姿态比任何一个媒人都要生动。
能将死的说成活的。
能将不曾谋面的生人说成是天造地设的眷侣。
菱烟倒是听的起劲。
半个时辰过去了,曲甯总算忍不住了,“您是……想说什么?”
“有位公子也看中了这匹缎布,觉得甚是有缘,便替姑娘付过钱了。”
“那方才是在?”
“……”掌柜说不出话了,他是否用力过猛被这姑娘瞧出来了?
曲甯不想再听下去,让菱烟将备好的银子给了双儿,定好了过来取衣裳的日子。
走出锦丝坊。
“耳朵都起茧子了。”曲甯叹了句。
“我倒觉得挺有意思的,小姐,您不好奇那位公子吗?”
“好奇……好奇能当饭吃吗?能给你多发几两银子吗?”
菱烟认真的摇了摇头,“小姐说得对,小姐威武。”
此时,自以为已经放出第一条线的沈书行喜滋滋的点了一大桌菜庆祝。
这场赌局,哪里需要半月呢?
第3章 又见面了
肥六没想过沈书行会再找上门来,他在赌坊的确是出了名的消息灵通,但他找遍了自己的人脉都没打探到画中女子的身份。
可这五十两着实诱人的紧,他舍不得这口到手的肥肉飞走了,于是给那女子胡乱编造了个身世。
不过也不算胡来,钦天监监副的确有个女儿常年待在家中,一年出不了几回门,连他也是偶然晓得。
这沈书行的性子他也清楚,大抵就是图个乐子,找不到人就会抛之脑后了,所以肥六觉得骗骗沈书行这种花钱不过脑的纨绔公子还是十分妥当的。
至于监副大人的幼女会去锦丝坊这回事,也是他编的。
肥六看着悠哉坐着的沈书行,心说不妙,难不成自己骗人这事儿被发现了?但他仍是强作镇定,向沈书行赔着笑脸道:“我这陋室竟也能见着沈公子大驾光临,小的这便让侍女去沏壶茶侍奉您。”
“不必了,我今日过来找你是有要事儿的。”
“这……您说,您尽管吩咐,只要我肥六能做到的一定给您办好。”
肥六表面谄媚,心中却一直看不起沈书行,他靠本事白手起家才置办了这间房子落户京城,平日里在赌坊也受着气,生怕哪家公子老爷不高兴了,而沈书行从未受苦受累,凭什么有一堆人捧着他?凭那一张小白脸吗?
若不是碍于他的身份和给出手的银子,肥六及其不愿与沈书行打交道。
“上回让你打听的姑娘你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钦天监监副家的小姐嘛!沈公子特意留心过的人,我哪敢随意就忘了?”肥六暗暗捏了把汗。
明面上他可不敢得罪沈书行
“你继续为我打听她的动向,至于好处嘛,少不了你的。”
“这……这……”肥六合计着这活儿还能不能接时,沈书行已经掏出了两锭银元宝,脸上带着你不要吗?这可是一百两银子的轻笑。
肥六哪里还管什么真真假假,嘴角都快拉到而后了,“是是是,我一定仔仔细细的去打听。”
**
烟花升空炸开的声音吵醒了正打盹儿的曲甯,她睁开一只眼看着镜中的自己,发现头上已经被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簪子,步摇重重的往下坠着,而身后的菱烟似乎还在苦恼下一个用哪支。
“菱烟,不过是去灯会逛逛而已。”
“啊,小姐你怎么醒了。”
“我再不醒,这头发怕是都掉光了。”
曲甯自回京后很少再穿艳色,即便是要去逛灯会,她也只穿了件月白色的袄子搭青色比甲,外头随意搭了间狐领披风。不与人交谈时显得孤傲清冷,不易接近。
远远望着这般素净,还给人一种身子虚弱的错觉。
沈书行站在阁楼上,一眼瞧见了人群中的曲甯。
她手中提了盏花灯,偶尔偏头与身旁的侍女一笑,似乎是看着什么好玩儿的物件了,集市灯火的光亮照在她光洁无瑕的脸上时,能窥见唇上的一抹嫣红,带着笑意,让人不禁停滞呼吸。
沈书行也在原地愣了片刻。
肥六做事还算靠谱,这位小姐的确瞧着是不常出门的,灯会上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也能让她驻足,想必是在府中憋闷,如今逢这热闹,脸上笑容都未消过。
曲甯的确很少见到这些东西,她正停在一个小摊前认真挑选着面具,其中有做成各种动物样式的,也有骇人的鬼面。
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角落里的小狗面具时,她的身旁忽然有一只手飞快的抢走了小狗面具,曲甯正转头时,他脸上已经戴上了曲甯看上的小狗面具。
“又见面了。”
面对忽然出现抢走面具的男人,曲甯险些没骂出口。
这小狗面具是我先看中的啊你眼瞎吗?
曲甯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强忍着怒火问道:“不知公子此话何意?”
“三日前在锦丝坊有幸见过姑娘,当时便觉得与姑娘有缘,今日在灯会上又偶遇了姑娘,我心中甚是欢喜。”
曲甯抬眼看了一眼沈书行,原来这就是锦丝坊的掌柜唠唠叨叨半个时辰的所谓她的有缘之人?
见曲甯不言,沈书行咬了咬下唇,思索道:“既然姑娘喜欢这顶面具,我便将它买下赠予姑娘。”
同样的路数……
曲甯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不必了,既然是公子先拿到的,理应属于公子。”
曲甯拉着还在一旁傻乐的菱烟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里。
方才菱烟戴着兔子面具玩儿,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家小姐看上的东西被人抢了。
“小姐,方才要是让我看见了那人,一定得把他丑恶的面孔揭露出来。”
“那我们现在便回去。”
“这……还是不了吧,嘿嘿嘿。”菱烟缩了缩脖子。
烟火照亮了整个夜空,湖上的荷花灯飘飘荡荡的映着水波,她们正往月上湖的方向走,手中各拿了几盏荷花灯。
总归是要祈愿,不如一次性多许几个。
路过一处摊位时,摊前的两个男人的交谈声传入曲甯的耳朵里。
“这些狗再卖不出去便扔了吧,放在家中还要吃粮。”
“特别是那只,赶紧扔了。”男人指了指被随意放在最角落的黑色小狗,嫌弃的摆了摆手。
两人僻出的这块儿摊位本是个好位置,今日过来放河灯的都会路过此处,于是他们提前了几个时辰才得来的,结果此时竟成了整条街最冷清的地方,灯会的热闹,显得小狗恹恹的呜咽声十分霉气,几乎没人愿意停下来看,更没人愿意买一条病殃殃的狗回家。
所以当曲甯停在他们面前时,两人激动的站了起来,差些撞到。
“这位姑娘,可是要买条小狗?”
地上铺了一层单薄的布,有七八只小狗躺在上面,因为寒风而瑟缩颤栗,时不时发出可怜的叫声。
“嗯,我看看。”曲甯淡淡回了句,两人更是欣喜若狂,争抢着为她介绍。
“都是自家崽儿,一窝生的,家里养不起,便图遇见姑娘这样的好人,也能给它们找个好去处,免得跟着我们哥俩受苦。”
曲甯不为所动,两人对视一眼,便接着说道:“姑娘,可选好了?”
“我都要了。”
在听见她的话后,两人明显笑的合不拢嘴。没想到临近结束遇上了个冤大头。
“不过,没那么容易。”曲甯打量了二人一眼。
他们身上的衣裳料子虽旧,但都裹的十分暖和,若真如他们所言,想要为小狗找个好去处,便不会在这冰天雪地里,只铺一层薄薄的布。
且他们言语中,这些狗是家中带来的一窝崽儿,可无论是毛色还是模样,这些狗狗都不像是兄弟姐妹。
这是遇上狗贩子了。
“姑娘,这是何意?”
“你二人的面貌我都记了下来,若是日后再看见你们卖狗——”
曲甯偏头一笑,低下头用只二人听到的声音温柔道:
“双腿打断。”
“你什么意思?不想买便不买,作何要……要说这般无根据的话来。”男人心虚的闪躲眼神,完全想不明白这个女人是如何看出他们偷狗来卖的。
他们做这生意有些时日了。有些大户人家养的狗白净漂亮,连毛都是顺溜的,与普通农户家中的简直是天差地别,于是他们便施计让那些狗走丢,再将那些狗偷走,和自家的狗生下狗崽子拿来卖,靠着这个生意发了小财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狗越生越多,却再也卖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