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贯儒雅随和波澜不惊的何院长在看到她的瞬间，面上闪过一丝错愕。
手上提的袋子晃了晃。
孟羽林很快反应过来，以为他是也住这栋楼的邻居，笑盈盈：“老师好，你也住这边吗？有什么事吗？”
何致远没回答，望向她身后。
浴室门打开，凌路穿了条浅灰浴袍，短碎的黑发漱漱流着水滴，他一边用毛巾擦着，一边不紧不慢走来，看到门外的人，动作顿了下。
孟羽林看到他洗澡后有些泛白脱水的薄唇张开，接着听到了一声。
“爸。”
等她明白这声“爸”是什么意思。
窗外有闪电，天地乍白，一道雷劈在她头顶。
粉身碎骨。
她忘了她是怎么回到学校的了
，震惊得没法思考，没法呼吸。
只记得场景震撼，而她腿很软。
在那样的情况下，何院长依旧保持了温和礼貌，没问她任何问题，只和蔼地道“我有几句话跟凌路说。”
凌路留下句“我先送她回去。”拿了伞送她下楼。
天上飘着雪粒，她的外套在他家烘干机里，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给她。
车上，徐洋洋对话框的头像冒出几条未读消息。
【你早上没听到吗？】
【好吧，我再说一次，你别吓到啊。】
【凌路和何院长是父子关系】
【但他们一直以来关系都不好】
【而且在公开场合，他俩都很避嫌，我就没敢往外说。】
【还记得我以前让你别跟人透露你和凌路关系吗，我是怕传到何院长那里去，你俩要是没成，很尴尬，不过你们现在都在一起了，你迟早会知道，先给你打个预防针】
很久没有想一头撞死的冲动了。
但现在——
她头磕着墙壁。
回忆起那天在钢笔修理店，从周老板那听到的事。
周老板没提他父亲的名字，她以为一定是位极端，固执的人。
竟然是何院长。
他父亲竟然是何院长。
何院长那么明事理的人，都不能接受他吗。
他明明很好。
还有一件事。
如果他和父亲真的形同陌路也就算了，情感上不会受伤，可是——
她知道何院长有个人公众号，偶尔会在里面推荐书籍，她拍那束干花时，看到书架最前端摆的正是何院长最近推荐的几本书。
本来准备等会儿问问他是不是也关注何院长的公众号。
除此之外，她一直觉得怪怪的，化药并不是遥大的王牌专业，遥理工的化药专业综合排名领先遥大几位，以他的水平进理工不是问题，为什么来了遥大。
此刻都有了答案。
她心中涌起一股股闷闷的疼。
……
雪粒飘到地上，很快便消失，起了一层薄雾。
大概知道她会天马行空胡思乱想。
凌路解决完了事情就来找她了，见到她，先询问她有没有不舒服，手贴了下她额头，“没烧。”
他还在顾及早上淋的那场雨。
“没有不舒服，一点都没。”她尽量平静，五指卡进他的指缝，牵着手，抬头与他相视：“你还好吗？”
只这一眼，彼此都知道了对方知道的事。
他垂眸，忽的笑了下。
不管发生了什么，声音一如既往的淡然。
“他没说什么，只是来送东西。”
她猜测和他的生日有关，没再多问。
他递给她一支红色方形丝绒礼盒。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看样子有点像首饰项链之类的，希望不会是很土的款式。
事实上，她觉得凌路简直完美，唯独有一个缺点，就是审美堪忧，他喜欢的歌很□□惯用钢笔，爱泡茶，衣服换来换去就几种基础色。
她暗下决心，不管他送的什么，她都要表现出惊喜的样子。
礼盒的暗扣很精巧，她摁下。
“哇！”她被闪了下。
不是首饰。
里面躺着一支纯金的郁金香。
很大的一朵，有她小臂那么长。
她拿起看了下。
市面上的金花一般都是金箔，但这个明显是纯金打造，沉甸甸的，硬度很高。
郁金香象征着真诚纯洁的爱。
她之前给老孟定制生肖，了解过一些，这种有工期时长要提前定制的，“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在球场那天。”
告白那天。
别人恋爱都是送鲜花，他……
真的很土，可她心跳好快好喜欢。
她连盒子都没关，扑进他怀里，“凌路！”
他也慢慢收拢手臂，手快搭在她身上时，在肩膀和脊背来回移动了几次，似乎落在哪儿都不是顶好的位置。
她抱着他的腰，仰头，满眼都是笑，“谢谢你，男朋友。”
‘男朋友’三个字的分量不小，他耳后又红了。
下一刻，凌路的掌心落在她后脑勺，轻轻抚在柔顺的发间。
孟羽林开心得要命，抱着他晃来晃去。
到处都是寒风，他们被温暖裹挟。
午饭时间快过了，他们都还没吃饭。
凌路问她想吃什么。
她忽的松开他，退出看了看时间，“别别别，再等等。”
昨天她卡着零点给他庆生，今天才是他真正的生日，12/24。
再等一分钟。
12月24日，12点24分，她放慢呼吸。
根本不到一分钟。
广播果然开始播放音乐。
她攥住他衣角，灿然：“虽然你早知道了，但是也听听看。”
他问：“什么？”
“哎呀，就是……”
歌声前奏响起，不是她指定的那首。
“等等，怎么搞的。”她煞介有事，转过身给朱娜打电话。
还未拨通，就被他转回去，“还没听出来吗？”
贝斯和钢琴音混杂，歌手独特的嗓音如潮水般的溢出。
是她喜欢的歌。
她不知所措，又恍然大悟：“是你让换的？”
朱娜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卡着点打来电话采访她的心情，“怎么样怎么样，刺不刺激，激不激动？！”
长雾未尽，路边走过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所有的人都能听到这首歌。
这是平凡的一天，渺然又浩瀚。
他们站在世界微尘里，心中眼中爱意盛大浓烈，直白坦荡。
为什么换这首，你生日应该我给你准备惊喜。
可你的存在，于我已经是惊喜。
第45章
12月末, 魔鬼复习周。
谢书妍搞不懂孟羽林干嘛一直抱着古典文学没完没了地看，提醒：“羽林，这门是何院长的, 他给分很宽松，几乎不挂人, 你别太紧张了。”
孟羽林两手捂着耳朵背的很起劲, 一副要拿第一的架势。
徐洋洋莞尔一笑，“你别管她了。”
平时大家都说玩，一到期末周各种卷, 主打一个偷偷学习惊艳所有人。
孟羽林抓住机会好好凹了一把爱学习的人设，和凌路看电影的时候都带着古文观止。
电影院里人很多, 他们要看的是一部科幻片，凌路去买饮料和爆米花。
她坐在长椅上等待, 拿出小书看。
不多时，旁边位置凹陷, 坐过来了个潮男，头发扎着脏辫, 胸前卡着墨镜, 潮中带酷。
“美女，”他瞟了眼那本书，说了个历史片的名字, 搭讪得胸有成竹：“我猜你看的这个。”
“不是。”孟羽林头也没抬晃了晃电影票。
是个星际科幻片。
潮男很是意外，对她更感兴趣了，凑近, “我也是这片子, 看来咱俩爱好很像，加个联系方式聊聊怎么样？”
她本想说不怎么样, 不过余光看到凌路过来了，玩心大起，故作纠结：“我不知道，你问问他行不行。”
凌路老远就看到那男的来搭讪，浑身低气压，将奶茶递到她手上，很直接的“不行。”牵起她。
潮男巴巴看着她。
她被凌路牵着进场，回头道：“不好意思啊，他太帅了，我没法不听他的。”
手里握得又比平时紧了几分。
“孟羽林…”
长廊拐角处，他低低地叫了她声。
她听到这三个字，来了灵感。
星际科幻是凌路很喜欢的题材，但他整场电影看下来，连主角名都没太记清。
原因是孟羽林觉得他一直叫她全名，很生疏，既然交往了，要亲昵一点。
她在他耳边“小路小路小路”喵喵叫，让他必须想出一个亲昵的昵称，不然就不能叫她。
‘小羽’不行，“我爸这么叫我。”
‘小林’不行，“不好听”
‘小孟’不行，“显得你很老。”
‘孟孟’不行，“只有女性朋友们才这么叫我。”
她说：“两
个字的称呼，你自己想。”
他把她的名字排列组合了几遍，总之什么名都被她否定了。
电影快结束时，她大发慈悲说了中意的答案。
“宝贝。”
“或者宝宝。”
影院出来，商场的餐厅里。
孟羽林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单手托着下巴，目光如炬很期待。
唇边两个浅浅的酒窝，甜美可爱。
一点也看不出内里是魔鬼。
凌路闭眼酝酿了很久，很艰难，“宝宝。”
“没听到喔。”
“你声音好小，小路。”
他知道她捉弄他，还是纵容，有求必应。
提高音量：“宝宝。”
面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可以说是淡定，耳尖却一路红到了耳坡。
桌下牵着她的手也变得烫烫的。
西区的寒梅树花苞一天比一天饱满。
期末周结束时，梅树的第一朵花开了，很漂亮，嫩黄的花心，重瓣的花朵。
香味恰到好处，香又不至于太香。
令人心旷神怡。
考完最后一门课，她没立刻回北江，在遥城留了一天和凌路约会。
第二天，凌路送她到机场。
安检口，凌路将她的手拢在掌中捂着。
她很怕冷，习惯戴毛茸茸的后手套，但和凌路在一起后就没戴了，因为要牵手。
他手心很暖。
话很少：“到家给我打电话。”
“你会想我吗？”她问。
他看了眼别处，耳后又有变红的趋势，镇定：“嗯。”
“嗯是什么意思嘛？”她提供选择，“很想，非常想，超级想，无法自控的想。”
“你是哪个等级？”
“……”
机场人来人往，凌路一身黑色大衣，身量颀长，从眉骨到下颌的线条沉郁而立体，在人群中很出挑，但看着就是个冷淡不好接近的。
然而周围路过的人分明听到他跟面前女孩讲话是这样的：
“第四个等级，无法自控的想你。”他上前轻轻抱住她，大掌抚着她的头发。
她如愿听到了答案，但不是很如愿，环着他的腰蹭蹭，“‘你’是谁？”
大约是要分离，他很快合了她的意，“我无法自控地想宝宝。”
不过嘴巴张合几次而已。
他自我安慰。
她噗噗大笑，手指不安分地摸他的腰。
笑着笑着不笑了。
额头抵在他胸口。
“哎。”
“叹什么气？”
“我是替你叹，”她很伤感，“才追上我没几天就要跟我分开，你一定很难受。”
有什么比热恋期分开更让人伤感么。
“……”
孟羽林贴心的给出解决方法：“那我同意你每天给我打视频。”
安检口时她还垂头丧气和他挥手道别，一到北江市，笑容比谁都灿烂。
“爸！”
孟昌专程在机场接女儿，他俩走在在前面，助理在后面拿行李。
她这次回来的行程是助理负责，孟昌知道她什么时候放假，为什么晚了一天回来，但什么都没说，也没问。
黑色商务车在通道口等候，孟昌亲自给她打开车门。
手腕上还戴着她送的手串。
一路上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事实上，孟昌很忙，接近年末，要收尾的项目和待处理的工作太多，时间紧张，推了几个会议才挤出时间来接她。
这边孟羽林到家。
那边凌路的门铃也响了，门口摆了好几盆鲜花，和花种，有梅花，蟹爪莲，郁金香……
专送员一盆盆往家里搬。
孟羽林发来消息：【怎么样怎么样，好看吗喜欢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