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行,我还是离开此处好些。毕竟我们……还未到如此亲密的地步。共池而浴,有失礼数。”叶青烟垂下眼眸,故作娇羞说道。
“你的胆子不是向来很大?怎么今日……”陆一行将人的手腕紧紧束缚,眼神充满探索。
他漆黑的眼眸近在咫尺,叶青烟通过他的双眸看到了自己湿漉漉的眼睛和微红的脸颊。
陆一行往回一拖,她也只能被迫扑回到水中去。
她的双手搭在陆一行的肩头,而陆一行伸出手圈住了她的腰,大掌托住她的后背,将她禁锢在怀中,她无处可逃。
陆一行似乎本能地喜欢钳着或者是圈着别人。叶青烟觉得他就是喜欢看自己挣扎却又没法摆脱的样子,这魔头果然十分恶劣。
“现在你知道了本座的秘密,还想跑哪儿去?”他似笑非笑。
叶青烟并不知道自己撞破了什么秘密。
祭祀的时候没干正事儿……偷偷洗澡?
正疑惑着,叶青烟觉得搭在陆一行胸口的那只手手心里越来越暖,将手拿起来一看,大片鲜血从她的掌心滴落。
这儿的光线很暗,到现在她才发现。
她以为的池水不是水,而是淋漓鲜血。
她环顾四周,长宽都有十多米的池子,竟然盛了个满。
人是做不到,但是对于恢复力极强并且拥有苍龙血脉的魔尊,却不是不可能。
这景象毛骨悚然、触目惊心。
怪不得她刚才觉得水里腥气重,敢情是魔头的血啊!
她从未见过如此血海。因此她的全身不受控制地发抖。
而陆一行却嘴角带笑,俊美无双的脸庞在血池映衬下带着病态的苍白。被叶青烟的动作带下来几分的寝衣之下露出线条优美的脖子,颈侧的伤口触目惊心,似乎只有这个伤口永远不会恢复,即便是过了千年万年仍旧清清楚楚。
他的寝衣早被鲜血浸透了,可深沉的黑色掩盖了一切。
流了这么多血,他的表情还是从容不迫,连眉头都不曾皱起。总是那样轻松自如,就像他对外人展现出来的一样。
“上回你跑到我屋里,是因为封魂日吗?封魂日的祭品……就是你自己?”叶青烟有些不可置信。
她想起了仙盟与她说的,陆一行最虚弱的日子正是封魂日,又想起月圆那日他虚弱无比的模样,自己的这个猜想应该八九不离十。
陆一行的前臂收紧,叶青烟便被往上托了几分。他俯身向前,叶青烟重心不稳,一手扶在陆一行的前胸,一手勾住他的脖子。
“被你发现了。”
明明是他的秘密被发现,他的语气却像是抓到了无处遁形的小偷。
他凑在她的颈侧低语,像是远古而神秘的契约。
“既然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那么,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这里。”
“那我就不走了。”叶青烟回答。那可太好了!说实话没有很想回玄云宗!
陆一行没想到她会回答得如此轻巧。勾了勾唇:“这可是你说的。如果你想跑,本座有得是法子让你主动回来。”
他一张口就可以咬到她的耳垂,他的眼神一分一分炽热起来,就像暗涌的深潭。看着叶青烟明亮的眼睛,他心里突然腾起莫名的冲动,想让她也试试血腥的滋味儿。
他想看她在自己的血海中痛苦地沉浮,然后牢牢抓住他的手,一声声叫他的名字。他的手控制不住地捏住了她的后颈。
可她水盈盈的眼睛灿若星辰,似乎黑暗中的唯一光点。
陆一行又觉得她还是每天傻乐的看着叫人舒心。
叶青烟感受着脖子后面的手收紧又松开。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
她头皮发麻,耳旁是稍稍急促的呼吸凌乱地交织,不知道是属于谁的。亦或者是两者都有。
叶青烟想起了什么,突然站起来,轻薄的袖子带起一池子水光洌滟。
他们目光相撞,叶青烟的发梢贴在脸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氤氲着水汽看起来迷离又无助。
陆一行呼吸一滞,心里好像被香灰烫了一下。
“怎么了?”他的眼神渐深。
叶青烟的心理活动十分复杂,三分恐惧三分希冀还有一分不知所措。有对眼前人的依赖、渴求,也有被戏弄的屈辱、恼怒。
“你不是说你的血是世界上最毒的东西吗?”
陆一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默认了。
“我刚刚呛了好几口!怎么办啊陆一行!我会马上死吗?”
在小命没了的恐惧面前一大池子的血水都算不上什么。叶青烟很急切地晃了晃他的肩膀。
陆一行有些乏,懒懒地靠在水池边,任人小鸟一般叽叽喳喳地喊着他的名字揪着他的衣角。他玩味一笑,似乎找到了什么乐子。
“想知道会不会死?”
“别卖关子了,人命关天啊。”叶青烟的心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陆一行将她凌乱的发丝拨到耳后,眼眸微眯,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甚至十分欣赏她这样焦急的模样。
“如果你爱我,就不会中毒。”
“……”
叶青烟:完了啊!!!马上就要死了!!!救命!!!
“真的吗?”叶青烟涕泗交颐。
如果是真的,她就去准备后事,这不必死无疑?爱情骗子果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假的。”
叶青烟抹眼泪的动作僵在原地,那瞬间想了三十多种问候陆一行家人的方式。
“居然是假的,方才我以为我得救了,高兴得都落泪了。”叶青烟磕磕巴巴疯狂找补道,然后娇弱地扑在他的肩头掩饰她尴尬的表情。
“嘶——好疼。”陆一行皱眉眯眼一气呵成,顺畅得不像演的。
“抱歉抱歉,那怎么样才能解毒?”叶青烟满眼希冀。
半晌,陆一行抬眸,眼里噙着笑。
“亲我一下。”
“?”
这种离谱的要求对她一个小仙子来说是否太过超前了一点。
水雾飘渺,水珠凝在她的耳垂和脸颊,浑身湿淋淋,分不清是水还是汗,亦或者是血。
奇异的感觉在心里激荡。
从未见过陆一行这般模样,稀碎水光落在他的眉间,他勾起唇,看起来柔软湿润,像是香醇的红酒,让人想要品尝。
有什么东西在叶青烟的全身逐渐沸腾,她的手微微颤抖,只虚虚地扶在陆一行的耳廓。
她在陆一行的脸颊轻轻一啄,然后一溜烟儿跑了。
陆一行打了个响指,凭空变出一道阶梯,叶青烟顺着往外跑很快就回到了赤虹殿。
他望着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却缓缓勾了起来。
让她亲就亲了。
真好骗。
他的血经过三千年的淬炼,确实是世上最毒之一。
如果叶青烟就是昆仑神玉说的那个人,就不会死。
他看向昆仑神玉,深潭般的眼里已是长久的麻木。
体温和血液的流失只是祭祀的开始。
若有所求,必有所失。
等价交换是祭祀的准则。
昆仑神玉蓦地亮起,白光带着血色直冲血海塔的塔尖。
在如同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的痛苦中,一副□□百孔千疮、皮开肉绽。
每一寸皮肤、每一块骨头、每一处内脏,一次次撕裂又愈合。
漫长的夜晚,被痛苦越拉越长,无尽的痛苦点缀着静谧的黑夜。
三千年的求死不得,在这夜被一只扑棱着翅膀的小蝴蝶轻轻吻过。
-
叶青烟跑出大黑塔没多久,巨大的光柱直冲云霄。
如此美丽流星居然是陆一行以己身血肉为祭品诞生的。
这么一想,她觉得坠下的光点不像流星,倒像一颗颗晶莹的泪珠。
她摸了摸自己的唇,刚才那吻叫她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他的脸冰冰凉凉,亲起来却是软的。
只是想起刚才的画面,陆一行静静地沉在在血池里就像是一座亟待喷发的火山,压抑着无边的愤怒和痛苦。
没有人知道这座火山会不会爆发,什么时候爆发。
滚烫的岩浆会让一切靠近他的东西尸骨无存。
这么想着,她奇怪地觉得陆一行有种说不清楚的衰败感,就像是大厦将倾,又或者说是断瓦残垣。
她怕陆一行哪天就土崩瓦解,化作尘埃飘散。
叶青烟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收,她只是个爱情骗子。
好险,差点把自己骗进去了。
刚才陆一行又凶她,吓唬她,怎么自己莫名其妙地开始可怜他了。
她窝在阳台熟悉的角落里,身旁的竹叶鬼已经虚弱地钻进土地睡着了。
她给花盆布了些灵力,又敲了敲花盆,确定竹叶鬼能听到。
“可恶的小家伙,你把我害惨了!”
里面的竹叶鬼不理她。
……叶青烟望天,其实可以活久一点,不用天天担心被魔尊杀掉的话,一直呆在魔域也挺好。
主要是在这里太舒坦了,回去玄云宗指不定还要早起修炼,还要接高危任务出去斩妖除魔。说不定在哪儿活得久些。
-
血海塔的光渐渐暗下来,祭祀结束了。
叶青烟却睡不着,只看着血海塔出神,一直到深夜。
他伤得那么重没事吧?他会不会已经回去了?毕竟他可以瞬移,而且他飞得快一点自己也发现不了。
又再阳台上窝了一个时辰,叶青烟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她揉揉眼睛,要不再等一会儿吧,她觉得陆一行会来的。
一个黑点越来越大,最后落在了她的阳台上。
他们大眼瞪小眼。
陆一行已经换上了他那件裘皮大衣,华贵得不像是那个苍白的青年。
见到人安然无恙,他愣了一瞬。
“怎么不进去?”他问。
这夜的风并不小,叶青烟的头发都被风吹得糊在脸上。她裹着毛毯,看到等的人来了,晃晃脑袋甩平碎发,看起来像是个可怜的小流浪猫。
“等你啊。”叶青烟有些迷迷糊糊地起身。
陆一行却不急着进去,只是站在原地。
等到叶青烟先开门进屋,他才站在门前。
然后食指一曲,在门框上“叩叩叩”敲了三下。
叶青烟看到没人进来,回头就看到了这样的景象。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眨巴眨巴眼睛,给他开了门。
然后走了两步回忆起刚才的陆一行,她才偷偷背过去捂住嘴,别让自己猖狂的嘴角裂到后脑勺。
至少对她来说,陆一行有时候意外地挺守规矩的,有时候也意外地有点可爱。
“找本座何事?”陆一行问。
叶青烟一把抓起他的袖口,把他拖到另一个屋里去。
那是她专门放药材的地方。
她把陆一行安在椅子上,从芥子囊内取出绷带和灵草。
抬头道:“自己脱?”
陆一行挑眉:“?”
随后他的神色耐人寻味,支着下巴换了个轻佻的语调。
“青青怎么如此心急,只不过是亲了一下……今日便想同本座亲热了么?”
叶青烟似乎没有听见他画中的挑逗含义,突然捧住他的脸,细细端详。
不知是不是因为困倦,陆一行原来狠厉的眼尾此时泛起一圈薄薄的红。
二人对视许久。明烛闪烁,空气莫名焦灼起来。
“乱说话,信不信我杀了你啊。”叶青烟小心翼翼地在他耳边说着他说过的台词。
她的语气在陆一行听来不痛不痒,甚至有些温温柔柔的。
陆一行觉得有些好笑。这小耗子张牙舞爪的样子倒也惹人喜爱。
有苍龙血脉加持,那些伤早就完全愈合。不过胸口那个昆仑神玉造成的伤需要的时间长些,但也不过两三天而已。虽然很疼,忍忍也就过了。
治疗只是浪费罢了。
他“啧”了一声,起身便走。
叶青烟抓住了他的手腕,他怔了一瞬。
回头挑挑眉等人继续表演。
“我们修仙人都是很狡猾的,趁你病,要你命。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就没命了,懂不懂啊大魔王?”叶青烟故作狠厉,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只见陆一行眉眼一弯,哼笑出声并没有说话。
叶青烟当做是他默许了,如果他不愿意他人早就不在此处了,还等着自己和他胡言乱语什么?
要不给倒杯热茶呢?
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
陆一行是什么人,神通广大的魔尊,喝热水还不如她直接给他灌灵气来的有用……大概。
“好了,乖乖坐着。”叶青烟也找了张椅子来,坐在他的左手边。
叶青烟的手剥下他的衣服,微凉的指背不小心擦过他的皮肤。
陆一行皱了皱眉头,打了个响指,四周燃起黑褐色的魔火,室内的温度骤然上升了几度。
火焰映照下二人的脸颊都有些微红。
虽然他们二人独处的次数并不少,但如此旖旎……还是第一次。
加上又是治伤这样亲密的举动,氛围愈发焦灼。
“……抱歉,我的手凉到你了。”
“……本座是怕你冷。”
叶青烟震撼: “你……居然关心我!”
然后叶青烟感到氛围突然尴尬了起来。
随后陆一行侧过脸去:“是你没用,火系法术一点不会。若本座不帮你……怕你都撑不到本座杀你的那一日。”
“噢。”
好吧!那就算她自作多情好了!这个说话讨人厌的男人!
陆一行的胸口还留着一道新鲜创口,可以看出已经愈合了大半,不再流血,只是看起来血糊糊的很可怕。
叶青烟用木棍调和药材,然后舀出一勺抹在他的伤口上。
她的手有些抖,力道控制得并不好,木勺粗糙地蹭过伤口处。
听她的病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气笑了。
“叶青烟,想要本座的命直说。不必用如此手段。”
“对不起,我轻点。”叶青烟继续聚精会神地给他上药,仔仔细细地将伤口处全部覆盖,然后用纱布包扎起来。
陆一行看着叶青烟垂下的长睫和红润的嘴唇。一股说不出来名字的烦躁爬上眉头。
关心,是弱者才需要的东西。
若不是昆仑神玉告诉他,苍龙血脉的未来系于一青衣白剑的女修身上,他又何必与她唱对台戏。
当初是他昭告天下自己正在寻人。后说寻的是他的青梅是因为他那天忽然觉得若是单单寻人又有些无趣,能把修仙界搅个天翻地覆才让他身心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