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后退了两步。
陆一行伸出五指，将半挂在叶青烟头顶的大红盖头取下。
“玄云宗的婚服真丑，一点都不衬你。”
他将盖头一丢，牵起叶青烟的手：“我们回去。”
叶青烟怔了怔，她想到陆一行会来，也想到会有一场血战，更过分的可能他会要求自己当场献祭，但却没想到陆一行的目的是带自己回去。
她无助地向上看，司空鸿雪那个老狗蹲在树上看热闹，像松树顶端挂着的雪花一般静悄悄的，不做声响。
玄云宗说有仙盟助力，定能护自己周全，可仙盟却一点忙没帮，只是做壁上观。
她暗中呸了一声。
……狗仙盟，是一点都信不了。
“我已和师兄行礼，怎么能和你回去？”叶青烟紧了紧拳头。
“礼没成，又有何不可。魔域皆知你是本座之妻，若要论个先来后到，也是本座在前。萧九韶，呵，最多算是夺人所爱。”
玄云宗知晓内情的弟子吼道：“你放屁，青烟师姐本就是萧宗主救回来的，他们还在同一个村子长大，既是同乡，又有救命的恩情，比你感情深厚多了！”
陆一行只道：“那是你师姐的事，与她……与魔尊夫人有何干？”
叶青烟不知此情此景该说些什么。她一边对重伤的玄云宗弟子心生怜悯，一边后悔如果当初自己没有离开赤焰城就好了。
她明明如此胆小，却在前一夜做出了那样冲动的选择。
“我……”
陆一行捧起她的脸：“夫人，不和我继续演青梅竹马了？”
他越凑越近，在外人眼里似耳鬓厮磨：“现在……喜欢当玄云宗大师姐？那本座陪你演个尽兴，如何？”
“你说……应该杀多少人，才能换走一个玄云宗大师姐？”陆一行邪邪一笑，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令所有人都毛骨悚然，一时间无法动弹。
叶青烟如当头一棒，瞬间无法动弹，从没见过陆一行露出这样的表情，是真真正正的魔头。
“魔头，休想离开玄云宗。”
几十修士一齐上阵，大张阵法，耳边雷声阵阵，一时间天上如同有九只太阳一般明亮。
玄云宗好似陷入烈火之中。
“给本座让开。”陆一行单手抱着叶青烟，另一手五指一收。
他周身魔气肆虐，在这灵气充沛的地界爆发出一阵巨响，像是墨水滴入清池，瞬间染黑了可见的每一寸土地。
巨大的压力让修士像是被箭射落的鸟一般趴在地面，他们一步步向前爬着，像是垂死的鸟儿扑棱着无力的翅膀。
“你是怎么进入玄云宗的……”萧九韶堪堪单膝跪地，问道。
玄云宗所在的玄云山，可随时间改变位置，若非邀请，常人难以寻找。
“你们在赤焰城留下那么多传送阵，随便摸一个就能来了。蠢。”
“不许走……”萧九韶挤尽肺里的所有氧气吐出三个字，而后无力地匍匐在地。
“让他走。”司空鸿雪发令，嘴角微微扬起。
-
被陆一行带着的叶青烟有些生无可恋。
好了，现在她也是个叛徒了。
反正她重活一趟，已经赚了一年的活头了。
“别哭了，衣服都被你哭湿了。”陆一行道。
叶青烟才发现自己在默默流眼泪，而陆一行的白衣也已经湿了一大块。
她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刚好仰望到陆一行的下颌角。
他喉结微动：“你骗本座，你说你不会离开赤焰城。”
“你还说你愿意当本座的夫人。”
“……”叶青烟不知道回答什么。
谁说许诺的时候不是真情实感呢？她只是犯了一个所有人都会犯的错，做了所有人都会做的更好的选择而已。
“还有，你的师兄根本修的不是无情道。”
叶青烟任他抱着，颇有死猪不怕开水烫，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意思。
“你翻旧账的本事也挺强的。”
“那是因为，你的事本座一件件记得清清楚楚。”
叶青烟的耳侧有些温热，她抬头一看，血液从陆一行的脖子流下，成了一串血珠子。
刚才没人把他伤得这样严重，那伤口上还留有抓痕，应该是陆一行自己抓的。
见到这个伤口的那一刻，叶青烟一惊，嘴唇煞白。
这个伤口的位置和她梦里“青青”刺的位置一模一样。
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青青。她和青青除了名字有一点相似，其余的年龄外貌性格根本无一处相同。
她不想像个小丑一样继续演下去了。
他们的感情从欺骗开始，其中又有多少真心呢。
或许当初陆一行要找的青衣白剑的女子，根本就不是青青。而是那个能够续上他苍龙血脉的人。
“哎。”叶青烟好像突然看开了，整个人松弛下来。
“？”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活了。”叶青烟无神地望着天。
“？”
叶青烟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这个世界怎么样，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其实和我并没有关系。我们这种小人物呢，吃饱穿暖就行了，哪儿还有力气管那么多人的死活，我从前也并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改变什么，既然你这么想要我这条命，我便给你。”说完她抽了一下鼻子。
陆一行：“你总是这样。”
叶青烟问：“总是怎么样？”
陆一行回答：“总是这样逃避问题。”
叶青烟沉默了一会儿：“我愿意给你我的元神，能给我找处风水宝地吗？或者葬在我买的那个小院里就不错，记得别变卖了，我不想让别人打扰。”
二人落地。
陆一行道：“你又在转移话题。”
叶青烟终于憋不住了，她泪流满面失声痛哭：“那你想怎么样？！要我大哭，要我在地上打滚说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吗？”
陆一行第一次见叶青烟哭得这么大声，他蹙眉，指尖为她拭去泪水。
可叶青烟的泪水像是开了闸一般止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掉啊。她被陆一行吓唬的时候可都没哭得这么凶猛过。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太惨了，好像做什么都不对。
她一株嫩葱，怎么玩得过两棵几千上万岁的老姜啊！
陆一行见过许多人哭，但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他蜷了蜷手指，只觉有千万只蚂蚁在上爬。
他俯身吻了叶青烟的眼睑。
“可以。”
叶青烟当即愣住，眨眨湿漉漉的眼睛。
“……可以个屁！”
作者有话说：
烧了好几天，今天终于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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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 99 章
◎“……你别死。”◎
“你是魔尊, 你怎么能？”叶青烟不可置信，他刚才的话好像在说如果她愿意求求他，他会放过她自己去死。
陆一行本来蹲在栏杆上, 他突然起身, 在不过人小臂宽的栏杆上走着, 像是优雅的黑猫。
看得叶青烟胆战心惊，这儿虽然是二层, 但赤虹殿的每一层挑高少说有五六米。这十几米摔下去也怪疼呢。
天天这么走, 可别脚滑了。
似是怕什么来什么，陆一行脚下不稳, 跌落下楼。
叶青烟冲向边缘：“陆一行！”
那人却从另一侧冒出头来, 支着自己的下巴, 看着叶青烟。
“你离开的时候，不管本座死活, 现在却又担心本座死了。”
“你好奇怪。”
“我从没想过让你死，我只是……”叶青烟慢慢地说着，她对这种感觉有些道不清说不明。好像她希望陆一行活下去是一件多么离经叛道的事情。
她的指尖扣在栏杆的边缘, 轻轻刮动发出沙沙声。
晚风吹过, 有些凉。
她抬头，莹莹月光倾落, 这月几近满月，那月儿的缺口似乎要把她吸进去一般, 她一时挪不开眼。
怎么办？快要月圆了。
怎么办？
心里如同被啃咬一般，突然变得空洞又破烂不堪。
墨发倾散下，轻而易举地遮住了她的眼帘, 月亮不见了。
就像她害怕时, 捂住她眼的手掌。
冰凉的唇瓣落在她的唇上。她条件反射的后退, 担心陆一行站不稳再次掉下去。
而陆一行不从，一只手抓住栏杆，另一只手桎梏住叶青烟的后脑。
而他们之间的冰凉的金属栏杆使他们无法紧紧相贴。
叶青烟抓住了他的白衫，不管那上面是否沾满了鲜血。
她抓住他的指尖，却发现他和她一样，在微微颤着。
陆一行似乎对突如其来的主动有些惊讶，微微离开了一些。
叶青烟将他拉回来。热烈的吻接连落下，陌生的情绪如同潮水淹没了她。
……
品尝不够啊。
只觉得他好像缺了一角的月亮。
得有多努力才能把他填满呢？
用她整个人可以吗？
他们隔栏而吻，像是无法光明正大的怨侣。
陆一行的眼角微红，垂下脑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只是害怕。”
“你害怕面对矛盾，害怕希望落空，害怕面对真实的自己。你不必是别的谁，只要你是自己，会有人爱你。”
叶青烟脑袋浑浑噩噩。
会有人爱你……
“你不必是玄云宗大师姐，也不必是本座的青梅。你是自己就够了，配得上这世上所有的珍宝。”
陆一行看着叶青烟。
叶青烟却看着地面。
他用拇指抬起叶青烟的下巴，他要叶青烟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本座说明白了吗？”
叶青烟点点头。
“可我，那么普通……”
“本座再说一遍，你不普通。这并非是因为你与魔域始祖有约可以救苍龙血脉。就算你只是个市井小姑娘，你也不普通。那么多灵草出自你手，那么多赤焰城的居民因你展露笑容。本座……遇见你才觉得过生日是件令人期待的事情。”
叶青烟呆呆地看着陆一行，他平常寡言少语的，这难得一次说这么长一段话。
惹得她的心又烫又痒。
……
原来她想跑，是因为怕自己失去了青梅这个身份的庇佑而不被人所爱。
呜呜呜我的短命郎君。
她一边心疼一边疑惑。她不明白，前几天陆一行还说要杀她三百遍，现在又吻她是个什么意思。
大魔头的爱是比较扭曲常人不能理解还是怎么的。
叶青烟狐疑地观察着陆一行的表情：“陆一行，虽然你都求过婚了，但你好像没有说过爱我。”
陆一行对这一记直球有点猝不及防。
他靠近叶青烟的耳边，像是野兽正在嗅闻自己的猎物。然后轻轻地吹起她的发丝。
叶青烟正沉浸在情绪中无法自拔，被人一逗立马缩了缩脖子。
“本座爱你，也只会爱你。”
她走到窗台上，闷闷地说道：“你骗我。”
陆一行跟到她身侧：“本座要是骗你，天打雷劈。”
叶青烟瞥他一眼：“……你又不怕天打雷劈。”
陆一行交叉双臂：“那……骗你就过不了下一个生辰。”
叶青烟这才觉得可以，道：“行，你说的。”
-
叶青烟睡得正香，便觉得有人钻进了自己的被窝。
可她穿了一天的婚服，又心理上受压，实在是累，根本无法动弹。
陆一行便更加猖狂，把她连着被子整一团带进怀里，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因此叶青烟前后都贴着厚厚的被子，被子之外还有陆一行的胸膛，让她闷得不行。
甚至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被一条黑色的大蛇捆住两圈。
“呃……”叶青烟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像是贞子一般的气泡音，她被捆得快要嗝屁了。
陆一行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并伸出食指在她的鼻下探探鼻息，似乎是真的怕自己把人玩死了。
摸到叶青烟温热的鼻息后他松了口气，也不再用力抱着叶青烟。
叶青烟防止自己再被蟒蛇捆住，直接先发制人，一条腿跨上了他的腰间。
“喂……”陆一行轻轻唤着，显然有些别捏。
“呼……”
“总睡这么沉，就不怕本座对你做什么吗？”
“呼……”叶青烟的睫毛微微颤着。
他的手像是水蛇一般从她的锁骨游到她的颈侧，到她的耳后，再到她的后项线，最后深入她的发间。
叶青烟条件反射地起了半身鸡皮疙瘩。
他是知道自己感觉灵敏的部位的。
叶青烟醒了，但不愿睁开眼睛。
只听对面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这样私密又暧昧的氛围中，叶青烟一度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缱绻夜话。
“有时候，真的很想杀了你。”陆一行低声道。
一阵酥麻从尾骨一直爬上叶青烟的后脑。
她狂跳的心脏促使她睁开了眼睛。
她足够了解他，凶残的杀人宣言反而是更真实的情话。
足以告诉她，他为了她辗转反侧，为了她时时挂念到无法自持，所以生出这种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念头。
“年纪轻轻的，就想当鳏夫吗？”
陆一行的指尖在她的颈侧轻轻挠了挠：“好久没看月亮了，我们去看月亮吧，带你去血海塔的最顶上。”
血海塔是赤焰城内最高的建筑，站在顶端便可将魔域全景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往下望去，那个巨大的天池反射着粼粼月光。
里头明明没有一滴水水，却像是碧波荡漾。
“这个天池是后来挖的吗？”叶青烟问。
陆一行摇摇头：“是自己长出来的。”
自己长的？
“这话说的，好像是个活物似的。”叶青烟托着下巴，居然真从粼粼波光中看出了一种正在呼吸的起伏之感。
“随着苍龙血脉觉醒，昆仑神玉也一并出现。天池山就是昆仑神玉的生长之处，这个天池便是由昆仑神玉构成的。”
啊……所以三千年前选择这里作为决斗场，可以经由四周的昆仑神域以最快的速度把死去的疯癫魔族子民转变为可以马上加入战斗死士。也正是因为这十万人，才获得了仙魔大战的胜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