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中计了。”
他连忙想叫同伴撤退,转头发现犹如死神的少年单手掐着一个成年男子,轻而易举地把他提在空中。
“救救我……”同伴从喉间挤出破碎沙哑的声音求救。
黑衣人咽了一口唾液紧张地看着他的动作:“你不是这个村庄里的人,到底是谁?”
姜时镜侧目扫了他一眼,眼尾勾起:“这里闹鬼,你说我是谁?”
昏暗的月光倾泻在一身红色劲装的少年身上,勾勒出淡淡的微光,乍一眼像是夜间吸食阳气的鬼魅。
人在极度恐惧害怕下,会自我脑补。
特别这个村庄本身就闹鬼,不然他们也不会听信传言选择晚上来噶人。
黑衣人的声音明显抖得更厉害了,他握着刀以防护的姿势横在身前,战战兢兢道:“你若是敢动我们,大人必定会请道士来灭了你。”
“人,人……别被……骗……是人……”被锁住脖子的同伙挤着声音急道。
姜时镜收紧力气,他顿时一点声音都无法发出来,只能不停地挣扎。
“滚回去告诉你主子,让他明日午时带五十个人到村庄里,午时见不到人,你们大人那位置也就坐到明日了。”
黑衣人愣住:“啊,啊?”
许久才反应过来,连同伴都顾不上冲出房间,跳窗就逃了。
姜时镜看着他吓得胆战心惊的模样,轻嗤了声:“就这胆子还敢杀人。”
蔓延进来的烟雾越来越浓郁,整个屋子的温度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攀高,宁戚抱着一大堆的东西从另一间屋子跑进来。
慌张道:“不好了,他们放了火,这里很快就会塌。”
姜时镜不慌不忙的对宁戚说:“你先出去,我有话要问她。”
宁戚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几乎要窒息的黑衣人,在方才的偷听中已经知道了这些人是来杀她的,便也没再心软。
“好,那你快一些。”
宁戚走后,他松开手任由黑衣人瘫坐到地上不停地呼吸咳嗽。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弱小的黑衣人,冷声道:“你们大人叫什么名字。”
黑衣人也意识到自己像一只能够被轻易碾死的蚂蚁,诚实地说:“我们做下人的不能打听大人的名讳,我只知道姓苏。”
“为何来杀宁戚?”
烟雾蔓进来后,黑衣人咳得更厉害了,只能断断续续地说:“我们收到的命令是等这个女子离开省城后立刻解决。”
“咳,但路上我们要动手的时候突然起了一阵雾,就看到有鬼火在飘,她跑得太快了,我们没追上。”
宁戚和村民都说过不管是谁去报官,或者离开村庄就会消失,意味着极有可能是府衙动的手。
这其中牵连的人越来越多了,连省城的府衙都在内,就为了将一座不大不小的村庄与世隔绝?
姜时镜不信。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火势逐渐大了起来,蔓上了整个屋子,烟雾熏得人眼一片模糊,漫天的火光窜起,照亮了陷入黑暗的村庄像是落下的星星,将这三年不敢燃的火光尽数烧尽。
周围的村民带着水桶灭火,可能是火光太足抑或人数众多,没人担心会不会消失。
宁戚抱着临时打包出来的东西灰头土脸地站在院子里,她冲出来时被烟雾熏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蒙头往前跑没想到撞到了一块烧得只剩一半的木板上。
手臂被烫伤皮卷了起来,露出了里面鲜红的血肉。
橘红色的火光窜天而起,宁戚着急地看着已经被烧没了的门,里面的温度应该非常高才是,但直到现在她都没有看到姜公子从里面出来。
差点就要按捺不住往里冲。
“宁丫头,你家这火着实稀奇,这怎么水浇下去火反而烧得更旺了。”
“哎呀,老婆子你真是年纪大了,你没看到那满地的油啊。”他问宁戚道,“丫头,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得罪了谁,人家来报复了。”
“好好的房子算是烧没了,宁老爹要是还能回来看着这一片废墟岂不是心疼死了。”
“人都消失三年了,你真的哪壶不该提哪壶……”
宁戚是个藏不住事的,听他们这么说,着急喊道:“是府衙派来的人放得火,他们还想杀了我。”
其他人一听惊了:“你可别胡说啊,宁丫头……”
“我亲耳听到的,我今早清晨去府衙报的官,没想到他们晚上就来灭口了。”宁戚越说嗓音就越大,索性也不管还烧着的房子,找了个高处站上去就大声道,“这三年来我们担惊受怕。”
“很有可能就是府衙在背后搞鬼,他们把我们困在这一方之地,谁想逃出去就杀了谁。”
有村民疑惑反驳道:“那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对啊,宁丫头你不能房子被烧了就怪到府衙身上去。”
宁戚见周围的人都不相信自己,急得满脸通红,努力辩解道:“可事实就是府衙真的派人来杀我了。”
姜时镜是这时才拖着晕过去的黑衣人出来,房子前头烧得很严重,他只能绕后破了个洞钻出来。
一走到前院就见一大群的村民手里提着水桶围在一起像是在讨论什么事情,旁边烧得格外明亮的火成了夜谈的光。
他把黑衣人丢在地上,拍了拍身上沾染上的灰烬。
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是打算趁着这火彻夜长谈?”
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皆转头望向他。
“这不是外乡来的小伙吗。”
“呦,地上怎么还躺着一个,还活着没啊。”
宁戚见他毫发无伤的出来松了一口气,跳到地面上,指着晕厥过去的黑衣人信誓旦旦道:“就是他放的火,还有一个同伴逃走了。”
她的底气足了起来:“人证在这里,现在能信我了吧。”
“这……宁丫头,婶婶也想信你,但府衙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又不能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东西,你说……这也得有个道理啊。”
其他人应和道:“况且那鬼火你又不是没见过,那是真真切切的存在我们村子里的。”
姜时镜看了一眼站在人群里形单影只的宁戚,她的手里抱着两个包袱,一个是她自己紧急收拾出来的,还有一个则是桑桑遗落的。
就连原本拴在屋子边上的马,也被牵到了院子的另一边避火。
他叹了口气,无论真相如何她都是受害者。
“明日会有府衙的人来村内,大家若是想知道真相便跟着他们。”
村民们面面相觑,似乎在考量他话里的真实性。
“只要跟着他们就能知道到底是人为还是闹鬼?”
姜时镜点了点头,继而踢了一脚地上的人:“麻烦各位把他捆起来别让他跑了,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去烧别家房子。”
针不扎在自己身上是感觉不到痛的,烧的不是自己的房子他们自然能坦然地站在这里辩解事情的真假。
一旦有不稳定的隐患,便会担心是否牵连到自身。
他看着不管真假霎时担忧着就要找绳子把人绑起来的村民,仿佛瞧见了明日的巨大闹剧。
另一边,还被关着的桑枝迎来了她的第二顿饭。
那个姑娘没有猜错,这次的饭是一人两个巨型馒头,还贴心地配了咸菜。
桑枝左右手各一个馒头,握着直叹气。
她啃了一口,而后看向坐在同一桌上的苏一,他恢复了些血色,看着不再苍白无力,估计用不了多久又要被拉去放血。
休息时间很长,以至于她吃得格外慢,苏一吃完了整整三个馒头,她才堪堪啃完一个。
“桑桑姑娘,你哥哥还没来赎你吗?”
桑枝往嘴里放了一把咸菜又咬了一口馒头,含糊不清地说:“不知道。”
兴许是抛下她已经去襄州了,毕竟特意留给他的小蜘蛛回来了。
此时就藏在她衣袖里瑟瑟发抖,像是逃命一样找到她之后就再也不肯钻出来了。
苏一见此也没再说什么,站起身绕着房间走动。
桑枝心不在焉地啃着手里的馒头,思考自己该如何出去,靠男人来救是肯定靠不住的。
阴暗的地方必定会滋生出许多爬虫,就是不确定用骨笛能不能控制。
“把这个喝了,这是单独给你的。”蓦然走过来一个看守把手里的碗放在桌子上,拽着苏一就给他按到了凳子上。
苏一看着桌上那碗他独有的中药愣住了:“只有我一个人需要喝?”
“让你喝就喝,问那么多废话。”
药味非常浓郁,桑枝不由得吸了吸鼻子,她对药草或许不了解,但对毒已经到精通的地步,这碗药里混着致命的毒药。
可……苏一才被取过一次血,他的身体也还健壮不应该被放弃。
苏一不是傻子,他的身体状况自己再清楚不过,一碗只有他才有的中药必然会有问题,他沉默着端起碗。
桑枝紧盯着他的动作,见他真的往嘴边送,手中啃了一口的馒头滑落在地,她慌张地去捡,身体不小心顶到了桌子。
直接把整个桌子都掀翻了,桌上的东西全部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也包括了苏一手里的那碗药,滚烫的药随着碗碎裂,流向四面八方发出呲呲的声音。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里面有毒。
瞧见的村民不敢吱声默默地躲到了角落里远远看着,还有没吃完的更是放下了手中的馒头。
桑枝捡起馒头拍了拍上面的灰,打算留给小蜘蛛吃。
刚走两步,一只脚猛地把她踹在地上,嘴里还骂着:“他娘的,给你脸了,你故意的是吧。”
桑枝刚好被踹在腰间,趴在地上疼得后背一瞬就冒出了冷汗,手臂也擦破了皮,连带着上次摔得大腿也隐隐作痛。
“桑桑,没事吧。”苏一赶忙将她扶起来,见她脸色煞白一片。
敛着眉目沉声道:“你们想如何。”
疼痛一直缓不过来,桑枝觉得骨头很有可能断了一根,她本身就怕疼,原本的脾气再也压抑不住。
她甩开搀扶着自己的苏一,一手撑着后腰受伤的位置,好看的眸子一瞬凉了下来。
“揣把刀还真以为自己高贵了,不过是别人呼来喝去的一条狗。”她轻呵了声,“哦,可不能侮辱了小狗。”
男人面颊阴沉,抽出手里的长刀指着桑枝:“小贱人,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他吐了一口痰在地上,阴恻恻地笑:“长得倒是比窑子里那些女人好看千倍,死之前小爷就让你快活一把。”
苏一上前一步挡在桑枝的面前:“你敢动她试试。”
“呦,想英雄救美啊,等我玩好我成全你啊。”他的语气贱到连躲在角落里的村民都听不下去。
“你们头说过不能打这种主意”
男人挥了一下手里的长刀,村民们便瑟缩在一起不敢再说半句。
其他看守都眼睁睁地围观着并没有想阻拦的意思,甚至还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上次拿鞭子的那人倒是不在。
桑枝眼里最后一丝光亮消失,眼睫半垂遮住了眸内浓重的杀意。
她站在苏一的身后,将袖内的小蜘蛛放了出来,面无表情地把藏了许多日的骨笛放在唇边,尖锐的第一声笛声响起。
曲调逐渐转沉。
小蜘蛛射出一根蛛丝绕在屋顶上,向上一攀借力又一道蛛丝往男人的脖子而去,它随着曲调极快地在男人身上转了好几圈。
其他不明所以的人就看到男人脖间出现了一条血痕,越来越深。
男人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发出“嗬嗬”的挤压声,面色在一瞬间涨红,他张大嘴想求救,下一瞬随着曲调的结束,无数的血喷涌了出来,溅在围观者的脸上,身上,墙壁,到处都是血线。
像一场盛大的血色宴会。
桑枝从苏一的身后站出来,她是唯一没有被血沾染到的人。
冷漠地看了一眼那颗滚落在地与身体分离的脑袋,她视线扫向其他看守,嗓音冷到极致:“还有谁想跟他一样,玩我?”
第26章 晋江
◎白日失踪26◎
整个房间寂静无声, 就连呼吸都变得几不可闻,男人滚落的脑袋就在看守的脚底下,死不瞑目的双眼微凸, 死死瞪着空气。
身体则倒在另一侧。
这种首身分离的死法, 震得所有人都白了脸色, 甚至不消片刻浓重的血腥气中隐隐弥漫出了一股尿骚味。
桑枝握着手里的骨笛,跨过尸体走向看守:“害怕了?”
她浅勾起唇角, 像妖致的鬼魅, 一步步地朝着猎物逼近:“刚才不是看得很高兴吗,胆子这么小还想玩女人?”
看守步步后退, 抽出腰间挎着的长刀指着桑枝, 手却颤抖得连刀的握不稳:“妖, 妖女,你是妖女……”
桑枝停下脚步, 瞥了一眼他不断战栗的腿,看起来下一刻就能跪倒在地,她突然有点喜欢妖女这个称呼。
毕竟顶着这个称号似乎能抵消掉许多杀人的负罪感。
“桑桑, 别冲动, 杀了他们只会脏了你的手。”苏一上前拉住了她握着骨笛的手,怕她再次放到嘴边吹奏, 出现刚才那幕恐怖的场面。
桑枝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出来,她周身杀气渐渐淡下去, 冷声道:“那也总比脏了我的耳朵好。”
她扫了一眼抱成一团的村民,这几日的相处她发觉被关在这里的大部分村民都非常在乎自身利益,他们在意吃喝, 在意条件, 在意居住的环境。
只要有一丝达到了要求, 便劝解自己这样也挺好,要是能再好一点就好了。
为了这一丝的满足,将向往自由的其他雀鸟的翅膀扯断,变成牢笼里的同类。
桑枝带上小蜘蛛推开了那扇通往甬道的门,地面被小碎石泥土替代,甬道很狭窄一次只能通过一个人。
她方才踏进去,苏一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我同你一起。”
桑枝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脸上和身上都被喷溅了大片血渍,不知道的还以为杀人的是他。
“若你是为了阻止我杀人,就在这间房间里待着。”她的嗓音依旧很冷。
苏一愣了下,认真道:“苏某并未有意阻止,只是觉得为了这些人脏手,反倒折辱了姑娘。”
闻言,桑枝扯了扯唇角,只觉得好笑。
她垂着眼往前走,语气波澜不惊:“我是妖女,手本就是脏的。”
苏一:“虽说只与你相处了短短几日,但我看人很准,姑娘是个好人。”
他顿了顿,语气轻了下来,带着些歉意:“你是为了帮我故意掀翻的桌子,才会被欺/辱,方才的情形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桑枝听着他的话,沉默了半晌,许久才开口道:“我的馒头掉了,刚好在桌下。”
“无论如何,多谢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