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会因肩膀受伤为借口不出门,除非他有什么事情需要避开视线才能做的。
姜时镜轻叹一口气, 武芝的网织得过于庞大, 以至于让成功率变得异常低。
这场豪赌, 不知结果是否能如她所愿。
……
刘府死了女主人,却未曾悬挂过一日丧幡,连夫人的灵堂都是红卿请人置办。
刘知府似乎对夫人死亡这件事毫不在意,唯一在意的也只是尸体葬在何处的问题,从床榻上清醒后,听闻已下葬武家的祖坟内。
便连这件事也抛在了脑后,不知是夫人死亡还是媚骨药量的加大,他不像先前一样早出晚忙活不知名的事,而是整日待在府内,奢靡享受,常常缠着红卿要回房办事。
本就斑白的头发在短时间内大量掉落,连着年纪都看上去老了好几岁,仿佛即将迈入六七十的老人。
府内的气氛也逐渐诡异,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了静音键,连以往叽叽喳喳的雀鸟都失了声。
花团锦簇的众多绿植鲜花一一枯萎凋谢,再没了生机。
自赌坊回来后,桑枝在院子里无所事事了好几日,掰着手指数自己还有多少日毒发,没有解药整整十天的毒发期,她得找个万无一失的地方才能熬过去。
姜时镜这几日大多都是白天补眠,夜晚出门,桑枝不知他在忙什么,便趁着他们都不在的时候,偷溜出府在附近的池塘里找到了小飞鱼。
大概离刘府六公里远,在城西郊外人工湖旁边无人理睬的小池塘里。
附近两公里内没有房屋亦无人居住,池塘旁边种了一圈的桃花树,因季节的缘故,枝干光秃到没有一片叶子。
桑枝在地上捡了一根枯木枝,蹲在池塘边把水面上碧绿的藻类拨开。
水质浑浊不见底,里面似乎还有游动的鱼虾。
小飞鱼最是喜爱这种底部全是污泥的池塘,仿佛找到了第二个家。
她拿出骨笛吹响曲调,晦涩难懂的笛声响起后,水面上覆着的藻类泛起涟漪,波纹一圈圈地往外扩散蔓延开。
一只半人高的金色蟾蜍从水里冒出头,顶着满身的绿藻爬上了岸。
甩了甩粘在身上的绿藻兴高采烈地贴到了桑枝身边,沾了她满身水和绿藻。
桑枝伸手抚摸着它的大脑袋,弯着眉眼,露出左侧的虎牙道:“一只呱在这里是不是很无聊?”
小飞鱼歪了歪脑袋,裂开的嘴瞧起来像在微笑。
桑枝不由捂住口鼻,躲在它身侧:“你这是吃了多少鱼,好腥。”
小飞鱼不懂,眨着豆大的眼睛,转方向想要正对着她。
一边仰着脑袋十分享受主人的抚摸,看上去像乖巧无比的宠物,但在桑枝的记忆里,小飞鱼一口唾沫能把人毒死。
它头部两侧的部位里,还能喷/射出乳白色的毒液,触碰的人一击毙命,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打起架贼凶残,一掌一个小朋友,力气大到能把人拍墙里,抠都抠不下来。
“呱。”
小飞鱼轻喘着气头越仰越高,桑枝的手逐渐拱起,踮着脚尖竖着手才能摸到头顶。
她摸不到,便无奈地收回了手。
“小飞鱼,你熟悉水域,帮我在襄州附近找找有没有天然的寒潭存在,冰窟之类的也行。”
小飞鱼见她不再抚摸自己,垂下脑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呱”了一声。
桑枝不确定它有没有听懂自己的话,只好再通俗易懂的解释:“在蜀地时,你的池塘旁边有一个小山洞,里面的水冰冰凉凉的,你还记得不?”
小飞鱼眨了眨眼:“呱。”
“对,找找有没有类似冰冰凉凉,你不喜欢的那种干净清澈的寒潭。”
小飞鱼似懂非懂地又“呱”了一声,吐着舌头把飞到桑枝脑袋边的飞虫一口吞下。
桑枝吓得哆嗦了一下,她带的解毒药不多,若是被小飞鱼舔到,怕是今天不用回去,直接埋水里得了。
她把带来的包袱打开,里面是从厨房里偷拿的新鲜鱼,足足有七八条,被她一锅端了。
“我捞出来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应该是路上缺水,虽然咽气了但还很新鲜。”
小飞鱼欣喜地裂开了它巨大的嘴巴,期待地等她投喂。
桑枝被它的口气熏得差点呕出来,她捂住口鼻,抓起一条鱼扔进了它嘴里。
只见他连嘴巴都没闭上,用舌头灵活地一推,鱼就进了肚子里。
桑枝依次把鱼都喂给它后,它便合上了嘴巴,从始至终一嚼未嚼,吃完东西甚至舒服的半眯起了眼睛,下巴连带着肚子鼓动,发出鸣声。
见此,她好奇地用手触摸它的下巴,像挠猫咪的下巴一样逗它,没一会儿指尖就麻木到没了知觉。
看着指尖泛起的红肿,她默默地又吞了一颗解毒丸,养只全身上下都携带毒的宠物,真是全靠头铁命硬。
拍了拍小飞鱼的头,告别道:“好啦,我要走了,你回池塘吧。”
小飞鱼似乎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桑枝,豆大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慢慢后退,朝着小飞鱼挥手:“快回池塘,等毒发后,我就来找你了。”
小飞鱼失落地闭上裂开的嘴,沉闷地又叹了一口气,转身爬回了池塘。
“别忘了找寒潭。”
水淹没整个身躯前,小飞鱼“呱”了一声,算是回应。
申时一刻,桑枝慢悠悠地从后门回到了刘府。
她衣服上沾到了小飞鱼皮肤上的黏液,以及被晒干贴在衣服拍不落的绿藻,看上去仿佛去池塘里玩水了一般。
走进院子,正巧碰上姜时镜打着哈欠从房门里出来,精致绝色的脸上满是困倦,眉眼里带着极致的慵懒。
像极了伸完懒腰的猫咪。
桑枝走上台阶:“你昨夜又出去了?”
“嗯。”少年懒懒地靠在门框上,睨着她:“你去池塘里打滚了?”
桑枝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淡定道:“我去抓鱼了。”
少年挑眉:“鱼呢”
她两手一摊:“没抓到。”
少年轻笑出声,桃花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鱼没抓到,抓到了青蛙?”
衣服上的黏液太过明显,桑枝也不想辩解,吐了吐舌尖,学着堇青的样子:“略,要你管。”
话毕,推开房门进屋换衣服。
再出来时,只见少年躺在院中的躺椅里,如巨型的大猫懒散地晒太阳。
桑枝拿出之前在地窖内拿到的天魔教残页放在阳光下,自从离开村庄后,残页就一直放在包袱里没有时间研究。
这几日空闲下,她用火熏用水尝试都没把黏合的两页纸分开,无法得知记载着长生丸炼制之法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顶着刺眼的阳光把残页举在空中仰望,透过金色的光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的第二层文字。
但两层字几乎贴合在一起,分不清第二层的文字究竟记载了什么东西。
姜时镜被阳光晒得迷迷糊糊,困意不断地涌上来,他打着哈欠瞧见少女举着残页到处转圈,似乎在努力找一个合适的方位。
像个愚笨的呆熊。
他伸手遮住头顶的光,漫不经心地问:“你在看什么?”
桑枝眯着眼费力地辨别文字,闻言,解释道:“瞧长生背后的秘密。”
“瞧出来什么端倪了没。”
少女讪讪地放下高举了许久的手,揉着泛酸的脖子:“没有,盯得我眼睛都快废了。”
他坐起身,朝少女伸手:“给我。”
桑枝走过去把残页递给他,坐到了旁边的摇椅上,轻按着脖间:“这背后还记载了其他内容,我研究了许久,只看到了连珠两个字,很奇怪。”
七星连珠吗?
他接过那页被太阳晒得微烫的残页,指尖轻捏了捏纸张的厚度,很薄,不像是两张纸黏合在一起该有的厚度。
残页本身便已破损,禁不起反复的蹂/躏:“你若是想知道背后的内容,飞鸽传书给幕落山庄的人,再花费些银子,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得到答案。”
桑枝摇晃着椅子,任由自己晃来晃去:“可这是天魔教的东西,上面记载的是长生丸的炼制方法,若是被传出去了,怕又是一场大难。”
幕落山庄作为最大的情报组织,的确没有他们找不到的答案。
但她不相信他们会嘴巴严到把长生丸的炼制方法默口不提。
变数太大,她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作者有话说:
突然想起,桑枝他们从京州到襄州走了几天陆路,小飞鱼就拼命追赶主人游了几天水路,然后开启了每天在池塘里吃饱喝足晒太阳的度假休闲日子。
第55章 晋江
◎鬼迷心窍19◎
少年用手遮住阳光, 没了光源后,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长生丸的配方,但拿开手, 阳光穿透残页便会映照出背后重叠在一起的文字。
桑枝见他逆着阳光尝试看清背后的字, 道:“我瞧见了连珠两个字, 不知是不是认错了。”
随着话音一落,姜时镜也依稀看到了非常模糊的连珠二字。
他把残页交还给桑枝:“记载的应该是与长生丸毫无相关的内容, 只怕解开了也是虚假的构想。”
“可若为属实呢。”桑枝蔫蔫地在摇椅里晃来晃去:“隐藏得这般深, 很可能是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她歪着脑袋,设想了一圈关于连珠的词, 几乎全都与天文景象有关, 无非是行星正巧排列连在一起造成的天象。
古代似乎有专门观测天象的钦天监。
“我觉得可能与天象有关, 许是将观测到的天象记载在这背后。”
姜时镜躺回躺椅上,舒展着身体, 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困倦道:“天魔教立教至今不过四十载,这残页看上去不止这点年份, 怕是一百年前的东西。”
“能够观测天象的能人异士, 一般都在宫内,一百年前的世道……”他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 “可不太平。”
桑枝仰面看了一会儿残页,听着少年不断的哈欠声, 像被传染了一般,忍不住跟着打了一个。
“你若是没睡醒,要不进屋再睡一会儿。”
少年用手背遮着眼睛, 已然闭上了眼:“屋里总有蛇嘶嘶地叫, 很烦。”
桑枝:“…………”
狠人, 跟蛇同屋。
先前用骨笛操控姜时镜屋子里的蛇群时,除了刘苗良放的那些毒蛇之外,还有一家躲在柜子后面的蛇一家,蛇群逃离骨笛的控制后会回到原本的巢穴。
也就是说蛇爸蛇妈带着三条蛇幼崽最终还是会回到屋子里。
幸好她屋子的白蛇宝宝居住在花盆里,她把花盆端走便好。
秋末的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她晃着摇椅也不由泛起了困,迷迷糊糊间被拉扯进了梦境里。
直到几道混合在一起的脚步声越靠越近,桑枝猛地从睡梦里惊醒,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发现姜时镜早就醒了,坐在躺椅上手里拿着一本话本子。
阳光依旧有些刺眼,她把手盖在脸上,嗓音带着未睡醒的哑意:“我睡了多久。”
他淡然地翻过一页:“半个时辰。”
桑枝眼尾溺出来些生理泪水,她掩着嘴打了一个哈欠,脚一用力摇椅便开始慢悠悠地晃动起来。
“你在看什么?”
少年合上话本将封面上的字念了出来:“将军再爱我一次,第二册 。”
桑枝:“…………”
她僵硬地转过脑袋,震惊道:“看不出来你竟然会喜欢看这种话本。”
顿了下,她好奇地坐直身体,双眸亮晶晶:“好看吗?具体讲了什么故事?”
姜时镜:“…………”
沉默了好一会儿,把手里的话本子丢给她:“不知道,云母翻遍了半个襄州才替堇青找到的第二册 。”
他双手放在脑后懒懒地躺了回去:“不过是些纠葛万分的爱恨情仇。”
桑枝相信堇青的眼光,觉得这话本子一定非常好看,感兴趣道:“第一册 在哪里买?”
姜时镜微怔,他侧目看向眉开眼笑的少女:“你喜欢将军?”
只见她歪了歪脑袋,当真想了一会儿:“喜欢。”
姜时镜:“…………”
默默地挪开视线:“问云母。”
直到桑枝梦里听到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他才重新坐起身,眉眼间带着隐隐的冷意:“有客人来了。”
桑枝疑惑地抬起脑袋,就见院门口赫然出现了一道紫红色大衫的人,一步一扭很快就到了两人的面前。
“许久不见神医,可还安好。”
跟在后面的丫鬟将椅子搬到了她身后,红卿笑盈盈地坐在两人对面,大袖交叠在一起。
随着她的到来,甜腻的异香很快就在空气内弥漫开。
自到刘府后,这是桑枝第一次见到红卿穿华丽的大袖服,短短几日不见,她不但没有陷入哀伤,反而容光焕发,妆容艳丽,就连指甲上的蔻丹都换了新的颜色,是同衣服一般无二的紫红。
桑枝合上手里的话本子:“红姨娘来此,有何要事?”
她并未戴面纱,红卿盯着她的脸许久才不情不愿地挪开视线,转向姜时镜:“自然是来与神医道谢,神医千里迢迢来此医治姐姐,耗费心神,若不是武正睿犯蠢,姐姐定能安然无恙。”
姜时镜后挪了些,拉开与她的距离:“医者本分,红姨娘客气了。”
红卿见此,不动声色地拂过了腰间挂着的香囊,一瞬间空气里的甜腻味更重了。
味道熏得桑枝脑袋发胀,后背不由冒出了汗,面前的红卿仿佛又变成了第一天他们见到的模样,眼里满是对少年的占有欲。
直白到露骨。
红卿勾着唇笑得妩媚:“妾身听闻神医还未正式娶妻,与桑姑娘只是有婚约在身?”
姜时镜:“…………”
桑枝:“…………”
你听谁说的?
姜时镜眉间轻蹙:“婚姻乃隐私问题,熟不相告。”
红卿掩面轻笑,动作间那股异香更浓稠了:“妾身有一妹妹,极喜爱医术,若是神医尚未娶妻纳妾,便想将阿妹赠与神医,也好让她跟着神医多学些本事。”
桑枝:“?”
赠?
她揉了揉突突跳的眉心,随着异香的加重身上各处逐渐躁动变得炽热。
姜时镜面色不改:“神农谷只收有天赋的幼童,令妹若是年岁已过十岁,可去医馆当学徒,也能习得一技之长。”
红卿低头欣赏着自己新染的蔻丹,眼里露出点点不耐烦:“神医应该明白妾身的意思。”
少年不露声色地按住了手腕上的穴位,面无表情道:“我想红姨娘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强买强卖是何处罚,你应当最清楚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