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晋江
◎山神新娘10◎
闻言, 妇人渐渐放松下来,一直皱起的眉心也微微平了少许:“是廖家的小娃娃在昨日清早不见了,找了一天没找见。”
“到了晚上怕出事, 便把全村的男人都喊上, 举着火把一起找, 没想到依旧没找到,也不知是不是跑山顶的庙宇里去了。”
桑枝不解道:“那与山神大人有何关系?”
贺夫人叹了一口气, 娓娓道:“村里的人常年信奉白北山的山神, 每十年会举办一次祭祀大典,将出生时便被选中的孩子在祭祀当日嫁给山神大人, 但那孩子趁着所有人不注意, 跑了。”
“原定上月的祭祀推迟了一个月, 他们觉得兴许是山神不满,发怒带走了廖娃子。”
姜时镜桃花眼半眯, 冷淡道:“山神并没有实体,存于虚无,要如何嫁。”
贺夫人拘谨地抓着腿上的裙摆, 轻声道:“说起来, 我们只在村里待了七年,未参与过十年一次的祭祀大典, 大部分都是道听途说。”
她犹豫了一下,缓缓道:“在这个村落里怀孕的女子, 临产前夕需要到山顶的庙宇里跪拜山神,再由大祭司施法上告,若被山神大人选中, 生产时, 会有一条赤红的蟒蛇盘踞在屋檐上。”
“产下的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 便是下一届祭祀的新娘。”
桑枝:“?”
连性别都不挑?
她在现代阅读过类似的书籍,活人祭祀,皆会冠上一个好听的名讳,再用无数的诡辩加以洗脑,让所有人都深信不疑,甚至觉得将灵魂献祭给天神是无上的荣耀。
通俗一点来讲是邪/教为了收拢人心搞的一系列花里胡哨的仪式感。
“若是这十年都没有孩子诞生,山神岂不是就没有新娘了?”
贺夫人咬着唇摇了摇头:“不会的,总有人会为了延续,而主动怀孕。”
屋内静默了好一会儿,小花狗趴在桑枝的脚边,时不时还会翻个身,全然不认生。
姜时镜蓦然问道:“你方才说的大祭司是谁?”
贺夫人:“白北山的山顶修了庙宇,供奉着山神大人的金身,大祭司常年守在庙宇里,且能与山神沟通。”
“大家都很信任大祭司,谁家孩子生病或是出了事情都会上山顶,祈求山神帮助,山神得知后则会告知大祭司,再由大祭司转告。”
桑枝越听越玄幻,她皱着眉怪异道:“很灵验?”
贺夫人点头,她的眼里隐隐带着尊敬,朝着还蹲在柜子侧边的小孩招手道:“柘儿过来。”
名唤柘儿的小男孩怯怯地跑进贺夫人怀里,眨巴着眼睛盯着两人。
“柘儿当年吃坏了肚子,拉得近乎虚脱,连大夫都束手无策,我们没有办法便带着他连夜上山,跪在山神像面前求了整整两天。”
她摸着小孩的脑袋,眉宇间介是温柔:“第三日清晨,大祭司说山神大人已经听见,让我们回家等着,柘儿会平安无事。”
“没想到回家后半日,大夫便说他已经无碍,再休息几日就能活蹦乱跳了。”
姜时镜瞧了一眼瘦弱的小孩,常年在外晒日光,导致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如黑曜石般格外漂亮。
“其间没有任何人医治过他?”
贺夫人回忆着摇头道:“除了大夫外的确没有旁的人瞧过柘儿。”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不止柘儿一人得到过山神的庇护,半年前罗二婶家的娃娃从树上掉下来摔断了腿,大夫都说腿废了,他们抱着一丝希望背着娃娃上山顶后,跪拜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娃娃就能下地走路了。”
“如今还窜上窜下的呢,这若不是山神大人出手相救,可解释不清。”
桑枝诧异地低喃:“怎么可能。”
她只见过一种人腿断了,还能如正常人一般行走,那就是褚偃的人形武器,他们没有神智,蛊虫占据人身后,会操控身体动作。
但贺夫人口中的事情,明显不能用正常思维解释。
姜时镜眸色深沉:“孩子可否离开过你们的视线。”
贺夫人缓缓道:“庙宇的后面有房间,我们在跪拜祈祷时,会将孩子放在房间内,山神大人听到我们的祷告声后,会去房间里施展神通。”
“我们不允许待在房间里,但大祭司会帮忙守着,真要算起来是离开过的。”
闻言,姜时镜眸内划过一抹凝重,他看向贺夫人怀里的贺柘,道:“我学过些岐黄之术,可否让我把脉瞧瞧。”
贺夫人不明所以,但还是挽起贺柘小臂上的衣袖,握住他的手递到姜时镜的面前。
此时贺柘距离少年更近些,像是不舒服般,他小幅度地挣扎着身体想要后退,用鼻音表示着自己的抗拒。
贺夫人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宽慰道:“哥哥只是帮你把个脉而已,别怕。”
姜时镜搭上指尖,面色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凝重,连带着眉心也皱了起来。
瞧得贺夫人一阵心惊肉跳,她担忧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少年收回手,若有所思地瞧着贺柘极其抗拒的身体,在贺夫人怀里几乎要扭成麻花。
他垂下眼,扫了一眼腰间悬挂着的玄色荷包,道:“没问题。”
贺夫人当下松了一口气,将贺柘抱在腿上轻声安抚。
桑枝很少会见姜时镜露出这么古怪的神色,不动声色地与他对视了好一会儿,最终没看懂他递过来的意思。
她揉了揉泛酸的眼睛,试探道:“我们能上山祭拜山神吗?”
贺夫人愣了一下,随即立马摇头拒绝:“那是万万不能的,村里的规矩,外乡人不能上山。”
她迟疑了下,脸上隐隐出现了纠结之色:“不过,马上就要祭祀了,你们想上山的话,可以留夜,过了夜的外乡人必须参与祭祀,不然就会有灾祸降临。”
桑枝疑惑着重复道:“灾祸降临?”
贺夫人着急地解释:“祭祀期间,山神会存在于白北山的花草树木之上,以此与所有人同贺,若是瞧见外乡人进来留宿也会一同将之庇护于山间,可若是不祭拜便离开,山神大人会不高兴,发难于村落。”
“再加之原定的新娘逃跑,这些天他们格外看重祭祀大典。”
桑枝觉得自己仿佛在听天方夜谭的鬼故事,手臂不知不觉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拢紧斗篷,将信将疑道:“没有新娘,谁嫁给山神。”
空气再次凝固,贺夫人动了动唇,话还未出口,门便被忽然推开。
两道颀伟的身影逆着阳光走进屋内,缩在贺夫人怀里的小孩飞快地跑到其中一个男子身边:“爹爹。”
男子轻易地抱起小孩,兴高采烈道:“柘儿,用早膳没有。”
贺柘小手环着他的脖子,笑嘻嘻道:“柘儿喝了两碗粥还吃了窝巴。”
他逗了一会儿孩子后,才蓦然瞧见屋内还有其他人,眉心一皱:“这两位是?”
桑枝与姜时镜一同站起身,后者慢条斯理地颔首道:“我们从京州而来,有些事想询问贺将军。”
两人瞬间怔住,面面相觑良久,站在右侧鬓角全白的男人两步上前,打量了一眼少年后,哈哈大笑道:“许多年再听这称呼,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恍惚感。”
“京州到此路途遥远,前段时间又有寒潮,路上一定费了不少心神吧。”
姜时镜不紧不慢道:“马车走得慢,倒不费事。”
贺夫人走到两人身边简单地跟他们说了一下先前的事,而后接过男人怀里的孩子:“你们聊,我去将熬好的粥端出来。”
桌子是正方形的小桌,几人都落座后显得格外拥挤,桑枝默默地往少年的方向靠了少许。
兴许是长期风吹日晒,贺将军的肤色黝黑且粗糙,几个人待在一个画面里显得格外割裂。
他倒了两杯水一饮而尽解渴后,才道:“我已经不是什么将军了,两位不嫌弃的话,随村里一道唤我贺老艾便好。”
桑枝搞不懂村里带有口音的一些称呼,贺老艾这个明显也带有方言口音,她不解道:“那贺哥儿是指?”
毕竟今早初来问路时,村民从始至终都以哥儿相称,她便一直以为贺将军还年轻。
哪知已年过半百,孙子都能跑了。
贺老艾忍俊不禁道:“是统称,村里的人把每家的姓氏统一划分,好称呼些。”
他体贴地打了比喻:“就比如我与承平陪廖家哥儿去山顶找小娃娃,指的是廖家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可以这么称呼。”
“我们起初刚来时,也被弄糊涂了,后来住的时间久,才渐渐熟悉。”
贺承平坐在桌子侧边的对角上,附和道:“虽然风俗习惯与京州迥乎不同,但村子里的人都很善良,互帮互助,知晓我们的身份和遭遇也从未排斥过,反倒是热心地腾出这间房子给我们居住。”
他说着视线扫了一圈逼仄的屋子,眼里满是感激之情。
闻言,桑枝好奇道:“听说廖家的……”她犹豫了下,用这边的称呼道,“娃娃丢了,找到了吗?”
贺老艾放下手里的杯子,严肃了几分:“不在庙宇里,不知跑哪里去了,廖家已经准备了祭品跪拜山神,就看山神帮不帮忙找回来了。”
姜时镜目光微闪:“贺将……贺老艾相信白北山上有山神存在?”
贺老艾无奈道:“一开始是不信的,但待了七年之久,瞧过的离谱事情多了后,不得不信。”
“有机会你们去瞧瞧罗家哥儿娃娃的那条腿就明白了,这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事情。”
第92章 晋江
◎山神新娘11◎
姜时镜看向同样困惑的桑枝, 两人对视了一眼,眸内介透着隐隐的复杂之色。
在桑枝的逻辑链里,世上一旦有神, 也就代表着还会有精怪鬼妖等其他一切凌驾于物质之上的东西, 可就目前所言, 很明显这个书中世界并无这些东西存在。
她更偏向背后有人在操控一切,比如……庙宇里的大祭司。
贺夫人端着两碗粥以及一些腌制的咸菜放在桌上, 歉意道:“不好意思, 家里只有这一张桌子,让两位客人见笑了。”
桑枝挪着凳子又靠近了一些少年, 挤出空余位置让给贺夫人:“不会, 是我们唠叨在先。”
话落, 姜时镜忽然握住她的手腕,炙热的体温传到她的肌肤, 带着微湿的薄汗。
她不解地转头望向他,只见他薄唇启唇:“村里的景色很美亦少见,我们出去转转, 等你们用好膳后, 再聊关于七年前白家的案子如何?”
贺老艾咽下粥,眉开眼笑道:“自然可以。”
他抬起头道, “你别觉得我信口开河啊,这个村子的确是我半辈子见到的最淳朴的地方了, 你们要是待久了肯定也舍不得走。”
姜时镜拉着少女站起身,神情凝了一瞬,意味深长道:“的确如此。”
两人走至屋外, 贺家的屋子虽小但五脏俱全, 围起来的篱笆内还饲养了鸡鸭和几只小兔子。
临靠矮山, 空气中透着一股混着泥土的清新气息,隐隐还有栖息在林间的动物鸣叫。
桑枝拢紧宽大的斗篷,疑惑道:“你方才想表达什么?我没瞧明白”
姜时镜解下腰间存放死蛊的荷包,递到她面前:“什么感觉?”
少女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她忙不迭说道:“离我远点。”
等他将荷包拿走,她才不由松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浅浅的气愤:“大量的死蛊会引起蛊虫躁动,在体内翻滚,自然是不好受的。”
她提防着少年握在心里的玄色荷包:“你忽地问这个做什么。”
姜时镜摩挲着荷包上的刺绣:“只要我一靠近,你便会难受?”
桑枝歪着头瞧着他的神情,上前迈了一小步:“很近的时候会,但……”她迟疑了下,“我很早前就被种蛊了,以往蛊毒发作时比之痛上百倍,只是轻微的躁动并不会太难受。”
说着,她又往前迈了一步。
两人距离极近,姜时镜握着荷包放到身后,桃花眼内有暗色划过:“贺柘的体内有蛊虫,且非常抗拒靠近我。”
桑枝想起方才在屋里把脉时贺柘拼命后退的模样,若不是有贺夫人按着他,怕是转头就要逃跑。
她眉间轻皱:“你是说,贺柘当年的病痊愈是因蛊虫?”
他走到圈养家畜的篱笆边,垂着眼眸看向里面转来转去的母鸡:“我不清楚蛊虫是否能治病,但贺柘是我目前为止见到的最小的蛊虫携带者。”
桑枝:“咸鱼教近些年的确一直在研究将蛊毒转为蛊医,用以治病救人。”
但教内如今分裂严重,各成一派,教主一旦闭关,咸鱼教就变成了褚偃的天下,右长老上任时间短,她又被种蛊威胁,根本无法制衡褚偃这个在教内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
她叹了一口气:“但你也知道蛊虫不同于药,能被身体消化,一旦被种进体内不取出便会像个隐患一样永远留存在身体里。”
“但相应的,蛊虫治愈的速度远比药物快上好几倍,几乎是立竿见影的效果。”
小花狗突然从屋里跑出来,围着桑枝的脚转圈,用鼻子不停地在嗅。
桑枝俯身摸了摸它脑袋:“贺柘的病的确能被蛊虫治愈,可罗家的孩子摔断了腿,断腿可不是两天就能站起来行动自如的。”
姜时镜转身看向她:“你们教主不监管教内蛊虫的流向?”
桑枝直起身,解释道:“说起来,其实蜀地并不是只有咸鱼教会蛊术,一些小的魔教,或是家族代代传承下来的巫蛊世家,皆会炼制蛊虫。”
“只是手法不一样罢了,鬼市上售卖的一些蛊虫也可能出自他们之手。”
她走到少年身边,拿出骨笛在指间转了一圈后缓缓道:“骨笛才是咸鱼教独有,通过教内一项项严苛的考核才会得到,若是有弟子犯错,则会被终身剥夺骨笛。”
“中原喜欢将一切不合理的东西都冠上魔教的名头,以此来得到应和的声音。”
“他们甚至不需要求证,一味地将脑海里编造的莫须有说给喜爱随波逐流的人听,就会得到想要的回馈。”
姜时镜拿过她手里的骨笛,笛子由动物的骨头制成,比一般的笛子短小许多,也因此能吹奏的曲调也很有限。
“你说的这类人,存在而并非全部,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才是最愚蠢的事情。”
他把笛子还给少女,好看的桃花眼尾微弯:“咸鱼教能出现在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邀请名单上,说明十几年的努力并不是白费心神。”
桑枝抿了抿唇:“兴许吧。”
毕竟还有褚偃那个搅/屎/棍,搅和了十几年。
贺老艾用好早膳出来时,两人正在观看篱笆内的母鸡下蛋。
他走到两人身边,笑道:“是不是很有趣。”
聚精会神的桑枝被猛地吓了一跳,手下意识攀上身侧的少年,攥住了他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