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林希微都在外面值班工作，就是不想回去挨杨兴亮的骂。
林希微应声好，从连思泽怀里接过一部分文件，几人回到接待厅，陈淮越和钟程坐着等秘书买咖啡过来。
钟程没事干，又像刚刚那样要审查林希微的工作，问道：“这些我能看么？”
连思泽看了眼，觉得没什么问题：“那叠都是白鹭花园相关的。”
钟程随便看了一会，突然发现了一张奇怪的传真，是传给林希微的，但跟工作没什么关系。
“希微，很久没有收到你的回信了，电话联系好像也不太方便，律所秘书说你最近不常在律所，想起你在纽约给我发过传真，便冒然给你发了传真件，若你看见传真，还望回电。李从周。”
陈淮越就站在钟程旁边，他看见了这封传真，手指微紧，沉默半晌，忽地轻笑一声：“林律师，你也给他发这样的传真件么？”
他的卧室柜子里还收藏了一叠这样的传真复印件，都是从前林希微发给他的“情书”，这是他们的开始。
这个问题问出口后，他却不愿再听，他确定自己不能承受她说“是”的回答，那等于否定了他们的过去，任何一人都可以在她那取代他。
他耳畔都是家里那只和尚鹦鹉循环的话：坏女人，这女人是真的坏。
第18章 她在哄他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林希微都没再见到陈淮越，和她偶尔有工作对接的人也是钟程。
她和钟程相识本就是因为陈淮越，没有了陈淮越，钟程也只同她公事公办，并没有私下的接触。
林希微也忙到没空去想这些琐碎的事，她的生活里彻底被商品预售房占据了。
每天睡之前在思考总结今天遇见的问题，睁开眼就匆匆忙忙赶去卖房，就她和连思泽两人，忙得晕头转向，连着十来天都没有休息，两人眼下都是两团青黑，重复着流水线作业。
连思泽负责打印合同、核对信息、接待客户，收集客户的疑惑，再把合同送到房管局备案，防止开发商一房多卖，同房管局沟通传话，联系紧密。林希微负责和买家讨论合同细节，引导买家签字交钱，给出令他们信服的回答，还要同越程的出纳一起核对金钱，等银行把钱取走，他们才能下班。
两人就只有吃饭的时候，能短暂地喘口气。
林希微先喝了一大口水，她说：“感觉又当律师，又当销售顾问，又当会计的。”
连思泽胃口不佳：“我们今天还有几个客户？”
“早上签了六单，下午还有十个。”
连思泽心脏骤停：“又要签到晚上十一点多么？”
林希微给他打气：“我们早上赚了快两千美金呢！下午再干干，今天就有四五千了！连律师，振作起来！”
这时候的交易都是现金交易，买家签了合同，就要立马交钱，连律师费也是当场结算，林希微扒了一口饭，把装律师费的盒子拖到了两人的面前。
连思泽累到沮丧：“也有可能嘴巴讲烂，下午还一单没成。”
因为买家是千奇百怪的，林希微像个陀螺一样辗转在不同的客户之间，她的老客户待她傲慢，新客户难以轻易信任。
王总带着乔安临来咨询了四回了，他的钱，林希微一毛钱都没挣到，还吃了一肚子气。
“乔律师都说可以用圆珠笔签字，房管局也没明确的规定，为什么一定要用钢笔？算命大师说我最近不能碰钢铁金属，凶兆啊！香港都可以用圆珠笔，我们生意人不得不忌讳。”
乔安临只问林希微：“林律师，麻烦你给纸质证明。”
“乔律师，圆珠笔会洇油啊！”林希微咬牙切齿地笑，“王总，您信奉妈祖，是吗？”
房管局流程复杂，不肯单独给出证明，但遇到圆珠笔签字的合同就退回来，林希微被折磨得受不了，最后听嫂子的话，请了尊妈祖的像摆在了王总面前，拿羽毛沾钢笔墨水，请王总做笔签字，露出甜美的笑：“王总，妈祖保佑你。”
几个老外的签名也把林希微绕得头晕，房管局一开始要求他们签中文名字，但几个老外都不会写，最后同意他们签署本国的名字，又有几人签了艺术签名，鬼画符一样都是波浪线和爱心，他们说在海关时就是这样签名的。
林希微原本想就此做一下外国人签名有效性的法律研究，然后再去说服房管局，但越想越气，干脆掏出红泥印：“麻烦你们再补个手印。”
总算是万无一失。
这天下午的十个客户里，有一个竟是上回杨兴亮和林希微去参加的证券律师会议的外所负责人。
他看见林希微会用电脑，就露出了恍然的笑：“我记得你，林律师，上回那一份会议记录是你整理的。”
林希微点了点头，同他打招呼。
他很满意：“不会电脑就等于要被淘汰。”
林希微熬夜太久，脑子都有些迟钝，没什么精力寒暄，就只礼貌微笑。
他看了林希微桌面上的摆件，有林希微的哥大毕业照、鹭大毕业照，还有她在纽约大所实习的工作照和她上个月跟许总卖房的合照，当然，不懂也要装懂，不行也得说行，她还放了几张她和以前的外国客户合影，她在华侨办得过的荣誉奖项。
任谁看了不感慨，真是个优秀的律师。
但是不是草台班子，也就林希微自己知道，她不太懂建筑，不懂施工，也不清楚客户咨询的装修流程。
负责人没有签字的意图，只提出了一个请求：“林律师，我现钱不足，能不能帮我申请贷款？”
林希微浆糊一般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她和连思泽对视了一眼，保守道：“我们会去咨询一下的。”
晚上九点多，银行来取现金了，林希微一边揉着酸痛的手，一边盯着那几箱被拉走的钱，她在思考，她之前就想过的按揭贷款实行可能性。
鹭城并非没有先例，只不过之前是国际银行贷款给陈淮越这样的房地产商，用于开发，陈淮越将大楼的设计图纸，即楼花交给银行，用于抵押。
“思泽，香港楼花按揭已经实行很久了。”
“希微，太冒险了，我们银行怎么可能借钱给个人？而且我们就这几个人，做不来这么多事。”
“招人。”林希微累得眼睛酸痛，又去抱那个装律师费的盒子，“我们需要招秘书、新律师，最好懂建筑的人。”
“杨律师会同意么？”
“分团队工作吧，我们赚到钱了。”
但这时的林希微并不知道，她决定招人的举动，竟会导致兴明内部第一次小小的分裂。
……
要做按揭，就必须要见到陈淮越，本来找钟程也是可以的，但钟程听了就皱眉：“太麻烦，没有现钱就不卖他就好了，阿越去香港卖房了，那边订了许多套，不缺这一套。”
他严肃地盯着林希微：“你同我说这些没什么用，我一般负责外贸，房地产我不怎么懂，但我发现，林律师，你不懂胆子还大，空手套白狼啊？”
“香港和国内的几个城市，都实行得挺好，华侨和外国人有稳定的高收入，鹭城银行不见得不同意，能贷款，就一定能让别墅售罄，流动钱才能生钱，许多商人就算有现钱，但也不愿意把钱困在固定房产里。”
钟程不想理她。
林希微只好道：“那你把陈总的香港号码告诉我。”
钟程敷衍：“等他回来了，再说吧。”
“那陈总什么时候回来呢？”
“不知道呢。”
林希微没有其他的办法，回到接待大厅，蹲在传真机旁，找出陈淮越的名片，上面有他鹭城办公室的传真号码，她发了一封传真件。
“陈总，您好，我是林希微，不知您什么时候回鹭城，若您看见传真，还望联系，林希微，BP 号码：53770。”
这个号码原本是康师姐的，后来师姐把寻呼机和号码都给她了，林希微最近售房业务繁忙，用得较多。
这天晚上，林希微躺在床上，寻呼机却叫了起来。
林玉梅翻了个身：“希微，工作不要太拼。”
林希微应了声，去看寻呼机，有一条新信息：林律师，发错传真了，李总还在等你回电。
林希微沉默着。
很快又来了新一条：你想收到我什么样的回复？希宝，我也想见你？呵！
林希微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寻呼小姐说出这两句话的，她翻了个身，忍不住把头埋在枕头里，脸颊有些烫。
陈淮越的最后一条是：我就在你家门口。
林希微没电话，没办法联系他，只好起床，披了件外套，打起手电筒，摸黑寻他，村里华侨牵的宗祠灯最近坏了，还没人来修。
林希微才出了巷子，就被人一把拽了过去，搂在了怀中，她心脏猛地坠落，抓着手电筒就要砸那人的脑袋，直到听到陈淮越的声音：“是我，林希微。”
林希微皱眉：“你就不怕出来的是别人。”她提醒，“流氓罪……”
陈淮越轻笑了声：“所以，抱你就没事么？”
林希微动了动，想推开他，但他却把下巴搁在了她的肩窝里，轻轻地蹭了蹭：“别动，我刚回来，秘书把传真件都收到我公寓去了。”
他身上的确有风尘仆仆的气息，他说：“我还没吃晚饭，飞机上的餐食不好吃。”
因为黑夜里，视线都是暗沉的，只有手电筒的光，林希微不想引人注意，所以关掉了手电筒。
“你还跟李从周发传真信。”陈淮越抱了她一会，就拉她去他的新车那，他上次去黑市拿了个新的大哥大。
“摩托罗拉放消息要出新款式了，大哥大都在降价了，这个给你，入网了，想找我就给我打电话，不用再那样发传真信了。”
林希微觉得，他好像把那封传真，理解成她在哄他了。
第19章 自想风月
车座上有一个文件夹，里面装的是从前林希微发给陈淮越的传真复印件，林希微翻着这些传真件，心口仿佛打翻了菠萝汽水一样，涩然下冒着细密的泡泡，她记得她发出的这些文字，只是现在看起来很陌生。
她垂着眼，一张张地看了过去，她没想到，她冷漠傲慢的前男友竟会像整理资料一样保存，也或许是他的秘书替他保存的，秘书才会记得复印，因为传真机的热敏纸，会因为光照和温度而消字，所以要想保留，就必须复印。
林希微听到陈淮越问她：“希微，跟我回家吗？”
这是一个很暧昧旖旎的信号，林希微却很平静，他不一定就是想发生点什么，有时候他就只是回去给他们煮一顿宵夜，让她陪着他吃，有时候他就只是想安安静静地抱着她，睡一个安稳的觉。
他已经是一个很好的男友了，英俊且事业有成，大方且愿意帮她。
有问题的是她。
深夜洗手作羹汤在他这是一件浪漫的事，而她 10 岁时，就背着妹妹在煤炉灶前做饭，烫得手臂上一个又一个的水泡，做饭对她来说是痛苦。
林希微回过神，把传真件放了下来，抬头看着陈淮越，微笑道：“陈总，不好意思，是我传真没说清楚，我原本找您是有和白鹭花园相关的事情，刚刚出来见您，也是为了这件事，但这么晚谈公事不太好，又怕您等太久。”
陈淮越眼底的笑意慢慢地消失，他盯着她，目光冷静而迫人。
她已说得如此明白，风月是他想的。
他无声地笑了下：“林律师，夜晚我不谈公事，我也不信如此聪慧的你，不明白你给我发这样传真件的含义，又要利用我，又要推开我，前男友的身份很好用，不是么？”
他真正生气的时候，反倒语速很慢，唯一相同的是语气的冷淡：“既然林律师无意，那就是我误解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还盯着林希微的脸，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不一样的神情。
很可惜，什么都没有。
林希微甚至还感谢他的好教养，没让他说出什么真正难听的话，她记得乔安临女朋友闹到华侨办的时候，他骂他女朋友靠男人往上爬的烂货、拿身体交换，她思维有些发散，乔安临那个熊样，就算他想，去迪厅陪酒都没女人点他的。
陈淮越看出了林希微的走神，他觉得自己迟早要被她气到七孔流血而亡。
他闭了闭眼，收回视线，背脊笔直地坐着，沉默着不再出声，林希微看着他，即便风尘仆仆，依旧西装革履，同色系的领带扣得一丝不苟，压抑住眼角眉梢的疲倦。
跟她继续在一起，他也会累。
林希微平静地打开车门，下车，带着她拿出来的手电筒，顺着光照亮的小道走，身后的陈淮越重新启动车子，攥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始终不曾去看她离去的身影，他眉眼冷淡，压着闷气。
就这样吧，他还以为她后悔了，想给她一个说后悔分手、还爱他的机会。
对，就是这样，绝不是他想她。
屋檐廊下的小板凳上挤着兄妹俩，两人都头发凌乱，看起来刚醒不久，林小薇手肘狠狠地撞林鹏辉的胸口，压低声音：“都怪你，没有你二姐也不会分手。”
林鹏辉不服：“怎么不怪你？拖油瓶就是你。”
林小薇站起来要薅他头发，转头却注意到林希微已经回来了，及时收住话。
林希微问她：“被我吵醒的吗？”
“我看你这么晚出去，担心，所以去喊了大哥。”
“我没事。”
林小薇说：“二姐，你不要管我们了，你想结婚你就结婚，没有我们……”
“这是林小薇说的哈，不是我，希宝你可不能不管我……”林鹏辉赶紧接话。
林希微笑了一下，也跟他们一起挤在了小板凳上，刚刚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慢慢地探出了些，爸爸还在的时候，他们兄妹三人经常在夏天的夜晚，一起坐在这儿，乘凉舔冰棒。
“林小薇从小嘴巴就馋，才三岁就要吃冰棒。”林鹏辉嫌弃，“林希微，你说当时野狗发疯，我扑过去保护你，怎么没人给我评雷锋呢？我差点就毁容残疾了！说起来我可真是伟大，15 岁就养妹妹老妈，18 岁就月赚五六百块了，那可是 83 年！”
林小薇也有点怀念：“大哥现在还有没有舞厅收你？那时候你还买了电视、电冰箱咧，好风光！我和二姐最爱看《检察官》，后来还看了《大侠霍元甲》！”她轻声叹气，“鹭江号海上乐园都给你干倒闭了，大哥，我是全校第一个喝可乐的小朋友，一瓶要两块五。”
两人还模仿起广告语：“请喝可口可乐！欢迎五大洲的朋友！”
林希微刚考上鹭城大学时，大哥在邮轮上卖酒赚得不错，供她上学，但后来鹭江号停业，邮轮被卖去海外当赌船，大哥失业，还是大哥女朋友的大嫂意外怀孕又流产，大嫂妈说不赔钱就要报警抓大哥，弄不好真的会没命，他们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掉，加上她打工实习攒下的钱，仍然不够。
她也是在那时候遇到陈淮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