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他们穷人的想法就是,或许根本就没爱呢,什么送礼买车,什么学英语出国,不说这是林律师自己争取到的公派名额,他作为陈总的秘书,都被陈总送去报班留学深造呢,现在的车和房也是陈总给的福利呢。
那陈总是不是更爱他?
……
林希微很早就到办公室,她今日要和康师姐一起面试新人。
康明雪好像最近状态并不好,脸色苍白,还总是走神。
林希微已经看完这几个人的简历,她说:“师姐,我要的新律师,一个是要有基础的外语能力,一个是,我更倾向鹭大毕业的。”
和大多数行业一样,法律的圈子也很小,大家更喜欢以校友为圈子抱团,划分派系,方便调查学术背景,也能确保专业能力,业务也由此口口相传地介绍来去,所以当初康明雪和杨兴亮想创建律所,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他们那混得很不错的师妹林希微。
而林希微拉了连思泽,大学同班同学,在省会的法学会工作,后来被调去了法学会名下的国办律所,有很强的法律文书写作能力,认识不少法学会的法律界人才,在校期间成绩优异,为人和善,就是性格太内向,林希微约他出来吃饭,诱哄他一起加入兴明。
由此,他们律所的四人有法院、华侨、法学会和银行的人脉,康明雪最后又拉了她在法院时认识的做诉讼的律师,负责争议解决部分,这是他们兴明最初的五人组。
康明雪回过神,笑道:“好呀,可以多看看鹭大的。”
她并没有意见,律所的生产力就是律师的人脉和智力,核心就是“人”,撑起“人”的就是教育背景和职业背景带来的资源。
康明雪顿了顿,说:“你不用理会你师兄的话。”
“他要招家境好的么?”林希微笑了笑,其实杨兴亮的指向性很明显,就是她、连思泽和康明雪三个穷人。
她不在意:“有雄厚背景的人会在这时候当律师么?甚至有些所谓的资源,远远没有校友和客户引荐的优质。”
现在的律师并不是一个社会认可度高的职业。
康明雪垂眸,勉强笑了笑:“是啊。”
林希微挑选了一男一女,一个刚毕业的男生,外语翻译能力还行,另一个女生鹭大法学院毕业,曾在建筑公司待过两年,会看图纸,懂施工方法,但三年没碰法律相关的知识了,没有律师资格证。
林希微犹豫了之后,还是决定要她。
陈淮越来的时候,林希微在面试行政秘书人选,康明雪带着他进来,但两人都没出声,林希微根本没注意到他。
送走面试的人,林希微一边打字,一边说道:“师姐,那个叫关莹的女生,有驾照,打字虽然不快,但是准确率高,还能看懂张律师的狗爬字,我们要她吧。”
“林律师,你的驾照也还没考吧?”
林希微抬起头,竟看到了陈淮越,康师姐不在,她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继续处理手中的事。
陈淮越也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等她处理完工作。
林希微整理好要招的三人资料,出去找康明雪,但打字室没人,兴明律所实行大小周,这是小礼拜的周六,其他人都不在。
她喊道:“师姐,你在哪里?”
律所洗手间的门紧闭着,里面隐隐有微弱的声音传来。
林希微敲了敲门,眼皮一跳:“师姐,你在里面吗?”
没人应声。
她旋转了几下门把手,打不开。
“师姐!”
“我在。”康明雪打开了洗手间的门,苍白的脸上都是水珠,笑着道,“我没事,刚刚没听到……”
她话还没说完,就整个人猛地往下倒。
林希微连忙上前扶她,却根本扶不起来,下意识地喊道:“陈淮越!”
“我在。”陈淮越就跟在林希微的身后,他一把抱起了康明雪,大步往外走,“去医院,我车就在楼下。”
林希微匆忙间抓走康师姐桌面上的证件包,心脏慌乱地跳着,紧紧地跟在陈淮越的身后。
好在虚惊一场,只是,康师姐怀孕了。
医生叮嘱康明雪:“要多注意休养。”
康明雪道:“谢谢。”
林希微先去电话亭打电话通知杨兴亮,回来后,她站在病房门口,看着正对着窗外发呆的康师姐,最终没有进去打扰她。
陈淮越买了两个面包和两瓶水,和林希微一起坐在大楼外的长椅上。
“先吃点吧。”
“谢谢。”
林希微双手捧着面包,咬了一口,她有预感,杨兴亮等会要来骂她了,不然就是找事吵架,估计原定的选人事宜,也不方便讨论了。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先溜走,刚啃完这个面包,就看见杨兴亮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林希微,我老婆呢?”
“在病房里。”
“我孩子要是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他脸色又冷又臭,“就康明雪非要跟着你搞什么招聘,晚点再跟你算账!”
林希微压着火气,不想跟他计较,但看着他匆匆忙的背影,最终还是气不过,虚空朝他屁股踢了一脚,低声骂道:“臭傻子!”
陈淮越轻笑了声:“你应该当面骂他。”
“你怎么不骂他?”林希微已经严重缺觉,疲劳到控制不住脾气了。
“我跟你什么关系,我还要帮你骂?”陈淮越微笑,“你现在胆子挺肥的,对我态度越来越差。”
“那真是不好意思,陈总,我跟您道歉。”林希微挤出微笑,“不知道陈总今日来,有什么事呢?”
“找前女友能有什么事?”
林希微:“又想吵架了?”
她太阳穴隐隐作疼,身体的疲倦,工作的烦恼和备考的压力都倾轧了过来:“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配不上你,配不上你,你听懂了没有?我们现在就只适合以陈总和林律师的身份进行联系,都分手要两年了,你在装什么念念不忘,深情骗你自己吗?”
这话比之前更狠点,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一次陈淮越并没有生气。
他语气轻描淡写:“你说配不上,我还没见过配不上的人像你这么嚣张的,我看你是非常清楚,你不仅配得上,还能玩死别人。”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今日的《鹭城日报》,展示给林希微看:“大排档好吃是吧,笑得这么开心。”
林希微看了报纸上的照片一眼,只一眼,她就收回了视线,用力地掐住自己的掌心,想控制住笑,却怎么也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李从周的头上被陈淮越画了两根冲天羊角辫,脸颊上还多了两团恶意的腮红,嘴巴也红润润的。
“三十了!陈淮越。”
“八十我都画。”陈淮越抬腕看了看时间,微微一笑,“林律师,有时间聊个天吧,几分钟的事,这里人太多。”
林希微又上了他的新车,她提醒他:“不久之前,也是在这个车里,我们才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了,我已经不爱了,我们不适合恋爱。”
陈淮越没说什么,只打开了车载 CD 音响,第一首:“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他按了下一首,“过上一把瘾,拥抱你的心,人生能几载,死了也甘心……”
“知道了。”陈淮越在音乐声中,启动了车子,“要不要去我家看电视?”
第22章 一起看海
林希微盯着陈淮越的侧脸,仿佛要看穿他隐秘的内心,她很想知道,他今天为什么又回头找她,生气了这么久,又突然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她目光慢慢地往下,冷笑一声:“起𪁎了?”
她突然换成了方言,又用的这么粗俗的语言,专指雄性动物发情勃起。
陈淮越差点一脚踩下刹车,他抿着唇,下颔线微微绷紧,目视前方,一本正经地拧起眉头:“林律师,请注意文明用词,鹭城是国家对外展示开放的新名片。”
林希微不想理他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说:“我不去你家。”
“为什么?”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
为什么要回头,为什么不往前走。
这些问题,陈淮越自己暂时也没有答案,倒也不是故意停留在原地,只不过他向来就没什么心动的人,有欲望且感兴趣的人就只有她,他又不是家里那只爱发情的和尚鹦鹉,他一个人也能过得挺好。
可是她又出现在他面前,若无其事的,好像早就忘记了她潇洒说分手时给他造成的伤害,也不记得他们共同分享过的快乐。
但他没忘记,男女关系的博弈和角逐,比的是谁更无情,又更能僵持,很显然,他再生气下去,他应该会先收到林希微结婚的请帖。
他们分手得太过突然,他也不清楚他对她的恋恋不忘,是荷尔蒙的驱使还是那点不甘作祟,他对她的爱意还未攀升到顶点,而她那边却已经生了厌烦。
陈淮越说:“没为什么。”他先下手为强,也冷笑了一番,“你也不用一直提什么不爱了,分手了,这首歌就是我的答案。”
“过上一把瘾,拥抱你的心……”
这是他最近在钟程的推荐下,补看的今年最热爱情剧《过把瘾》里的歌曲,他看的时候全程代入了女主角杜梅,女主角把男主角捆在床上,拿着刀逼问男主,是不是还爱她,陈淮越急得恨不得进去电视机里替她逼问,不懂为什么男主不肯给出一个确定的、清晰的“爱”,反倒离婚了。
钟程说:“你和林希微也该就这样结束。”
可陈淮越觉得,他应该顺从内心的欲望,或许时间久了,到了临界点,他也就腻了,就会发现林希微也就是这样一个普通无趣的女人,一点都不吸引他,她对他也没那么重要。
林希微没空看这个电视剧,但是小薇有回家就会讲她有多喜欢方言,多喜欢王志文,嘴里还神神叨叨着台词:哎,又是一对傻乎乎寻找爱情的迷途羔羊。
“你还看爱情剧。”林希微语气平静。
“我没看,我妈爱看,偶尔随便看一眼,这歌还挺不错的。”陈淮越语气更平静。
剑拔弩张的气氛忽然就这么结束了,林希微更觉疲惫,看着窗外不停倒退的风景,她不想去陈淮越的家里,她现在很困,只想好好地睡个觉,补充一些精力。
“你靠边停一下,我坐公交回家。”她看见了不远处的公交站,过一会就要来一辆会路过他们尾厝村的巴士。
陈淮越没再说什么,把车子靠边停,林希微下了车,连声再见都没同他说,她站在公交站静静地发了会呆,没过一会,巴士来了,她爬上车,在钱包里翻找五角钱。
她身后却忽然伸出一双修长的手,抽走了一元的纸币,先她一步递给了售票员,说道:“两个人。”
售票员麻利地撕了两张票,吆喝道:“好,两位,快点往后走。”
林希微要回头,陈淮越却按住了她的肩膀,半搂着她往位置上走,提醒她:“后面还有人要上车呢,你堵在这多不好。”
两人并排坐了下来,林希微靠着窗户,问他:“你上来干什么?”
“坐公交。”陈淮越竟然笑了。
“这条公交线会经过你家吗?”
“不会。”
“你花了我五角钱。”
“那林律师,多谢你请我坐公交。”
林希微眼皮都要撑不起来了,眼下的青黑格外明显,她不想再说话了,手托着下巴沉默地看着窗外,巴士还没启动,她的眼前就开始晕开一圈圈的午后微光,她慢慢地闭上了眼,头用椅背支撑着,暖暖的阳光透过车窗玻璃,斜照在她的脸上。
陈淮越在鹭城没怎么坐过公交,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陪林希微坐,他已经很久没看到她如此疲惫的模样,妆容都掩盖不住她的黑眼圈,眼睛里也都是隐隐的血丝,好像很久都没睡一个整觉了。
巴士摇摇晃晃,她的头也跟着一点一点的,但他根本没想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否则她要是被吵醒了,还要用那种冷漠嫌弃的眼神看他。
每到一个站点,售票员都会大声播报站名,吆喝着到站乘客快下车。
但林希微好似完全听不到,连眼皮都不曾颤动,睡得又稳又香,没过多久,巴士就到了尾厝村。
陈淮越不怎么有诚意地开口:“林律师,你家到了。”
声音不大不小。
他又重复了遍:“林律师,你家到了……”
林希微没有反应,巴士又重新启动,错过了尾厝站,继续开往终点,车上的乘客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安静,巴士的终点是浮屿海岸,轮渡码头波光粼粼,白色的木帆船在蓝色海面上轻轻摇晃。
“到终点站了,欸?你们两个怎么还没下车,到站了!”
林希微感觉自己睡了好漫长的一觉,梦里是一片纯白,她好像置身在小时候睡的摇篮里,爸爸一边给她扇风驱蚊,一边在批改学生的卷子,等她睡得昏昏沉沉,爸爸怕她午睡太久会累,就会耐心地哄她起床。
“希宝,希宝……”
林希微睁开了眼,睫毛轻轻地颤动着,倦意还在,她迟钝地应了一声,茫然地盯着面前的陈淮越,不知道他们是在哪里,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陈淮越笑了下:“下车。”
林希微跟在了他身后,巴士无情地开走,潮热的海风吹她脸上,午后的阳光将沙滩染色,出岛的小火车“哐哐哐”地冒着黑烟,亮晶晶的海水里还有几个人刚入水游泳。
“陈淮越!”
“怎么了?”
“我们怎么到终点站了?”
“你错过站了。”
“你怎么不叫我?”
陈淮越理直气壮:“我叫了,你睡得跟小猪一样,你要是想冤枉我,我也没别的办法,只怪我今天没带录音机,我下次见你,会带上录像机的,让你自己看看你睡成什么样子,你流口水了。”
“我不会流口水。”
“你流了,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睡觉的样子。”
林希微刚睡醒,她气急败坏:“那我也见过你睡觉,你不仅流口水,你还会推人抱人……”
陈淮越笑出声:“抱的是你,对吧?”
林希微耳朵有点发烫,才发现她现在是睡昏头了,在胡说八道,她不想说话了,扫了眼手表,打算直接回去,但走到站牌那,才发现下一班车在一小时后,这附近一辆出租车都没看见。
“陈总,你还挺会害人的。”
“林律师,你也挺会冤枉人的,要是我没跟你上公交车,你现在是一个人在终点站等车。”
午后的海面格外平静,但偶尔也会有小小的浪花打在岸边。
林希微坐在沙滩上,放松地伸长了腿,吸着菠萝汽水,陈淮越也坐在了她的身边,他喝的是矿泉水,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享受着这看海的放松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