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映见他头发稍微有些长了，早上应该是精心做过造型的，还喷过香水，是个精致的人。现在头发却像杂草一样乱糟糟，她用另一只手，将他额前的碎发摁着，拿手指给他揉了揉。
“你不用担心，这种场面，我在我家烧烤摊见多了，而且城里上班也会有勾心斗角，只是大家都在私底下，各个小群里隔空对骂，还不如这样面对面吵一架……”
戚琅根本没听见虞映后面说了什么，他闭着眼睛，感受着虞映手指上的微凉，很舒服，想要一直贴着。
没想到下一秒，碎冰冰化了的水滴到了他的脸上，让他清醒起来。
虞映将自己手里的半支碎冰冰给了他，“我看你还挺享受，自己揉吧！”
戚琅自己揉了揉，感觉不痛不痒，干脆又买了两支雪糕，给了虞映一个。
虞映的小腿处被蚊子咬了两个包，红红的疙瘩，她一直在挠，皱着眉头很难受。
戚琅穿着长裤，悄悄把裤腿卷到了膝盖，装作很热的样子，帮她转移蚊子的火力。
“你处理你家亲戚的事儿，你爸妈知道吗？”虞映吃着雪糕，问道。
“提前打过招呼了，所以他们今天一早，就一块儿去成都开行业交流会去了，估计一周后才会回来。”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理？”虞映又问。
“下午回去，看看他们什么反应再说。”
虞映想了想，给他出起了主意。
“下午你就别去厂里了，把电话调静音，回去睡个下午觉，先晾晾他们。他们不占理，还动了手，想走的估计明天自己就不会来，不想走的，今晚估计会给你打电话。”
戚琅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那我一会儿给徐姐打个电话，下午她带你熟悉一下工厂和你们部门的人。”
“行。”虞映站起来，骑着自己的小电摩走了。
戚琅并没有回老宅，他去了孙丁的架子鼓学校，孙丁本来想趁着中午休息一会儿，被他吵得有些烦。
“来就一直敲敲敲！怎么了，又在厂里不痛快啦？”孙丁拆了他的那份外卖，问道，“你真不吃啊？不吃我吃了。”
“你吃吧！”戚琅又重重地敲了半首曲子，感觉终于发泄了出来，坐在带滑轮的凳子上，滑到了孙丁面前，看他吃得正香。
孙丁以为他反悔了，把饭递给他时，戚琅又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想聊聊？说出来我听听，是什么事儿让你这么烦。”
戚琅想了想，确实除了孙丁，也找不到别的人可以说了，开了口，“孙老师，我有个朋友——”
孙丁差点喷饭，见戚琅拿眼神警告他，憋着笑，“你有一个朋友，然后呢？”
“他喜欢一个很优秀的人，本来他以为只要接近她，慢慢地就能让那个女生爱上自己。但今天他发现，越了解她，就越觉得她优秀，反观自己，就越感觉自己能力有限，是个废物，那女生要喜欢他，才奇了怪了。”
“所以你就自卑了？”孙丁笑着拿筷子指了指。
戚琅打开他的手，没再强调“是那个朋友”的事儿，不是自己的，因为他也感觉出来了，好像正如孙丁所说，今天他在面对虞映的安慰时，是有些无力的。
“男人的爱情就是这样，爱上一个人，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自己不配，这很正常。就像上次我们在窗台看见的那个美女，我打听出她是谁了，可我也不敢去她家堵人呐！”
孙丁放下手里的饭，擦了擦嘴，坐到了戚琅那边，搂着他的肩膀，故作深沉，然后怪罪起戚琅来，“你和那个美女住一个院儿的，上次你怎么不说呢？”
戚琅回头看了他一眼，将他的手从肩上扔了下去，“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怎么了，她是你嫂子啊？”孙丁是阆上下面某个乡的人，早年一直在成都当架子鼓老师，是四五年前才回来开的学校，所以对老街那片的人并不熟。
“不是。”戚琅站了起来。
孙丁也跟着站了起来，“不是你急什么，你有她电话号码吗？”
“有也不给你。”
戚琅抬腿想走，突然被孙丁勒着脖子拽了回来，逼问道，“卧槽！这位朋友，你喜欢的人该不会就是她吧！”
第08章 我比我哥还要高5公分
今天第一天上班，虽然经历了一点小插曲，但相对比较轻松，甚至还没到六点，设计部的几小姑娘就已经开始收拾东西，讨论最近热播的电视剧了。
而策划主管，也开始给老婆打电话，商量晚上做什么菜。
等虞映走出自己单独的办公室，才发现外面工位的人，基本都走得差不多了。她骑着电摩回到自家烧烤店，发现天还亮着，感觉突然多了很多时间。
之前在大城市办公楼里的紧张感消失不见，她心情舒畅，将车子停在了店旁边的小车棚里，看见爸爸正在搬桌子到街面榕树下，赶紧过去帮忙。
太阳已经开始西落，但余温仍在。
虞庆祥穿着一件汗衫，背上半湿，他高而瘦，因为长期熬夜眼袋严重，又因为天生皮肤比正常人白，给人一种不健康的错觉。
“放下放下！别把你的衣服碰脏了。”虞庆祥笑着说道，又问，“你下班了？”
“嗯。”虞映见桌子不用她搬，准备去门市里提几个凳子出来。
门市里，王秀竹正在冰柜旁边整理菜品，她常年系着一条蓝白相间粗麻布围裙，中间的部分已经洗得泛白，口袋左右还有淡淡的黄色油斑，不注意也看不太出来。
耳朵上戴着虞映送她的银耳环，本来还有一对款式一样的金的，但她没舍得戴。
虞映双手放在她肩上，贴着她的背，就像小时候妈妈背着她那样，叫了声“妈”。
和虞庆祥不同，王秀竹身材有些发福，膀大腰圆，圆脸大眼，看起来颇有福相。
王秀竹拍了拍虞映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脸被热得微红，“中午我熬了绿豆汤，冻冰箱里了，店里冷风机坏了，挺热的，你赶紧回家吃！”
“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虞映卖乖地问道。
虞庆祥也进到了店了，倒是不嫌热，搂着女儿的肩膀，一副好哥们儿的状态，“上了一天班，你不累啊？”
“不累啊，今天第一天，感觉没什么事儿干。”
虽然确实不累，但是她今天下午，还是和同事们开了个会，大概梳理了一下工作重点和进度，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那看来你们是不怎么忙，小琅下午就回来了。”王秀竹又有些遗憾，“就是工资开太少了，比之前少了一大截。”
“你这人，映映回来多好啊，跟我们一块儿！就只知道惦记钱，我们家是穷得要饿死人了吗？就是映映不上班，我虞庆祥也养得起来！”
虞庆祥挺起胸膛，往自己心口上拍了拍，用自己的人生经验教她，“就算不忙，也要装出个忙的样子，别傻干知道吗？”
王秀竹瘪着嘴，心说要是没我，你养得起个屁，只知道偷懒。
但面上还是给足了老公面子，“是是是，您多厉害，亚洲首富。”
虞庆祥也学着老婆的样子瘪着嘴，恰巧斜对面店里卖醋的老张进到店里，“老虞，我点好了菜，一会儿给我送店里去啊！今天我们家那口子，不想弄饭了。”
王秀竹递了个托盘给他选菜，老张选了几串，看见虞映站在旁边，一边闲聊道，“映映，听你爸爸说，你现在在戚家醋厂当领导啊？”
“什么领导啊，张叔，就是一打工的。”虞映和妈妈交换了一个眼神，就知道虞庆祥在外面，估计又吹牛了。
“诶，就算是打工，也是打的高级工嘛！好多人想托关系进醋厂，现在都不行了。”张叔笑道。
人一走，虞映就说起了虞庆祥，“爸，你以后少在外面讲我在戚家醋厂上班，也不要吹嘘我是什么领导，我不会待太久的。”
“不会待太久是什么意思啊？”
虞庆祥着了急，“是不会在醋厂待太久，还是不会在阆上待太久？我看吴家老太太不是挺看好你嘛，她以后肯定会把厂给戚琅，你难道不是她给小琅找的辅政大臣吗？”
“辅政大臣？我还是联合国秘书长呢！”王秀竹将老张选的菜递给了他，让虞庆祥赶紧去生火开始做生意，“女儿的事情你少管，她这么大人了，有自己的安排，你还是当好你的伙夫吧！”
*
因为虞家所有人的作息时间都不同，所以很少能聚在一起吃饭，从初中开始，虞映就是自己管自己。
她刚走到家门口，看见戚琅提着大包小包的菜，也出现在门口，好奇地问了句，“你哥呢？”
“他加班，不回来吃饭。”戚琅没想到她开口竟然先问戚川，刚才见到她的兴奋劲儿，一下子被冷水泼了个干净。
但马上戚琅就耍起了小心眼，趁着进院子前，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平时家里都是大哥在做饭，我不太会——我和奶奶能不能去你家蹭一顿啊？我可以帮忙打下手。”
“打下手就不用了，我手艺也一般，你和吴奶奶勉强吃吧！”虞映答应道。
戚琅将所有的菜都提进了虞家的厨房，虽然虞映说不用他帮忙，但他还是乖乖地跟在了虞映身后。
直到虞映停在了自己的房间门口。
她的房间有一架很古老的木床，听说还是祖奶奶那辈传下来的嫁妆，房间格局其实和戚琅现在住的房间一样，不过她的东西很多。
整个房间像一个小型杂货铺，书桌很长，从床到窗边呈 L 形状，竹椅上搭着块波西米亚风的针织毯。
电脑在转角处，靠近窗边的地方有很多书和资料，地上还有一摞，估计还没来得及整理。
“我要换衣服，冰箱里有绿豆汤，你自己去盛一碗吧！”虞映打发他，她感觉自己也有点口渴。
戚琅“哦”了一声，心里却不好意思起来，跑到厨房找到了冰箱，从橱柜里面又拿出了两个碗。
绿豆汤熬得很沙，从锅里舀出来的时候，只能看到很少量的壳。
他记得小的时候，他们在外面玩儿得满头是汗，只要回到老宅，王秀竹都会招呼每个孩子喝碗绿豆汤解解暑。
他尝了一口，还是小时候熟悉的味道，回头看见虞映很快换了件无袖居家长裙出来，在厨房门后面摘了围裙，头发也被夹子夹了起来，但因为头发长度很尴尬，倒长不短，所以有很多细碎的短发。
“你今天下午怎么样？”戚琅开始没话找话讲。
“挺好的。”虞映问道，“阆上旅游的公开招标会，之前企划部有什么工作安排吗？”
“之前他们计划找几位工厂的老匠人，准备宣传一下古法酿醋，还有讲述一下厂子里的历史，在会上我们也有自己的资料可以宣传。”戚琅像个回答老师问题的学生。
虞映看了眼他买的菜，从里面挑了几样，认真洗起来，戚琅站在她旁边的水池，接过她洗过的菜，再冲洗一遍。
“我今天看了公司的资料，是完全不够用的，连一个像样子的企业宣传册都没有，反正还有半个月时间，我会结合之前的资料，做一些新的出来——”
说着，虞映侧着头看了他一眼，这次发现他双腿站得有些开，微微勾着腰，“没想到你竟然长这么高了，给我吧！我看你这样蹲着也难受。”
“我比我哥还要高 5 公分。”
戚琅脱口而出，幻想小的那 5 岁，能用身高补就好了。
虞映笑了起来，庆幸自己还好是独生子女，不然什么都要和兄弟姐妹比较，感觉人生多了个参照物，都不敢出格。
戚琅听见她的笑声，也跟着一块笑，虽然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他突然发现自己只要一低头，就能轻易看见虞映埋着脖子，露出来的一小块背部，回避了眼神。
跑到冰箱旁边，端起刚才盛的绿豆汤，喝了两口。
虞映从塑料袋里找到他买的肉，正在切肉丝，看见戚琅端了碗绿豆汤过来。
因为手上都是油，她也不想挨碗，见戚琅送到了面前，干脆转了身就在他手里喝了起来。
戚琅却当场愣住，手差点端不住碗。
“谢谢。”虞映喝了两口，感觉并没有那么渴了。
刚才的一切发生太快，戚琅心里的鼓点又响了起来，懊恼自己刚才的手退什么退，佯装镇定地又问，“还喝吗？”
虞映摇摇头，“你放那儿吧！”
手里的勺子没派上用处，戚琅准备给她放碗里，谁知勺子柄太长，放的时候一不小心碰到了地上，又连忙弯腰去捡，起身竟然又碰到了身后架子上的篮子，里面装的土豆噼里啪啦滚了出来。
他连忙收拾，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笨手笨脚到这种地步。
虞映看了一眼，知道戚琅不是个下厨房的人，也没怪他，正准备打发他出去，戚琅自己倒是先说，“我去叫奶奶起床了。”
虞映快速地炒了三个简单的菜，收拾台面的时候又看见了那碗绿豆汤。
不由想起之前戚川说的那些话，她摇了摇头，觉得小琅不可能喜欢自己。
如果戚琅喜欢自己的话，刚才喝他手里的绿豆汤，他的第一反应就不会是躲，而是高兴了。
一想到“喜欢”二字，虞映心里就堵得厉害。
高中的时候，她觉得戚川很好，但是他有喜欢的人了，还为了保护喜欢的人，而出卖了自己。
再一次复读高三的时候，也觉得戚琅很好，但那不过是少年心性，对自己好，只是为了平息，他惹出来的那场大人间的风波。
工作后，她又觉得前公司主理人很好，但他结结实实给自己上了一课。
虞映讽刺地笑了一声，觉得自己好像识人不明，尤其是男人。快速地收拾了自己的情绪，然后端着菜去了院子里。
刚走出去，就看见闵伊春提着葡萄和哈密瓜，站在吉祥缸那儿，笑着说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好蹭个饭。”
一般伊春要过来吃饭，不会不打招呼突然就来，虞映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一眼就看出了伊春笑得勉强，鼻子发红，憋不住要哭的样子。
第09章 跟你说件好笑的事儿
太阳已经落了山，院子里的石榴树上，果实沉沉甸甸，伊春另提了水果来，也是听闻吴奶奶伤了腰，顺便来探望她。
“伊春，好久没见你了。最近还好吧？”吴奶奶问道。
伊春扶着她在院中的凳子上坐下，乖巧地答道，“挺好的，能吃能睡。”
吴奶奶见她一副不知愁的样子，大笑起来，又看了看虞映，“能吃能睡就是福气，不要等到我这个年纪，睡不着也吃不下，辛苦映映做的这一桌菜。”
虞映先给她盛了碗汤，递过去时，吴奶奶又教训起戚琅来，“都让你跟着你哥哥，学一下怎么做饭了，他和阿姨不在，你还得麻烦映映。”
戚琅端着碗，在众人闲聊的时候，碗里的饭就已经少了大半，“我觉得虞映做得比我哥好吃，我跟她学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