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上八点,拍卖会正式开始。
主办方为了前来参会的贵客能居住方便,直接把住处定在了宾馆里的燕云楼,离着活动会场的主厅步行不过十分钟。
他们的房间都是顶级套房,传统的中式风格,深红花纹的地毯和实木家具,以及床头墙面上挂着的风景图,无一不再彰显低调又矜贵奢华的底蕴。
沈昱宁和明熙住在同一间,明熙一进屋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收拾自己。她本来还打算叫个造型师来化妆,但是时间太赶也来不及只好自己上手。
沈昱宁倒是没有她那个劲头,只是把衣服换好后简单化了个淡妆。她最近休息的不错,皮肤状态也好,浅浅扫个粉底再涂上口红就很惊艳。
她穿了条香槟色抹胸裹身长裙,裙下摆微微开叉,裙身是大面积的细碎亮片,是很纸醉金迷的“盖茨比”年代的风格。这已经是宁茵送来的那些礼服之中最简单的一个款式了。
这条裙子把沈昱宁身材的所有优点都集中放大了,凸显曲线却不刻意,没有半分迎合的味道,反而只是相得益彰,裙身摇曳的薄纱像流星一般划过身体,无数碎钻在一呼一吸中闪耀。
明熙看得舍不得移开眼,脑海中涌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才是沈昱宁啊!
她不该穿那些沉闷古板的深色,她应该时时刻刻都耀眼夺目,就像现在。
“昱宁,你太美了!”
她由衷的发出感叹。
沈昱宁反而有点不自在,许久没有穿过这样的衣服,从头到脚都有点束缚,连带着呼吸也觉得不那么畅快。
“会不会不太合适?”
她有点怀疑,那双手下意识攥紧裙摆,有点没自信,也是有点时隔久远了。
明熙嗔她一眼,走上前给她鼓励。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这简直太合适了你知道吗,这样珠光宝气的裙子当然要在这种场合穿啊,你别怀疑你自己。”
倒也不是怀疑,只是她太久没经过这样的场合了。
从前那些事回想起来,倒像是前尘旧事,不过即使久违,但到底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没别扭太久,带上外套和邀请函,提着包跟明熙一起出了房间。
会场在距离不远的湖心,划船过去不到十分钟,私密性强也雅致,那些有钱人就偏好这一套。沈昱宁参加过不少大型活动,遇见过很多次类似的情况,都是绘声绘色为了活动而创设的环节,参与者只能尽力配合。
华灯初上,夜色朦胧,幽静深邃的湖面在月色中泛出冷寂的光。
抵达现场时,他们三个是最后的宾客。
负责安保的人在门前揽住沈昱宁和明熙,示意她们出示请柬,顾逢晟刚想上前说他们一起,便看到沈昱宁从随身包里拿出一张金色的请柬,这种活动都会在请柬上大做工夫,甚至还会稍作区别,以资产和交情来判别尊贵和极其尊贵。
顾逢晟不用想也知道她是代宁茵来的,毕竟以他自己一人之力,是没办法请得动她到南淮的。
沈昱宁被请到了第一排就座,明熙跟在她身后时竟然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得意感觉,落座时的姿势也不同以往了。
“我还是第一次仗宁阿姨的势了,托你的福才能让我有幸目睹顶级圈层的纸醉金迷。”明熙夸大其词,悄悄附在她耳边说道。
沈昱宁目光直视前方,正在看台上蒙了黑色丝绒布的展台,闻言笑了笑,“那我更是托你们的福了,我一个圈外人也能有幸一见。”
她这玩笑逗得明熙差点笑得前仰后合。
顾逢晟和明熙一左一右,将沈昱宁圈在了两人中间,他能清晰的看到沈昱宁脸上细微的情绪变化,一颦一笑都尽收眼底。
说实话,他只有这一刻才能毫不掩饰的将目光侧向她。
方才在来的路上,他偷偷看了沈昱宁数次,也打量了她那条裙子数次,甚至在上船时,自作主张脱下外套要给她御寒,但她自己带了外套,他的动作也只能解释为多余。
他有很久很久,没见过这样的沈昱宁了。
第一件拍品是个乾隆时期的珐琅彩花卉瓶,色彩艳丽,刚揭开幕布便吸引了全场的视线。
沈昱宁觉得古董花瓶没什么意思,她不擅收藏,宁茵虽然也喜欢年代陈旧的好东西,但像花瓶这类的家里已经不少了,所以便没把注意力全然放在前面的展台。
顾逢晟看她东张西望,怕她舟车劳顿身体会吃不消。
“要是累了就回房间休息。”
他微微侧身,到她耳畔低声道,话语被放大,前所未有的蛊惑和柔和。
“不是累。”沈昱宁认真回答,也压低音量,头稍微往他那面偏了偏,抬手捂嘴,“我也是带了任务来的,我妈让我挑两件价格合适的捐出去,我太久没看这些了,一会儿你记得给我参考啊。”
她说最后一句话时,尾音上扬,带了点小俏皮,看起来真是心情很好,不然也不会跟他说这么多。
顾逢晟被她影响,许是因为看到她的笑,心情也好起来。
于是专心致志,继续看向接下来的拍品。
沈昱宁和明熙对观赏性强的拍品都兴致寥寥,只有为数不多的珍贵首饰上台时才会眼睛一亮。
明熙是做过攻略来的,多少听说了今天会有一颗镇馆之宝的黄钻,所以到首饰专场时便一直目不转睛,生怕错过。沈昱宁倒是没她那么神通广大,只是没有女人不爱珠宝,更何况是旷世奇缺的,放在面前时哪能保证一眼都不多看?
沈昱宁自以为从小到大见过无数珍品,可那颗黄钻项链上台时,她还是被小小的震撼到了一下。
30 克拉的浓彩黄,方形切割,净度和镶嵌都无可挑剔,就连陪衬的钻石都是极品,几乎是堪称完美的艺术品了。
明熙看得完全移不开眼,拍卖师一字一句仔细讲解时她就差点忍不住举牌叫价。
最后,还是硬生生被沈昱宁按下了那只蠢蠢欲动的手。
“你冷静点!”
沈昱宁听着报价,慢慢恢复了理智。
这条项链已经远远超出历史了,世界级的拍卖会上这样的价格也是头一次,所以她,还是冷静的按下了冲动上头的明熙。
“这个颜色和净度都绝了,我今天必须要得到,你可别阻拦我。”明熙挣开她的手,飞速的举起手牌。
顾逢晟听到她们两个的谈话,到底也是觉得有趣。
他从不贪恋金钱,今日想放肆一回,也是想为沈昱宁博一次开心。可她兴致泛泛,对这些身外之物好像都修炼成了无欲无求的人。
那双眼里始终是平淡没有波澜,直到这条项链出现时才稍微看见一些光亮。
“喜欢么?”他低声问。
沈昱宁没听清他的话,忙着去拉明熙的手,听到声音后转身看他一眼,眼里有些茫然,纯粹的彻底,反问他一句。
“你说什么?”
顾逢晟笑笑,“我说,你喜不喜欢这条项链?”
她听清后抬眼又看了展台一眼,认真思索后回答,“这太奢靡了,跟我如今的生活不太相符。”
其实是变相承认了喜欢,顾逢晟也没再多说,直接眼神示意身后的助理举牌竞拍。沈昱宁还没反应过来时,他这边已经加价到快要九位数。
在场内的人大多认识顾逢晟,看到他举牌竞拍后无一不是好奇,于是纷纷想要看清他身旁坐下的是何方神圣,怎么让一个这样冷静自持的人不顾旁人目光公开竞拍首饰。
很多人以为沈昱宁是他未曾公开的未婚妻,所以千金为博美人一笑,不惜斥巨资拍一条项链。不过也有京平圈内的知情者,偷偷在背后嘀咕,说这位就是沈家那个出国好几年的女儿,今天是代表母亲宁茵来参加的。
可是不管背后传出来的是什么流言,大多还都是对顾逢晟有利的,如今顾家风声鹤唳,公司里的股东又虎视眈眈,这时候若传出他即将要跟沈家联姻,那对他也是一番助力。
这个问题不止一次有人在他面前点出来,顾逢晟都是置之不理,可今天到了这步,想解释恐也无力。
这场浑水还是无法控制的,将会溅到她的身上。
第十五次加价时,沈昱宁拦住了顾逢晟即将向后告知助理的手,她眼里看不到一点欣喜,反而充满了担忧。
“你现在买已经是不合适了,这条项链价格超过市场价太多了,完全不值得。”
她竟然还知道市场价,顾逢晟笑笑,示意助理继续。
沈昱宁瞠目结舌,“你疯了?”
他难得这般肆意,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台上尘埃落定时,顾逢晟的话缓缓传入她的耳边。
“小宁,从来都是喜不喜欢,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要你喜欢,千金无悔。”
第18章 “这项链很配你”
两小时后,拍卖会结束。
沈昱宁被顾逢晟这条项链搅和的没有心情记得宁茵的嘱咐,最后只草草选了两件字画将钱捐了出去。
顾逢晟一骑绝尘,加价时丝毫不给旁人留有情面,结束时被几个相熟的人叫过去,将他团团围住,半开玩笑的说他有些过分,完全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他站在中间接受圈内长辈们的不满,笑着应对众人的八卦问题,开口解释:“是我恰巧想要收藏珠宝,沈小姐只是来陪我掌眼而已。”
生意场上的人个个是人精,一听他这话太过官方,便又更加好奇,问题也纷纷接踵而至。
“瞒着可就没趣了,早听说沈家的子女个个出众,不知道这位沈小姐芳容如何?”
“能让我们顾总不留情面,想必也是天仙般的人物了。”
“顾总,您可真是好福气呀。“
……
各种各样的言语落入耳中,顾逢晟一时有点无措,要放在平时他的一些绯闻,他这会儿早就断言隔绝,可这些人好奇的是沈昱宁,他多说多错,也就没办法再想从前那样随心所欲的回绝。
他思索片刻,还是觉得不说为好。有些人就是这样,越解释反倒越觉得真实,想着沈昱宁还在离他不远的座位上,便也不再开口,这些人猜忌得不到答案,也就不会再多言了。
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后,这些人渐渐离了场。
方才偌大的会场,如今整个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个宾客,有工作人员从后台走上来收拾展台和布置,场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沈昱宁环顾四周,起身准备离开,却被一个突然赶来的工作人员挡住了她的去路。
“沈女士,恭喜您拍得这件极为罕见的黄钻项链!”
女人穿着黑色工作服,戴着洁白如新的手套,恭恭敬敬的将手上层层包裹好的首饰盒子递到她面前。
那一瞬间,沈昱宁完全放空了。她没有动作,只是盯着那个盒子发呆。
顾逢晟今天这一出,她想不明白,这么贵重的东西他随随便便就拍下来给她,沈昱宁怎么想,也觉得这太不合适。
所以现在,她没法从这个人手中接过这条珍贵的项链。
明熙见她为难,看一眼顾逢晟所在的方向后揽住她肩膀,半真半假的在耳边同她玩笑道:“人家送都送了你就拿着,反正他现在那么有钱。”
这话虽然是胡闹,但也是有真实依据。顾逢晟如今春风正盛,即使偶有小人作妖,也始终改变不了他是准继承人的事实。何况这几年他大闹改革,促成了许多新兴行业的项目,哪一笔都是赚的盆满钵满,一条项链以沈昱宁的工资来说是望尘莫及,可对顾逢晟而言,这点钱实在是九牛一毛。
他鲜少这么大张旗鼓的奢侈,今儿这一回,全是为了讨她的好。
明熙眼力见百倍,而且方才顾逢晟也送了她一件拍品,是个古董胸针,她接过东西后跟着工作人员一起离开,没多停留,给这两个人留下独处时间。
沈昱宁看她一溜烟儿离开会场,在心里愤愤明熙见利忘义,又见跟前的姑娘站了好一会儿,不得已接过项链,提着裙子快步走到顾逢晟面前。
“你这到底什么意思?”
说这时,又不忘把手伸到顾逢晟面前,好让他看到首饰盒里闪闪发光的项链。
顾逢晟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把项链从盒子里拿起,甚至顾不上她还未同意,便自作主张到走她身后,帮她戴上了这条项链。
流苏裙和钻石的光芒在灯下耀目璀璨,戴在她身上完全是相得益彰,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有这种气质,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移开眼。
“这项链很配你。”
在沈昱宁微怔的表情中,他坦然自若的对上她的目光。那眼神太过直白热烈,前所未有。
过去两人在一起时,顾逢晟一直都是个将分寸拿捏准确的兄长,做什么事都会替她考虑,感情上两人都是白纸,但他年岁摆在那里,长她两岁到底也算是个阅历,所以很多时候,他都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和爱意,怕吓着她,也是怕自己太过明显反而让她厌烦。
可今天,顾逢晟觉得自己无法控制,重逢这么久,他胸腔里那些压抑多年的爱意在这一刻四溢蔓延。
有那么几秒钟,他想紧紧拥住她,同她说尽这些年他有多么难捱,但看到她手上的伤口,突然清醒过来。
顾逢晟闭了闭眼,将视线从她身上偏离。
“其实也不是白送,明天恐怕还有个忙需要你帮。”
-
南淮是顾逢晟的第二故乡,从八岁到十七岁的这九年时间,顾逢晟一直随外公住在这里。
他对南淮一直很有感情,比起京平的纸醉金迷和繁华喧嚣,南淮的温和平静更让他记忆深刻,许是因为经历不同,所以他如今回想时总带了点情绪的记忆,这里给过他快乐,也下过悲伤的雨将他淋湿,可内心深处,南淮始终有一席之地。
自从外公去世,他也有好几年没回南淮了。
人最怕触景生情,更何况是在一个见证过自己大喜大悲的城市,太过熟悉,所以每一个街道,每一个拐角和胡同,都能清清楚楚的记得从前在这里的所有。
一个人面对,多少还是有些凄凉,所以顾逢晟邀请沈昱宁同往。一来是闲逛散心,二来,也是在是因为他的私心想看着她在身侧。
顾逢晟还推掉了第二天所有的行程和酒局,原本到南淮不是私人行程,有很多合作对象提前定好地方翘首以盼他大驾光临,没想到等了半晌,最后接到他助理的致歉电话,说顾总今天有家事,所以一切行程都暂缓了。
那些企业家在饭店包间内懊悔不已,是绝对不会想到这头的顾逢晟像个导游一般亲密陪同沈昱宁。
南淮老城区,江南风情最浓厚的地方。
两人悠闲的散着步,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顾逢晟从前居住的地方。
外公齐长礼是个学者,痴迷于中式建筑,他生前所居住的别院也是白墙青瓦的中式园林,又融合了徽派建筑风格,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京平的老宅虽然也是中式风格的别院,但还是跟此处有明显的不同,站在门前,她能感受到古色古香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