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张叙【完结】
时间:2023-09-10 23:08:41

第42章 夫妻应该同心协力
  父女两人僵持着,屋内的温度很快降至冰点。沈宗知道沈昱宁的性子,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是自己的无心之失导致她这么多年离家里越来越远。
  听完沈昱宁这段委屈的话,他沉默了。
  沈岳南原本在餐厅吃饭,听到外面争吵不休,放下筷子就急忙走了出来。
  杵着拐杖,他一步一停,看着眼前剑拔虏张的情形,开口打起圆场。
  “宁丫头,这事已经快五年了,过去的事,咱们就放下行不行?”
  老人总是执着于让年轻人往前看,可有时候爱回谈过往的也总是他们自己。沈岳南再怎么辩解,也只是在掩饰自己不太磊落的所为。
  得知沈昱宁外派达木赞,是他第一个知道的,当初也是沈岳南屡次阻止她上前线,甚至在暗中动用自己老部下的人脉要他们对她诸多照顾。可以说,沈昱宁这些年遭受的非议,确确实实都是家里带来的。
  所以沈岳南这句话非但没能熄火,反而让她的怒气更甚。
  “在我这,这事过不去了!”
  从前没能释怀的事,今后也未必能够风轻云淡的揭过去。
  这一句话,让沈宗和沈岳南彻底停在了原地。
  沈昱宁不管不顾继续开口:“结婚是我自己的主意,不存在顾逢晟什么事,他是被我拉下水的,你们都没必要对他有旁的看法。”
  说到这,她又停下来,思索片刻后垂下眼眸。
  “我在战场上生了病,调回京平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告诉家里是不想看你们担心,一开始我从没想过再跟他有什么,也不想再耽误任何人,但如今,是他在慢慢治愈我,我也只有在他面前,才能短暂放下那些痛苦的记忆。”
  她鼓足勇气,全部都说出来后发现也没有那么难,这么多年她早习惯了一个人抗,不愿意让别人发现自己的脆弱,就连家人也不是可以坦然托付的放心地,沈昱宁一直紧绷绷的将自己束缚在内心的安全区里。
  如今,她在试着将心中的这片废墟清理。
  最后,沈昱宁没再去看沈宗的眼,留下一句话后就转身离去。
  她说:“爸,夫妻要同心协力,如今顾逢晟需要我,就算顾家是一片荆棘丛,那我也要义无反顾的踏进去。”
  她的背影决绝,一点一点离开沈宗的视线,他后知后觉,心中生出猛一阵钝痛。作为父亲,他实在失败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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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逢晟赶着见了顾青山最后一面。
  如同那日在医院里医生所说的,他现在不过就是回光返照,人活一世,到了总是有执念,为此执念不惜留着一口气,不完成不愿意闭眼。
  顾青山将公司和财产一一交付后,内心的石头松了下来,他借口想回家,其实也就是想让自己在最后时有个体面,能够死在家里,总比在医院凄凄凉凉的好。
  顾逢晟到之前,他已经在说胡话了,顾若清拉着父亲的手一遍遍提醒,好不容易才将最后的理智拉回来,看到顾逢晟时,顾青山总算有了点精神。
  他说不出话,就伸手拿出枕头下面藏着的一个藏蓝色丝绒小盒给他,看着他疑惑的目光,努努嘴示意身旁的顾若清打开。
  四四方方没有花纹的首饰盒被打开,一颗椭圆形切割的红宝石戒指发散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顾若清认得这枚戒指,显然有些吃惊。
  迎着顾逢晟同样不解的目光,她淡淡开口解释。
  “这是你母亲的遗物。”
  齐惠和顾从当年结婚时,顾从曾重金购得过一枚昂贵的古董戒指,齐惠出自书香世家不喜金银,结婚后戴得机会不多,这枚戒指一直被收在顾家,而顾从离世后,这枚戒指又被收到了顾青山手里。
  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因为这原本是顾逢晟母亲的东西,他已经嘱咐了太多,但最后的最后,还是想再替他多做一点。
  顾青山说不出话,只是情绪有些激动,看着两人拿出戒指,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去指向顾逢晟。他想说的话很多,可此时此刻,一个字也是无法吐出了。
  “你爷爷应该是想说,把这枚戒指重新交还给你。”
  顾若清将戒指放回到盒子里之后再交到顾逢晟手上,顾青山这时候才露出一个放下心来的笑。
  那盒子小巧,放到手心时带了些重量,顾逢晟感受表面细腻的纹理,说不清此刻是伤心更多还是感慨更多。
  最后他只能看着顾青山期盼的眼,重重的点了点头。
  得到这句回应,顾青山似乎已经再没有要说的了,他静静感受身体逐渐放空,最后慢慢没有知觉,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顾家乱作一团,天空阴沉沉的,中式庭院显得凄凉萧肃。
  沈昱宁进院时,人们到处忙忙碌碌,院中已经央人挂上了黑色的长纱,目光所至皆为缟素。
  听着主屋内传来的哭声,她停下脚步,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
  也顾不上旁人来问自己是谁,加快速度直接冲向屋内。顾家跟顾青山差不多辈分的长辈在帮着穿寿衣,顾逢晟眼中带泪,自己拿起孝布系在身上。
  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不得不面对眼前,顾青山已经在方才去世的事实。
  顾家算是大家族,旁支颇多,光是顾青山一辈就有六个兄弟姐妹,京平的葬礼风俗条框很多,顾家作为老牌家族更是有数不清的规矩和忌讳,不论别的,光是吊唁这一项,顾逢晟就要受罪很多,按照京平风俗,他这个长孙要在灵前敬孝,旁人来灵位前吊唁时,他要一个不落的磕头回礼,更别说除此之外的其他事项。
  顾逢晟原本打算给沈昱宁发消息让她在家里多待几天,有人陪着他也放心,但他没想到,自己不经意间一回头,会在顾家的院子里看见她慌忙赶来的身影。
  “不是说好等我去接你吗?”他问她。
  “我想陪着你,虽然还没办婚礼,顾家的人我也不太认识,但我是你妻子,我要陪在你身边。”
  沈昱宁自动忽略在家里不太愉快的那一部分,她不太希望在这种时候还让顾逢晟分心。
  “走吧,我和你一起去给爷爷磕头。”
  她甚至等不及顾逢晟回答,便拉住他的手,再不给他一点拒绝的空隙。
  他本来也是不愿意让她受累,葬礼要持续很久,沈昱宁的身体也位期间会吃得消,她现在体质本来就纤弱,更操劳不得,如今这么一个耗费心神的事摊在她面前,光是想都替她累。
  所以顾逢晟打算,只带她祭拜过后就找个由头送她回去。
  他更是找了个天衣无缝的借口,以沈昱宁穿白色为由,让她回家换黑色的丧服再来。
  两人争执不下时,顾若清正好路过。
  “小宁,我带你去换我的衣服吧。”
  她眼底情绪不明,只有猜不透的冷寂和寒霜,顾逢晟不知道她是何居心,于是下意识将沈昱宁护在身后。
  “不碍事,她回去换了再来也赶得及。”
  他早早已经体会到这个佛口蛇心的姑姑,且这个人是沈昱宁,他不会让她犯险。
  顾若清看着顾逢晟立即警戒的模样,突然笑出了声。
  “一件衣服而已,逢晟你有必要这么防着我吗,而且马上要开始了,你跟你媳妇不得一起敬孝?”
  她从前一直觉得顾逢晟聪明,每次都能轻而易举逃出她的圈套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可现在看来,她似乎一直没找准一个可以一举命定的之死软肋。
  是人哪有没有缺点的呢?
  从前她一直失手,是因为一直没找对。
  如今,顾若清看着顾逢晟紧张兮兮的神情,心中总算舒下一口气。她苦心孤诣经营多年的一盘棋,如今只差一个关键点便能开局了。
  沈昱宁看了眼时间,发现是不太够用,只是一件黑色的丧服而已,穿谁的都是一样,更何况,她也不能让顾逢晟在今天这样的场景上跟顾若清发生龃龉,所以她很快答应下来。
  看着顾逢晟关切的眼,她又柔声安抚。
  “姑姑是好意,我换了衣服就过来,你先去灵堂吧。”
  顾逢晟点点头,最后不放心的在她耳边嘱咐了一句,这才依依不舍的看着沈昱宁跟着顾若清离开。
  两人进到二楼卧室,顾若清推开衣橱仔细选衣服,沈昱宁在身后无言时,她拿出一件纯黑色的连衣裙递给她时突然开口。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勇敢啊,当年逢晟替你挡酒,他是不是也没想到你们两个会有这么一天?”
  房间内只有她们两个人,顾若清索性也不再伪装,她看着沈昱宁,突然笑了笑。
  “你说,你跟这么一个即将成为弃子的人结婚,是不是太对不起你沈家独女的身份了?老爷子偏爱逢晟,但他是老糊涂了,忘了一个掌权人最重要的是无心无情,你看顾逢晟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他能服众吗?”
  沈昱宁自顾自看着连衣裙的尺寸和款式,不太想理会她这几句风言风语,她何其聪明,又怎么不知道顾若清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她找衣服,不过是找个机会使劲冷嘲热讽,好让她知难而退。
  她选定好摊在眼前的几件裙子,勾唇笑了笑。
  “您不了解别人,还不了解我吗?我这个人胡闹惯了,没准真会为了顾逢晟再跟你们这些人大拼一场呢?”
第43章 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
  她倒真不是危言耸听。
  沈昱宁骨子里是个锱铢必较的人,作为沈昱宁而并非沈外交官的那几年青春叛逆期,她肆意妄为了好长时间,一度成为圈里面议论纷纷的对象,也就是“割裂”那两年,她夜夜笙歌找不到方向,更无心在自己应该专注于此的学业上面,只是迷失,只是冷情冷漠。
  顾若清这几句带刺的话,寻常小姑娘听了肯定会肝颤,可她又不是从小被吓大的,几句旁敲侧击的话就想让她知难而退,实在是太不了解她沈昱宁。
  “您要是真为顾家好,就别在这种时候搞出背刺亲侄子这样的事,传出去毕竟不好听。”
  沈昱宁拿了件黑色长裙,在身上简单比量过后,直起身走向面前脸色光速变差的顾若清,笑着开口,眼里闪过几分清醒。
  “你说对吧,姑姑?”
  在很早之前,沈昱宁已经找人把顾若清这几年在集团大大小小浑水摸鱼的事查了个底朝天,那时候没想过是为顾逢晟,如今事已至此,那也没理由不去成为他日后坚固路上的一件盔甲。
  她永远愿意为他托底。
  若她屡次想抛开的身份能为如今的顾逢晟略微助力,那她愿意为他再世俗一次。
  “公司的事虽然我不懂,但沈家总有能帮他的人,从前他是一个人,如今不是了,姑姑若还想再考验他,那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她话说的直白,顾若清不用多思索也能听明白,她不认为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如今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却也不得不为着沈家的权势所顾忌。顾家从前或许能担得门当户对,可如今顾青山一死,很多地位也都不复存在了。就算顾逢晟在商界翻云覆雨,但跟沈昱宁结婚也不免还是要落了下乘。
  沈昱宁点到为止不再多说,换好衣服后直接赶往灵堂。
  她走后不久,乔望轩急匆匆上楼找到顾若清。
  “沈家来人了,带了很多东西。”
  他看向自己精明算尽的母亲,终究还是有没算到的一天。
  顾若清惊讶不已,“都有谁?”
  “能说上话的人几乎全都来了,就连一向不出面的沈宗都来了,听说他前不久回京平履新一直很少露面,就连沈谦晔订婚也只是草草应付,当年那档子事出了之后沈家完全是跟咱们断了联系,可现在,怎么一个个全都来了。”
  乔望轩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光凭顾青山去世是不足以来这么多人的,他们完全可以派人送东西来慰问,完全没必要携家带口声势浩大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毫无疑问,是为了沈昱宁。
  更准确的说,是为了顾逢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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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点刚过,院子外停了许多车,院里也乌泱泱围了一群人。
  灵堂里,顾逢晟从始至终一直笔挺地站在一旁,并没按照顾家的规矩跪坐在地,有人前来吊唁时他也只是鞠躬回礼。
  他深恶一切表演给活人看的形式主义,也不愿配合,人死如灯灭,再怎么情真意切也是无用。
  他一个人在身后的黑白背景里显得无比落寞,沈昱宁心下不忍,快走两步到他身旁与之并肩。
  她甚至也学着他的样子,对前来吊唁送花的人一一鞠躬回礼,直到起身时看见一双熟悉的高跟鞋映入眼帘。
  再一抬眼,发现眼前站着同样面色沉重的沈岳南,沈宗和宁茵。他们三个换了纯黑的衣服,不约而同齐刷刷地看向顾逢晟和沈昱宁。
  “妈?”
  沈昱宁下意识开口,声音哑了下来。
  “我不是叫你在家等我?”宁茵向前拉住女儿的手,话里不免有心疼。她刚回家就看到沈宗和沈岳南冷着两张脸,不用想也能知道肯定是这父女俩谈崩了。
  她有心维护两人的关系,打算打电话叫沈昱宁回来,却听说了顾青山去世的消息。
  看着对面迟迟不说话的父子俩,她冷静地开了口。
  “咱们得去顾家,外人不知情,难免会传出些不太好听的风言风语,这时候咱们得去给昱宁镇场子。”
  “对外就说两家订了婚,只是碍于顾老爷子身体抱恙,所以迟迟没办婚礼,相信顾若清也说不出来什么。”
  宁茵思虑稳妥,在来的路上已经想明白了所有的说辞,沈昱宁行事鲁莽,做事一腔热血顾着自己的心意,那她作为母亲便要提前帮她想好对策。
  沈宗就算原本还有顾虑,可听说了沈昱宁生病的事,心里也再没有旁的想法。
  这下无论外人怎么议论两家的婚事,他们作为长辈都能尽力为这两个年轻周全周全。
  “我本来是想等你的。”
  沈昱宁看了看一言不发但脸色缓和的沈宗,自动忽略了刚刚的不愉快,回答了方才宁茵的问题。
  顾逢晟见眼下情形,有心想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还是硬生生被他咽下去了。
  最后只能分别看向三人,逐一打了招呼。
  “宁阿姨。”
  “沈叔。”
  “沈爷爷。”
  话刚说完,沈宗突然看向顾逢晟,温和着摆摆手,用只有他们五个人能听见的语气低声说。
  “这是嫌弃我还没给改口红包?”
  顾逢晟突然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他目光紧缩,沈宗看着他不可置信的样子,再度开口。
  “领了证受法律保护,如今你们是夫妻,跟着昱宁一起称呼我们就好,别生分。”
  沈宗这句话无疑于是松了口,算是彻底同意了两人的婚事,顾逢晟自小对沈宗充满敬仰,更有点怵这个不怒自威的沈家叔叔,尤其是两人当年的事闹僵后沈宗的态度一直让他畏惧了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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