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逢晟也没想告诉她,就算是现在两人结了婚,他也没打算把过去这些事跟她和盘托出。在他心中,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想要做的,跟沈昱宁无关,她也没必要因为他的选择而倍觉不安。
季娴这个人实在是藏不住秘密,眼下他只能不得已的承认。
“竣工仪式我没露面,媒体采访也都是季娴去的,当时是想看看你,但一下飞机就怂了,水土不服生了病,最后只能躺在酒店里从当地重播的新闻里看你。”
顾逢晟语气轻松开起了玩笑,刻意在此时此刻缓解氛围,也不想让沈昱宁心情受到影响。不知者不罪,季娴不过是不经意间的随口一提,只是单纯跟她分享起从前的过往。
沈昱宁听得认真,仔仔细细在脑海中搜寻着那时候的记忆。
餐桌上突然安静下来,直到上了菜,季娴热络招待两人,气氛这才好了一点。
只不过满桌佳肴,她此刻也没心情吃了。
梁润去世后不久,沈昱宁正式被提为使馆参赞,因为那场伤亡惨痛的撤离行动,她得了二等功,也因此,在达木赞工作的越发顺利。
后来战争过去,很多国内的援助项目得以继续推进,原本整整花了三年时间的医院总算能彻底落成了。
这算是喜事,更是两国友好外交的体现,所以竣工仪式那天,国内的很多投资人都来了,达木赞的领导人们也参加了盛大热烈的竣工仪式。
沈昱宁甚至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天是中秋。
她当时的身体状况也不太好,犯了肠胃炎后几乎吃不下一口饭,偏偏达木赞的天又是持续不断的高温,步入九月份也依旧是蒸笼一般,那天她几乎一整天没吃下饭,从早到晚忙了整整一天,差点就要晕厥。
最后还是吴大使身边的翻译递给她一盒月饼,说是国内一家公司送的中秋礼物使馆里的每个人都有,她当时饿的不行,也顾不得什么,打开包装后就直接吃了,直到回去的路上,她才后知后觉方才吃过的月饼口味熟悉,像是从小吃惯的老字号,只是心里存疑,以为是自己味觉失灵。
记忆渐渐回潮,沈昱宁突然恍然大悟。
“顾逢晟,当时给使馆送中秋礼物的人是不是你 ?”
她记得很清楚,只有自己那一盒里全部都是枣泥馅的月饼,从小到大她也只吃这一种口味。
还是她太不警觉了,当时也没想到不对,更不会联想他会到这,以至于这事儿过了快三年才被知晓。
顾逢晟半天不言语,季娴却一脸震惊的看着沈昱宁。
“这件事你居然才知道?”
她也笑了,大概是在笑这两个人怎么能蠢到这种地步,一个是偷偷摸摸在背后悄悄付出不求回报,另一个是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完全也不知晓。
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傻的两个人!
“你都不知道他当年为了送这点月饼有多困难,一开始准备的是中秋节礼,一些实用物品和钢笔之类的,但是你们使馆有规矩不能随便收受礼品,最后磨破嘴皮子才能把这点月饼送进去,他就是怕你想家。”
季娴不吐不快全都说了个干净,连菜也顾不得吃了,眼神滴溜溜在两人面前打量来去,最后露出一个大彻大悟的笑容。
认识顾逢晟这么多年,她倒还是在今天才第一次看清他。
这人表面对谁都淡漠高冷,可实际上他也只是个在爱里迷失的普通人,也会不远万里去见一面自己喜欢但是无能为力的爱人,甚至为了制造机会相遇做出许多努力。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在怎么努力也总会有意外从中作梗。
沈昱宁感慨颇多,内心更是生出许多难以言喻的情绪和柔软,她看向顾逢晟,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意和感动。
多神奇呢?
有时候你以为只是偶然的一个瞬间,却不想命运早就在此埋下了伏笔。
你甚至想不到,甚至浑然不觉继续去过接下来的日子,命运也慢慢往前走,走到一个既定的节点,然后在某一天突然顿悟,最后你也只能感叹一句,原来是这样啊。
回到静海后,沈昱宁的心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她不是容易回望过去的人,更不是那种会在时过境迁之后大谈后悔的那类人,可今天,她是真的后悔了。
后悔当年自己太过随心所欲,一意孤行离开那么远,也后悔,自己跟顾逢晟竟然错过了这么多年,就连她以为他们二人之间留白的那些时间,其实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长。
看着沈昱宁一到家后就坐在沙发上发呆,顾逢晟倒了杯热水后又拿了药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
“季娴是不是话太多了,让你想起从前了?”
他弯下腰蹲着地上,用与她平行的视线望着她,小心翼翼开口。
她没选择立刻吃药,就连看也没去看,只是沉浸在自己脑中所想的事情中。
过了一会儿,沈昱宁冷静的提问。
“顾逢晟,如果今天不是季娴提起,那你会跟我说这些事吗?”
他摇摇头,很笃定的说了个不会。
在料想到沈昱宁下一句会说的话时,他又很快解释。
“这些事没必要让你知道,我自己知道就好了,而且,当年你偷偷到医院看我的事不是也没打算让我知道吗?”
他笑了下,伸手牵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那天她情绪激动时说了一通记忆错乱的话,他当时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完全没时间仔细去想她的那些话,也是这几天突然才发现,沈昱宁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自己闹出了漏洞。
她也曾在他浑然不觉时偷偷跑回来看他,她也没有一刻忘记过他。
这样想想,过去的那些时间都值得。
“怎么能是偷偷,我当时是很光明正大的。”
沈昱宁被他一语点醒,突然还有点难为情。于是忽视他炙热的目光,转身拿起水杯后吃药。
顾逢晟看穿她此刻的小动作,起身坐到她身旁,最后看着她放下水杯即将离开时,俯身攫住了她的唇。
两唇缠绵时,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像鼓。
也不知道是怎么到了卧室,最后沈昱宁隐隐记得,他关了灯。
黑暗中,顾逢晟将她压到身下,停下动作望着她。
“小宁,可以吗?”
他留给她一个安全距离,鼓足勇气开口问她。刚才气氛实在迷离,如果他不停下的话很可能会控制不住。顾逢晟并非是模棱两可的人,这么多年身边也没有过别的人,沈昱宁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如今两人又结了婚,他始终把沈昱宁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周遭安静一刹,她对上他的眼,害羞的点点头。
他再度吻上来时,两人都是一震。他一面吻,一面伸手从她上衣的下摆里探进去,沈昱宁也替他解了衬衣。
她突然想起,自己刚上大学那年,社团组织体育活动,顾逢晟被篮球社强拉着去参加比赛。那天体育馆里人很多,来的多数女生大概都是为了看他。沈昱宁在座位最后一排,气定神闲的看着那些女生因他有时候因为动作激烈而露出一晃而过的腹肌后叽叽喳喳的讨论不休。
“顾师兄真的好禁欲,不知道他这样的人在床上什么样,也不知道以后谁这么有福气。”
那时她只是个小女生,听了这话后酸得不行,连比赛结束都没撑到就匆忙离开。
如今……
“怎么走神了?”他轻轻咬了她一下。
沈昱宁笑了笑,“没什么,想到点从前的事。”
这话大概让他有些不满,便更加卖力,用唇探索到她锁骨处,重重留下痕迹,似乎在惩罚她刚才的不专心。
“家里是不是没有那个。”她突然开口,想到了这件非常重要的事。
顾逢晟恢复理智,视线迷离望着她笑笑,伸手替她把碎发拢到耳后,最后默默下床到卫生间去冲冷水澡。
第46章 良药
顾逢晟再回来时,他们两个都有点尴尬,四目相对的第一瞬间,沈昱宁下意识伸手将被子盖过头顶,甚至翻身过去不再打算看他。
这一动作到底是欲盖弥彰,看她这样,顾逢晟也忍不住笑了笑。
方才是情难自抑,再加上被她得知从前的小秘密,心中情绪起伏过多,更有无限感慨,两人从前在一起时,他总怕亵渎了沈昱宁,一丝一毫的逾越都不曾有,始终保持着长辈们口中所言的发乎情止乎礼的良好标准。这些日子或许是离她过近,他一直在她的房子跟她同吃同住,完完全全是老夫老妻的行为模式,这也就间接导致了,他总有不那么清白冷淡的时候。
想到这,顾逢晟又开始仔细思考起接下来的事情。
虽说已经领了证,但没有办婚礼始终是缺个仪式,这些日子他一直忙着在公司和家里斡旋,差点耽误了最重要的事。🍇
她的病,可能今后始终没办法让她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无论如何,顾逢晟都要想尽办法医好它。
他轻轻走到床边,拿起被子上被他遗忘的白色衬衫,方才沈昱宁解了半天纽扣,到后面渐渐没了耐性所以一扯了事,价格不菲的衬衫如今满是褶皱,纽扣也散了两颗。
“你要去哪?”
听到声音,沈昱宁把被子往下拉了拉看向他,目光澄净。
她只有头露在被子外,那双清澈的眼左顾右看的转了好多遍,像个小孩子一样紧张兮兮的神情,大约是很怕他离开但又觉得难为情。他到底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沈昱宁,看着她这样突然来了点旁的心思想逗逗她。
“当然是回家。”
顾逢晟语气淡淡,不去看她,将自己的衬衫和外套一一收好后就准备转身往外走。
“回家干嘛,不是说好以后都陪我睡的吗?”
沈昱宁急了,一个挺身从床上坐起,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放了大。
最近也是跟他在一起太过频繁,何况两人结了婚,她现在完全是按照妻子的身份同顾逢晟相处,一个好的爱人胜过无数良药,沈昱宁能察觉到自己除了吃药的作用之外在慢慢变好。
当然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情绪稳定的顾逢晟身上。
他对谁都沉稳,对谁都温和的性子让他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没有一点戾气,就算是这么多年在商场里违心的交际让他在外表上看起来跟从前是有很大的不同,但骨子里,他一直是从前那个正义真挚的顾逢晟。
在他身旁,沈昱宁拥有绝对的安全感。也恰恰是因为内心安定,所以她的情绪并没像前些日子那样的糟糕。
但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她自己也不清楚。
“你这个人怎么言而无信,这才刚在一起几天就腻了?”
沈昱宁看出他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明白了他只不过是想存心逗逗自己,于是也装模作样的开了口。
话说完,她还随手拿了床边的抱枕扔了下去。
顾逢晟身手敏捷地躲过她推出来的“武器”,想了想也是觉得再闹下去没什么意思,放下东西回到床边,最后拥着她躺在身侧。
“我们认识已经十几年,如果以新鲜感来判定,那我们早就过了会腻的时候了。”
他这话不假,新鲜感应该用在时间不长的人身上,可她们两个之间兜兜转转漫长的时间,怎么看也没法用新鲜感来形容。
沈昱宁感叹他总能自圆其说,转过头看着顾逢晟闭着眼躺在她身旁,他侧脸比正脸还要多几分卓然,眼睫毛根根分明,鼻梁高挺,她想到方才的情形,轻声跟他开口。
“顾逢晟,其实我挺惶恐的,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做一个妻子,在你面前我总想着要向你展现好的一面。”
很多时候都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总是小心翼翼,沈昱宁生病后也敏感,这几天清醒过来后甚至生出一种隐隐约约的错觉。
她觉得自己现在这样的情况,其实是不该耽误顾逢晟。
他没回答,只是把她抱得更紧,静静听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不喜欢小孩子,但我隐约记得,你从前说你很喜欢孩子,或许我们两个之间有很多不合适的地方,只是因为分开了这么多年还有执念所以才冲动的结了婚,我怕你以后会后悔。”
在沈昱宁眼中,婚姻所履行的责任远远不止互相扶持这一项,生儿育女赡养老人,每一项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她不是什么二十四孝的好女儿,也惶恐自己日后会成为一个像宁茵那样强势的母亲,还有她的病,这些事情夹杂在一起,总是没办法让她平静。
她永远相信顾逢晟和旁人不同,他也只会是唯一的那个例外,可现在,她不信任的人是自己。
“你说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顾逢晟仔细听完她这两大段纠结别扭的话,在她停下之后第一时间反驳回去。
他睁开眼,认真的对上她的目光。
“我说了我不要你为我去做什么好妻子,外界的声音你不要听,就连想都不要想,我们结婚不是冲动,是早晚的事,就算那天你没有拉着我去民政局,那我迟早也会按照该有的规矩去沈家提亲,你不要自己给自己这些莫须有的压力,我只要你快快乐乐在我身边,什么都不要想。”
顾逢晟耐心安抚沈昱宁自我怀疑的情绪,替她盖好被子,末了想起什么又靠她更近,低声在耳边宽慰道。
“小孩子麻烦的很,我们照顾好彼此就够了。”
他们走了这么远的路,他现在还不想让任何人打扰他和沈昱宁。
时间快到凌晨,顾逢晟却突然来了精神,抱着沈昱宁讲了许多有意思的事,是真心实意想要逗她开心好让她不那么紧绷,说到最后她几乎快要睡着,意识完全放空后,沈昱宁沉浸在睡梦中。
最后她只记得自己困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顾逢晟往自己手上戴了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她那时眼皮很沉,想要睁开看看却怎么也睁不开。
这一晚,沈昱宁又做了个梦。
梦里是炙热炎烤的非洲大陆,她一个人走在漫无边际的沙漠之中,看不见方向,也辨别不清楚前路,每走一步,脚下被磨出血的水泡就会更疼一步,她求助无门,可内心却在没有惶恐,甚至鼓起勇气靠着自己仅有的方向感选择前路,最后总算走出那片迷雾。
视线一转,再一回头时,她出现在了顾家的院子里。
十八岁的顾逢晟站在她面前,笑容灿烂的看着她,她往前走,他也往前,两个人笑着笑着,彼此都红了眼。
第47章 家宴
沈家有个规矩,每月一次的家宴人数必须要到齐。老人上了年纪,总想着子女们都在跟前,沈岳南也不例外,自从老伴去世后,他一个人住在壹号院的老宅里,时常感到孤寂,所以要求家人每个月聚一次,就算是工作再忙也都要腾出时间回来。
前些日子是一直不得空,如今家里凭空多了两件喜事,沈岳南欢欢喜喜的选了个好日子让大家回老宅吃饭,而顾逢晟作为已经认可的沈家姑爷,自然也得是座上宾。
这段时间沈昱宁一直配合吃药积极治疗,整个人看上去气色好了很多,就连精神头也比以前足了,虽然睡着了还是会做噩梦,但已经比前些日子有了明显的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