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张叙【完结】
时间:2023-09-10 23:08:41

  “那你有什么感受没?”明熙有些好奇。
  “什么什么感受?”
  “就是,就是再见到他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比如,心里有没有释怀一点?”她小心翼翼看向沈昱宁。当年的事,毕竟是这两个人分道扬镳的主要原因,也是心病,久病未愈。又僵持了这么些年。
  说话期间,菜已经慢慢上齐了。
  沈昱宁吃一口小炒,在她快要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时突然回答了她。
  “其实,我早就就释怀了。”
  但释怀,也始终没法往前走。
  撂下筷子,她看向餐桌边角的白瓷瓶里面的几枝香槟玫瑰,从前最喜欢的,想到这,她默默垂下视线。
  明熙没再说话,看着此刻认真吃饭的沈昱宁,觉得自己心里发堵。
  这么多年,她一意孤行离开京平,不远万里到异国他乡,将自己投入工作中,一刻也不停歇。甚至连一年三十天的休假都不回来,旁人都以为她还放不下当年的事,所以这些年从未回国,但如今,她已到而立之年,事业算是稳定,也做到了令旁人艳羡的位置。
  可明熙觉得,她实在是苦。
  “那你回来这几天住在哪?”她转移了一个话题。
  她小口小口喝着汤,“前几天忙着给新人培训所以一直住在宿舍,今天静海的公寓应该收拾出来了。”
  沈昱宁在京平房产不少,大多都是她还没成年时家里给添置的。沈家家大业大,她母亲宁茵女士又是著名企业家,对这个唯一的女儿是宠爱的不行,别人该有的她都有。但她自己物欲很低,用明熙的话来说一整个就是一无欲无求,衣食住行这方面没什么讲究,只是偏好于用惯了的牌子和东西,后来又因为工作原因需要俭朴,所以很多从前的东西她都不用了。
  “这样也好,那一会儿我送你回去。”明熙看着她认真吃饭的模样,笑了笑。
  “好。”
  九点多,京平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明熙开着车带她上了高架,开着敞篷,胡闹着同她在夜风里飞驰。外面是辉煌锦绣的各色霓虹,沈昱宁突然来了兴致。
  “要不,带我去看看你新开的酒吧?”
  明熙子承父业,继承了他父亲手下的诸多产业。娱乐产业完全司她自己小打小闹开起来的,但是两年过去了盈利不错,所以便开了许多家分店。明熙带着沈昱宁去了市中老城区的新酒吧,在胡同口里面,门口还有一颗上了年头的老槐树,装潢一点不像酒吧,反而像是个中式的茶馆。
  “怎么这么人少啊。”
  大厅里没几个人,沈昱宁有些疑问,她这生意是做到哪去了,竟然连客人都如此稀少。
  “这家是会员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生意人的营销手段,沈昱宁佩服她挣钱的本事,仔细打量着屋内的陈设。中式风格明显,沙发背后甚至挂着水墨画,连茶几也是简单静雅的实木桌。
  “你这是挂羊头卖狗肉吧。”
  两人相视一笑,包间门却在这时候被推开。
  “明总,我们三缺一,救个场行不行?”男人话音清冽,带着些混沌酒气,但不像是混迹酒场的二世祖们。沈昱宁转头看了看,发现是张熟悉的脸。
  来的人是小时候一同住在大院里的发小。
  方延愣了一下,见到她也在酒立刻醒了大半,于是走上前说什么也要带着她过去一同玩。沈昱宁推脱不过,被他连推带拽的进了他们的包间。
  一进门,又有些傻眼了。
  顾逢晟正坐在偏里的沙发上,在隐隐绰绰的灯光中,抬眼望向她。
  下一秒,看到方延放在她胳膊上的手,脸色沉了沉,压低声音开口提醒。
  “我又没说不玩,你怎么还去搬救兵了?”
  这话一出,方延蒙了。明明是他一来就坐在一边发呆,他们三怎么叫他都不听,但他现在却又反悔了。
  沈昱宁看到他在这,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跟着其他人简单打了个招呼就拉着明熙离开了。
  全程连三秒后不到,逃避瘟神一样的速度。
第3章 他酒精过敏
  包间内的气温低至零点。
  方延对上顾逢晟快要吃人的视线,试图解释:“我喝得有点多了,但我这不是想着昱宁回来了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吗?”
  顾逢晟拿起桌上倒满的酒,仰头灌进嗓子里。
  屋内的这几个人,除了明熙都不知道他和沈昱宁当年分开的真正原因,有些话无从谈起,在这一刻更没法解释。
  前尘旧事,如今也不该在她风光无两时提起。
  -
  演讲过后,沈昱宁整整休息了三天,不出门也不化妆,饿了就点外卖,颓废至极。但她食欲不佳,睡眠更是依旧很差,半梦半醒的时候常常怀疑自己没在京平。
  傅医生给了她开了几样药,嘱咐她这些天先静养,不要多思多想,按时吃药,一星期后再去见她。
  下午六点,沈昱宁喝过粥后吃了药,坐在沙发上,心里乱得很。
  想到那天去看医生前,她的领导张司长叫她去办公室。
  “你现在的情况,还是不能太累,我给你两个月的假先好好休息一阵子,等你精神好些了再来工作。”
  张清五十出头的年纪,对这个年轻人心有不忍,又听说了她的事,所以主动给她介绍医生,并且还对别人保密。
  她还有话要说,但在办公桌前正襟危坐的领导伸手按住红木桌上的辞职报告,仿佛预料了她还未出口的话,低声道:“至于这个,我就当没看见。”
  他们这样的人,什么都见过,有些人的生命甚至都牺牲在异国他乡。沈昱宁回国前,部里的人几乎都知道她在一场政变中营救了几十个华侨,子弹在头上飞,她带着人穿行过交战区。说不流血是不可能的,听说她被弹片划过,腿也受了伤,醒过来之后,便开始做噩梦,也出现了头晕干呕的症状。可医生来问,她又对那片记忆十分模糊,几个月前的事甚至都混淆了。
  使馆里的医生思虑良久,当着大使的面跟她说了实情。
  “沈参,鉴于您现在的情况,我认为您应该尽快回国接受心理干预,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足以支撑您在一线工作了。”
  那个医生平常跟她走得很近,拿到她的检查单时,红了眼眶。
  她那时躺在床上,听到这个消息时没有露出太多的情绪,只是将视线看向窗外。往日陈旧的小城如今全是废墟,甚至还有因为流弹击中着火而还没熄灭的硝烟。
  病房里沉寂许久后,她轻声开口,语气笃定。
  “我愿意回去。”
  沈昱宁背对着两人,竟然想着自己要是死在这里顾逢晟会不会知道。
  人生总有遗憾,但她过去遗憾里的桩桩件件,如今的每一件小事都能将她击溃。
  她想改变,更重要的是,她想彻底疗愈自己。
  不管是身体上的疾病,还是心里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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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月的休息时间,她把自己准备要做的事安排的很满。
  虽然只是在京平,也有很多她从前来不及做的事要弥补。隔天沈昱宁起了一个大早,慢悠悠开着车去京郊看外公宁玉安。
  外婆过世的早,宁玉安说自己一个孤家寡人得住在疗养院,单位分给他的房子也不愿意住,子女们拗不过,便答应了下来,好在疗养院里配备专门的营养师和医生,这样也让人放心些。
  只是人员进出管理的很严格,外来车辆不允许入内,沈昱宁停好车下来在门卫处登记,签好字后,这才走了进去。
  进屋时,宁玉安正坐在院子中的凉亭里练字。
  “外公!”
  她笑着,提着东西迈上台阶。
  “是宁丫头吗?”
  宁玉安眼神不太好,练字时戴了眼镜,抬眼看过来时额头上的皱纹都多了些。直到沈昱宁到他身边,这张严肃的脸才露出笑容来。
  “我调回国内了,所以今天来看看您!”
  她买了很多营养品,宁玉安看他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急忙拉着她进了屋。疗养院的格局类似独立的小洋房,一共二层,功能区一应俱全,宁玉安住的这栋花园最大,是当初女儿宁茵多花钱选的。
  “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吃不完的。”宁玉安泡了茶,又让阿姨切点水果给沈昱宁吃。
  大概也只有在外公这里,才能感受到家的温暖了。
  “您年纪大了,该吃一些有营养的东西的。“
  沈昱宁喝了茶,在房间内环视一圈。宁玉安爱书法,客厅完全被他当做书房来用,书架上挂着许多字,有些被裱了起来,有些就那样随意的放着。她认真的走到书桌前看了看,视线定格在一张有点折了的纸上。
  上面是陈与义两句诗。
  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
  宁玉安的字一向洒脱潇逸,不拘一格,唯独这两句,风格跟其他的差别很大,倒是不太像他的字。
  “外公,这幅字送我好不好?”
  宁玉安背着手走到跟前看了看,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
  “这是我瞎写的,不太好,你要喜欢就拿去吧。”
  沈昱宁小时候跟着练过一段日子,但是写得不太好,她没什么耐性,宁玉安索性也不教了,后来她也明白,写字这事讲究个天分,有些人靠临摹,而有些人重在风骨。
  她就是没什么天赋的那类人。
  “去年你那个外院的老师梁任年搬到我们这了,你一会儿要不要过去看看,他们夫妻俩身边没个人陪着,我看了都不落忍。”宁玉安看着她,试探道。
  沈昱宁收起那张宣纸,小心翼翼卷起来,声音低下来竟然带了点哭腔,“外公,梁老师不会想要看到我的,我作为他的学生,已经够失败了。”
  她垂眸,眼里暗了暗。
  “好好好,你不想去外公不逼你,那你告诉我中午想吃什么,外公给你做好吃的。“
  宁玉安七十有八,但看她仍旧是个小孩子,一来跟前就要问吃什么喝什么,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吃的都放到外孙女面前。老人疼爱孙辈的心大多如此。
  “可不敢麻烦您,一会儿我来下厨,您正好尝尝的最近刚学的手艺。”沈昱宁笑着把宁玉安带到沙发上,又给他打开电视机,然后卷起袖子进了厨房。
  她厨艺一般,也就凑合能吃的水平,但是念着这份心意,沈昱宁发誓要在阿姨的帮助下好好做完一桌子菜,她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炒完菜端上桌时,发现客厅里多了一个人。
  不知道顾逢晟什么时候来的,沈昱宁出去时,他正坐在宁玉安对面,专心致志同他下着象棋。
  “外公,吃饭了。”
  她走到两人跟前,没什么情绪的叫人吃饭。
  宁玉安输了一盘棋,反倒开心的笑了起来,低头看着棋盘同她开口:“丫头啊,今天太热闹了,逢晟也来看我了,我真是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顾逢晟也笑着,浅褐色的瞳孔下淡淡晕了层温柔。
  “你怎么来了?”她看向他,话里没什么温度。
  “在科技园有个合作,正好路过这边就想来看看外公。”他如实回答。
  沈昱宁离开的这些年,顾逢晟一直不间断的来疗养院看宁玉安。他知道她跟沈家老人关系不好,唯一在乎的就是这个外公,所以他也一直像对待自己的亲外公那般,时时刻刻陪伴在身旁。
  “行了丫头,快开饭吧我饿了。”宁玉安起身拍拍衣服,“逢晟也来吃饭。”
  顾逢晟应了一声,起身跟上。
  他慢条斯理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坐在宁玉安右手边,“前些日子得了两箱有年份的陈宣纸,今天出来急忘了拿,改天我给您送来。“
  宁玉安视书法如命,顾逢晟这几句话让人笑得合不拢嘴,老爷子看着沈昱宁正在倒饮料,急忙开口:“昱宁啊,去酒柜里拿瓶酒来,我跟逢晟喝几杯。“
  她下意识反驳:“他酒精过敏。”
  再抬头,发现他正在看自己。
  宁玉安疑惑的眨了眨眼,“我记得逢晟是能喝酒的啊。”
  沈昱宁把果汁放到他跟前,低下头不语。顾逢晟飞速看她一眼,眼里情绪流转瞬间,最后移开视线解释,“小时候确实过敏,现在已经好了。”
  当年第一次喝酒,还是因为沈昱宁。
  顾逢晟高考结束后那一晚,方延江敛他们组了个局,包间里除了他们这些人外,还有这两个刚成年的二世祖找来的一群妙龄少女。沈昱宁在家里听沈谦叙说他们在喝酒,着急的不行,央求着哥哥带自己过去,沈谦叙以她还没成年为理由拒绝了。但是怎么能拦得住沈昱宁,她出门打车就去了那家酒吧。
  从前沈谦叙对她管控颇多,这样的地方几乎不让她涉及,长到十六岁也没踏足过夜店酒吧一步。
  今天这第一步,是因为顾逢晟。
  酒吧里灯光隐隐绰绰,侍应生带她到了几人的包间门口,深灰色大理石的墙壁上,门口上方写着【朗月】包间名的提示牌。
  沈昱宁没敲门,几乎是迎着里面震耳发聩的摇滚乐,直接进了包间。
  “晟哥!”
  她喊了一声。
  沙发上正拿着酒杯的方延和江敛停住动作,反应过来后让人把音乐掐了。顾逢晟坐在沙发最边上,光线昏暗中,他越过数道视线望向沈昱宁。
  小姑娘眼神清澈,笑容爽朗。只是,这笑似乎不是发自内心的。
  到处都是喧闹聒噪,顾逢晟应了一声,起身拉着她出去。
  这样的地方,小姑娘到底是不该踏足的。
  “你怎么到这来了,让你哥知道不气死?”
  两人站定在走廊尽头,他俯视她,话里有点兴师问罪的意味,但嘴角一直噙着笑意。
  “我担心你啊,上次在你家吃饭姑姑非要你喝酒,结果你喝了之后全身都是疹子,现在忘了?酒精过敏很严重的。”
  当时她全程目睹后吓得不行,看着他后来整整喝了一星期的中药,心疼的很。
  所以大半夜听说他在酒吧,立刻就不顾一切赶来看他。顾逢晟跟沈谦叙关系亲密,两人是那一群世家子弟中少有的清醒人,又加上顾沈两家自来亲近,小辈们也都常在一起,沈昱宁也算是顾逢晟看着着她长大的,虽然两人只差了两岁,但十九岁的顾逢晟,真真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照顾。
  有什么都纵着她。
  尽管,沈昱宁一直不是这样想。
  她少女时期幸而忧伤,隐秘心酸的日记本,字字句句都写满了顾逢晟。
  这些事如今想来,也只剩下个吁叹。
第4章 “一段感情走到穷途末路”
  不过顾逢晟到底还是喝了酒。
  就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宁玉安自己去酒柜里拿出来陈放许久的佳酿,美曰其名难得有人陪着,所以得痛痛快快喝一点。沈昱宁哪里阻拦得了,只是静静坐在一旁吃饭,看着对面顾逢晟的酒杯空而复满,重复了许多个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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