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现在还回学校做演讲吗？”时桑忽然问道。
江辞深轻摇了摇头，沉思片刻，慢慢侧眸看过来：“印象里，你那一届应该是最后一次。”
闻言，时桑若有所思：“那为什么后来不去了呢？”
江辞深：“年纪大了，总该将机会让给更多的毕业生。”
时桑微哽，心想他给出的这个理由还真是挺……别出心裁的。
今晚这场音乐剧一共分为五幕，开场是序幕，后面四幕分别对应的是主人公巅峰、低谷、彷徨和重生四个重要时期，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失去了父母，却意外结识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短短两个小时内，美声与通俗的结合，加之华丽的舞台美术，讲述了一位热情奔放、敢于反抗教会的著名音乐家的一生。
到了演出最后，所有参加演出的演员陆续登场，在跟台下观众互动的同时共同演唱着一首本剧中非常经典的曲目，观众的热情也再一次被点燃，不少人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们一起律动。
几分钟过后，就当众人意犹未尽以为要离场的时候，全场突然一片漆黑，只有几处角落的灯还亮着。
“什么情况？”
“好家伙，我都已经站起来了，怎么突然关灯了？”
“我也不知道啊，这都演到最后了，难不成发生演出事故了？”
“你们都是第一次看Gregory的现场演出吧？我来给你们科普一下，每次格叔巡演快要结束的时候都会有一个观众互动环节，前三分钟大屏幕镜头对准谁就要在镜头面前互动，后五分钟镜头给到谁就有机会跟演员们当众表白。”
“更有机会获得格叔的1比1人形玩偶，这是一直以来的传统，啊啊啊不说了，我最最期待的环节终于要来了！”
“天呐，这不是我们社恐人的社死瞬间嘛，来之前我怎么不打听一下还有这么一个传统，快让我躲一躲。”
“现场几千人呢，说得好像你能被抽中一样。”
………
议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时桑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她愣神之际，江辞深忽然侧身，问：“还有这种环节？”
时桑一脸实诚：“我也是刚想起来，以前是听朋友这么说过。”
“真的是刚想起来？”他听不出情绪地反问，目光却灼得有些逼人。
时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就差没当场发誓：“真的是刚想起来！”
江辞深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闲闲地收回视线，只留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给她自己揣摩。
时桑没来得及多想，一束灯光便从天而降，很快就锁定到坐在第三排的一对白人情侣身上。
然后下一秒的大屏幕上，白人情侣拥吻在一起，所有人都在此刻，见证着他们的甜蜜瞬间。
“Love and freedom！”
彼时，在此次音乐剧中饰演男一号的全球著名作家兼表演家Gregory站在舞台的正中央，大声说道，“Bless you！”
全场随之迎来新一轮的沸腾。
四面八方也传来新一轮的议论声。
“卧槽，一开始就这么刺激的嘛！”
“不愧是歪果仁啊，斯国一内！”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很卷吗？这样子给后面的人很大压力诶。”
“我是俗人，我就爱看这些，我劝你少多管闲事。”
“只有我发现了吗？这不是正好给那些处在暧昧期的男女一个机会吗？这种环节请多来一点，能成一对是一对。”
说最后这句话的是个女生，就坐在离时桑不远的地方。
听到这话后，她下意识地往江辞深的方向瞥了一眼，发现他正目不斜视地望着最右侧的大屏幕，除此以外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反应。
与此同时，落在观众席的那束光离开了那对白人情侣，寻找着下一个目标，原本一直在前五排停留，谁料在鼓点落下的瞬间，戏剧性地锁定到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一对母女身上。
紧接着在巨大的屏幕上，那个女儿毫不犹豫地主动去亲吻母亲的脸颊，温情仿佛在这一刻诉说。
灯光继续向前扫，依旧是猝不及防地落到了两个女人身上，其中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看不清面容，另外一个因为刚喝完一口水什么也没戴，一张脸就这么被清楚地投放在屏幕上。
“那不是周雪婷的助理吗？”有个眼尖的突然喊了一声。
“还真是，那她旁边坐的岂不是周雪婷本人？”
“天哪，我竟然和我爱豆看了同一场音乐剧！不行！我要发个朋友圈！”
“格叔实火啊，连当红小花旦都来看他巡演！”
“……”
周雪婷察觉自己已经暴露，不得已摘下口罩，好脾气的她没有责怪小助理，反而十分配合地跟小助理一起在镜头面前比了个爱心，此举一时更加圈粉无数，许多人发出“雪妹好甜”“这应该是我见过的最没有明星架子的女明星了”诸如此类的言论。
就在大家还沉浸在跟大明星坐在同一个观众厅的时候，镜头忽然一扫，精准地落在了第七排第五个。
时桑对国内的明星了解很少，不认识周雪婷，当她还在认真欣赏着屏幕上大美女的颜值时，谁知下一个“倒霉蛋”就成了她自己。
光圈还在缓缓放大，在时桑左右两侧来回摆动，几秒钟后，大屏幕上投的人像正式从她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时桑有些不知所措地扭过头，看着跟她一样被命运选中的“倒霉蛋”，那个留着刘海的男生。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趴最忌讳的就是不配合和玩不起，没有人希望在最高潮的时候有人出来扫兴，时桑在国外生活了这么久深知这一点，因此更有一种进退两难的感觉，毕竟对方还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男生看出了她的窘迫，笑着帮她出主意：“跟上对一样，简单地一起向镜头比个爱心怎么样？”
“逢场作戏而已，不用紧张。”男生又轻声说道。
他笑起来的时候有两颗小虎牙，温润的长相，干净的气质，时桑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么仔细一看，他竟然长得很像她一个旧友。
面对着一双双投向自己的目光，没有时间再给时桑思考，正当她准备抬起右臂敷衍了事的时候，她的右手忽然被人一把握住，紧接着十指相扣，严丝合缝，大掌的温度源源不断地流向她。
时桑的脑袋一片空白，怔愣地回过头。
只见江辞深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摄像机所在的位置，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地抬起他跟时桑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停在半空中，所有人都看见了，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彼时，那束颇具灵性的光知趣地向右移去，舞台左右两侧的大屏幕上也赫然出现了他跟时桑两个人。
巨大的屏幕上，江辞深不知道侧眸跟时桑说了些什么，当他再次转向镜头时，时桑从原本的神情呆滞逐渐缓过神来，慢慢牵起唇角，朝镜头有点儿僵硬地微微一笑。
第67章 朝朝辞暮
◎堂妹。◎
镜头明明只在他们身上停留了五秒钟, 时桑却如坐针毡般地觉得过去了五分钟。
奇怪的是，这背后主要原因竟然不是因为江辞深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而是因为她觉得这应该是该环节进行到现在最拉垮的几秒钟, 两个人配合得毫无看点不谈, 刚刚面对镜头的时候，她笑得太不好看了, 她很不喜欢这种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成为全部人关注焦点的感觉。
然而这也只是她以为，事实并非如她所想的这般糟糕, 那束神奇的光在离开他们身上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时, 她听见了斜后方几个观众间的谈话。
对方并没有避讳的意思，加上周边都是年轻人比较直来直去, 音量没有被刻意压低，所以她听得一清二楚。
有人夸刚刚屏幕上后来出现的那个男人帅出了天际, 还有人说小情侣kiss在这种环节见多了早就见怪不怪, 反而是这种超有安全感的十指相扣看得更戳人心。
总而言之，大家都非常友好, 没人觉得他们毫无看点，或者是扫了大家的兴。
面对意外的“好评如潮”，尽管主要功臣不是她, 但她还是松了一口气, 没再想这事。
直到镜头远离, 他们这里重新陷入昏暗, 江辞深也没松开他的手。
以他的性格，无论别人在背后议论什么, 他都习惯性地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但是这一次, 他格外留意到了坐他身后的两个女生的窃窃私语, 虽然她们声音很小，但架不住他听力极好。
“这不得给导播扣鸡腿？明明人家男朋友坐右边，镜头竟然给到了左边，不过还好救场及时。”
“其实能看得出导播也很为难，换成是我，我也以为旁边那小哥哥才是她男朋友，无论是气质还是穿着，他们才更像一对儿吧，你说是不……”
适时，江辞深转头看了她们一眼，环境昏暗，依稀可辨别出他那算不上多友好的眼神，吓得那女生直接闭了嘴，挽着同伴的手怯生生地回视着他，心里郁闷地想自己声音有那么大吗？
时桑的手还被他紧紧握着，他一转头她就感应到了，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她没听见那两个女生的对话，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辞深没道理在这种场合跟两个小姑娘多计较，什么话也没说，看向一直没急着摆开他手的时桑，心情莫名好了点，随即轻轻松开，收回手的同时，他抬眼睨了左边那男生一眼。
那眼神，比起刚刚更算不上友好，甚至在男生看来，有几分威慑之意。
点到为止，江辞深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身上的衣服。
今天下午他事情比较多，处理了很多封海外邮件，后来一从公司出去就驱车前往溱渝湾，也没来得及给自己换身行头，临走前随意扯了件御寒的大衣，里面是司空见惯的西装。
如今室内温度高，大衣半敞开，露出里面的西服，加上他自带的气场，就显得跟四周的观众非常格格不入，太正式了。
更凑巧的是，江辞深另一边坐着的都是年龄三十加的观众，就好像从他跟时桑中间划了一条线，时桑以左都是跟她一样大的年轻人，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和氛围，这一点从刚刚观看音乐剧的时候就已经体现出来了，一边音浪一层盖过一层，另一边却风平浪静、悄无声息。
他的内心戏如此丰富时桑浑然不知，风头过后她才真正思考起被他握手一事。
其实早在两只手分开前，时桑就一直很想松开他的手，但是一想到他是为了给自己解围才这么做的，如果她先松的话多少显得她有点不知好歹，还有可能让他误以为她很抗拒他的接触，不过就是逢场作戏而已，只有心怀鬼胎的人才会浮想联翩，所以她选择将主动权让给他。
如今手松开，危机化解，这事儿在时桑这里也算是过去了。
时桑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是道谢：“谢谢辞深哥刚刚帮我解围。”
如果当时他没动，她十有八九就要去配合那个男生，这一点江辞深甚至比她自己都先察觉到。
虽然对此行为感到不满，但他并没有打算真生时桑的气，眼睛看着前方，嗓音听不出情绪：“举手之劳而已。”
他理解她的处境，就算她的大脑平常都比同龄人清醒，但也难免有应付不来的情况，他也知道她爱面子，这似乎也成了此刻他坐在这里的意义。
观众互动环节全部结束后，所有人有序退场。
时桑提出要先去洗手间一趟，麻烦江辞深在原地等她一会儿。
江辞深同意了，找了一块人少的地方靠墙站着，摸出手机看方杰有没有给他发消息。
正值退场高峰期，猜测去洗手间的人特别多，时桑走了几步又突然折回来，意识到自己背着包去可能不太方便，想找江辞深帮她忙，但这种要求又有点儿难以启齿，他们很熟，却又好像没有熟到能帮她拿包的地步。
最后就差两步走到江辞深跟前，但是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还是觉得不妥，正当她歇了心思准备再去洗手间的时候，江辞深忽然抬起了头，一眼捕捉到去而复返的她。
“怎么了？”他淡声问。
既然都已经被发现了那还不如大胆一试，时桑该有的求人态度都有，征询他的意见：“到时候可能有点不太方便，能不能帮我拿下包？”
江辞深扫了一眼前不久他还碰过的那个包，回复得比她想象中要快：“给我吧。”
时桑微诧，连忙摘下包递给他。
江辞深伸手接过，之前是第一次碰女人的包，现在是第一次帮别人拿包。而这个包，严格意义上都不能算是包，轻得他一根手指就能拎起。
彼时，旁边站着一对刚从观众厅出来的小情侣，女孩表示自己要去洗手间，把手上的东西全都交给男孩之后，还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交给了他。
江辞深无意瞥见，沉默片刻，看向刚走远没几步的时桑，出声喊住她。
时桑脚步一顿，知道他是有事找，要不然也不会在这种非常时期叫她，想也没想就回头走向他。
他也往前走了两步，两人面对面站立，他扫了眼她身上的牛角扣大衣，直截了当：“衣服脱下来帮你来着。”
时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用，正常里面都是有挂钩的，可以挂衣服。”
“现在人多，这样比较省事。”他说。
寥寥数语，时桑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叫他拿着能在洗手间省出脱衣服和穿衣服的时间，如果人人都像这样“轻装上阵”，那洗手间可能也不至于人满为患。
念及此，时桑没再坚持，脱下大衣递给他，然后礼貌道谢，转身离开。
大衣原先都是扣好的，只能通过下面稍稍露出的裙摆推测出她里面穿的是一件裙子，上半身的设计完全被厚厚的大衣所遮住，什么也看不见。
如今脱下大衣后，江辞深这才看清裙子的款式，是件一字肩印花白裙，精致的锁骨一览无余，颈间的玫瑰金喵咪项链衬得她皮肤更加白嫩。
突然间，他就有点后悔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了。
不久后，他特意感受了一下室内的温度，好在大厅里开了暖气。
洗手间里的人确实非常多，时桑等了十几分钟才轮到自己。
洗完手出来，她想找手机看一下现在几点了，好提前做下一步打算，却发现自己的手机收进包里没带过来，只好作罢。
在走廊上拐了个弯，时桑突然看见刚刚坐在她旁边的那两个男生走在她前面，想起那时候人家怕她尴尬好心帮她出主意，她却忘了跟人家说声谢谢。
不过她也没打算主动凑上去，通往出口的就这一条路，他们顺路，对方暂时还没发现她跟在后面，要是发现了她就顺便说一声，要是没发现那她就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最后快出走廊的时候，有一面墙都是镜子，她还是被对方看见了，有刘海的那个男生还主动转过身跟她打招呼：“嗨。”
时桑见状停下来，用他的方式回他：“嗨。”
“刚刚在观众厅被屏幕选中的时候，谢谢了。”时桑顺理成章地把道谢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