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心中本来就有鬼,她忍不住会胡思乱想,也不可能做到跟她说的那样坦荡,什么长大了要跟异性保持距离,什么他不是亲哥,她现在自己都觉得扯淡,害怕过去的那点心思被他知晓,想了一会儿理了理头绪,心里终于有了主意。
距离上一句还好没过去太久,时桑暗暗给自己打个气,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刚刚才反应过来,辞深哥,你都快把我绕进去了,什么重不重要的,其实我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当时我给萧萧发完消息就接到了叔叔的电话,他知道我方案过了,之后我问你叔叔是不是都跟你说了,你说是的,我就以为你也知道了,所以才……”
她突然顿住,瞥一眼江辞深,见他没什么反应,硬着头皮问:“你不相信吗?”
因为没多少底气,所以声音带着些女孩子特有的软糯,听上去弱小又无助。
江辞深不动声色地转头,视线在她身上快速掠过,复又收回,语气漫不经心:“信啊,为什么不信?”
时桑总感觉他没信,沉默不语时又听见他慢悠悠道:“这么看来,我在你心里的分量跟你闺蜜比起来,确实还是差点。”
“……”
“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我四年没跟你联系,能够理解。”他又不怎么正经地补充了句。
“……”
眼下时桑心里想的都是不能再让他怀疑自己反差这么大的真正原因,再加上别墅区的项目结束以后她还要争取加入翼之家的项目。
联想到这一点,她瞬间笑得十分殷切,脸上又假装带着深思熟虑后的认真:“其实辞深哥在我心里跟萧萧一样,都是第一重要。”
不管他信不信,也没给他反应的时间,时桑突然问:“对了,我是不是应该给叔叔阿姨准备点礼物?空着手回去看他们是不是不太好啊?”
“不用。”
江辞深怎会不知道她是故意岔开的话题,尽管他不相信第一重要那套说辞,但还是心情很不错,正好他也没打算继续说之前那些,适可而止。
“准备了反而让他们觉得你跟他们见外,不把他们当家人。”他敛了笑意,平声开口。
时桑闻言琢磨了一下,秦夫人肯定不会这么认为,但是江晨风就说不准了,之前去萧予酥家遇到过类似情况,有些长辈是真客套,而有些长辈是真不愿意小辈花钱,再加上今天回去得匆忙,也没时间给她准备,索性打消了买礼物的念头。
之后两人再没说话,江辞深专注开车,时桑把头靠在窗户上,看着路边不断倒退的行道树,看着车子驶出闹市开向郊区,目光渐渐涣散。
虽然车内已经安静了许久,但时桑心里还是久久不能平静,脑子里还没有完全消化掉刚刚的对话。
很奇怪。
可是不知道具体哪里怪。
为什么今天面对他的感觉如此强烈?前些天的时候不是跟他相处得挺好挺自然的吗?
还有。
他今天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说话的语气感觉正经又不怎么正经,倒像是在……
捉弄她?
-
当他们抵达江家老宅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兰姨已经在大堡餐厅摆满了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
时桑跟在江辞深身后,上次回来两人也是一前一后,不同的是那次两人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而这次只隔了不到一米,当真是他前脚刚进,她后脚就到。
雕梁画栋之中,时桑依次看到小杨、小柳、兰姨和唐叔,最后才看到江晨风和秦楠。
她一一打过招呼,大概是因为今天方案过了心情特别好,她跟过去那几个闹得并不怎么愉快的人打招呼时也格外的热情。
江晨风照例先轻轻抱了她一下,然后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些天没见了,快让叔叔好好看看有没有瘦?”
话落,他松开时桑,仔细打量了她一下,得出结论:“嗯,好像非但没瘦还胖了点儿?”
时桑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淡定在餐桌旁落座的江辞深,只一眼又很快收回。
她最近没有称体重,也没怎么留意自己是胖了还是瘦了,不过仔细一想,溱渝湾的伙食那么好,她长胖点儿也很正常。
江晨风看着她,笑道:“胖点儿是好事,太瘦了可遭不住申城这风寒折腾,容易感冒。
“而且我们尔尔还是跟以前一样漂亮。不说了,肚子应该饿了吧,先吃饭。”
时桑听话地朝餐桌走过去:“的确有点饿了,叔叔,您先坐。”
“好。”
座位还跟过去一样,江晨风坐在上座,左侧第一个是秦楠,右侧第一个是江辞深,第二个是时桑。
碗筷就位后,兰姨和唐叔等人离开大堡,不打搅主人们的聚餐。
江家重视规矩,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只要有时桑在,江晨风第一个破例,并且趁着这顿饭聊了很多关于时桑设计方案的细节。
当听说以十二生肖划区的时候,他忍不住感叹道:“这想法真不错,我听着都想住进去了。”
随后他指着秦夫人,继续给时桑捧场:“属哪个就住哪个,正好我们夫妇二人属相一致,还不用愁产生分歧。”
一旁的秦楠闻言笑而不语,先前得知时桑低调应聘进乘风,以及凭自身努力为公司解决一个大麻烦后,对她已经有所改观,加上这两次相处下来发现她不像以前那么乖戾,难得附和了句:“国内别墅区成百上千,这个创意确实不怎么多见。”
江晨风点点头,突发奇想:“一直听说谷陵那个地方风光秀美,这老宅住了大半辈子,偶尔换个地方住住兴许也不错。”
说罢,他望向右侧低着头吃饭的两人:“辞深和尔尔属相不同,到时候我再买两套,你们什么时候想去那儿住了就去那儿住。”
时桑正在喝鲜菌汤,听到江晨风的话后差点被呛住,忍不住轻咳了两声,再瞥了眼身旁的男人,只见他反应平平,正在慢条斯理地剥虾。
秦楠下意识地调侃:“我看你是越过越糊涂,有钱没地方花。”
江晨风没理会她,问时桑:“尔尔,你再跟我仔细说说,这十二个区是不是按照生肖顺序来的?”
时桑抬起头回道:“对的,因为之前没有想到其他好主意,所以就直接按的生肖顺序。”
江晨风若有所思:“那这么说的话,辞深那套房子就在我隔壁,你的那套离我有点儿远了,要是你俩能反过来就好了。”
时桑庆幸自己这个时候没有在喝汤,否则……她真的会直接喷出来的程度,完全没想到他依旧沉浸在买房的规划中,毕竟这项目才正式通过还没开始建呢。
沉默片刻,她刚想说其实不一定属相是哪个就住在哪个区,都是看业主个人喜好,还没开口,耳边传来淡淡的声音:“没关系,等您买下来了我那套给她住。”
“……”字音被时桑咽了回去。
“前提是她愿意住得离您近。”
江辞深不紧不慢地补充一句,修长的手指捏住虾尾,适时扫了时桑一眼,眼底划过极浅的笑意。
时桑属实没看懂他的操作,不过谁还不会画大饼了,而且话说到这份上又是当着江晨风的面,她总不能说自己不愿意吧?
所以下一秒,她温声道:“我当然愿意啦。”
然后撇过头朝江辞深笑了笑,一脸的人畜无害。
离开盘还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后,太久远,时桑没把此事当真,自然也没说以后回洛杉矶这种扫人兴的话。
其实后来想想,她觉得江晨风也不一定是真要打算在那边买房,可能只是想给她的设计捧捧场罢了。
彼时,江晨风听到她的话不疑有他,脸上都是和蔼的笑,他问:“对了尔尔,你现在住哪儿?”
时桑想起之前决定在溱渝湾住下时江辞深说过的话,孤男寡女住在一起好像确实不太合适,很容易让人误会,所以没说实话:“恒山家园。”
以前两个人都住小堡,一楼还有其他人,更何况当时她年龄小不会让人多想,可现在不一样了,那个大平层里就住他们两个人,她只想安稳再过个几天,争取到翼之家就离开。
她不知道江晨风和秦楠怎么看待这种事,以防万一还是决定不说。
说完以后时桑还特地瞄了一眼江辞深,发现他仍在剥虾,没有多余的反应,更没有要拆穿她谎言的意思,松了口气。
江晨风没听说过什么恒山家园,又问:“那里环境和治安怎么样?最近社会不太平,你现在一个人住我实在不放心,要不然回来住吧。”
时桑婉拒道:“不了吧叔叔,这儿离公司远,我上班也不方便。”
“这个没事,我让唐叔全程接送你。”江晨风语气关切,“你情况特殊,我通知一声,让你晚点上班、早点下班。”
“……”
时桑讪笑着,这种待遇怕是全公司都找不到第二个人,岂不是很容易暴露身份?
她很想拒绝,可是踌躇半晌也没能想出个好托辞。
这可怎么办?
正当她陷入两难之际,身旁的江辞深蓦然开口,语调轻悠:“爸,我之前去她住的那个地方看过,治安很好。”
“而且她闺蜜一家也住在那个小区,彼此间都有照应。”
他稍顿,转而看向时桑,神色颇为认真:“万一人身安全还是受到威胁,我离那边也挺近的,记得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知道了吗?”
时桑愣了下反应过来,立刻接住他的戏,连连点头说:“……嗯嗯,放心吧辞深哥,我马上就把你设为我的紧急联系人。”
没想到有朝一日,江辞深竟然会配合她演出大戏。
第84章 烟火年年
◎“她的婚事就是我的婚事”◎
江晨风见时桑点头如捣蒜, 看出来她还是更想住在恒山家园,又听到江辞深那番话,深信不疑, 逐渐放心很多, 便不再勉强她。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秦楠跟江晨风提起下周有个老同学要过生日, 应该准备什么礼物合适,话题的焦点终于从时桑身上移开, 她也乐得自在。
彼时, 自己前面的几盘菜都已经吃腻了,她往旁边瞅了瞅, 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盘白灼虾上,回忆起刚刚几次看江辞深他都在剥虾, 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突然被勾起。
兰姨做虾一绝, 加之江辞深喜欢吃虾,所以隔三差五餐桌上都会有一道白灼虾。
她自诩不是个矫情的人, 但是有些事情上她承认自己蛮矫情的,就比如说因为怕麻烦所以不爱吃虾。
那段时间正好有一个校园剧特别火,前桌几个女生一下课就坐那儿讨论剧里的各种名场面, 其中就有不善言辞的男主默默帮女主剥虾, 女主暗恋男主许久, 明知道自己海鲜过敏还吃了他剥的虾最后两个人在医院定情的经典桥段。
当时剥虾还被班上女同学认证为男生喜欢女生的一种表现。
后来时桑跟江辞深一起吃饭, 看见他给自己剥虾,动作慢条斯理, 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 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了层金, 于是一时悸动过了头, 问他能不能也给她剥一个,潜台词是能喂到她嘴里更好。
江辞深淡淡看她一眼,问:“怕弄脏手不想自己剥?”
时桑难得一次那么矫情地跟他讲话:“不是,就是嫌麻烦,但是又想尝尝味道。”
闻言,对面的人闲闲开口:“现在嫌麻烦有我帮你剥,以后嫌麻烦谁帮你剥?”
时桑想了想,说:“男朋友。”
“那就等你找到男朋友,让他帮你剥。”他缓缓说。
时桑是个有骨气的人,被拒绝以后再也没向他提出过类似的请求,时至今日也没有吃到他剥的虾。
盯着那盘白灼虾,时桑感叹自己那时候脸皮确实是厚,而且还蠢,往事不堪回首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
至于那个特火的校园剧,以前被奉为神作,估计现在看只剩狗血了。
她暗暗腹诽着,视野里忽然闯进一只手和一个碟子,视线聚焦,她看见碟子上躺着六个剥好的虾尾,每一个都肉质白嫩,色泽诱人。
顺着手往上,江辞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了,正垂眼看着她。
愣神间,只见他薄唇轻启:“尝尝。听说你现在厨艺精湛,兰姨最近换了新蘸料,正好给她提提意见。”
时桑像是没听懂似的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懵怔、不解以及诧异,然而江辞深很快就落开了眼,侧眸看向两个长辈,平声道:“我吃完了,你们慢吃。”
撂下这句,他转身离开,全程淡定从容,仿佛丝毫不担心这一举动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先不说时桑,比起江晨风,秦夫人的反应更大一些,她这儿子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什么时候对女孩子这么上心过?以前他对时桑好都是受江晨风要求,可是现在……
不过转念一想,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呢?除了主动把剥的虾让给时桑,就她已知的那些事依旧是江晨风授意给他让他那么做,所以一定是她想多了。
况且刚刚那番解释确实也站得住脚,兰姨最近在开发新菜式,经常让她多留意提意见,于是没再起疑。
时桑怔怔地看着碟子里的那六只虾尾,神思恍惚。
这算什么?
十八岁的少女梦想成真?
心动一刹,好在她足够理智,及时打住,收起了某些胡思乱想。
毕竟他已经解释得够清楚了,只是方便给兰姨提意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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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后,江晨风说大堡二楼的书房新添了几本关于国内公共艺术研究的小众书籍,时桑闻之欣喜,噔噔噔地跑上楼去看。
秦夫人最近出了趟国刚回来,还在倒时差中,所以早早便上楼保养休息去了。
小杨小柳二人过来收拾餐桌,江晨风跟江辞深父子俩坐在一楼客厅,两人各占据一张实木沙发,墙上液晶电视开着,前者在看体育频道,后者双腿交叠,手上翻着一本人物杂志。
茶几上摆着的那几本杂志都是秦夫人平日里爱看的类型,他随手拿了最上面那本翻了翻,神情淡漠,单纯打发时间等时桑下来。
少顷,江晨风打破四周宁静,看向他说:“辞深,我知道到了年底公司很忙,又是带尔尔出去玩又是带她回来看我,这些天辛苦你了。”
没有时桑在身边,江晨风恢复成平时不苟言笑的状态。
大概两天前,江辞深把跨年夜给时桑拍的照片发给了江晨风,除此以外并未多说,江晨风便以为是江辞深带着时桑出去玩的,感到很满意,同时他认出了照片里的建筑,越想越觉得蹊跷,又看见时桑那张俊俏美丽的脸,长相随妈妈,眼睛更像爸爸,他忽然间就想起了故人。
也正是因为看到这张照片,他特别挂念时桑,得知她最近忙项目所以一直等到了今晚,当看到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能安心。
听见老爷子跟他如此客气,江辞深语气平平道:“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