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校长正指着一面墙向代表们简单介绍道:“我们一中的这块公告栏啊,存在有好些年了,比起你们上学那会儿,现在上面多了个后进榜。你们看,光荣榜上列出的都是本次期中考试高三年级前五十名的学生,都跟你们一样很优秀,未来都是要冲击985名校的,而后进榜上列出的就是这次年级后五十名的学生,我们也希望以这种方式多激励他们认真学习。”
几位毕业生代表纷纷顺着校长的这番话看向后进榜单。
江辞深本是兴致缺缺只配合地扫了一眼,在想收回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某个不太寻常的姓氏,下意识地目光往后移,然后就看清了那个人的名字。
时桑这会儿才后知后觉自己在后进榜上,突然感到有些心虚,她不确定他是否看到了,但还是立刻失去了看美色的心情,身体慢慢往后退。
然而,处在中间的人想要出去并不是一件易事,因为她这一行为很多人都开始动起来,有个男生不小心撞到了另一个男生,由于没立刻道歉两人很快就争吵起来,有女生站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开始劝架。
这样的骚乱很快又引起了不远处校长的注意。他暂停了跟优秀代表们的讲话,两手背在身后,扯着嗓子朝人群喊:“一个个的都在干些什么,你看看你们哪有高三学生的样子!简直是不像话!”
因他这一喊,学生们都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向他。
时桑的个头在女生中算是比较高的,此时仍站在人堆里,显得有些醒目。
不可避免的,江辞深看到了她。
两人视线碰撞的那一刻,时桑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来了,整颗心都被紧张、慌乱、无措所占据。
她也没想到他们第二次相遇,又是在如此一个尴尬的时间跟场合。
第10章 凛冬散尽
◎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时桑这一觉一直睡到自然醒,因为前一晚睡得比较早,所以醒来的时候不过才六点多钟。
在一通洗漱和收拾后,她直接就拖着行李箱下了楼,正好碰上兰姨从厨房里端出来一个餐盘。
时桑不再像以前那般固执和锱铢必较,主动向她问好:“早啊兰姨。”
兰姨因她独自出国留学一事对她有所改观,现在小姑娘又主动问好,她这做长辈的也该大气些,朝她点了点头,顺带将餐盘放在桌上,说:“这是时小姐今天的早餐,趁热吃了吧。”
时桑拉开椅子坐下,瞥了眼楼梯口:“少爷呢?”
兰姨:“少爷已经出去了。”
时桑拿着刀叉的手一顿:“出去了?他去哪儿有说一声吗?”
兰姨如实回答:“没有说。”
时桑很快就解决掉了早餐,出门的时候四处不见人,索性直接拖着行李箱去了地下车库。
江家的地下车库其实挺大的,里面停了好几辆车,时桑从入口处进去,按着顺序依次查看车的车牌,但是一直到最后一辆也没看到江辞深的车。
她猜他应该已经走了,倒也不恼,早在昨天听到要他送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这样最坏的结果。
她掏出手机准备拨给唐叔救急,好不容易在联系人列表里找到了他,等待手机里“嘟”了几声后,对方刚接听,离她最近的那辆宾利突然响起两道鸣笛声,不轻不重,但是太过突然把时桑吓了一跳。
她歪头往驾驶座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发现江辞深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手机里还陆陆续续传出唐叔的声音,时桑背过身去默默翻了个白眼,然后才回复唐叔:“我没什么事唐叔,就是不小心拨错了……嗯这会儿已经准备走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不用担心我,您多注意身体……”
挂了电话后,时桑拖着箱子走到那辆宾利的后备箱旁边,这回江辞深没再跟她开玩笑,不一会儿后备箱就自动弹开了,时桑花了好些力气才把行李都放进去。
然后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打开后排座椅的车门,但觉得这样像是在把他当作司机使唤不太妥,手刚离开把手没几秒,又觉得坐副驾驶靠他太近更不妥,于是重新握住把手,毫不犹豫地坐进了后排。
江辞深从内后视镜上瞥了她一眼,发动了车子开出了地下车库。
时桑透过汽车的后窗玻璃,看着江宅一步步离她远去,逐渐化成一个小点,最终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她不免有些伤感,来的时候孑然一身,走的时候看似什么都没变,其实她已经把自己栽了进去。
一路上寒风瑟瑟,两边行道树上的枝条被刮得左摇右晃,虽然汽车门窗紧闭,但好像还是能听到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光是看着这一幕风景,时桑的脚底就陡然升起一股凉意,更不用提她的斜前方还坐了个浑身低气压的人类。
两个人自她上车起就没说过一句话,他也不放点音乐出来,导致整个车厢内无比的寂静。
先前萧予酥提到自己社恐,她就是那种比较典型的,对自己人活泼到不行,但是对待陌生人就有社交焦虑,在外人面前时,总觉得自己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别人注意,从而产生正常社交中不必要的尴尬与紧张感。
时桑并不社恐,但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有点儿选择性社恐,只针对江辞深一个人的。
她想做点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于是掏出手机刷了会儿,但回想起自己容易晕车,只好匆匆将手机黑屏,有点坐立不安地靠在座椅上,别无选择地继续往车窗外面看风景。
车子开上高速公路后没多久,车内安静终于被打破,江辞深稳稳握住方向盘,视线依旧停留在前方道路,他淡声问:“走几天?”
时桑闻着声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的一个侧脸,看不清什么表情。
她想了想,说:“大概需要五六天。”
话毕,她开始揣测他问这个问题的意义,停顿了几秒钟,又说:“你放心,虽然我们没有纸质合约,但既然我已经答应过你了,就不会轻易反悔。”
江辞深从她这话里听出来几分别扭,缓缓说:“我觉得有必要申明一下,这笔交易是你主动答应的,不是我逼你的。”
他倒是要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这回时桑嘴皮子动得比脑子快很多:“你那语气就算不是强迫的意思我看也快了……”
“强迫?”
江辞深轻声重复了一遍,好似被她逗笑了,意味不明道:“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脑子逐渐反应过来的时桑:“……”
暂且不提他口中的“法治社会”是几个意思,她怎么就把心中所想轻易说出口了呢?她还嫌自己栽的不够狠么?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刀了自己。
并未多给她一些缓存时间,江辞深又接着问:“不过我挺好奇的,你为什么会答应得那么快?”
时桑大脑飞速运转,没过多久就编出了个自认为还不错的理由:“因为我喜欢申城啊,回来待三年没什么不好的。”
江辞深驱车驶进隧道,周遭的一切逐渐变得昏暗起来。
随着车子的稳定前进,隧道内的灯光在他脸上不停地跳动着,明一阵儿又暗一阵儿,更显得他脸部轮廓棱角分明。
“既然这样,那当初为什么要走?”
他的声音十分低沉,跟四周的环境融为一体,神秘而让人捉摸不透。
“……”时桑低下头,沉默了半晌她才说,“没有什么为什么,那只是我的个人选择而已。”
后来一直到了机场,江辞深再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而她也如释负重,极力将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
车子停在路边后,时桑一个人下了车,江辞深没有动,只摁下了车门上的尾门按键。
后备箱缓缓开启,时桑往外侧拖出行李箱,使劲一抬,然后有些费力地放到了地上。
往机场入口处走了几步,时桑又折了回去,轻轻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车窗随后被摇下。
江辞深侧过半边脸,时桑看着他,故作落落大方地向他道了声谢谢。
然后他嗯了声,算是回应过了,只是这回应似有若无。
时桑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申兴机场非常大,光是从这里到入口就要走好几分钟。
彼时机场门口人潮涌动,车来车往。
一直等到她安全地进了大门,江辞深才发动了车子,驶离了机场。
—
飞回到洛杉矶后,时桑抓紧时间处理完手头最后一部分工作,然后就跟Maestro提出了解约。
Maestro的艺术总监非常喜欢她,听说她要解约特地来跟她谈了很久,最后她还是坚持以自己回国有事要忙为由婉拒了,但她承诺如果以后有机会,她还会再回来的。
她也没有主动跟萧予酥提起违约金的事情,因为怕萧予酥又担心自己,为自己感到不值得。
赔违约金的钱不全是她自己的,还有一部分是江晨风之前额外给她的一张银行卡里的钱,这样一来她欠江家的钱就更多了,不过她以后都是会一起还回去的。
离开洛杉矶前的最后一晚,她邀请了自己在这边最好的三个朋友去酒吧玩。
她的酒量并不是很好,也不经常去酒吧,之所以把地点定在那儿,就是想热热闹闹地跟这些人道个别。
这三个朋友,基本都是她读大学那会儿认识的,其中有两个是华裔,还有一个跟时桑一样留学在外,并且暂时打算继续留在这里发展。
因为她没有事先说清楚邀约的目的,Charlie就单纯地以为是几个人出来玩玩,所以就自作主张带了自己的四个朋友过来,也是希望人多更热闹玩得更开心一些,原本四个人的小型聚会也一下子演变成了八个人的狂欢。
八个人唱歌跳舞喝酒聊天,中途把各种喝酒小游戏玩了个遍,完了之后有人喝得正上头跟着大伙儿去蹦迪,还有人看上了不错的对象跑过去搭讪。
时桑只喝了一点点,全程也没怎么参与游戏,脑袋很清醒,窝在卡座一个角落里闭目养神。
从吧台回来的许梦宜见她这副模样,把酒杯放到一边,紧挨着她坐下,然后拍了拍她的大腿,说:“什么情况啊,这才喝多少你都躺下来了?”
时桑依旧闭着眼睛,漫不经心地回:“我心累。”
许梦宜嗤她:“我一个正在遭受事业跟爱情双重打击的人都还没心累呢,你有什么资格心累?”
时桑慢慢睁开眼睛,歪头反问:“爱情又怎么你了?”
“还能怎么,被男神拒绝了呗。你说我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怎么就老追不上他?亏我曾经以为我俩之间隔的是层纱,却没想到是一块钢板!”
时桑了然,又把眼睛闭了回去,重复着千篇一律的劝告:“太卑微了,没必要。”
许梦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再一次拍了拍时桑的腿:“不说我了,刚刚我看你喝酒的时候就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发生什么了?”
第11章 星河长明
◎永不消逝的爱◎
时桑沉默了片刻,再一次睁开眼睛看向许梦宜,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离开Maestro了,之后打算回国内发展。”
许梦宜眼睛睁圆:“?”
时桑:“最快明天就走,今晚差不多是跟你们的散伙饭。”
许梦宜:“……”
随后时桑又补充一句:“对了,今晚我请客,所有的消费都由我来出。”
接下来的十几秒内,许梦宜认真地捋了捋时桑最近一段时间在自己这边的时间线,实在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放弃了思考,靠过去一把搂过时桑的肩,神神秘秘地说:“你老实跟我说,你最近是不是中彩票了?还是被哪个男人包养了?”
时桑用胳膊肘推了一下她,很无语:“你想太多了。”
“听你前面说要回国,难道包养你的男人在国内?”许梦宜丝毫不受那一推的影响,继续自己的联想。
怕她接下来说出更离谱的话,时桑郑重发出声明:“没有中彩票,也没有被包养,就一普普通通打工人和单身狗。”
许梦宜信了但没完全信:“那你怎么回事啊,突然就说要回国发展,Charlie跟Amy他俩知道这件事吗?”
时桑摇头:“还不知道,本来打算晚上喊你们三个出来聚一聚,然后把这件事告诉你们,谁知道Charlie带了朋友过来,所以一直没找到机会说。”
许梦宜:“所以到底是什么让你突然做出了这种决定?”
时桑顿了顿,平静地解释:“家里人希望我回去。”
她跟许梦宜两人都是出国留学,她们之间并非完全知根知底,但是因为性格契合与爱好相近,而在异国他乡结伴成为最好的朋友。
关于江家的一切,于时桑而言是个不愿往外说的秘密,所以她从来没跟许梦宜等人提过,如今也只能说一半留一半。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是江家人,但是此刻为了解释原因而刻意使用了“家里人”这种词汇,也比较具有说服力。
随着话题的步步深入,许梦宜不再是先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认真地看着时桑,说:“之前有回出来喝酒,玩真心话大冒险,我们问你为什么想要出国留学,你当时宁愿罚酒三杯也没说原因,你还记不记得这事了?”
时桑想了想,嗯了声。
许梦宜继续说:“后来你喝多了开始乱说话,我送你回去的路上,你跟我说,你出国其实是因为想忘掉一个人。真心话环节的时候你不愿意说,我就知道那是你的隐私,或者是你不愿展示给外人看的最脆弱敏感的地方。虽然后来我听到了你酒后说的话,但是我一直没有向你求证真假,因为我知道你的性格,你想说的自然会说,不想说的我也不好多问。”
时桑还维持着被许梦宜搂住肩膀的姿势,她定定地看了身边人一眼,心底一片柔软。
情难自抑,她顺势将头靠在了对方的肩膀上,缓缓吐露出心声:“看来老话说的不错,酒后真的能吐真言。我当初想出国的确是因为想忘记一个人。”
“毫不夸张地说,他是一个既能惊艳时光,又能温柔岁月的人,我以前非常非常喜欢他,喜欢到了一种,能够为他改变自己的地步。但是呢,老天爷跟我开了个很离谱的玩笑,在我遇到他之前,他就已经有婚约了,而且一直把我当作妹妹看待,所以我只能选择忘掉他。”
“远离才能让你忘记的人,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吧。”
许梦宜还是头一次听时桑说出这种话,惊讶的同时不免为她感到惋惜:“那你现在选择回国,是不是已经忘掉他了?”
“我以为我忘了,但是好像并没有。”时桑的表情有些木木的。
那几个梦就是最好的证明。
许梦宜纳闷了:“那你怎么还愿意回国?”
时桑突然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许梦宜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催她只是静静地等,但是时桑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