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好几秒,她迅速起身下床张开双臂朝他扑了过去。
江辞深稳稳地接住她,然后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身上脏。”
刚刚爬梯子蹭的都是灰,时桑穿的睡衣一看就洗过澡了,但是她根本不在意,用力地抱住他,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没关系,大不了我再去洗一遍。”
江辞深没再排斥,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抚摸她的头。
时隔多日,终于见到彼此,终于能够相拥、抚摸彼此的脸,终于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与心跳。
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仿佛要把对方融进自己的生命里。
这么多天的思念也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些许纾解。
时桑小声地问道:“你怎么从窗台进来的?”
“下面门锁了,爬的梯子。”
时桑大吃一惊,难以想象他刚刚是这么上来的,因为一看就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没被别人看见吗?”
江辞深把晚上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包括自己跟顾池北互换衣服和买通了唐叔。
听完后时桑评价道:“这个眼线也太不专业了,稍微换身衣服就骗过去了,回头一定要让叔叔扣钱。”
过了会儿,时桑后知后觉想起什么:“等等,你刚刚说门被锁了?”
“嗯。”
时桑紧皱眉头:“不对啊,之前都没锁过啊,有一次我约萧萧逛夜市还出去了呢,也没惊扰到叔叔。”
听到这话,两个人都陷入沉思。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下一秒,门便被敲响了。
江晨风沉稳威严的声音从外面陡然响起:“辞深,我们谈谈。”
时桑听到声音,条件反射地推开他,一副做了亏心事被当场抓包的羞愧与不安,还有一点自责,毕竟是她抵不住寂寞说想他,他才来的。
这一刻,江辞深全明白了。
唐叔当时答应得很真诚,不像演的,他确实策反成功,但是唐叔很有可能在去拿钥匙的时候被江晨风发现了然后被逼问出所有事情,之后他这精明的老爹将计就计,没有戳穿他而是找人把门锁了,想看他如何应对。
他的一举一动早就被发现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所以青山小筑那个眼线,也很有可能早就意识到离开的那个人不是顾池北,大概率汇报给江晨风,得到指令后没有追上来。
看出她的不安,江辞深握紧她的手安抚:“别怕,确实是时候跟他好好谈谈了,在这里等我回来。”
又说了些让她不要担心的话,他走过去开门,跟江晨风对视一眼,然后跟在后面去了大堡的书房。
父子俩的又一次公开对峙,这一回,江辞深表现得很从容,不再是一人坐着一人站着乖乖听训,而是坐在了江晨风对面。
过去快一个月,两个人都很听话没有做一些不该干的事,江晨风的火气稍有平息。
刚刚在楼下,他从架好的梯子底下走过,他停了下来,看了眼那把梯子,又看了眼那个亮着灯的房间。
当他听老唐说江辞深用梯子爬上二楼的时候,他讶异的程度不比时桑少。他这儿子从小就爱干净,玩个泥巴嫌弃得要命,仓库里的梯子积满了灰尘,二话不说就爬了,旁人眼里损形象的事也竟然毫不犹豫地做了。
当时站在那梯子旁,他的火气瞬间消去了一大半,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他这儿子根本做不到这一步。
彼时,江辞深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开门见山敞开去谈。
“我知道您的顾虑,我现在坐在这里就是想说,我在意时桑,我喜欢她,无论是过去把她当做妹妹,还是现在把她当做要携手一生的人,她在我心里的地位都是独一无二的。过去我不在意婚姻,也从来不在意跟我结婚的人是谁,但是现在,如果让我结婚,我的对象只能是她。”
江晨风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坦荡地说出心里话,短暂地愣了下后,面不改色道:“漂亮话谁都会说。”
果然这种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
江辞深随即朝门外喊了声:“进来吧唐叔。”
随后,唐叔拿着一沓装订好的纸走进来,直接递给江晨风。
刚刚进书房时江辞深给唐叔发了一封文件,让他打印出来,等叫到他的时候再进来。
江晨风接过来,原本只是随意扫了眼封皮,却立刻被上面几个大字吸引,然后翻到第一页,一目十行看了个大概。
“您应该还不知道,时桑回国前一直是Maestro的签约艺术家,之前我在晚宴上遇到他们的艺术总监,她说时桑很有天赋还拿过新人奖,对时桑从Maestro解约一事感到遗憾。后来我特地去搜了一下,发现时桑已经出过几个作品,而且在同龄人中得到了很高的评价,她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优秀。”
“就像Maestro艺术总监所说的那样,她应该去更大更好的平台发展才能真正实现价值。现在我们感情稳定,我不抗拒异国恋,要是她想去国外发展一段时间我会支持她。但是如果她不想,既然国内还没有这样的平台,那我就为她创造出一个平台。”
“这次去洛杉矶出差,实际上是找Maestro谈合作,一直以来Maestro主打签人,很少签工作室,但并不是没有,不过都在国外。起初他们并不想考虑我的提议,觉得太过冒险,但是在我百般坚持和承诺下,他们也看中了乘风在国内的影响力,以及在艺术总监Jesse的力荐下,他们同意给我一个合作的机会。”
“接下来,我会在乘风内部设立一个与Maestro有直接签约关系的工作室,由时桑领头,后续也会签一些国内的新人,Maestro会给工作室带来更好的项目资源,也会优先将国内的项目交给我们。”
这样一来可谓两全其美,时桑既能重新成为Maestro的签约艺术家,也能留在国内更好地发展。
等他说完,江晨风也翻到了最后一页,随即提出质疑:
“想法是不错,但是这样一来需要消耗许多人力、物力、财力,目前国内公共艺术的前景也并不被大多数看好,如果走这条路,未来接的许多项目将直接跟社会公众息息相关,影响规模之大、范围之广,一旦做得不好,树欲静而风不止,损害的将是乘风常年积攒下来的口碑。”
“而且,工作室的成立代表公司业务范围的拓宽,原本商业化的乘风将变得更加公益化,未来乘风的战略布局也需要跟着升级,有升级就有风险,董事会那帮看重利益和固执守旧的人势必很难啃,你又有多少把握能说动他们?”
“时桑希望国内的公共艺术和城市空间建设变得更好,这条路是她所愿,我便会竭尽所能帮助她。如果因为害怕失败而不去做,这不是你和我乃至江家的作风。”江辞深目光坚定地看着他,继续说,“至于说服董事会,我知道这很难,我原本想一切都谈妥了再说,但是已经等不了了。目前我已经说动了郑伯伯和庄阿姨,之后我会再努力说服其他人,我有这个信心。”
“他们已经同意了?”见江辞深点头,江晨风有点惊讶,“这两个人算是比较难啃的了,没想到你已经为这个规划付出了这么多心血。”
江晨风知道,这所有的一切看似是为了乘风,实则都是为了时桑。如果没有她,他不会选择这条路。
“既然这样,你又有几成把握能通过Maestro给的考察期?”
江辞深说:“至少七成,接下来能否建成工作室以及通过考察期,就看时桑自己了。”
“她是这个团队的核心,后者我倒不是很担心,毕竟她已经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前者需要让董事会的人看到她的能力并认可她,他们不会只看过去的成就,而且考虑到她之前都在国外,她是否能接好国内项目,她的设计理念是否被国内专家看好,这些都是他们会考虑的因素。”
“她最近正在筹备一个比赛,含金量很高,如果能获奖,谈判筹码便会增加,成功几率也会变大。”
数月谋划,从他决定要跟时桑在一起那刻开始,他就给自己定下了目标——绝不辜负她的选择,也绝不会为了感情毁掉她的锦绣前程。
他要送给她一个更大的舞台。
而他也逐渐用行动证明了一切。
这一刻,江晨风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你们能够相互扶持,共同进退,这就是我最想看到的。”
江辞深没有说话。
江晨风缓缓放下合同,目不转睛地望向他:“如果有一天,我将尔尔的手交给你,你敢接住吗?”
接住了,就是一辈子。
他敢吗?
江辞深直直地看着江晨风,随即轻启薄唇,郑重地发出了一个音。
“敢。”
父子间对视良久。
最终,江晨风释然道:“好。”
自此,他这做父亲的便不会再成为两个孩子之间的阻拦。
所以,什么是命中注定呢?
大概就是,他们年轻时偶然间的一次约定,在经历三十多年的起起伏伏之后,在所有人都以为不会实现的时候,它却成真了。
时衍,你和洛柔都看到了吗?
以后尔尔的身旁有辞深,他会替我爱她、守护她,这样的结果,你们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满意呢?
……
谈完后,江辞深表示今晚的事希望先不要告诉时桑,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江晨风答应了,唐叔站在一旁虽然目睹了全程,但他也不会说出去。
最后在踏出房门前,江辞深转身又看了江晨风一眼,默了两秒,语气虔诚:“爸,谢谢你。”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对着自己的父亲说谢谢两个字。
两个都不是什么煽情的人。江晨风诧异了几秒,不自在地说:“谢我什么?这都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江辞深:“谢谢你当年没有收时桑为养女,没有让她入江家族谱。”
留下这句,他便走了。
江晨风愣了一下,和唐叔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104章 烟火年年
◎时桑的身世◎
当晚, 秦楠在得知江晨风同意自家儿子和时桑在一起后,一百八十个不愿意,她对着江晨风说了很多, 其中有一句直接狠狠刺激到了他:“不管怎么说, 我是绝对不可能同意一个孤女进门的!”
谁都清楚,在意的不是孤女这个身份, 而是时桑背后的家世。
江家是申城名门,子孙嫁娶极其看重门当户对, 时桑一个人没钱没势自然入不了她的眼。
作为友人之女百般照顾可以, 但想成为她的儿媳,绝无可能。
秦楠:“别说是我了, 你去问问你爸妈,看看他们同不同意, 就算他们疼孙子也不可能任他这么胡来!”
江晨风:“当初也是你们答应了不再干涉辞深的婚事, 让他自己做选择。”
秦楠:“让他做选择,不是让他乱做选择。总之, 我绝对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两人争执半晌,最后江晨风对她无话可说,转头去了客房睡。
次日, 他接到江启元的电话让他回祖宅一趟。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秦楠把儿子的恋情告诉了他们, 估计现在已经传遍了整个江家, 甚至秦家。
有些事情他犹豫了很久, 最终回想起秦楠的那些话,尤其是孤女两个字, 他才真正下定了决心。
不出所料, 回去后就被江辞深爷爷奶奶劈头盖脸数落一顿。
江启元指着他说:“几年前你擅自主张把时桑带回来, 外面就传的沸沸扬扬, 有的说是你的私生女,有的说是江家收的养女,少部分知道真相的知道是你朋友的孩子,江家从来没有遭受过这么多的非议。门不当户不对暂且不提,她的来历不清不楚,关于她的传闻也数不胜数,以后和辞深结婚,传出去别人怎么想江家?”
另外几个叔伯在旁边看戏,以二弟和二弟妹为首的其他人不仅看戏还时不时应和暗讽几句。兄弟不睦,在这偌大的江家早已成为习惯。
江晨风等他们把想说的话全都说完,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随后,他缓缓道:“以前看你们没什么反应,没想到你们一个比一个关心那些传闻和在意时桑的身世。亏我以前还把她带回来过年,原来你们打从心底这么不待见她。”
“她在最依赖父母的年纪失去双亲,身上背负的远远比普通人要多得多。我承认过去是我想得太少,以为什么都不说就能帮她暂时卸下那些担子,以为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护她周全,希望她能像一个普通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健康长大。”
“现在,”江晨风拖着腔,慢慢扫视一圈,“人还没有到齐。”
此话一出,正当所有人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秦青阳,也就是秦楠的父亲,秦氏集团的董事长,带着他夫人来了。
又过了十多分钟,唐叔领了江辞深和时桑进来,一起的还有秦楠。
在场的基本都是长辈,气氛正式也过于凝重,时桑有些怯场,尤其当看到一张张毫不避讳盯着她打量的脸时,她更不自在了,仿佛蚂蚁在她上爬过。
江辞深不由自主地握紧她的手。
两人对视一眼,她才好受了点。
江晨风示意两人靠自己坐下,这下该来的都来了。
虽然还没有到谈婚论嫁那步,但是作为江晨风这一脉的独子,乘风集团现任CEO,江辞深和谁谈恋爱势必引起重视,更何况谁都知道他这种人不随便玩弄感情,既然是谈那就是奔着结婚去的,所以江家高度重视。
至于过去说什么让他自己选择结婚对象,那也只是哄哄他罢了。真要谈婚论嫁了,一个比一个把关严格。
再加上时桑自带话题度,这么多人到场,完全称得上大场面。除了过年,平日里也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江晨风望向众人:“在座的很多人应该都知道我年轻的时候因为判断失误,投资失败欠了一大把钱,当时集团本就因为常年亏损大厦将倾,我受了很大的打击,一蹶不振,整日酗酒,父亲看我那副模样,已经打算撤掉我的职务,然后将集团的继承权给二弟。”
接下来的话,虽然依旧看向众人但主要是对着秦楠说的:“是时桑的父亲无条件资助了我,让我得以在短时间内弥补空缺。后来他又鼓励我不破不立,让我勇敢地站起来,继续去拯救家族产业。为了让我没有太多负担,他又借了我一笔钱。再后来,我成功了,在我的领导下集团发展势头迅猛,我也稳住了继承人的身份,甚至,父亲把集团更名为“乘风”,为的就是嘉奖我的付出。我与时桑父亲年少相识,没有他,就没有那时候的江晨风,也不会有现在的江家。”
“如果这一份恩情,还不能让你们改变想法。”
江晨风适时顿住,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唐叔迅速递给他一个公文包,他从里面掏出一份纸质遗嘱和四张银行卡。
“时桑的父亲在去世前便立下遗嘱,他在洛杉矶的多处房产已经转到时桑名下,他给时桑留下的遗产总值上亿,再加上她母亲作为一名优秀的景观设计师,名下也有许多资产,这些都属于他们唯一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