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案了,居然是唐老大干的!他不觉得自己干了坏事,反而觉得这可是大好事!
因为这个,唐爷爷唐奶奶差点气撅过去,想想办法把志愿改回去,却已经晚了。家里大吵了一架,最后是唐文文接受了现实,说愿意读职高,才勉强结束了这次闹剧。
两个老人那些天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都在忧心,摊上这么个爹,等他们撒手闭眼了,唐文文可怎么办呢?怕以后她什么都没有孤零零一个,也怕留给她东西,再被儿子抢了。
就算他们找相熟的村里人说了遗嘱,拜托之后帮唐文文一把,以唐老大的混账闹事,肯帮忙的恐怕不多。加上唐文文是个女孩,在村人眼里总是要嫁出去的,跟留在村子里闹事的唐老大一比,明显不管更合适。
而且村子就这么大,今天说了明天唐老大就知道了,家里就没法过了,唐文文的日子更难。
左思右想,他们想起了听说过一耳朵的公证遗嘱。
唐爷爷唐奶奶自己其实也不熟悉公证遗嘱的事,老人的想法很简单,村子里不肯管,找政府出的公证文件拿过来,总可以办吧?
老人只凭着听过的一个消息,就踏上了寻找的路。两个自己最远只走出过小镇的老人,专门走到了市里,把职高给的奖学金以孙女的身份证存下,再找到公证处,立下遗嘱,为孙女留下了一份保障。
俞素素听得心里酸酸的。
唐爷爷唐奶奶没受过多少教育,也没多少财产,他们即使办完了,也没完全搞懂手续。要不是刚刚俞素素总结一遍点破了,他们都没想到问题会卡在孙女压根不知道遗嘱上,还以为发现他们死了,就会有人专门来宣读遗嘱。
但他们已经做了他们能做的所有。
唐易听了前后,恍然大悟,“我就说那年大伯怎么突然打电话来,阴阳怪气骂我爸,说是去城里玩也不叫他。闹了半天是爷爷奶奶自己出来了。”
唐文文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光是想想,就能感觉到爷爷奶奶当时的担忧和紧张。
原来,几年前,他们就为自己做过准备了。
“是我让你们操心了,谢谢爷爷奶奶。”唐文文擦了擦通红的眼睛。
“这孩子,说什么谢谢呢。”唐奶奶抬起手,想像以前一样摸摸孩子脑袋,却又放下了,“你是我们的孙女,肯定要为你打算的啊。就是不知道公证文件丢了还能不能找回来……”
唐文文被她带得,也着急起来。
比起房子和土地,她更想让爷爷奶奶回来。但已经无法回来,她就不想让爷爷奶奶的东西,落到根本不会珍惜、他们也不想给的人手里。
“公证文件丢了的话可以找公证处补一份留档的复印件,盖章之后效力一样,就算丢了,我们一样能找回来。”唐易搜了一下,很快找到了处理办法,已经准备跟堂妹回去解决问题了。
唐易高兴地对叶泉连连道谢,心里暗喜。看,他就觉得来夜宵店会有转机,转机这不就来了吗!
他们的注意力已经跑到了怎么从唐老大手里拿回遗产上,叶泉看了眼慈爱地看着孙辈的老人。他们虽然骂了儿子,但就像刚刚决定的一样,一个字也没提自己的死。
叶泉摸了摸从楼上蹦跶下来的迷你猫咪,最后问他们一遍,“唐文文愿意为你们完成遗憾,你们的决定还是不变么?”
“不必了,我们该说的都说了,没什么好遗憾的。”唐奶奶摇摇头,感激地对叶泉道了谢,眼睛始终停在孙女身上,怎么都看不够,“能见一面,我们就很知足了。”
“爷爷奶奶你们还有什么遗憾,我都可以……”唐文文神色突然凝固了一瞬,梦呓般地重复,“等等,公证文件被我爸丢了……”
常年和唐老大相处,激动消退后,唐文文瞬间意识到,公证文件被唐老大看到会出现什么事。
老人们刚刚也说起过,唐老大知道了遗嘱安排,肯定会生气不愿意。
那么,是什么让他看到了遗嘱之后,却闹都没闹一下,只是悄悄弄丢了遗嘱?
唐老大根本不是这样的性格。
除非,他已经闹过了。
唐爷爷唐奶奶八十多岁,前面生过病,本来身体就越来越差了。村里人都说这个年纪梦里过世没病没痛,算很不错的,是喜丧。但亲近的人却觉得,太过突然。
尤其是两个老人一起过世,其实就算感情好,也是很少见的。
唐文文浑身颤抖起来,慢慢、慢慢地从唐奶奶看向爷爷,“唐大力是不是……是不是还做了什么?”
她已经无法叫出父亲,几乎绝望地等待最后的答案。
叶泉静静看着两只鬼魂,他们身上有着怨气,从一开始就清晰彰显了他们的身份。
——被害有怨之鬼。
“唉……”唐爷爷搓了搓脑袋,长叹一声。
这已经是明示了。
唐文文崩溃地大喊,“他怎么能这样?!”
唐易也明白了,他浑身发冷,不敢置信,“就为了村里的地和房子?疯了吧?!”
两个孙辈没办法接受,本以为是正常离世的老人,却死在了亲儿子手中。
唐爷爷唐奶奶却反过来安慰他们,“文文投生到我们家吃了苦头,被你爹坑了志愿坑了一辈子,够苦了。再摊上个杀人犯的爹,别人知道该怎么看你?”
他们死的时候惊怒不已,想起来还是生气。但看到孙女慢慢走出来,能想象得到未来拿到遗产过上好日子,他们其实就不想追究了。死去的人生气有什么用,还是活人过得好最好了。
孙女前几年就被唐老大坑了,明摆着选那个专业就是让她当牛做马,最后唐文文也没说啥。只是在学校特意学了比较喜欢的第二专业幼师,在层层绝望的束缚中,找到光的缝隙,努力向外挣扎。
孩子已经够苦了,他们只是没用的糟老头子糟老太太,不想再添新的负担给她拖后腿。
“他做出这种事,烧都烧了,报案让人来查也没法查。没准人家以后看到记录,虽然查不出来结果,但有个怀疑,你去考政府机构,政审过不去,影响了前程多难受啊。”
老人对政审这些半懂不懂,凭自己的理解努力跟孙女分析,希望她能明白他们放下了,她也可以放下,以后还有美好的未来。
唐奶奶笑了笑,“活这么久也够了,能再见到你,你过得好,我们就挺高兴的。是喜丧,文文,别哭,啊。”
唐文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说不出话,一直摇着头,不顾老人的躲闪,上前抱住他们。
金光显出的壳子让祖孙三人抱了个满怀,冰冷的怀抱冻得人一个激灵,唐文文却抱得更紧了。
“我不要。”唐文文埋在奶奶怀里,哽咽着说。
第77章 头七回魂(四)
唐奶奶僵了一下,惊讶地发现自己能被抱住,越过唐文文看到柜台后的叶泉,意识到这是来自谁的帮助。
唐奶奶慢慢放松下来,像过去一样,轻轻顺着孙女的头发,哄小孩子一样轻拍,“好了,好了。”
老鬼们看着哭得停不下来的孙女,不由得叹气。
这些年他们年纪大了,时常生病,看着忙碌的年幼孙女,花一样的年纪却又瘦又小,被重压压得喘不上气,心也疼得厉害,恨不得自己早点死了算了。
可等他们死了,又担心孙女受欺负,没人疼,还是惦记着。
可他们已经死了。
唐爷爷拍拍孙女,“听我们的,就这样吧。拿到地,才最好。”
“我不要。”
习惯了顺从,性格软和的女孩这次坚定地说。
唐文文从奶奶怀里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认真看清祖父母鬼魂的虚影。
“我要报案。”唐文文咬着牙说。
老鬼们对这个儿子的情分已经在这些年逐渐消磨,在死时变成了怨恨,只是为了孙女放下。见孙女咬牙切齿为这个生气,还是劝她,“但他是你爹,他不好了,你也要受连累。”
“他是我的父亲,但你们更是我的爷爷奶奶。”唐文文声音很平,平得像一块不会动的石头。
女孩瘦小的躯体里有着柔韧而坚强的力量,她像曾经中考后一样,再次站在了选择的路口。这一次,依然做出了她的选择,并绝不后悔。
“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老鬼们阴气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勉强选择的释然,在孙女坚定站在他们身边时,都抹消了上面那层漂亮的掩饰,变成了真实的怨气。他们久久说不出话。
唐爷爷唐奶奶在做他们认为对孙女好的事,唐文文又何尝不是。
唐易没在祖父母身边长大,但把他爸妈换成爷爷奶奶,而大伯做亲生父亲之后,他也有点理解唐文文的心情。
唐易还能冷静下来,迅速搜了相关法律,提醒还有些犹豫的爷爷奶奶,“文文把他举报了的话,尽早送进去,以他的犯罪只要没在服刑期,也不会太影响文文。而且你想啊,把他关进去了,不就没人来闹文文了吗?”
“这样吗?”老鬼们惊讶,“规定得怪好的嘞。那可得快点送进去……”
说到这,唐爷爷懊恼不已,“早知道那天不让他摔碗做什么,拦着起灵下葬,鸣冤才对啊!现在烧都烧了,骨头都变成灰了,还怎么查?”
唐奶奶想起叶泉先前问的几个问题,隐隐有了想法,“叶大师,您是不是认得包公?听戏里唱的有什么日审人、夜审鬼的包公,我们做鬼去告状行吗?”
叶泉被唐奶奶离谱中透着合理的想法逗笑了,“我不认识包公。”
老鬼们刚有点失落,就听叶泉道,“但我可以帮你们报案。”
唯一的不幸,就是路冰刚歇下来,又要加班了。
“诶哟那可太好了!”唐奶奶高兴起来。
本来都没报指望,没想到峰回路转,不仅能见到孙女,心底最大的事也被解决了。
唐文文擦了擦眼泪来道谢,转而问祖父母,“那天……我走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奶奶回忆着,“你走后没多久我们就准备起了,老大就是那会醉醺醺地回来的。”
唐奶奶一边说,唐爷爷一边补充,很快将十天前的清晨还原了出来。
农村干活就要早起,尤其是三伏天的时候,过了早上还算凉快的五六点,顶着大太阳下地,没人受得了。
唐家的地基本都租出去了,半亩不到的地等到傍晚去看看,摘点菜吃就行,不需要太忙。唐爷爷唐奶奶忙了一辈子,早就习惯了早起,家里的活总是要干的,扫扫地喂喂鸡烧点水,都能减轻点负担。
孙女走了不久,听见邻里起床下地的响动,他们再躺一会也就准备起了。
唐老大没回家,唐文文也不在,没别人,他们就聊起了遗产。他们说起家里租出去的地今年拿多少钱,以后不知道文文够不够用。
正躺在床上闲聊,大门突然被踹开了,唐老大醉醺醺地进来,不忿地骂他们,“老东西,我是短你们孝敬了还是没出力气?你们儿子还在这儿呢,把东西给她?”
遗产越过儿子给孙女,跟村里留给长子的习惯完全不同,唐老大大概也觉得丢人,声音没放得很大。
“老子告诉你们,敢给他们,以后别想我管你们打幡摔碗,死了也别想好好走!”
他只在门口听了一耳朵,不知道其实遗嘱已经立好了,就忍不住冲了进来,想着闹一闹能拿回来。
唐爷爷唐奶奶想过大儿子不是东西,没想到会这么不是东西,张口就咒起他们死了,让他们死了也不安宁。
老人们起床慢,扶着床坐起来反问他,给了又怎么样。
“她就是个女娃赔钱货,凭什么越过我拿你们的钱?”唐老大愤怒极了,“我是你们儿子,长子!老二在你们偏心老二,老二不在你们偏心她,我就这么不招你们喜欢?!你们处去看看,谁家不是给长子的?”
唐爷爷唐奶奶本就先前病过几次,被气得胸口疼。那会也是火气上头了,生气直接撂了话让他滚,“我们还没死呢你就惦记上我们的东西了!我们想给谁给谁!”
老人们不舒服,干脆把门一关,不跟他说了,又睡下了。
唐老大被关在卧室外面,想起来回来是打牌输了要找钱,就没走。他没在外面找到钱,又挑开门栓找老人屋子里的钱。
轻手轻脚翻箱倒柜地找了一圈,只翻出不到一百块,唐老大不信,继续翻找,突然在衣柜找到了一个夹层。
唐家知道他成天打牌花钱,把钱藏得好,每次被翻出来就会换一个地方,唐文文出门的时候把重要的东西也带在身上,就怕被唐老大拿走了。
老人们要藏东西,专门在抽屉里挖了个夹层,把压箱底的一万块救命钱和公证书一起藏了起来。
钱找到了,公证书也找到了。唐老大虽然没读多少书,字还是认识的,泡在酒精里发花的眼睛瞪大看了几遍,脸顿时涨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