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方最初嫌弃女儿丢脸,也怕被人知道自己背后做了什么,卖的地方很偏僻,眼不见为净。出了事他们赶紧去找阴婚另一方,想要回来骨灰。然而偏僻地方能拿出一大笔钱买阴婚的,一点都不好说话,杨娟撒泼闹事都没成功拿回骨灰。
恶人自有恶人磨。对面要求要么他们补一个合适生辰八字的女鬼,要么就不放人,还嫌弃了一通他们教不好女儿。
白云观名声在外相当正派、甚至有过和警方合作记录,他们清楚自己干了什么,不敢去找,怕人财两空不说,自己还会被报警抓走,只能退而求其次到处找靠谱的神婆道士解决鬼魂。
也是他们来了夜宵店,吴筱月才顺着他们的痕迹招来了。
如今当事鬼自己报了案,两边齐刷刷都得进去蹲几年。
阴婚案路冰经手过不少,笔录做完,发给合作警方直接去抓人。
吴方夫妻俩离开夜宵店已经是下午,一周以来频频撞鬼,他们不敢晚上出门,就在清江酒店暂时住一晚。
警方凌晨上门时,敲了半天他们才敢来开门,一开门,就被铐住了。
听清楚罪名,理应没有其他人知道他们做过阴婚这档子事。电光火石之间,吴方突然想起离开夜宵店时,叶泉说的“周五之前会有结果”。
如今是有结果了,然而是对他们不好的结果。
吴方气坏了,“姓叶的你故意的!”
吴方做梦也没想到,他们来找大师,直接把自己送进去了。
吴方夫妻被抓入狱,没多久,已经到了混日子准备退休年纪的两人,双双被单位开除。吴家儿子国企的工作也受了牵连,仔细被调查了一遍,发现许多靠塞钱走关系做的事,启动清查的同时,直接把他辞退了。
吴方夫妻俩就在清江,抓人极为迅速,路冰告知了吴筱月这个消息,至于吴方被抓时的气急败坏骂声,就不必多说了。
吴方夫妻俩买卖尸骨关不了多久,但等他们出来,两人美好的退休生活成为泡影,对着满怀怨怼的儿子,自有他们的苦楚。
吴筱月听着,没有笑也没有难过,只是表示自己知道了。
俞素素看着她,心情复杂,有种吃了一口怪味瓜的感觉。俞素素凑过去小声问,“你没事吧?”
吴筱月笑了,“哪吒割肉还父,我还了一条命,该结束了,他们做错了的事,该得到惩罚。我和月亮,有我们该去的地方。”
“那很好啊。”俞素素想了想,“下辈子你还想投胎做人吗?”
吴筱月给月亮梳着毛,轻声回答,“如果月亮能做人,我们就一起做人,如果不行,我们一起投胎当动物也可以。”
她没有因遇到一次痛苦就放弃面对世界,反而满怀希望。
父母孩子之间的难题实在难解,鬼崽安安被叶泉拎上来之后,就一直坐在桌子上,歪头专注地看着,仿佛真的听懂了。
俞素素捏捏她圆鼓鼓的白嫩小脸,“等你孽力消磨得差不多了,也可以去投胎了,崽啊,去不去,现在就可以好好考虑起来了。”
鬼崽刚诞生还没理解世界的时候,就遇到了极端的父母。她被迫和母亲分开,被亲生父亲设计死去做成小鬼,驱使着杀人窃运。
纯稚的婴儿面对着最强烈的恶意,映出世界的残忍。
对安安崽来说,吴筱月的人生是另一种难懂的痛苦。
叶泉看了她们一眼,俞素素意识到不对,赶紧补充,“反正我不会去投胎的!我这辈子还没过够呢!”
“嘿嘿。”安安吐出一个傻乎乎的泡泡。
吴筱月举报的非法囚禁学生的学院,信息较少,查起来比吴方一家慢。
吴筱月知道的情况已经基本说完,吴筱月没打算停留,路冰也准备走了。
走前路冰再次为元五的搞事道歉,无奈解释,“最近多事之秋,泰安门在逃不说,祥省还有了睡不醒的怪病,超管局多发了些任务邀请各派参与,新人问题比较多。他之前没来做过任务,太傲慢了,我会告诉他师父管教的。”
“怪病?”叶泉挑了挑眉。
她记得大半个月前,陈曦匆匆离开,似乎就是母亲去祥省的时候突然昏迷了。
“对,目前只能说是怪病,大概发现了四十多例。医院以为是传染病或者新型病毒,查了一圈没发现疾病,报上来我们调查发现有很淡的阴气,但是排查原因没找到有接触鬼魂的痕迹。”路冰也很无奈,“卜卦显示他们之间确实有关联,但具体是什么关联,我们也没找到。”
超管局调查超自然案件,更多的在查人际关系、有没有共同做过什么奇怪的事,但是这次事件上,往常的规律都不适用了。就好像是偶然碰到意外的倒霉蛋,像连环杀人犯随机杀人一样,格外难查。偏偏卜算却显示存在关联。
叶泉若有所思,“你们查没查过,他们之前去过哪里?”
路冰一怔,“我现在让人核对。”
从一个月前开始出现的四十多例昏迷事件,病人的行动轨迹在地图上画出一条条线。
一条条行动轨迹完全画出来后,路冰立刻察觉了不对。
地图上所有的轨迹乱糟糟的,很少有经过的点重合,画得地图一大片都黑了,中间却有一小点空白。
这意味着,所有人都曾与这里“擦肩而过”。
空白核心位置上,顶着小小标志,是一所学校。
新都学院。
路冰刚刚做笔录才听过这个名字,吴筱月就死在了那里。
过去搞不懂的随机伤人原因,也明白了。怪病的病患们,的确是倒霉蛋。
叶泉目露了然。月亮请求她找人时,新都学院的人也上门请她帮忙了,能逼得厉鬼回来复仇的学校,果然还是关闭比较好。
“这所学校里不止一只厉鬼。”叶泉随口提醒了一句,“最好通知鬼差跟着一起去。”
叶泉回忆着那只跟着纹身男的男学生厉鬼,看样子,目前新都学院已经被回来报复的鬼魂控制,不必担心里面的学生,至于里面的老师……叶泉懒得管他们。
“我们现在调人过去。”路冰欲言又止,看出叶泉没有插手帮忙的打算,就没多说。
既然问题出在新都学院上,路冰立刻不走了,转头来做吴筱月的工作,想让她跟着去一趟新都学院,晚点再去投胎。
算算时间,怪病开始出现时,正是吴筱月逃离学院失败死亡后不久。她的鬼魂离开了学院,但里面总还有熟人熟鬼。
学院里到底有多少鬼魂,路冰也不清楚。曾经的受害者回来报仇,情感上路冰能理解,现实上希望他们最好别动手杀人,能把他们都好好送去地府最好。
路冰看着吴筱月,就像看着和平解决问题的钥匙。
吴筱月同意了,“我可以跟你们去。但我想带着月亮一起。”
路冰愉快地从夜宵店挖到新的帮手,带着筱月赶去祥省,超管局行动队也在赶去。
叶泉送走他们,关上门,懒洋洋往楼上去。
安安还坐在桌子上,抱着脑袋,仿佛幼年思考者雕像。
还没理解完吴筱月和父母的事,她就又听到了被父母送到新都学院“教育”的孩子的经历,小小的脑袋大大的困惑,已经过载了。
叶泉捏捏她的肥脸蛋,安安一动不动,叶泉揉了一把小脑袋,“慢慢想吧。”
叶泉回了二楼刚睡下,忽然察觉安安离开了夜宵店。
大金在的时候,和安安每天晚上在非营业时间出去玩,安安开着小车在喜乐街溜达,并不走远,出门没什么奇怪的。
“学……噗好?”安安飘出夜宵店,左右看看。
路口红绿灯前,路冰开车还没走远,安安高兴地爬过去,啪啪拍打车窗。
元五刚刚进夜宵店,面对一屋子鬼员工努力装成木头,终于出来了,回头看见咧开嘴满口尖牙的鬼影,手一抖差点把桃木剑捅进去。
路冰看清是谁,惊讶地开窗放安安进来,“叶老板让你来的吗?”
“嗷?噗安板?”安安歪着头想了想,扒拉扒拉小书包,掏出一张名片。
安安崽不认识上面的字,路冰却认出来了,正是新都学院的名片。
路冰只知道鬼婴能沟通,但能沟通到什么地步,并不清楚,一下子被忽悠住了。
“叶老板还是很热心啊。”路冰十分感慨。
叶泉是被手机铃声叫醒的,睁眼一片清明。
“叶老板,出事了!刚刚吴筱月被拘魂术带走,我们斗法没能斗过,安安不知道怎么做的,和吴筱月一起消失了。”
路冰嗓子哑得厉害,像含着血。一口气说完事情经过,路冰十分专业地补上后续,“我们算了一下,是被新都学院请的修士带走了。赶去新都学院的同事目前还没有回音,可能被困住了,不过请您放心,我们调足了人手,不会出问题。”
叶泉平时淡淡笑着的脸庞,一点点冷了下去,“我知道了。”
“帮我安排最近的一班机票,谢谢。”叶泉平静地说。
“咳咳……”路冰看着挂断的电话,忍不住笑起来,一笑牵动伤处咳嗽停不下来。
她和元五刚从车里爬出来,意外发生时顾不上车,猝不及防侧翻撞上路边花坛。即使是修士,也依然是肉身凡胎。路冰没直接参与斗法,只是轻伤,元五伤得更重。
元五额头贴着一张黄符,被拖出来在地上放平躺着,等待人来救。听见路冰在笑,他翻了个白眼,“刚还担心新都学院出事,现在又不担心了?”
“惹到谁不好,惹了叶老板,现在轮到他们担心了。”路冰失笑,在车祸现场旁边坐下。路冰暂时没法去祥省了,好在消息都传给了那边。
“能休个病假,算不算因祸得福?”
路冰躺进了医院,夜宵店却动了起来。
俞素素一如既往躺在屋子里看电视剧,听见对面老板突然凌晨起来了,不由得探头出来看看。看见叶泉套了衣服下楼,她诧异追问,“老板,你去哪?”
“去接安安。”叶泉分出一点眼神给她,“你留下看店。”
“欸?诶诶?安安怎么了?老板???”
俞素素懵逼地追出去,只看到吉普车一骑绝尘的背影。
新都学院周边几十米拉起了警戒线,防止误入。穿着道袍或僧袍的修士们围在学院外,眉头紧锁。
黑夜里新都学院褪下了无害面纱,原本调查路过时根本看不到的阴气,呼吸般涌出校门,只有修士们看得到,慢慢阴云密布的天空。
进去的人杳无音信,像变成了一张大嘴,吞噬了所有人。
“阴气不重,但进去的人都没了消息,超管局的队长也陷在里面了……里面到底有什么?下一批要不我们一起进去看看?或者等一等,等一队的严队长到了再说。”
原本主导这次包围新都学院事件的超管局行动队,已经先进去了,现在门口只剩下几个联络人和接到通知赶来的修士们。
待着不动,陷在里面的情况让人担心,但一个一个送人进去,肯定是不行的。
他们正商量着,突然听到外圈响起了一阵剧烈的轮胎摩擦声。
眨眼间从长街尽头飞驰而来的摩托,被骑手开出了飞机的气势,迫人到无法直视,就在摩托前方的修士们赶紧避开。轮胎摩擦出簇簇火星,越过警戒线,稳稳停在新都学院门前。
“下一批,我来吧。”头盔下响起一个女声。
被惊住的众人这才回过神,“你怎么进去了?!你谁啊,哪派的年轻修士这么莽?快回来,你一个人不行的!”
穿着宽松运动服的骑手长腿一跨,干脆利落地下车,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明丽夺目的脸。
“夜宵店,叶泉。”
叶泉凤眼微挑,看着新都学院校门挂着的牌子,扯起唇角笑笑。她轻轻一跃,竟与校门顶端平齐,修长手指握住匾额一角。
咔嚓!
用水泥嵌在里面的金字匾额,原本是人力根本无法取出的,却被硬生生被拽了下来,叶泉随手一丢,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做成牌坊样式的校门,从被拽坏的顶端咔嚓咔嚓开裂,轰然碎成一地石块。
校门倒塌瞬间,涌出校门的浅淡阴气,一下子浓郁起来。
浓郁得发黑的阴气滚滚涌动,明明警戒线外开了车灯,光线却一点也透不进去,完全变成一个围墙缺口的校门处,此刻更像是危险的大嘴洞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