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冷的活人学生们眨了眨眼，干涸的眼睛酸痛起来，涌出一滴滴眼泪。
他们在问的是新都学院，也不只是新都学院。
严嫣摘下自己的肩章，郑重回答，“不会了。我们会推进调查各个学院资质，避免出现同类事件，监护人制度也将重新制定，不合格的父母，将被剥夺监护权。”
这是晚上得到吴筱月关于新都学院的报案后，一路上报的结果。她以她的全部荣誉起誓，会看着一切落实。
“希望真的有那么一天。”吴筱月揉了揉月亮的下巴，笑起来。
阴气散开，月光铺满了整个广场，新都学院的天空，终于亮了。
得到了答案，学生们先放掉了进来的修士们。
叶泉拔掉钉住矮道士的桃木小剑，丢给陆少璋，陆少璋变戏法一样从长剑剑柄取出一方帕子，接住桃木小剑，仔细擦拭。
桃木小剑周身灵光莹莹，见了血依然纤尘不染，但陆少璋擦得格外认真，仿佛上面真有什么脏东西。
超管局接管了新都学院，一个个开展调查和治疗，这次来的人多，各司其职很快拼凑起了新都学院里发生的事。
新都学院收学生管教，无论是被骗以为这里真的是帮孩子的家长，还是压根就只想要个乖孩子、丢包袱一样丢开孩子的家长，把孩子送来后，就落入了魔爪。
前几年，第一个被折磨死去的孩子变成厉鬼回来报复，新都学院校长找到了大师帮忙，大兴土木设下困阵，让鬼魂无法逃脱。来自泰安门的大师定期给他们一些黄符，顺便收走这段时间困住的鬼魂，直到死后变成鬼，学生们也无法逃脱。
学院里，死人与活人混迹在一起，活人也像是死人，学成毕业的，宛如一个个麻木的活死人。学院里不到四百个学生，几年几批教学下来，已经有上千人受过折磨。
直到今年，大师没有按时来，部分黄符失效，鬼魂学生们有了占领学校的机会。
吴筱月是这次带人逃跑的“刺头”，被杀鸡儆猴死亡后，她成了活人学生和鬼魂学生的桥梁。
吴筱月的鬼魂回了家，还活着的学生，宁愿依靠鬼魂，死在鬼魂手中，也不想再痛苦地做行尸走肉了。
学院里从此地位颠倒起来，为学生设下的制度，落到了“老师”身上。“你们说制度是为我们好，我们也是为你们好呀。”
制度颠倒改变，老师们一个个沉浸到了幻觉里。学生们占领了学院，展开他们的报复，却被校长突然找来的大师，再次打散。
泰安门被玄学界追缉到现在，新都学院带来的金钱和鬼魂储备，迅速让他们心动了。他们本就和学院有合作，学院传来的消息让泰安门道士有了准备，他们知道所有学生的八字，拘回鬼魂，从内部开始动手。
只是泰安门没想到超管局带人来得这么快，一败涂地。
相熟的联络人路冰不在，严嫣拿着口供来和叶泉沟通，确认一下她来的时候见到的有没有可以补充的内容。
说完其他的事，严嫣清了清嗓子，“陆道长。”
“听闻白云观祝由科也颇有建树，能否请您援手？”
新都学院里放眼看去，除了后来来的修士，一地病号。
活人学生长期被限制自由、洗脑虐待，精神创伤很严重，老师们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第一批进门的修士们，被泰安门陷阱设计放倒，最少也是灵力受创，发现泰安门符盛有问题开始反抗的人伤得最重。
白云观来的道士们本来拿着符箓做好了大战准备，结果进来光做治疗了。
眼看忙不过来，严嫣战斗可以，但治疗就麻爪了。白云观道士们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没来请师叔祖，严嫣更上心一点，干脆直接过来请人。
“可以。”陆少璋一直坐在旁边擦剑，允了请求，收起帕子，将桃木小剑递回给叶泉。
“干净了。”陆少璋声音闷闷的，像担心她不收一样，放下就走。
叶泉握住桃木小剑剑柄，轻轻捻了一下，剑锋湛湛，隐有锋锐清光，已然脱胎换骨。
陆少璋脚步一顿，呼吸乱了。
伤员被聚在一起，陆少璋念动咒文，挨个治疗了道士们还没治完的学生。走到修士们面前，陆少璋直接走向两个重伤的，催动祝由术咒文完成治疗。
明明都在认真治疗，不知道怎么的，严嫣硬是看出了一股干完就走的敷衍。
预感果然成真，陆少璋治疗结束，转身离开。
严嫣出声叫住，“陆道长，还有他们……”
“他们修行不慎，有所欠缺，养伤体悟，也是道法自然。”白发道长如一尊玉人，长身而立，神色淡然，仿佛在开坛讲道。
清静跟着师叔来帮忙，就在旁边，听着回答脑子里转了一遍。
……这和理直气壮地说你们练习不够受伤活该，没必要白费治疗，有什么区别！
清静突然庆幸师叔祖没被天师劝动，接管白云观的道法教学，只答应有寻不到的疑问或典籍可以去问。不然，可以想象到学习有多水深火热了。
叶泉在笔录上签了名，可以带走吴筱月等人。耳尖捕捉到陆少璋的回答，她抬头看去，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陆少璋对上她的目光，抿住唇角。
刚刚飞剑而来，看都没看伤势落下的祝由术咒文，好像都在舌尖发烫，让他说不出一个字，烫得他脸上都热了起来。
没一口气治完所有人，但最难的伤势解决了，剩下的都好办，严嫣见好就收。
见叶泉他们准备走了，严嫣看着爬来爬去傻乐的安安，叹了口气。
鬼婴本就是被造出的厉鬼，留在叶泉身边消磨孽力，好去投胎。她被符盛喂了学院里绝大部分阴煞之力，做鬼修的话起点很高，但要去投胎，完全是沉重负担，要慢慢解决。
叶泉一起看向安安，“不用担心她。”
“嗯？”
叶泉捏捏安安的小肥脸蛋，上面多了一条条黑纹没那么可爱了。
叶泉轻笑，“该让她知道，乱吃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安安：？
第91章 板栗炖鸡
“嗷~老板~”安安听明白了代价这个词,脸蛋赶紧贴过来，讨好地蹭蹭叶泉。她最近和猫待得多了，小身子扭起来和猫一模一样。
叶泉拎住安安后颈，拉开软软脸蛋,冷酷无情地告知她跟着别人乱跑的惩罚,“你这个月玩具也没了。”
安安懵逼抬头,“呜……？”
在安安张嘴开始嚎之前,叶泉精准捏住她的嘴巴,变成一只小鸭子。
除了两个跟着新都学院老师离开过或知道校长的事的鬼魂，其他新都学院的鬼都要离开了。清理过一遍的新都学院大门前，铺开一条漆黑长路，祥省鬼差缓缓走出。
吴筱月排在第一个，抱着月亮走向鬼差,对叶泉和身后的学生们挥了挥手告别。
新都学院的活人学生们接受了治疗,明显萎靡很多，但麻木僵硬宛如活死人的脸庞,终于慢慢有了变化。他们被赶到的警方带着坐下，意识到自己真正得救时，迫不及待脱下了新都学院的制服。
如今学生们穿着极简单的衣裤,追上吴筱月，“404号……不，吴筱月姐姐,再见！”
吴筱月抱着月亮，笑了。
鬼魂们跟着吴筱月走向鬼差，被活人学生们一个个念出名字,与他们认真告别。
有的厉鬼完全想不起自己是谁，但有人记得,从记忆深处找出了他们变成一个个数字前的身份，叫出他们的名字，送他们去投胎。
送他们走向新的人生。
送走吴筱月，叶泉拎着安安也要回去了。陆少璋来的时候是直接耗费大量灵力从白云山飞剑过来的，离开时直接跟在她身后，却被严嫣拦了一下。
“陆道长，您要下山行走的话，请先看看这份手册。很抱歉，目前禁止飞剑出行，您可能需要先办一份身份证并补交罚款。”严嫣瞄了眼旁边的叶泉，礼貌又不失严肃地向提出了要求。
超管局曾指导过许多深山老林出来的修士和鬼怪进入现代社会生活，经验丰富，叶泉刚回来的时候，也经历过。
陆少璋表情空白，“……我是一把剑。”
严嫣咳嗽了一声，“是的。但剑上路也要遵守交通法，如果作为人形需要考驾照，可以联系我们。而且吧，这把剑属于管制刀具，最好想办法收一收，不要露出来。”
叶泉几乎能从陆少璋空白的脸上读出茫然。
超管局为了避免普通公民误入超自然事件，真的煞费苦心（？）
“先办个身份证吧，方便买飞机票。”叶泉看看航班，顺利的话，他们还能搭同一班飞机。
警方和超管局文职们一起赶到，有录入身份做临时身份证的权限，很快找地方拍了照。记录出生日期和地点时，却陷入了难题。
“……不管是千年前还是去年，我知道这可能都能算您的出生时间，但是这些系统没法录入的。妈祖像能用960年的身份证买机票，但是作为普通公民出行这样不合适。要不，编一个都行啊。”
来做身份证的警官无奈极了，他和超管局合作，证也办了好些了，每次还是得多解释一遍。
陆少璋持剑垂眼站在他对面，没什么表情，但给人莫大压力。
警官想了想，“目前我们和地府合作，城隍们的身份证是写个时间到期更换，您看要不同样这么做？”
陆少璋忽然走到看热闹的叶泉面前，“我能看看你的身份证吗？”
“喏。”叶泉回来的身份证都是重办了的，虽然还是号码，但到底和以前不一样了。
陆少璋看了一眼，回到警官面前，报出一串数字。
叶泉听着，眉梢微挑。
陆少璋报出了和她出生年一样的年份，具体日期选的是，叶泉从无限末日世界离开回归本世界，带他回来的那天。
这次系统录入成功，拿到证明，陆少璋拿着手机按了按，抬头问叶泉，她是哪架航班。
叶泉告诉了他，在陆少璋开始下单的时候，突然问道，“你有钱吗？”
陆少璋手机屏幕弹出了大大的弹窗，提示没有绑定银行卡。
陆少璋：……
叶泉好笑不已，拍拍陆少璋肩膀，“去找你的徒孙们吧，我先走了。你突然丢了，总要回白云观一趟。”
持剑的少年道人被留在原地，抿唇看着她的背影，神色依然很淡，正言却隐约读出了几分失落。
叶泉搭上飞机回夜宵店，飞机机翼划破云层，金色阳光照亮整个云海。
回到喜乐街时，已经是清晨，叶泉顺路去早市转了一圈。
立秋后板栗就开始上市了，最早一批太早从枝头摘下，吃起来还有些水汪汪的生，放了一年的陈板栗保存再好，也比新鲜的差了味道。等到九月十月份正式到了成熟的时候，这会板栗批量上市，刺球一样的栗子堆在筐里，露出饱满的一团。
光看栗子壳，都能想象得到里面又糯又粉的味道。
栗子上市后能一直吃到初春，炖炒做点心都好，烤栗子和烤红薯装在纸包里抱着边暖手边吃，也是冬日最佳代表之一。
现在烤栗子有点早，叶泉挑了几十斤栗子，顺便发消息给看中品质的养鸡农户，订了一批散养土鸡。
晚上的菜她已经想好了，就吃板栗炖鸡。
叶泉拎着栗子推开夜宵店大门，门刚一动，大堂里唰地站起来一个影子。
“呜呜呜老板你终于回来了！安安你也回来了！”俞素素嘤嘤嘤着冲过来，连店门还没关前面有太阳都顾不上了。
“嗯，我回来了。”叶泉一根手指抵着俞素素额头，把她挡在后面，没让女鬼冲过来拥抱她也拥抱阳光。
叶泉踢上大门，打量俞素素两眼。
夜宵店里平板亮着光，稀奇的是，俞素素独自守了夜宵店一夜，居然没有在看电视剧。
叶泉挑眉，“你一直守在楼下？”
“嗯……我担心嘛。安安丢了，老板出去了，连白云山上的人都走了，我什么都做不了，也出不去，只能守着。”俞素素低头接过她手里的栗子，卷着阴风乖巧带去洗掉。
过了会，后厨冒出来一句幽幽叹息，“我都不知道，老板不在，夜宵店能大得让鬼害怕。”
叶泉拍拍她的肩膀，“你做得很好了。”
安安趴在叶泉肩头，歪头看着俞素素，努力伸出小短手，也拍了拍。
俞素素看到安安的变化了，但她没有问，能一起回来就是最好的，安安在她眼里，还是以前那个安安。
被安安一拍，俞素素笑了，“你也要做老板鼓励员工啊？”
安安看了一会夜宵店，认出这是熟悉的地方。她挥舞着手脚，小乌龟一样从叶泉肩头爬下来，直奔她的小车车。
推着车玩了一会，安安突然发现了问题，摸着领子跑过来，“嗷~老板！花花！”
叶泉瞥了一眼，原本安安攒的小红花“项链”，被邪修抓去后倒是没丢，只是破破烂烂的缺胳膊少腿了，等用阴气补一补还能看。
叶泉：“你自己补上。”
“红！花花！”安安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好吧。”叶泉把面包放进烤箱，擦了擦手，从俞素素折好的小红花盒子里拿出几个新的，点燃烧给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