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很平静,但十分犀利,王盼在他审视的目光下弱弱举起了两个手指头。
这个问题他该早问的,霍无束木着脸想。
柳儿跑了过来,关切的问道。“你们没事吧?”
知道两人没被碰伤后,柳儿拿出了帕子,给王盼擦脸上的水。
王盼享受着自己媳妇的柔情蜜意,便觉得形单影只浑身还湿漉漉的的霍无束有些可怜。
“夏禾和沈念呢,她们不是跟你一起,怎么没过来?”王盼问柳儿道。
柳儿一边用帕子帮他擦水,一边随口回道:“去终点了吧。”
“不是吧,小念念没看见她哥落水了?怎么也不过来看看?”
霍无束用手抹掉脸上的水,幽邃的眸子里情绪翻涌。
她应当是去终点看周游了。
她是没看见他才跑去终点看周游了?还是看见他落水仍是跑去看周游了?
霍无束目光平静的想,应当是方才肺里灌入了河水,才会憋闷的感觉。
他鲜少会有争强好胜的念头,可来参加龙舟比赛,不乏是存了与周游一较高下的心思,可他龙舟没比过他,在沈念心里的地位也比不过他。
他不该来的,霍无束不顾落在他身上的各色目光,穿过人群往家走。
一个小姑娘红着脸羞赫的走到他身前,朝他递过来一个帕子,“霍郎君,你身上都是水,用帕子擦擦吧。”
小姑娘满心忐忑与期待,希望眼前的郎君能接过帕子,去听见他疏离有礼道:“多谢,不用。”
霍无束继续往前走,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甜软声音,“那这个你用不用呀哥哥?”
小姑娘立在他身前,琉璃般璀璨的眸子看着她,眼睛弯弯的,像是月牙,散发着耀人的光。
她手里拿着一块半人高的月白色绢布,探着脑袋看他道:“帕子太小,我怕擦不干净,便去买了这个大的,哥哥快擦擦身上的水。”
霍无束定在原地看着朝他递绢布的沈念,心里泛起一种名为喜悦的情绪。
她没有去看赢了的周游,而是去给他买帕子了……
似是有什么东西将胸腔填满,比他轻松杀死猛兽时还要畅快。
霍无束伸手将帕子从沈念手中接了过来,开始擦自己的脸和头发。
正在跟柳儿撒娇求安慰的王盼看见他手中这个格外大的帕子,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霍哥,你不够意思啊,从哪弄的这么大一块绢布,快给我也擦擦。”
柳儿给他擦脸的那个小手帕已经湿透了,没法再用。
在王盼朝着霍无束手中的月白色绢布伸出手时,霍无束敏捷的将绢布一扯,逃脱了王盼的魔手。
王盼立马发出了不满的声音,“霍哥,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吧,说好的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
霍无束没理他,垂眸看向沈念道:“还有银子吗?”
虽然不知道他要银子干什么,但沈念将荷包里仅剩的几个铜板拿了出来,托在手心里看向他,眨了下眼睛糯声道:“没有银子,只有这几个铜板。”
沈念怕荷包再被人偷走,没敢带很多银钱,只装了些铜板,刚刚买布用去了大半。
王盼从霍无束身后喋喋不休道:“霍哥,你可怜可怜我,我头发要是不擦一下,说不定会得风寒的,要是得了风寒,我媳妇得心疼死。”
柳儿不忍直视的别开了眼。
霍无束从沈念的掌心中拿起铜板,转头看向王盼,将铜板放进他的手里,言简意赅道:“直走三百米有个布店,去买。”
王盼看见铜板两眼放光,拉着柳儿道:“走媳妇,相公去给你买糖葫芦吃。”
俩人走后,沈念看着霍无束,主动道:“我帮你擦擦头发吧。”
霍无束正欲应好,一道男子的声音传了来,“沈姑娘,这是我刚赢的彩头,我家里就两口人,吃不完,这肉粽又放不住,我也不认识什么人,便想着给你送些。”
周游提着五个肉粽走到沈念跟前道。
沈念不爱吃肉粽,亦不想接受别人无缘无故的赠送,正想着怎么拒绝,便瞧见霍无束上前一步,挡住她半边身子,同周游道:“多谢周捕头,不过她不喜欢吃肉粽,周捕头还是另赠他人为好。”
周游看着替沈念拒绝的霍无束微微皱眉。
是他,那个在龙舟上用不友善的目光看他的那个少年郎。
第28章
龙舟赛结束,河岸边围着的人逐渐散去,热闹的氛围趋于安静。
周游暗暗打量眼前这个比他还要高一些的少年,他星眉剑目,轮廓分明的面庞透着冷峻,身上穿着锦缎做的玄色衣袍,身姿如松,气质卓绝,看起来矜贵冷傲。
虽然这个少年郎方才同他说话时声音清朗平淡,话语间不缺礼数,但周游莫名觉得他对他充满敌意。
两人之间似乎有暗流在涌动。
周游重新审视霍无束,他浑身湿透,而沈念正拿着帕子似乎是要帮他擦,两个人看起来很亲密。
他看向被霍无束半挡在身后的沈念,温声问道:“沈姑娘,这位是?”
霍无束幽邃的眉目看向他,眸光冷淡,率先开口道:“我是她哥哥。”
原来是哥哥,周游心里顿时一松,他还以为是个劲敌。
他知晓沈念是被临边村家的霍娘子收养的,这位应该就是霍娘子的儿子霍无束,也是沈念的干哥哥。
周游挑了一下眉,想着给对方留个好印象,拱手作揖道:“久仰霍郎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卓尔不凡。”
这话虽是恭维之语,但也是实话,周游知道这位少年郎身手不凡,时常孤身出入最凶险的东山森林打猎,他走在路上经常听到小女娘小声夸耀他。
霍无束将周游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不动声色道:“周捕头过誉。”
少年的声音清朗如泉水,又冷淡如冬日的寒冰。
周游扯起嘴角笑笑,看着他身上湿透的衣裳道:“衙门里有我备用的干净衣裳,若霍郎君不嫌弃,可随我去换。”
霍无束看了一眼拿着帕子等着给他擦头发的沈念,朗声道:“不劳烦周捕头,念念帮我擦一下就行。”
小姑娘的这个干哥哥不是个好相与的,看似温润礼貌,实则难以接近,周游不再自讨没趣,便道:“衙门还有事,在下先告辞了。”
霍无束的视线从周游身上离开,落到沈念身上,她俏丽的小脸一副呆滞之色,杏眼的眸光涣散,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的是周游离去的背影。
就这么喜欢他吗,人都走了还要看半天。
霍无束眼眸暗了下来,咳了一声,绷着声音道:“不是要帮我擦头发?”
沈念回神轻轻的啊了一声,使劲抿着嘴角,走到霍无束身后给他擦头发。
刚刚她满脑子都是他喊的那声念念,念念,他第一次这样叫她,虽然夏禾和干娘都这样喊她,但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念出来格外好听,像是裹了蜜糖一样。
心里似乎有只小鹿在一直撞,沈念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直到走到霍无束身后,才肆无忌惮的勾起了唇角。
念念,她喜欢他这样喊她。
下一瞬拿起帕子正欲给霍无束擦头发的沈念犯起了难,她看着他高挺劲瘦的背影,得将胳膊举起来才能够到他的发顶,但那样又不好擦。
沈念想象了一下自己踮着脚尖举着胳膊在他背后的样子,白皙的小脸都要皱成一团了。
他怎么长这么高……
身后的人许久都没有动作,霍无束一转头便看见小姑娘蹙着眉盯着他的后背看,他略一思索,垂眸看着她道:“够不到?”
沈念红着脸颓败的嗯了一声,然后听见他轻笑了一声,干脆利落的在河边坐了下来。
他又在笑她!
沈念低头看着坐在她跟前的霍无束,不服气的咬牙道:“我还会长的!”
少年郎又嗯了一声,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会长。”
沈念:“……”更气了。
她气的咬着唇弯腰给他搓头发。
他的发质很好,浓密乌黑,平时被他高高束起,显得精神整齐,如他的人一样锋利,此刻散落在沈念手里,触手柔软,沈念心里的气一下子消了,认真的给他擦拭。
沈念弯腰时,她的头发从肩头滑落,在霍无束的眼前随风飘荡,淡淡的栀子香不断的往鼻子里钻,跟那个晚上她床榻上的味道一样。
霍无束喉头上下一滚,骨节分明的手渐渐的攥起。
沈念正动作轻柔的擦着头发,细白的手腕忽然被攥住,少年郎沉声道:“可以了。”
沈念怔了一下,虽然他的掌心一触即离,但她仍觉得手腕上残有余温,变的轻飘飘起来。
沈念抿了抿唇,暗道是她弄疼他了?可是她动作明明很轻呀。
她一头雾水的看着少年从她身前站起来,轻声道:“还没有干呢,不擦了吗?”
她身上的馨香环绕着他,让他心神不定,霍无束难以接受她这样的靠近。
他避开沈念的望过来的视线,解释道:“去买身干净的衣裳。”
两个人身上都没有银子,霍无束找到了平常从他这里买猎物的牙人,想用狐狸皮预换十两银子。
平常一张狐狸皮可以卖五十两,但牙人开口道:“霍郎君,不是我不答应,只是货没见到,便先给银子,这会损了我们这行的运势,不过郎君若是答应给我一张狼皮,我到可先给郎君十两。”
霍无束神情不变,坦然自若道:“可以。”
语气轻松的仿佛不是去猎狼,而是猎兔子。
牙人高兴的开始从荷包里拿银钱,这个郎君每次带来的货都是好货,若是之前,他肯定不会这样坑他,但他最近赌钱输了不少,手头紧,只能这么办。
沈念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十两银子一匹狼皮?
上好的灰狼皮能值十金,普通的狼皮想必再便宜也便宜不到哪去,这笔买卖太不划算了!
况且那是狼,不是温顺的兔子,而是随便一爪子都能要人命的野兽,哪能随便猎得。
沈念趁着那牙人找银子,扯了扯霍无束的衣角,示意他弯腰。
霍无束照做,下一瞬小姑娘温热的气息打在他耳畔,“这样咱们太吃亏了,不要跟他做这笔买卖,我有办法弄到银子。”
小姑娘看向他的眸子一片狡黠,灵动的像是只小狐狸。
牙人看着两人走远的身影,气的在原地跺脚,早知道他就不狮子大开口了!
霍无束站在当铺前,拦下从头上拆了簪子准备挡掉的沈念,垂眸道:“这就是你说的法子?”
沈念点头,一副求夸的傲娇模样,“对呀,这只簪子是玉的,能当不少钱呢?”
怎能让她挡掉发簪给他买衣裳,霍无束正欲拒绝,脑海里又浮现一个念头,没再阻拦,而是朗声道:“日后我再还你。”
俩人进入成衣铺子,沈念着手给他挑了一套,心满意足的看着霍无束穿上她挑的衣裳。
少年郎宽肩窄腰立在阳光下,高挺的鼻梁微微翘起一道好看的弧度,虽然眉锋目厉,但眸子如玉石一般澄澈明亮,少年感十足,俊朗的五官让人挪不开眼。
回家的路上,沈念特意落后霍无束一步,从身后偷偷的看他,也不知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沈念神情里闪过几分落寞,圆润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雾气,半响,她又安慰自己,今天他一整天都跟她待在一起,这已经是很难得的了,她不该奢求太多。
到家后,霍云箐正在包粽子,沈念将所有的情绪掩在心底,扬声道:“干娘,我跟你一起包。”
沈念洗完手在霍云箐身边坐下,霍云箐笑着问:“今天玩的怎么样,高不高兴?”
想到今天的经历,沈念弯着眼睛,毫不犹豫道:“高兴!”
小姑娘的高兴溢于言表,比平常任何一日都要浓重。
正在洗手的霍无束动作一顿,眸光暗淡了几分,他想不出今天发生了什么会让她格外开心的事情,除了周游。
她是因为见了周游,且周游拿了龙舟比赛的第一才这么高兴?
霍无束虽不喜与人相处,但并非不懂人情世故,今日周游知晓他是小姑娘的哥哥后,明显摆出了一副讨好大舅哥的架势。
霍无束暗暗的想,他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是目前只是互生好感,还是已经表明心意,只等上门提亲了?
胸腔里像是燃起了一场大火,灼烧他的每一寸神经。
霍无束咬紧下颚,想到了将沈念刚带回家时霍云箐问他的那句话。
“你喜不喜欢这小姑娘?”
他当时答的不喜欢,可若是不喜欢,又怎会贸然把人领回家。
当时的小姑娘缩着身子靠在树根旁,眼神警惕又胆怯,眸子湿漉漉的,无助又可怜,虽然脸颊和衣衫都脏兮兮的,但眸光澄澈清明,让人心里生出无限软意。
若是他能早些明白自己的心意,会不会就没有那姓周的什么事了……
“束儿,你还没洗完手呢?快过来一起包。”霍云箐对着洗了半天手还没洗好的霍无束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