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了身,朝陈霜意行礼,便要退出去。
陈霜意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发髻,用手指在缠丝牡丹发簪上打圈圈,轻笑一声。
“表小姐,可得好好想。机会可只有一次。”
柳青茗闻言,回过了头。
只一眼,她突然,浑身发冷,一股寒意自心间升起。
陈霜意正用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看着她,嘴角甚至挂着一抹笑意,如同春日朝阳一般,璀璨温暖。
可眼神,却如冰锥,那双含春带笑的眸子里,透出了瘆人的寒意,直逼柳青茗的心。
她突然之间,竟麻木了,整个人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迈步。
不怒自威。
大抵便是如此了。
柳青茗突然就觉得,她和柳姨娘确实,有些不自量力了。
人家是什么身份,长公主府唯一的小郡主,陛下最宠爱的侄女,陈贵妃放在心尖上的人,镇国公府的二房嫡女。
凭什么,能被柳姨娘和她,拿捏住呢?
这满金陵城的公府贵女,怕都抵不上她半分尊贵。
柳青茗最后是被绿梅连推带搡送出去的。
陈霜意话说到了,也就懒得再搭理她,更不想再看见她。
见柳青茗走了,红杏替陈霜意换了支发钗,提了句:“王妃何必与她置气。我看方才王爷的反应,应当与这位表小姐,并无什么来往。”
“您刚刚嫁入王府,公主殿下嘱咐过,需得谨慎行事。”
陈霜意望着方才林闻清拿走书籍的架子,摇了摇头。
“不是的。”
“母亲错了,从前我也错了。”
“若咱们自身底气够足,没必要遮掩内心,更没必要扮演贤良淑德。我陈霜意是什么样的人,便做什么样的事情,他林闻清若是不喜,大不了一拍两散。”
“我并不是非要嫁人不可。也不是,非他不可。”
若是从前的陈霜意,或许她不会在刚刚入门根基还不牢固的时候便如此行事。
毕竟,他们对秦王府完全陌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且这么多年来,闺阁之中,长辈们和母亲一直教给她的,都是如何管理家族辅佐夫君教养子女,做个贤妻良母。
可她现在不想这样了。
她只是不想母亲担心,便装作不知而已。因为她并非皇室亲生,所以这桩亲事便被硬按在了她的头上。
也因为她并非亲生,所以即便林闻清曾向她提过退婚,他说几句好话认个错,她便要再次接纳他。
她不说,不代表她不生气。
她不想,做个贤妻良母了。
况且经历过陈颦儿那件事,陈霜意深感,女子若想活得舒服,恐怕还是得自身立得住。
她一点也不怕林闻清会因此而厌恶她。
恰恰相反,若是林闻清因此事而厌恶她,只能说明,林闻清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锦衣玉食多年,受万民敬仰爱戴,嫁给林闻清,或许是她享受优渥生活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她作为皇室郡主应尽的责任。
那顺应夫君心意,做夫君的应声虫,不是她必须做的。
陈霜意抿了抿唇,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心情糟透了。
“可是王妃,您之前不是,还挺喜欢王爷吗?”红杏跟了陈霜意多年,自然很懂陈霜意,即使她嘴硬不说,红杏也是能感觉到的。
陈霜意大婚当日,对林闻清是不一样的。
陈霜意摇了摇头:“我那时是被他的模样给骗了。”
“再说了,他什么态度啊,昨晚一声不吭就睡书房去了。我堂堂一个郡主,难不成还要去求他吗?爱来不来,最好永远睡书房。”
想到这,陈霜意就气不打一处来。
红杏皱了皱眉,小声嘀咕:“那不是您,让王爷睡榻上吗。”
她话都还没说完,陈霜意从梳妆台上拾起木梳,就往她脑袋上敲了敲。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收林闻清好处了?”
她下手很轻,大有打趣之意,但红杏愿意配合她这些小举动,假意捂着脑袋,好像很疼一样。
“奴婢错了。”
陈霜意努了努嘴,将双手伸到了红杏跟前:“不提烦心事了,快,给我将指甲染上,明日该三朝回门了。”
边说,她边摆弄着自己的指甲。
大梁女子盛行蔻丹,一般常以凤仙花或千层红的花瓣为材料,捣碎之后小心涂抹于指甲上,然后用布帛包裹片刻,就可以让指甲颜色更为鲜红。
京中贵女们,无一不爱。
两人一忙活起来,倒把其他事都抛在了脑后。
林闻清带着府里的账房先生拿着账簿过来时,陈霜意的双手都包满布帛。
她有些尴尬地朝着林闻清举了举手:“要不,你先把账本交给我的婢女吧。”
林闻清看了看她的手,问到:“你受伤了?”
他声音不大,但却掷地有声,话音刚落下的一瞬间,一道凌厉的目光也落到了红杏的身上。
“你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
陈霜意生怕他误会什么,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
边说,她边摘下了其中一根指甲上缠绕着的布帛:“只是染了指甲。”
“既然无事,那王妃就好好听着。”说完,林闻清朝着账房先生点了点头。
紧接着,不由陈霜意再说什么,账房先生捧着账本,开始汇报王府各项收入和支出。
唧唧歪歪的,念叨了好久。
陈霜意脑袋都快大了。
“王妃,这些便是王府一年的收支。”账房先生好像很是疲惫,又念念叨叨了半天,整个人都飘忽忽的。
陈霜意眨巴着眼睛,朝林闻清看了一眼。昨日他说要将管家之权交给她,今日就带着账房来了,倒是个实在人。
见她看向自己,林闻清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嗯,应当是没错的。历年积累下来的烂账,本王也命人处理完了。”
账房先生连忙点头,从袖中掏出了一本新的薄子。
“王妃请过目。这是昨晚王爷与小的连夜整理出来的,一些陈年旧账,王爷也都理清楚了,王妃大可放心接管。”
听到他这么说,陈霜意又一次抬起头,看向林闻清。
“夫君,你昨夜一夜未归,宿在书房,是在做这个?”她捏着帕子,问到。
林闻清昨晚一夜未眠,今晨原本想打个盹补眠一会儿,听见柳青茗来找陈霜意,便直接过来了。
后来军营中又有事要处理。
这一忙活,便到了现在。
但是他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往日里行军打仗,彻夜不眠迎着星光赶路,是常有的事情。
他捏了捏眉心,点了点头:“说过要将王府托付于你,自然要将一切处理妥当。”
倒不是他不相信陈霜意有能力管理好王府,相反,他很是信任陈霜意。
毕竟,皇室之中,不养闲人。
他只是,不想她太费神,所以自己将一切处理好,清清白白交给她。
“哇!真厉害。”陈霜意看着林闻清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感叹到:“不愧是大梁战神,连算账这种小事都自己来。”
隔了一会,她又低下头,委屈巴巴的在心里叹气。
“原来他昨晚没来我房里,是去忙着查账簿啊。”
林闻清拧了拧眉,觉得他这个小王妃,好像关注点与其他人不太一样。
“账本先放下吧,改日再看,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回公主府。”
第二十四章
“那你呢?”陈霜意头也没抬, 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林闻清云淡风轻:“还有公务要忙。”
“晚上也忙?”陈霜意眼皮子抬了抬,很快又落了下去,不想显得自己太直白, 也不想表现的太主动。
她话已至此, 骄傲如她,台阶已经给了,下不下,是他的事了。
“嗯。王妃是如何得知的?”林闻清很自在的倒了杯清茶,浅尝了一口, “后面几日,我或许都会很忙。”
陈霜意抬头, 颦眉, 嘴唇几不可察的微微抖了一下:“行吧。那本郡主也有事要忙,王爷自便。”
说完, 她也没给林闻清再开口的机会,抱着刚刚账房递过来的账簿,抬腿就往隔间走去。
察觉到她的异样,林闻清挑了一下眉, 朝她的身影看了过去。
但是, 没听见她在心里骂他。
那看来,无事发生,她是真的有事要忙。
林闻清也没再逗留,转身也走了出去,匆匆换上一身武装, 打马去了京郊营地。
他没说谎, 他最近确实挺忙。
但他没说清楚,陈霜意自然也不知道。刚刚还觉得他一整夜不睡就为了整理个账簿是个好人呢, 陈霜意想着关系僵着也不合适,不若给他个台阶下,彼此也好相处些。
结果她话都还没说出来,他居然先找借口推辞。
狗男人!
待林闻清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月牙门,陈霜意捏着账簿,恨恨骂了一句。
狗男人!
还后面几日都会很忙,意思夜里不来她这过夜了呗。
忙得连圆房的时间都没有吗?全大梁的公务都压他一个人身上了?他拿多少俸禄?干这么多事?
就是借口!
难不成,圆房这种事,还得她一个女子开口不成?
不能够!绝对不能够!
这个房,谁爱圆谁圆,她不圆了!
是以,暮色四合夜深人静,陈霜意困了乏了,便就沐浴更衣休息了。
她甚至连晚膳都不曾考虑要等着林闻清回来一同享用。
晚膳时陈霜意吃得格外的快,像是生怕谁抢了去似的。
毫无大家闺秀之姿。
绿梅有点害怕,攥着帕子,垫着脚尖,紧张地朝院外张望。
一边张望,一边焦急发言:“哎呀,小祖宗,咱们这可不在公主府自己院子里。你这么个吃相,要是传出去,可怎么了得。”
陈霜意摆了摆手:“无妨。林狗贼不回来,没人会突然闯进来。”
言毕,她又盛了碗莲藕马蹄莲羹。
红杏站在一旁,低头为她布菜,并不多言。她知道,陈霜意每每心情烦闷或是心中有事,便会不自觉地多吃。
红杏从不多言,她只会默默替她布菜,并帮她守好门,不让人瞧去。
渐渐的,夜深了。
整个王府都静了下来。
陈霜意换了寝衣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睁着看着从窗口探进来的月光,她好像还没尽兴,心里空落落的。
她生来高贵,也戴着枷锁。步步谨慎,处处小心。
可这闺房之中,则是她的一方小天地。
陈霜意翻了个身,将脸埋在枕头里,攥起了小拳头,猛地砸了几下锦被。
“林闻清这个狗东西!去哪里了!忙什么!狗东西!”
“明日便要回门,届时我该怎么跟母亲解释,我陈霜意,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成亲三日,仍旧是处子之身?”
她烦透了。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此刻怎么就这么在意圆没圆房这件事?
陈霜意烦躁地在床上打滚,两只玉足在空中蹬来蹬去。
月光透过帷幔洒进来,照在了她的脚腕上。
洁白,纤细,好像很容易就能折断。
“林闻清是不是不行?”陈霜意小声嘟囔。
“该不会是断袖吧。”她抿了抿唇。
“上次生辰宴,他还故意招惹三皇子。”
想到这,陈霜意突然坐了起来,背对着门口,将小脸埋在床榻里侧,开始翻找。
悄无声息站在门口许久的林闻清,终是忍不住了。
他走了进来,正欲伸手掀起床幔。
“去倒杯茶水来。”一只葱白玉手自床幔中伸出,纤细的手指还朝他点了点。
陈霜意察觉到有人来,但没多想,自然以为是守夜的红杏或是绿梅。
她接过杯盏,喝了一口,又递了出去。
“红杏,林闻清这人,好像不简单。”她还在翻找。
前日大婚,她带来的避火图册,怎么不见了。
“嗯。是不简单。”林闻清顺着她的话,答了一句。
陈霜意,吓得一抖,脸色发白。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林闻清便掀开了床幔,欺身而来。
皎洁明月,透过窗户洒在了他们身上。
陈霜意刚刚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滚,寝衣凌乱,领口滑落,如雪般洁白的肌肤露了出来,林闻清看着她,喉结微动。
他一手撑在陈霜意身侧,另一只手,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干,干,干什么?”陈霜意被他这突然的出现吓得语无伦次,下意识地就要往后撤。
事与愿违,她还没往床里侧撤几步,很快,脚踝便被他握住了。
“你到底干什么?”陈霜意没好气地蹬了蹬腿,一只玉足就被他顺势一拉,搭在了林闻清的心口处。
林闻清看着她,眸色暗了暗。
“你。”
陈霜意一阵发懵,一直到被人剥了个干净,她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她初尝云雨,林闻清又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机会,陈霜意只觉得大脑发懵身子疼痛。
忽然,林闻清停了下来,却并没有撤回去。
“郡主喜欢孩子吗?”
她更加懵了,身上又疼又痒,哪里还顾得上揣测他话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