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怎么办。”阿尔弗烈员人还要更热衷于看乐子,“当然是跟上他了,还要一直跟在他身边。”
看他能走到哪一步。
如果他没能通过幽灵船的考验,就暴露身份大声嘲笑他。如果他通过了考验,就跟随在他身边,带他寻找宜居的地方。
等到使命完成,再跳出来告诉他,一直以来驱使且帮助他的根本不是天主,而是他一开始想要逃离的魔物……
芒娜击掌,感叹:“你真是无耻……不过我喜欢这个玩法。”
阿尔弗烈员虮蛴欣竦鼗卮穑骸案行荒的夸奖,我受之有愧。”
芒娜冷笑,他看起来可没有一点羞愧。
她注视着水晶球里的雷丝丽,喃喃细语:“千万不要在第一个考验就认输啊。我真的很看好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整座领地都相当宁静,留下的人民照常生活、工作,甚至如常供奉女神像,像是玻璃罩子一样把教廷的声明隔绝在外。
对于教廷的讨伐,珀拉底官方并没有正面回应,使出了龟缩大发,不主动不承认不负责。反而开始借机推广珀拉底特产史莱姆罐头和珀拉底移民计划,以热情而严谨地态度向整片大陆介绍最近兴起的领地珀拉底,甚至把邻近魔王城作为移民计划的卖点。
“贴近自然,享受田园风光,外邻史诗级观光圣地魔王城,内有百米商业街区,现加入移民计划,享受精美公寓八折优惠,职业培训学费全免。”
齐聚作战室严阵以待等待回应的教廷高层:“?”
对流言将信将疑的外地居民和流浪者:“?”
曾经暂居珀拉底的冒险者和商人:“?”
谁家正经深渊势力这个德行,一定教廷又在迫害老实人了。
一时间整片大陆流言四起,阴谋论层出不穷。
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专业态度,最近开始向珀拉底回流的冒险者们将治安处的办公楼列为了和魔王城同等级的探索地点。
当冒险者小队全副武装地顺着地下水道和通风口潜进这座戒备森严的大理石建筑,来到声光醒目的地方,亮出武器。
往往能看到……一群身材孱弱毫无运动痕迹的员工,脸色因为过多的工作量显得苍白。
看到冒险者们出现,他们会疲惫地抬起头,声音古井无波:“办理业务请走楼下正门排号,讨伐魔物指路翡露山脉魔王城。攻击办公楼内的人类员工会根据严重程度判处罚款、拘禁、击毙等惩罚,请注意您的行为,不要增加不必要的工作量,非常感谢您的支持。”
冒险者:“……哦哦,抱歉,打扰了,请问出口在哪?”
“出门左转楼梯,记得门关一下。”
芒娜发现原本灾季过后一直萎靡不振的人流量又增多了起来,流浪者和冒险者潮水一样涌入领地,害她不得不把城建的计划提前。
全新的、代表珀拉底世俗势力的总督府即将在明年正式完工,不是为了对抗教廷,而是为了更高效地处理领地里行政工作。农场作物的产出、炼金材料工厂的运转、史莱姆饲育屋的照管......每一样都很重要。
秋天收获的南瓜、玉米、小麦、甜菜、向日葵籽被装进纸箱,一摞摞地垒在仓库,挂上隔绝潮气和虫蚁的魔药熏炉。
有了这些,大概可以度过一个安稳的冬天。
珀拉底迎来了一行特殊的移居者。
为首的是个打扮得像孔雀的健硕中年商人,穿着一身光华灿烂的丝绸衣裳,粗壮的手指塞满戒指。
他一进到城里,就来总督府求见,声称有一批礼物要送给总督大人。
闲极无聊的芒娜亲自接见了他,在葱郁茂盛的金蕨玻璃花园里。
秋天已经有些凉意,这座花房摆着无烟炭炉,温暖如夏,侍从们还穿着轻薄的纱衣。
“你说的礼物是什么?”她倚在贵妃榻上,轻轻抚摸怀里的黑猫。
仆从推上数座红丝绒蒙住的推车,商人亲自掀开帘子,恭顺地说:“大人,这就是我要献给您的礼物。”
帘下是一座座笼子,每一座里面都跪着一个相貌姣好的……畸变种。
在人类的躯壳上,长出畸变的鳞角、尾巴、触须、肢体,光是畸变种的存活概率都相当低,他居然还能挑选出相貌姣好的收集起来。
奴隶贸易的折损率极高,每一个相貌姣好的畸变种背后都藏着数条同类的姓名,或是死亡,或是折损。
尤嘉不动声色,“有人会喜欢这种奴隶吗?我听说畸变是会传染的。”
商人和善地微笑:“教廷的圣水可以隔绝感染,虽然价格昂贵,但是对您这样的大人物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畸变种的奴隶现在相当受欢迎,危险让它们显得更迷人,就像享用剧毒的河豚,别有滋味。”
“别有滋味。”尤嘉重复他的话,笑了笑,“我见过很多人,你是我见过最有趣的,这个平凡的世界简直埋没了你的非凡才能,请务必留在我身边。”
商人两眼放光,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我相当愿意,感谢您的厚爱,我愿意用我的性命报答。”
他的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这样一个又年轻、又美,又被教廷针对的柔弱女继承人居然因为一捆不值一提的下流货色被他打动,简直是天上砸金砖的好事。
果敢只要是女人,无论什么出身、教育,做到什么位置,都只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肉,只等他这样天生的狩猎者来咬上一口。
他注视着她羊羔一样雪白的脸,感到一阵深深的饥饿,像是有只手要从喉咙里钻出来,把她抓进胃里。
尤嘉感动地说:“……太好了,我还以为会遭到拒绝,那就留在我身边吧,永远、永远别离开。”
她从摩洛哥紫铜矮桌上拿起一只窄口大肚,曲线优美的酒瓶,递给他,用孩子般亲密的语气对他说:“把你的眼睛对准瓶口,往里面看,能看到非常有意思的景色。”
商人把这当作她表达亲近的方式,连忙凑上去,“这样的好东西,我怎么配看呢!您真是位仁慈的主人。”
嘴上这样说,他紧紧握住酒壶,向里窥探,雕刻花纹的壶口,窄窄的瓶颈,爬着黑红黏液的壶身,深不见底的壶底……啊,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酒壶,内部怎么会这样深呢?
再往下一点、再往下一点,黑红色的黏液越来越多,凝聚在一起,变成一片血肉似的黑红色内壁,活物似的起伏呼吸。
商人的心一点点沉下来。
他回过神来,想要挣脱这只诡异的酒壶,却根本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连嚎叫都无法发出,只剩下一双眼睛,无望地注视着黑暗的方向。
一双黑红色的黏液血手从漆黑中直直向他冲来,像是一只突袭的红色巨蟒。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酒壶摔在厚厚的长绒毯子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斜坐在榻上的魔王一语不发,侍侯在一旁的仆从连忙捡起酒壶,投进了熊熊燃烧的炭炉。
第36章
迦南站在舞池中央,四周人潮汹涌,女人的裙摆随着舞曲花一样绽放又收拢,鞋跟轻巧地踩踏在大理石上,声调清脆如同骤雨。
穹顶上的创世纪主题油画俯瞰众生,枝形水晶吊灯熠熠生辉。
这是位于教廷圣地迦南之都的行宫,属于他的祖父,教宗昂代大人,神在现世的代理人。
他那位死得不太光彩的父亲是教宗的亲生儿子,曾位至枢机主教。
迦南从十三岁起进入枢机体制,又曾在潜伏魔王城的行动中立下大功。没有意外的话,以他的出身和功绩,过上十几年,又是一个表面道貌岸然,背地行事荒淫的大人物……就像他的父祖,还有这座舞池里弹冠相庆的男男女女。
他的视线在觥筹交错的人群穿梭,想要寻找什么。
年轻女孩的声音近得像是贴在他耳边,“专心点,好吗,让我们把这首曲子跳完。”
这声音熟悉得简直要钻进他骨头。
他立刻收回视线,惊疑不定地看向怀中舞伴黑漆漆的发顶,强硬地抬起她的下巴。
她没有挣扎,顺从地露出那张熟悉的、羊羔似的雪白小脸,眼深如潭,睫毛刮过他的掌心。
他喃喃道:“是你……你怎么在这。”
“说什么傻话,除了你身边,我还能去哪呢?”她亲密地抓紧他的手,倚在他的胸口,像一条雪白的蛇。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胸口,那里原本别着一只猩红的玫瑰,现在被深渊洪流造成的伤口取而代之。
他脸色一变,想要挣脱她,然而鲜血从伤口中喷涌,无休无止,流淌在大理石地面,把宫殿都化为血海。
“不!”
伽雷睁开眼睛,急促地喘息,半天才回过神来。
幽蓝的布缦窗帘拦住阳光,在四柱床上投下深海波纹似的阴影,座钟的指针转动,空气里有种渺远的香气,光影晃动,让这间屋子有种超脱凡世的氛围,让人误以为自己身处天国之中。
不在舞会,也没有翡露山下的魔女。他认出这是他在圣殿里的卧室,低下头,睡衣领子里露出雪白的纱布,散发着草药和圣水的清苦气味。被魔王重创的伤口早已经包扎好,在血肉愈合的过程中微微发痒。
刚刚只是个梦。
有人在外面敲门,“您醒了吗,圣座在等待和您共进早餐。”
他冷漠地回答:“知道了,请他稍等。”
这并不是一场祖父和孙辈交流感情的午餐,而是一场家宴。长桌的两侧坐满家族成员,圣座的十几个私生子女和他们的儿女加起来多得像是蝗虫,能吸干圣殿每年一半的税收。而圣座本人坐在长桌尽头,以九十岁的年纪长着五十岁的脸,器宇轩昂、不怒自威。
不过伽雷知道他的癖好是拔掉幼童的牙齿,和他们在水池里嬉戏,并且管这些孩子叫“我的小鱼”。
他的家族是个权势滔天的疯人院,汇集了数之不尽的贱人、变态、吸血鬼,如果天主降下神罚,应该精准制导这条桌子。
伽雷走进宴会厅,调笑的人群一静,又立马沸腾起来,笑着招呼他,“看看谁回来了,是我们的小英雄。”
“你的伤怎么样,让我们看看。”
“这可是为父亲冒险的勋章,真让人羡慕。”有人想触碰他的衣领,被轻巧地闪开。
“快坐到这里。”
“魔王城里面危险吗,听说你和一个魔女关系亲密,她是不是疯狂得让人窒息。”一个表兄冲他举杯,眨了眨眼睛。
这家伙喜欢非人类种族,不是精灵和兽人,而是一些,一些更超过的,狮首龙身的奇美拉、独眼巨人、皮肤腥黏的鱼头人......甚至全身有四分之三异变,几乎看不出原样的畸变者。它们的攻击欲和食欲往往十分强烈,需要捆绑起来才能完成他的需求。
迦南尽量避开他的眼睛,以免染上什么不洁的病症。
最后,他来到圣座身边,坐在他左手下第一个位置,对面就是那位备受圣座看重的长子,伽雷的叔叔,枢机主教博吉安。
博吉安看着他坐下,挑了挑眉,拿起酒杯饮下,“真让人怀念,上次这个位置有人坐,还是你爸爸活着的时候,我可怜的弟弟。我听到他们刚刚说你和一个魔女厮混,她是你妈妈那种女人吗?”
迦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博吉安最厌恶他这种眼神,凶猛而卑贱,像是草原上的鬣狗。
圣座放下餐叉,“闭上你的嘴,还有你,也不要用那种眼神看你的叔叔。我还在呼吸呢,轮不到你们两个给我脸色看。”
空气沉寂下来。
博吉安先笑了一声,放下酒杯,“还没有庆祝我的侄子从危险中归来呢,让我为你也倒一杯酒吧。你知道这场袭击对珀拉底造成了多大的损失,杀死了多少人吗?葬送了那么多天使,成就你的战果,真是了不起。”
迦南没什么诚意地道谢,一滴酒没有沾唇。
晚餐即将结束,圣座擦了擦嘴角,对他说:“明年春天,即将派往珀拉底的圣骑士团需要一位领袖,我想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最为合适,你是怎么想的呢。”
迦南的心底一沉。
以侵略者的身份回到那个地方,再次见到那些人......
在他表态之前,博吉安脸色难看起来,“父亲!”
“您打算再为我们的家族捧出一位枢机主教吗?其他枢机主教大人们不会同意的。”
被教义认同的只有神圣结合所出的婚生子,而圣座的子嗣们即使拥有高贵的头衔,本质上依然有着不道德的出身,让自己的两个儿子成为枢机主教,已经是圣座做出莫大妥协,发布秘密文书得到的结果,想要复刻难于升天。
对于博吉安来说,这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和他并驾齐驱,是决不能忍受的事情。
圣座呵斥他,“注意你的态度,不要置喙我的选择,滚出去。”又转过头,用鹰隼似的眼睛盯住迦南,“你愿意吗,回答。”
迦南握紧刀具,繁复的雕刻微微嵌进手心,“我非常愿意,感谢您的栽培。”
圣座满意地微笑,“这样才对,下去吧。”
遥远的魔王城里,此刻也在举行晚宴。
长桌上摆满珊瑚、海葵和鲜花,盘子里装着薄如蝉翼的鱼生,攒成花朵的模样,正中央最大的盘子里,躺着一条人身鱼尾,银发如绸,身材健硕的美人。
不仅美,还凶悍,利齿森白如雪,虽然打过堪比犀牛剂量的镇静剂,光滑的鲨鱼尾依然有力地拍打在桌子上,溅起无数碎片和海水,像是一座小型喷泉。
尤嘉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看向旁边的阿尔弗烈德,“谢谢,我很喜欢你的礼物。”
阿尔弗烈德非常有下属自觉地用餐巾给她抹了一把脸,“你喜欢就好,毕竟我很早就承诺过。”
主要是冬天马上到了,到时候再捕鱼就有点麻烦,为了防止小鬼上司冬天突发奇想折腾他,还是早早糊弄她比较好。
震动的餐桌下,妮可用桌布遮住头顶,躲避四溅的海水,脆弱地说:“我其实不讨厌海鱼......但是他真的好有活力,每一餐无论吃什么都是海水的味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摩拉坐在椅子上,平静地安抚她,“过几天她就厌倦了,不会每天把他摆在餐桌上,再忍忍,都会过去的。我们再惨,哪有堂堂海妖王躺在餐桌上当摆件惨。”
奥古斯都对着花瓶干呕了一会,神色木然,“但愿吧......我真的不想在餐桌上看到他了。”
过几天,海妖王被挪进总督府大厅的圆柱水舱,作为装饰品,在东方文化里还有带来财富的象征,芒娜认为相当合适。
不过由于海妖王的攻击性太强,而总督府大厅人来人往,不乏心理脆弱的路人,总督府多次收到被缸中海妖吓到呼吸困难心跳快速以致惊厥的投诉,最后只好把他安排在魔王城的水族馆里,以供观赏。
“嘿,小鱼,你要这个吗?”
芒娜站在水族馆的玻璃墙前,用鱼逗弄里面的海妖王,乐此不疲地看着他长大獠牙,狠狠地撞击坚硬的炼金工坊玻璃,直到把自己的额头撞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