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珂没领,锁屏了手机。
束睿说:“不是给你报名用的,这次夏令营主要是提供国际环境,说是有助学生深度学习,阿暮说不是你的兴趣,看你自己想怎么利用暑假。当然你要是想参加这个夏令营,他就给你们俩都报名。”
他性格比李暮近好很多,有时候话不多,但说话时会笑着,偶尔会有活泼腔调,让人如沐春风。
丁珂只是把李暮近的作业给他:“给他,我写完了,其他自己写,我自己的还没写完。”
束睿一笑,接过来:“行,但你还是考虑一下吧,学习机会不是一直都有的,不要跟机会较劲。”
丁珂本来是不打算参加,确实很贵,但李暮近要是给她报,她为什么不去呢,作业也不是白给他写。
她是因为弱才会被欺负,可以变强,她为什么要拒绝?
“你让他报吧。”
束睿刮目相看:“聪明的丁珂。”
薛诗与脸色变得难看了,但还是扯扯嘴角,硬展开一个笑容:“那太开心了,我们能在一起了。”
就这样,丁珂跟大部队去了欧洲环线游,因为流利的口语、掌握非常多的常识,她甚至像带队老师的一员,帮助很多同学解决了问题。
李暮近也报名了,但他缺席了,学校老师说钱没法退,他不在意。
最后一站是阿尔卑斯山。
学校安排的活动是徒步,他们从慕尼黑出发全程火车,中转三次,最终抵达采尔马特,瑞士境内一个小镇。
山景酒店提前预订,仍然是由聘请的老师培训注意事项,先学习了解当地文化,掌握规则以后,有组织、有纪律地进行登山活动。
因为是最后一站,老师允许有人不参加,在酒店睡觉。
下课后,回房间休息。四个人一个套房,丁珂、薛诗与、兆婧,还有班上一个文静低调的女生同住。
兆婧跟她们一间房,但不跟她们一起住,她之前经常来这边玩儿,有经常去的酒店。
如此,套房就只剩三人。
薛诗与跟兆婧不熟,兆婧不来,她反而自在。
丁珂坐在窗台前,看着蓝天,白云,雪山,瑞士真是个人间仙境。什么都有,还没讨厌的人。
刚想到这里,微信响了。
她瞥向屏幕,看见收到一条微信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想点开看。
薛诗与和室友又吵架了,丁珂拿上手机,出房间下楼。
小镇街道有些行人,很有电影的氛围,建筑颜色斑斓,很有传统意义上教堂的特点,欧洲风情浓重。
她买不起贵的相机,如果李暮近在就好了,他相机多,而且贵,但他应该不会借给她用。
胡乱想着,要走下坡了。
这时老师发来消息,要出发去徒步了,她只好往回走。
薛诗与和室友已经吵完了架,室友睡去了,她已经收拾好东西,丁珂早就准备好了,拿上装备下楼。
大部队在酒店门口集合,突然一辆极地车开到了门口。
极地车四个巨轮,窗户全黑,一行人面面相觑,暂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门打开,先迈一条腿,随即李暮近出现在画面。
丁珂才想起没看的微信,拿起手机,毫无意外是李暮近的消息,他问她在哪。
兆婧看见他直接哼一声。
束睿倒是高兴。
薛诗与和陈享脸色都不好看,尤其在李暮近径直走向丁珂之后。
李暮近把两袋好吃的都递给丁珂身后的束睿。
束睿打开看看,高兴地分给同学们,回头说:“你还真买了啊,这多麻烦啊。”风干食物都是禁止入境,有的可以托运,有的就得国际邮寄,就因为上礼拜打电话说想吃风干牛肉,他就给弄来了。
“你不是馋吗。”李暮近没点好气。
束睿被骂也笑:“欸呀。”
李暮近不说了,摘了墨镜,背包站到队伍中、丁珂旁,很顺手地接过丁珂的背包,把两台相机给她:“微信不用就卸载。”
丁珂不想理他。
老师一拍巴掌,出发了!
半途出现分歧。
夏令营订的是瑞士通票,他们目的地坐火车都能抵达,但有几人想坐上山缆车,也没问题,有通票再买缆车票优惠一半,而他们分歧并不是钱的问题,是路线不统一。
坐火车和缆车各有几人。
薛诗与和另一个女生并不想五湖徒步,说自己裙子不太适合登山,而且在老师强调要穿登山鞋的情况下,仍穿了慢跑鞋。
他们都不是第一次出来,很有主见,不喜欢被安排,说实话要不是因为每人都有别的心思,比如为了喜欢的男生、女生,为了绩点,或者为了应付父母,才不会报名。
老师十分头疼,看在他们几个周都还算听话,跟主任商量了一下,大部队分几个小组,让来过、愿意再体验一次的同学带几个没来过的,自由选择路线,晚上九点前酒店点名。
也是为了让他们跟好朋友有结伴出行的机会。
安排一出,果然都高兴,几人一组迅速站队。
李暮近脚都没挪一下,黑色冲锋衣、黑色高帮登山鞋,像座高峰,稳稳立在丁珂旁边。
陈享几次鼓起勇气都没能靠近丁珂,就是碍于李暮近无声的压力。
薛诗与是不会放人的,挽住丁珂的胳膊,墨镜下的眼睛瞥李暮近:“你可别想把珂珂从我身边夺走,你们几个男的去组,我们女孩儿在一起!”
李暮近都不废话,牵住丁珂登上小火车,留下薛诗与擦了擦牙,满脸不乐意,但也没抱怨。
今天有雨,但这会儿天气还好,丁珂穿了薄的长衫,一路上很热,又怕被晒,主要体质不好,过敏,会起红色的小疹子。
大概是太热,她不自觉撸起点袖子,手腕刚露出一点,就被李暮近拉过去了……
她也不去看他,想把手抽回去,他抓得更紧。
她放弃了。
没一会儿,她觉得手腕凉丝丝,扭头看到他给她贴了一个冰贴,抬头望过去,他也没看她,就像与他无关。
她以为冰贴都贴上了,那他应该就会放手了,然后他的手从她手腕降落到她手指,牵住了。
她又看他,觉得人不会那么无耻吧?他居然跟没事人一样。
可能是她一直看着他还能有多不要脸,他不能一直装死,扭头瞥她,十分敷衍解释一句:“你手心出汗了。”
丁珂不爱翻白眼,也忍不住了,“胡说八道。”
李暮近可混蛋,把她拉到身边,两人零距离,他问她:“出没有。”
“出了。”
李暮近离她很近,几乎要亲上,又问:“要不要牵手。”
“要。”
“这是你说的,别一会儿又不愿意。”
丁珂一整个快乐的假期就这么被他给破坏了,他这话简直不是人能说出来的,表达不满:“我有拒绝机会?”
此刻已经注视前方的李暮近闻言又偏过头来,开明道:“现在给你机会拒绝,要,还是不要。”
“不要!”
丁珂狠呆呆地说完,抽回手去。
李暮近也不管她,就这么认了。
进入隧道时没有提示,丁珂也因为跟李暮近拌了两句,一直低头,火车变轨,道岔转换,一下天黑,她第一时间抓住李暮近胳膊。
火车驶入隧道数秒,她已经意识到发生什么,收回手,但抓过他的事实抹不掉,她只好扭向窗外开始装傻。
“不是不要?”
丁珂把耳朵捂住,不听他说话。
坐得远的束睿和兆婧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能看到丁珂捂住耳朵,兆婧啧嘴,哼声:“那女孩快烦死他了,他会不会追女孩子啊?”
束睿笑,给她剥糖,说:“你管自己就行了。”
抵达后,兆婧要买巧克力,束睿陪她,就跟李暮近和丁珂分开了。
山顶太美,是神仙居所,旅客长枪大炮记录雪山蓝天,换一个滤镜就是一部不同意境的电影。
夏令营主题说深度学习,其实就是旅行,旅行中记得,然后忘记。
瑞士是这几站她最想来的地方,登上马特洪峰算是她一个小执念,她的笔记本、手账本记录了瑞士的一切。
她终于来了。
马特洪峰夏季不冷,山上穿短袖都行,但天气预报说阴天,这会儿也还晴着,紫外线强烈,丁珂眼睛都睁不开,李暮近就把自己的棒球帽扣在她头上,再把她衣服拉链一直拉到顶端。
丁珂手里拿着相机,被他服务,也没说什么,他乐意,那就随他,反正她也不吃亏。
李暮近看她拿到相机也不用,什么也没问她,拿回来,动作很慢地开机使用,照着不远处山峰拍了一张照,拍完又把相机丢给她,自己往前走了几步,完美比例让他光背景都很吸睛。
丁珂已经被迫“傍”李暮近接近半年,除了琴房那次,他对她都是无不应允。
她从没要求,却有需要帮助时,她当然不会开口,却不妨碍李暮近察觉到她的困境,及时给予帮助。
束睿和兆婧回来,买了很多东西,本来几个旅行包就快提不动了,一路走一路消灭都没减负,他们又给负重徒步加了磅。
两个男生倒算绅士,主动承担了背包的重任,两个女生手里除了相机就是好吃的,但她们也不交流。
上次商场遇到,兆婧是因为丁珂跟李暮近的关系才帮她说话,她们本身没有交情,丁珂又不爱交友,兆婧自然不会不停地贴上去。
兆婧也不想被别人讨厌。
丁珂是觉得太热情给别人困扰。
总之就是各有顾虑,导致明明一起参加了夏令营,仍然对对方的印象很单薄。
丁珂拍完美景,给李暮近相机,李暮近走到挡风之处,给她摘帽,擦擦她发际线的汗,又给她戴上,两鬓发也别到耳朵。
丁珂在他动作完成后,问了句:“你既然知道我妈想让我傍上你,为什么还靠近,还让我傍。”还照顾我。
李暮近只鼓捣相机,看似并未因她的问题动摇:“你觉得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本身对你的吸引力一定没有那么大。”从组装火箭的课上第一次遇到,到后来一切一切,一定有原因。
李暮近没说话,把相机还给她:“海拔四千,能待着就别动。”
“四千……又能怎么样?”
“有人支气管容易发炎,海拔两千就有反应。”李暮近低头拉住她防风衣的绳子,想给她系上。他还不是很熟练,对这些细节的事,一个起步动作就尝试了几次。
丁珂一愣,恍然大悟,稍微弯腰,看着他问:“这不是我在很小时候体检报告上写的?有钱手能伸这么长?小时候的体检报告也能拿到?”
李暮近给她系好,眼神向上,挪到她的脸上,毫不心虚:“你要是有什么传染病,那我不是带了个病原体在身边?看看体检报告怎么了?”
“微生物和寄生虫才叫病原体。”
“那你就是病原携带者。”
“……”
李暮近有不因自己出现错误而羞愧难当的品质,她其实是在戗他,但他过于坦然,她反而有些刻薄狡诈了。
她看书上说,做生意很厉害的人最擅长与人交往了,就像李暮近。
还没到下午三点,天阴了上来,大雾四起,也就半小时时间,灰扑扑的雾气把整座山峰罩住,相机下连人都变得狼狈了,别说背景那片混沌。
山中天气变换实在太大,雾厚得伸手不见五指,旋即风也刮起来,骤然而至的风雨吞没一切。
他们的行程如此,返程机票已经买了,即便天气不好,也得上了,没那么多时间给他们游玩。但碰到这种天气,也不会留下来破坏心情,几人都不用商量,默契地准备返程了。
火车有时间表,等待时兆婧发现有个包忘带了,包里有徕卡相机,还是停产的款,但她不会给别人添麻烦,就没提,是束睿发现了,先问了:“你那个白色的包呢?”
兆婧这才说实话,“在打卡点。”
束睿看了眼时间,还来得及,要回去拿,被李暮近拉住,回头看向李暮近,再看李暮近的手。
李暮近说:“看着她俩。”
兆婧在李暮近离开后说:“阿睿你别跟他逞强,他从小体能就好,运动项目就没有不擅长的,你一个脑力担当,把这种表现的机会给他。”
束睿听到“脑袋担当”明显一愣,什么也没说。
丁珂没心情听他们说话,下一班火车就要来了,李暮近影子都没,打卡点哪有那么远。
后面有同胞进站,谈论着刚才路上为了捡登山杖掉下顽石的女孩,人没滚得多远,但也摔得不轻,膝盖破了,胳膊脱臼了,现在原地等救援,就是不知道这种天气直升机会不会上来。
兆婧流露关心之色,说前段时间慕尼黑徒步圈那个事故,总结道:“恶劣天气加高反人群千千万要做更多准备。”
丁珂知道这边医疗系统完全但水平有限,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疼痛就医要被拒很多次。她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闪过李暮近走投无路的画面。
时间一分一秒流走,悠闲的人们脸上看不到情绪,这只是一个随时会遇到的坏天气,当然没必要紧张兮兮。
可丁珂就是没能等下去。
她戴好帽子,背好装有必需品的包,毫不犹豫跑出车站,束睿手快都没拦住她,只得到一句:“很快回来。”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有问题要问李暮近,而且搞不懂她为什么一定要这个时候问。
回到打卡点,不见李暮近,丁珂看似从容地四处探找,喊他名字:“李暮近!火车就要开了!”
呼喊声沉入雾霭。
她找得气喘吁吁,已经超过十分钟,也就是错过了火车。
就在她准备放弃,回去看看时,有女孩儿呼救,她和几个心情不佳一直骂咧的旅客一同看过去,都在停顿数秒后,循声音找了过去。
雨下起来,路变得滑,有女孩摔倒,旁边男朋友在扶,但看起来两人吵架了,女孩一直拒绝,坐在地上不起来,喊来了丁珂和几人。
女孩也没想到真的喊来了人,十分抱歉,也不闹脾气了,道谢后,随男友离开了。
丁珂运气就没那么好了,这段路确实很滑,她回身时不小心摔在了刚绊住女孩的位置,一下子,脚踝剧痛难忍。
她干脆坐下来,捂着脚,仰头让雨落在脸上,好像清醒多了,因为她意识到出来找他这件事有多荒谬。
为什么要让自己陷入险境?她从不这样。
“长腿就会瞎跑!”
突然,身后传来熟悉骂声,她没有回头,仍然表情郁闷地捂着脚。
李暮近走到跟前,胳膊上是兆婧那只白色的背包,他沉着脸,把丁珂的背包拿下来,找出雨伞,还有伤痛酊,给她脱鞋、袜子,喷药,拿出一双新袜子给她穿上,一句话也不说,把伞柄给她,再不容拒绝地把她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