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云莜拍了拍身旁周倩茜的手,示意她莫要冲动,而后微微侧目,对身旁的两名内侍道:“小钱子,小路子,方才几位夫人的话可听见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小钱子却是听懂了,他素来最是机灵不过的。
“奴才听到了。今儿个皇上特意将奴才派到云小姐身边来,便是为了怕有人看云小姐年轻面嫩,欺了云小姐去。谁知,奴才到底是失职了。待奴才回了宫中,自会向皇上请罪。”
顿了顿,小钱子又道:“奴才胆子小,不敢欺瞒皇上,毅勇侯夫人与北威侯太夫人意图取代太后之职,教导训诫未来的皇后娘娘一事,奴才也会如实禀明皇上。府上小姐的‘凌云壮志’,奴才更会细细告知皇上,只是,皇上在这方面素来严苛,十年前,便是太后娘娘嫡亲的侄女儿都没能讨到什么好处……他会如何看待这件事,奴才就不清楚了。”
被点到名字的两位夫人闻言,当即变了脸色。
她们本以为,对付一个丫头片子是手到擒来的事,没想到昭睿帝派来的两名内监竟这般护着她。转眼间,她们就让人扣上顶大帽子,还被人言语威胁了一番,一张老脸都丢尽了!
至此,那些个以为云莜好糊弄的人,终于歇了占云莜便宜的心思。至于其他一些本就打算与云莜处好关系的贵妇及闺阁女郎们,对云莜奉承得愈发殷勤。昭睿帝既然对着尚未过门的小娇后如此看重,她们与云莜处好了关系总是没错的。
周芝兰见她的婚礼上风头全然被云莜夺了过去,连她素来最是厌恶的嫡姐也因云莜之故得了几分关注,受了一些赞,而她自己却无人问津,不由跺了跺脚,心中满是不甘。
她正准备说些什么,将周围人的注意力给引回来,好让众人知晓她才是今日的正主儿,然而,她的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两名膀大腰圆的婆子。
这两名婆子虽面上笑吟吟的,让人瞧着一派喜庆,但只要周芝兰透出想要冒头的意思来,她们便手上使劲儿,将周芝兰牢牢拿捏住,不让周芝兰动上一分。
被捏过几回之后,周芝兰又岂会不知这两名婆子多半是自己的父亲派来的?她心中一面为父亲的绝情而生恼,一面愤愤地瞪着云莜。
云莜身边儿的小钱子冷不丁转头看了过来,周芝兰赶忙做贼心虚似的挪开了目光。
她对云莜再怎么不满,也只敢在心中将云莜暗骂几回,并不敢当真与云莜对上。毅勇侯夫人与北威侯太夫人因云莜而颜面扫地、惴惴不安的模样,到底给周芝兰敲了个警钟。
在周芝兰挪开目光的那一瞬间,她似乎听到小钱子发出了一阵轻哼,顿时心情愈发糟糕。
待吉时一到,周芝兰上了花轿,云莜便借口乏了欲要离开,周倩茜作为周府大小姐同时也是云莜的闺蜜,自然要送一送云莜,这一送,便也跟着没了影儿。周倩茜只派人给长宁侯留了个口信儿,道是她与云莜许久未见,要说些私房话,长宁侯也拿她没法子。
马车上,两个小姐妹放松了许多。
云莜懒懒地卧在一旁,周倩茜则为二人各斟了一杯茶,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让人很是赏心悦目。
云莜接过她递来的茶盏,惬意地呷了一口:“不错,你的茶艺又有进益了。我虽与你一起学习茶道,可这品茶、泡茶的功夫就远不及你。今儿个吃到了你的茶,我也算是没有白来一趟。”
周倩茜浅浅一笑,颊边两个梨涡若隐若现:“我与阿娘避居寺庙之中,平素除了诵经祈福之外,也只有在茶道上下些功夫,以此来消磨时间了。我与你这样的大忙人又怎能比?你本就是京中各大宴会的常客,如今被选为皇后,定然门庭若市,愈发不得闲。”
顿了顿,周倩茜低声问道:“莜莜,你成了未来的皇后,心里头可快活?”
云莜怔了怔,旁人听说她成了皇后,都只道她福气好,得了当今天子看重,往后尊崇无比,唯有云相与周倩茜,会略带担心之意地问她,她心里头可快活。
“我心中……自然是快活的。”
她心悦昭睿帝,如今与昭睿帝确定了关系,广而告之,她不能说自己一点儿也不高兴。她仿佛在昭睿帝身上盖了个戳,标明了所属权一般。
在众人觊觎昭睿帝之时,昭睿帝当着这些人的面表现了他对她的看重,待她处处体贴,更是让她心中一甜。
只是,高兴之余,她的心中仍是萦绕着一层不安,那是对未来的迷茫,也是对过去的不确定。当然,这些她只消自己知道便是,就不必告诉周倩茜了,省得周倩茜也陪着她一道担心。
周倩茜见云莜虽略有迟疑,但话语中不像有勉强之意,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快活就好,你自己情愿,我瞧着皇上待你也还颇有几分真心,倒比你与那伪君子真小人的豫王世子在一道好上许多。你可晓得,周芸婉与她腹中那一胎,豫王府至今没给个明确的说法呢!若说要去了这一胎,豫王及世子却又请了太医来为周芸婉稳胎;若说要光明正大地留下这一胎,却也不见豫王及世子给周芸婉一个名分。真真不知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
云莜在云府的这些日子,与萧钰有关的消息,云相是不曾派人告诉云莜的,唯恐污了她的耳朵,而云莜本人也未曾费心打探。
这还是自周芸婉有孕一事闹得满城风雨之后,云莜第一次听到与他们二人有关的消息,她不由来了些兴致:“兴许豫王此番正准备为世子与周芸婉请旨赐婚呢!既然豫王父子未曾让人打掉周芸婉腹中的胎儿,那必是要留下这个孩子的。若是要纳周芸婉为妾,不过一句话的事情罢了,反倒是娶妻非同小可,才需从长计议。”
周倩茜闻言,瞪圆了眼:“这……这不大可能吧,豫王向来不待见周芸婉,当初她名声尚可之时,豫王都要百般拆散周芸婉与豫王世子。如今周芸婉在京中已声名狼藉,豫王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的继承人迎娶这样的女郎?虽说她怀了豫王世子的长子长女,可豫王世子又不是往后只这一胎了,她这肚子再金贵也有限。”
云莜眯着眼睛道:“万一,萧钰往后当真就只有周芸婉肚子里这一胎了呢?”
她早先一直派人盯着安杏胡同那边儿的动静,虽则近些日子撤了人手,却也隐约知道周芸婉沉寂的这阵子在忙活些什么。
对于周芸婉的手段心机,她还是颇有信心的。周芸婉向来惯于做小伏低,又擅长隐忍,豫王及萧钰大意之下,倒真有可能着了她的道。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罢了,尚未得到证实。
周倩茜虽觉云莜的猜测不大可能成为现实,仍是顺着她的口风半开玩笑地道:“倘若果真如此,那周芸婉日后便可高枕无忧了。身为豫王世子唯一的子嗣之母,只要豫王不是犯了谋逆这等大罪,周芸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总是有保障的。”
云莜听闻此言,笑了笑,却是没有接话。周倩茜分析得很是在理,可惜豫王一家子,从来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主儿,高枕无忧四字,与他们府上是无缘的。
马车一路载着云莜与周倩茜朝洛夫人与周倩茜祈福的寺庙驶去。
此时天色渐暗,那寺庙所处的位置又较为清幽僻静,云莜不放心周倩茜独自回去,仗着自己出门时带了不少家丁,决定先将周倩茜送回寺庙,自己一行人再返回云府,谁知,在路过一片小树林之时,忽有一列贼人从树林中杀出,将云莜一行人困在了此地。
贼人数量与云莜带出来的家丁相当,论身手,更是不下于云莜的家丁!
起初,云莜身边儿的人还以为是有匪徒劫道,试着与来人交谈了几句,可来人却是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出手狠辣,步步杀招,云莜及其身边的人见状,心中一沉,知晓对方并不是为财而来,他们回出现在此处,八成是冲着云莜来的。
云莜的家丁需护着自家小姐的马车,备受掣肘,那些歹人却是毫无顾忌,一时之间,云莜一方渐渐落了下风,刀剑几次都险些要突破家丁们的防护圈,刺进马车内。
周倩茜心知,这样下去,己方落败是迟早的事,她贝齿轻咬丹唇,犹豫了一瞬,终是下定了决心:“莜莜,咱们将衣裳换一换吧。待会儿,我去为你引开那些人!”
云莜未曾料到周倩茜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微微一怔,很快便沉着脸斥道:“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你要我眼睁睁看着好友替我去送死,我自己则苟且偷生吗?”
她虽不是什么圣人,却也做不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来。
周倩茜明知身为诱饵九死一生,却仍愿意去做这事儿,让云莜颇为感动,只是周倩茜的提议云莜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你今日若不是为了送我回来,断不至于遭遇这样的事。你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只怕这辈子良心都不得安宁。”周倩茜才说完这话,便听云莜道:“便是良心不安,也得你还有‘这辈子’才行。若人不在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却在此时,马车顶盖就被歹人掀开了,雪亮的大刀朝着云莜与周倩茜所在的方向砍来。
马车内空间狭小,二人根本避无可避,周倩茜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抄起身旁的黄花梨嵌玉小几,整个人挡在了云莜身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7 23:58:19~2022-05-08 23:5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岩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9972530 5瓶;阿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第 72 章
◎流言◎
一声巨响过后, 周倩茜手中的黄花梨嵌玉小几已被劈成两半,那锋利的大刀虽因小几的阻挡而停滞了一瞬, 但很快又重整旗鼓, 向周倩茜与云莜逼来。
周倩茜看着那迫近面颊的刀锋,遍体生寒,似从那刀上嗅到了鲜血与死亡的气息。
她瑟缩了一下, 下意识闭上眼,只觉面上一阵刺痛, 原来,那刀已割破了她面上柔嫩的肌肤。
明明在出门前,阿娘还叮嘱过她,往返长宁侯府的路上要小心, 晚上记得回寺庙中用晚膳, 阿娘会亲自下厨,为她烧素肉、油焖茭白、蒜茸红汁米苋、姜汁藕片等素斋, 俱是她爱吃的。往后,她想来是吃不到了。
想起阿娘那慈爱的眼神, 周倩茜便心中哀伤。
只盼云莜能够逃过此劫,云相与昭睿帝能看在她舍身相护的份儿上,照拂照拂她阿娘,让她阿娘不至于彻底失了庇护, 任人欺凌……
却在此时, 一阵破空声传来,伴随着一阵闷哼声,刺破周倩茜肌肤的刀顿时失了力道。
云莜见状, 赶忙拉着呆愣的周倩茜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避到了一处隐蔽的角落之中。如今那辆豪华马车的车盖已被人掀开, 她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再呆在那马车中,与靶子无异。
在跳下马车时,因太过慌乱匆忙,云莜不慎扭了脚,钻心般的疼痛从她的脚踝处传来,她险些就要痛呼出声,然而,到底凭着最后的一丝意志力死死忍住了。
周倩茜并未发现云莜的异常,她本人的情况也比云莜好不到哪儿去。方才那贼人的长刀在她眉眼处划出一道伤痕来,那伤痕颇深,她行动间,又使得伤势加剧,有鲜血不断从她如玉的面容上滴下,破坏了她的娇媚。
她怕自己痛呼出声,会引起贼人的注意,便也死死忍住,不敢吭一声,也不敢抬头看云莜一眼,生怕云莜会因她而分心,影响了二人逃命。
有贼人注意到她们,想要上来阻拦,却又有三支箭羽凌空而来,直逼贼人的咽喉,那贼人迫不得已,只得放弃了追逐云莜二人,正面应付那箭羽的主人。
那箭羽的主人不是旁人,正是前些日子曾与云莜有过一面之缘的陆瑾。
他身边儿跟了不少仆从,也带了不少亲卫兵。
此时的陆瑾,眉眼冷厉,面皮紧绷,身上自有一股骇人的气势,与那日云莜在文昌大长公主府见到的温润玉郎有着天壤之别,却让人觉得分外可靠安心。
云莜瞧着曜日之下如天神般忽然现身于此、解了她们困局的陆瑾,脑海中转过一个念头:难怪京中那么多的女郎倾心于他,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待寻到一处隐蔽的角落,云莜与周倩茜终于可以暂时松口气。
此时,陆瑾已率人与贼人缠斗了起来,原本在贼人面前稍落下风的云府家丁得了陆侯相处,顿时压力大减。不多时,贼人便在双方人马的合力围攻之下折损过半。
那领头之人见势不好,对着残余的人说了句“撤”,便向着远处奔去。
可他这话说得到底晚了,他手下的人已有泰半陷入陆瑾侍卫队与云府家丁的包围圈中,最终,也唯有他一人逃了出去。
云莜与周倩茜见危险警报解除,这才拖着一身大大小小的伤口从大树背后走出。
她们身上有些伤是逃跑途中被树枝剐蹭出来的,还有一些则是方才在混战中被波及的。
当她们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一个跛着足,姿态笨拙,花容失色,一个面上淌着鲜血,狰狞可怖,两人俱是仪态全无、狼狈不已。此刻她们若是走在大街上,只怕没人能想到她们一个是未来皇后,一个是长宁侯府贵女。
然而,陆瑾并不会因此而轻视她们。她们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之时镇定的模样,委实难得。如若换作其他女郎,只怕早已惊呼出声,惹得旁人为她们分心了。
陆瑾第一时间便将目光放在了云莜身上,关切地问道:“云小姐,你没事吧?”
因为疼痛,云莜已面色惨白,额前汗湿一片。
陆瑾见状,心中一急,赶忙上去搀住云莜,正待为云莜好生检查一番,便见云莜对他摇了摇头。
“我无事,只是扭了脚踝罢了,待我回府敷些药,好生将养一阵便好了。倩茜为了保护我受了伤,眼下那伤口还在流血,还请侯爷派人将倩茜送入寺庙中,请寺庙主持为倩茜止一止血。”
这寺庙位置偏僻,若要现寻一个大夫来,只怕赶不及。
好在云莜来探望周倩茜时曾听周倩茜提过寺庙主持略通医术之事,想来那主持能够为周倩茜的伤做个紧急处理。
陆瑾闻言,这才将目光转到站在云莜身旁的周倩茜身上。
此时,周倩茜面目狰狞,毫无美感可言,只一双眸子又清又亮,眸中满是坚毅之色。
看到这双眸子,陆瑾便想起她挺身而出、为友人挡刀的一幕,神色不由柔和了许多。
好颜色的女郎虽令人见之心喜,但品格美好的女郎更令人敬佩怜惜,在陆瑾心中,周倩茜无疑就是这样的女郎。
周倩茜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多谢陆侯的好意,只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可否送我去离此处最近的医馆就医,莫要将真实情况告知我阿娘?”说着,她看向云莜,目露恳求之色:“我阿娘近来身子愈发孱弱,受不得刺激一事,莜莜你也是知道的。若是让我阿娘看见我一脸血的模样,我怕阿娘承受不住……”
云莜与周倩茜做了这许久的闺蜜,又岂会不知周倩茜的顾虑,只是眼下舍近求远,未必是一项好选择,能不能瞒住洛夫人且是一说,周倩茜脸上的伤实在耽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