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之打断了她:“沈小姐,我想你的记忆或许真的出现偏差了。”
他顿了顿,又道:“你可以仔细想想,你说的这些事情是否真实存在。”
被他这么一问,她似乎真的有点分不清虚实了。
这些根植于她脑海中的记忆,她明明认为是一定存在的,可为什么真的去回想的时候,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沈从有些难以置信,她摇了摇头:“不,晏之,你不要否定我们的过往,我们……”
“我们没有过往。”
沈从有些不甘心,又执意问:“那以后呢?”
“以后?”宋晏之重复说,继而眼底是一闪而过的炽热与坚定。
“沈小姐,你的未来是一片光明坦途。而我的未来……”
“刚才你也见到了,是我的妻子,程商。”
一种名为信念的东西在沈从心中轰然崩塌,是信念吗?她不确定,或许只是执念罢了。
她的眼中有不甘,有落寞,她拼命想在男人身上找回昔日的影子,却只能看到他越来越陌生的模样。
她理了理衣襟,又恢复了往日里平静从容的姿态,问:“晏之,我们如今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吗?”
“朋友?”他眼神中似乎带着质疑,又如唯利是图的商人般理所当然开口:“没有利益输送,为什么要做朋友?”
沈从心中一堵,神色却不掩失望:“你如今怎么成这个样子?是被资本腐蚀了吗?”
对此,宋晏之却十分坦然:“我一直都是如此,是沈小姐对我期待过剩了。”
最终,她缓缓开口:“好,祝你幸福。”
也许从一开始,就是她想错了。
*
晚上十点过三分的时候,宋晏之刚回到家中,程商那边就像是掐准了时间似的,打了电话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他有些意外。然而在接听后,她只是匆匆说了句:“离婚协议我已经放到玄关柜子上了,你签字就好。”
除此之外,她还强调:“我净身出户,分毛不要!”
宋晏之拿起离婚协议,协议最后签着龙飞凤舞的两字:程商。
他定睛看着她亲笔签下的名字,思绪似乎飘忽回到了很多年前。
夏日午后的一个课间,有人趴在桌子上睡着懒觉,也有人在楼道间嬉笑打闹。
少男少女不小心相撞,少女匆匆道歉跑走,却落下了一张满分的数学试卷。
卷子上姓名的那一栏也同样写着这两个大气磅礴的字。
阳光透过窗子洒进了昏暗的楼道,似乎也带进来了一些泥土的清新气息,将梅雨季的斑驳霉味尽数冲散。
干净整齐的卷子被零星几点光影照亮,尤其是那个名字——程商。
他仰头望去,少女的背影如朝阳蓬勃,她的长发绑成马尾高高束起,蓝白相间的校服透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那是他第一次有了私心,于是他自作主张地没有叫住她,而是将这张散落到地上的试卷捡起,私藏。
思绪拉回现实,宋晏之抬手将有程商签字的那一页撕了下来,剩余的,看都没看一眼,全都拿到书房扔进了碎纸机。
他又将留下来的这页小心翼翼放好,再三确定没有折角磨损,才离开。
他拿了件常服想去洗澡,但只是一个起身,室内就没了光亮。
周遭是无尽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墙壁上挂着的时钟每秒发出表针跳动的声音,滴滴答答。
宋晏之只感到心中一闷,继而是慌乱心悸,精神也有些恍惚。
他身上不断冒着冷汗,踉踉跄跄摸到起居室找手机的位置。
幸好,手机中应该是来消息了,屏幕亮了起来。
于是,他凭借着这缕微光,呼吸稍顺畅了些。
不幸的是,手机电量告急,没法打开手电筒了。
他仅仅只是拿起手机,就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他点开通讯录,拨出了一个烂记于心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渐渐侵蚀着他的理智,他记不清自己将这个号码拨出了多少次,只是那边一直都没有回应。
*
放假之际,程商办公室的老师们约着出来聚餐,她今天刚和宋晏之提离婚的事情,自然不可能再回那个不属于她的家,也就答应跟着大家一起出来了。
杨老师喝多了,口齿都有些不清:“上回给你介绍对象那事,真是对不住你了。我也不知道他那人怎么就成那种德性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听他说,你已婚了?”
此时,滴酒未沾的程商一本正经地说:“胡说八道,他这绝对是污蔑。”
杨老师想了想,也的确是陈洲那种人能做出来的事,就没怀疑。
饭后几人都各回各家,程商自然是要去老宅。
路上,她刚拿起手机就看见了消息提示栏中的小字,瞬间一个哆嗦。
十三个未接来电。
还是来自宋晏之的十三个未接来电。
奇了怪了,他找她能有什么事?总不至于是要跪求她不要离婚吧?
程商十点多那会儿给他打电话过去,只不过是因为那个时候“舔狗”人设刚刚到期。
怀揣着一颗好奇心,她点了回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不接,还记仇上了。
第10章 并非真相
程商懒得再管,只可惜她刚到老宅还没坐热乎,程母就质问她这么晚来做什么。
程商胡诌:“来撸猫。”
自从上次咸蛋黄差点儿跑丢后,她时常提心吊胆,担心凶手真的对一只小猫下手,就索性把咸蛋黄送到了老宅由程母照料着。
结果她刚抱起咸蛋黄还没来得及多蹭几下,就被赶了出去。
她本想着随便找个酒店先住两天,但程母何等聪明,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小心思,直接安排司机陈叔将她送回了宋晏之的房子。
8号院远看上去就一片黑漆漆的,近了她才发现,竟然一个灯都没开。
她刚下车,陈叔就急忙调头开走了,生怕她再蹭车回去。
今夜似乎有雷阵雨,空中朵朵黑云压了下来,几乎要将细微的月光星芒吞噬殆尽。
程商是个夜盲症患者,用手机打着灯才稍微能看清楚些。
她想刷脸开门,门锁没反应。
该不会是停电了吧?
这下她稍微有些犯难,不过很快就想起来,她包里有宋晏之先前给的备用钥匙。
推开门后,她按了按起居室里吊灯的开关,也没反应。
果然是停电了。
她注意到玄关柜子上的离婚协议已经不见了,就清了清嗓子,问:“离婚协议你签了吗?”
然而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甚至还有她的回声。
宋晏之不在?
那真是太好了。
程商整个人轻松不少,随手将包扔到了沙发上。
手机屏幕上突然跳出电量过低的提示,手电筒也随之熄灭。
她摸着黑上楼,终于摸索到了自己紧闭着的房门前,可隔壁的房门竟然是开着的。
应该是房间里没有拉窗帘的缘故,房门处透着微弱的光亮。
这不是宋晏之的房间吗?
门框上似乎还有一大团东西倚靠在那。
程商顿时提起了心,甚至觉得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这些日子过去,她差点儿都要忘记了,她是生存在一本悬疑小说里!
以前在电视普法栏目剧中看过的几个入室抢劫案从她脑中划过,她头皮一阵发麻发紧,伫足不前。
不过她向来是个胆子大的,见门框附近那团东西没动,她悄然走进,才发现这东西貌似是个人?
是宋晏之!
程商下意识松了口气。
他很高,缩在这一小块地方有些不协调。
她蹲了下去,打量片刻。
他看起来不太正常,不像是睡着了,垂着的眼皮微微颤动,身躯紧紧弓着,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手指无力地耷拉下来,也似乎是有节律的阵阵颤抖着。
“你怎么了?”
程商推了推他,犹豫了一会儿,又伸出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这也没发烧啊。
他的额头甚至还有些凉,发际处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弄湿了程商的手背。
“喂,醒醒!”她又叫了两声,他这才有了丁点反应。
看见他醒过来了,程商刚想起身,手腕处就袭来一道很重的抓力,是宋晏之抬手拽住了她。
他俊美的五官几乎要拧在一起,似乎很痛苦。
这男人该不会是怕黑吧?
程商想将手腕从他手掌里挣脱出来,但他抓着的她的力道很大,她自知不能抵抗没法和他硬碰硬,就放弃了。
最终,她只得又重新面对着他,跪坐在地上。
她刚刚调整好姿势,宋晏之就一把将她拥入了怀中,他抱得很紧,她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她气急败坏地冲他说:“放手!”
而他似乎像没听到似的,抱得更紧了。
程商只能发了狠地打他,一口朝他肩膀上咬去。
他吃痛嘶了一声,人也清醒过来,但依旧没有放开怀中的人,只是没那么用力了,像是怕弄疼她一般。
不知过去多久,程商才感觉到身上一松,立即从他怀中逃了出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从地上站起来,理了理已经有些凌乱的衣襟。
她垂头望着坐在地板上有些狼狈的男人,冷声质问:“离婚协议你看了吗?”
“嗯。”
“签好字就给我吧。”她顿了顿,想来这中间的时间也够他签字了,就问:“你放哪了?”
“撕了。”
程商:“?”
他竟然给她撕了???
要知道她想打印离婚协议书那天办公室的打印机好巧不巧坏了,她还是专门去学校打印店花了几块钱印的!
宋晏之此时才缓缓站了起来,定睛看着她。
他往前走一步,程商就后退一步。
直到最后,她的后背“砰”一声撞到了墙壁上,退无可退。
她只得抬眼正视着宋晏之,眼神中透着一股坚韧又倔强的劲儿。
他嗓音微沉:“为什么要离婚?”
程商:“为什么?没感情啊。而且现在沈从都已经回来了,你们不是见过面了吗?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一边想着白月光一边又不愿意离婚,我不是都说了我净身出户吗?你就不怕沈从她……”
“唔……”
她还没能说完,只见他微微俯身,下一秒,有些冰凉湿润的嘴唇就覆了上来。
程商瞳孔地震,大脑一瞬间成了空白。
他他他,他竟然敢堵她的嘴?
不是,他竟然敢……敢亲她?!
几秒后她才反应过来,刚想躲开,却无果。
他一只手扣在她的后脑勺上,另一只手圈揽住她纤细的腰背,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
继而,他一点点撬开她的防线,深入。
程商放任着他的侵略,随后狠狠咬了上去。顷刻间,腥咸的鲜血味儿在她口齿间蔓延开。
这回,宋晏之是真的清醒了。
程商趁着他稍微松弛的片刻,一巴掌直接落到了他的脸上。
偌大的别墅内,仅有这一声巴掌响不断回荡,以及女人愤怒地质问。
“你在干什么!”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在小说里,男主一直心心念念女主,多年来更是自觉地守着处男之身,别说亲吻这种亲密行为了,就连与异性肢体接触都不会有!
他现在竟然敢对一个炮灰女配这么做,他还配当一个男主吗?!
她可是个名副其实的纯爱战神,对于这点完全接受不了。
程商不清楚原剧情线如果被破坏会有什么影响,但想来作为破坏者的她,结局一定不会好。
她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对宋晏之讲起了道理:“你知道吗?你以后是要和沈从结婚的。我是会……我们是会分开的。”
他的神情看起来并不意外,只是问:“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来,我帮你捋一捋。你是个孤儿,自小长在福利院,而沈从是个家境优渥的孩子。在沈家父母为福利院捐款去福利院做义工时,带上了他们的女儿沈从,这是你们第一次见面。”
“后来,沈从常常偷跑过去看你。在福利院,所有孩子都讨厌你孤立你,所以她是你第一个朋友,也是你唯一的朋友。”
“再之后,你拼命学习想与她上同一所学校。果不其然,你成功了。只可惜你太懦弱,不敢接近她,甚至连告诉她你们在同校都不敢。在你终于鼓起勇气想去找她时,她家中出了变故,转校了。”
“在大学时,你们因为社团活动而重逢。你终于见到了多年来念念不忘的沈从,并对她展开了强势的追求。后来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成为了众人艳羡的存在。”
“可惜好景不长,她出国了,对你还是先斩后奏。你痛苦至极,但仍决定要等她归来。”
“但最让你痛苦难堪的是,你迫于恩师之情,娶了他们的女儿,也就是我。”
程商大喘了口气,继续说:“想起来了吗?就这样你还能和我继续过下去呢?现在离婚的好机会就在眼前,你在犹豫什么啊?”
快和她离婚去追妻啊!
宋晏之沉默了许久,才说:“有些时候,你知道的并非是真相。许多事情并不会按照既定的轨迹前进,就比如现在。”
“你懂什么啊你。”
程商无语,他一个小说里的虚拟角色还跟她来讲这些?
真是天真可笑!
宋晏之没有反驳她,只是问:“你先前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程商一怔,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随即胡乱说:“好玩啊,你不会以为是我喜欢上你了吧?我告诉你,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从始至终,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离婚。”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紧抿着的双唇微启:“之后呢?去找周时越吗?”
程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没有正面回答:“关你什么事。”
他垂着头,看起来似乎很颓丧。
良久,他缓缓抬眸,看着她,一字一顿:“你是我妻子。”
程商:“很快就不是了啊。”
他摇了摇头,再次伸出双臂,揽住了她。
不同于先前,这次他的动作很轻,又很轻地说:“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不知怎得,程商出奇的,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