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萧沁瓷是纸上谈兵还是一时迷怔,皇帝并未嘲笑她的天真之语,反而答得认真:“这封冻也不会全都冻上,底下还是静水流深。”
萧沁瓷固执的说:“那或许也会有冻死的鱼,只是我们不知道,因为你也不知道来年春天再看到的那群鱼是不是原来的那群。”
“不然为什么每年都会往这池子里投新的鱼苗?”萧沁瓷说。
皇帝想了想,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反驳,人会被冻死,那焉知鱼不会?
萧沁瓷还振振有词:“你看,煮鱼的时候它会被烫熟,那太冷了它也应该会被冻死才是,就和人一样,太热了不行,太冷了也受不住。”
她说话已然没有什么逻辑性可言,皇帝嗅着她身上幽谧的香气和淡淡的酒香结合,道:“阿瓷,你醉了。”
萧沁瓷看着仍是清醒的。
皇帝不是没有见过她醉后的姿态,同此时又大有不同,那时她扯着皇帝的玉带不要他走,不管不顾地贴上来,被拒绝了就呆呆站在原地,连哭也是静静的。
但萧沁瓷此刻除了眼神朦胧一些,面上漫上潮红,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两样,口齿也清晰。
“我没醉。”萧沁瓷摇摇头,她确实没醉,只是觉得有些飘忽,凌于高楼之上,如坠云端。
皇帝不信:“每个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萧沁瓷转脸看他,似是不高兴他这样说。她皱着眉,道:“我真的没醉,你怎么不相信呢?”
她偏着头,想起来什么似的,慢慢说:“陛下说过,要我不得妄语。欺君之罪,我怎么敢犯呢?”
皇帝动了动,想起上次要她不得妄语时的的情景,熟悉的醉意又涌了上来,他也学着萧沁瓷的语调,缓慢地说:“没关系,朕恕你无罪。”
萧沁瓷盯着他,眼里有一瞬清明,又被蔓延的雾气遮笼:“哦?”
她慢慢靠过来,又堪堪停在一步之遥。
“陛下,我有桩事想问你。”她问,“您会告诉我实话吗?”
“什么事?”
她雪白的颈、红润的唇都被纤毫毕现的框进皇帝眼中,他克制着自己不挪开眼,问:“你想问什么?”
“您说,见过我在清明池喂鱼,是什么时候?”
皇帝思绪暂停。
他眼也不眨的撒了个谎:“很久之前了,朕不记得了。”
“是您登基之前的事吗?”
“不是,”皇帝的谎言仍是信口就来,“是登基之后。”
清明池临着西苑,皇帝从这里经过很正常。但萧沁瓷极少看到御辇,也不知对他这话信是没信。
“哦。”萧沁瓷平淡的说,又继续问,“那您是那时就喜欢上我了吗?”
皇帝看着她:“阿瓷,这个问题朕不想回答你。”
“嗯?”萧沁瓷眼里流露出一丝疑惑,皇帝对她从前有问必答,这样的拒绝很是罕见。
皇帝慢条斯理的说:“你都不肯帮朕舞弊,那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要你自己去找才行。”
皇帝学坏了。
萧沁瓷轻咬着唇,贝齿露出珍珠似的一点,在唇上留下一个淡淡的印。
没关系,反正她也只是随口问问,皇帝几时喜欢上她的并不重要。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皇帝撒了谎,因为她在皇帝登基之前就已经很久没去喂过清明池的鱼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谎话被轻而易举的戳穿,还在做着美梦:“或者,你告诉朕答案,朕告诉你,交换怎么样?”
“不好,”萧沁瓷想也不想的摇头,“这样我很吃亏。”
她脸一转,说:“陛下不想说就不说,反正我也不是很在乎。”
这句话伤他甚深。
但皇帝还要自己从她的话中咂摸一点甜:不是很在乎,是不是意味着也是有一点在乎的?否则萧沁瓷也不必问。
“太晚了,该回去了。”萧沁瓷说。
“是有些晚了。”许多话梗在皇帝喉头,再难说出口,“回吧。”
“你想走一走还是乘辇?”皇帝问。
萧沁瓷偏头想了一会儿,落在皇帝眼中便是她思绪有些迟钝了:“走走吧,我有些热。”
皇帝点点头:“好。”
宫人们都在楼下,这样私密的时刻皇帝喜欢和萧沁瓷独处,此时他也没有摇铃唤人进来,自己给萧沁瓷披了氅衣,他为萧沁瓷系上颈间系带时萧沁瓷也由着他动作,乍看似乎没什么不对,细看又觉得她确实和平时不太一样。
本来雪白的双颊染了绯红,皇帝似是不经意的碰了碰,是烫的。
他给萧沁瓷系好之后便退了一步,说:“走吧。”
萧沁瓷站着不动,定定看着皇帝,片刻后她忽地伸手捧住了自己的脸,说:“你摸我。”
方才蹭过萧沁瓷脸侧的手指灼烫起来,皇帝蜷了蜷手指,这下真的确定萧沁瓷恐怕有些醉了。
“我没摸你,”皇帝仗着她如今不清醒,义正言辞的说,“是你的错觉。”
“是么?”萧沁瓷不太相信。
“是。”
“好吧。”萧沁瓷半信半疑的放下手,乖乖的跟着皇帝走下楼。
这楼梯有些窄,萧沁瓷穿着长裙不方便,她如今又有些醉,皇帝不敢让她走在前面,自己先下去了,时不时地回头注意着萧沁瓷的情况。
“你总看我做什么?”身后的脚步停了,萧沁瓷幽幽说。
皇帝转头,见她一手拎着裙摆,一手扶着栏杆,是小心翼翼的模样,便说:“这楼有些陡,我担心你摔了。”
“哦。”萧沁瓷应了一声,若有所思。
“是这样么?”她忽地放了手,便落进皇帝怀里。
皇帝不察她竟这样扑下来,他背心对着的也是后面又高又陡的楼梯,急急忙忙搂着萧沁瓷一侧身,抵在栏杆一侧才没摔下去。
他眼眸黑沉沉的:“你这样太危险了。”
其实也就两步楼梯的距离,她坠下来的力度也算不得多大,但那惊心动魄的一瞬让皇帝心脏骤停,至今仍有余悸,但萧沁瓷仿佛没感受到他的生气,也没将他的话听进耳朵里。
萧沁瓷把他按在了扶栏上。她原本只到皇帝胸口,可是站在比他高了一级的台阶上便到了他的肩膀,仰脸看他时呼吸能吹拂在皇帝颈项。
她没理会皇帝的话,只攀着皇帝的肩,目不转睛地看他。她很少有这样直接的时刻,总是敛着睫,让皇帝看不清她眼中神色,即便看见了,也是雾蒙蒙一片。
“好像。”萧沁瓷忽然说。
“像什么?”皇帝同样看着她。
“那天你亲我的时候,”萧沁瓷声音轻轻的,若非离得近,皇帝很难听清楚,“也是这样。”
他们离得这样近。皇帝的目光不可抑制地落在她唇上。
确实很像。他们同样在昏暗的角落,背着光,像一对偷欢人,呼吸交错间是热烈的酒意。区别只在于今日两个人都饮了酒,皇帝是似醉非醉,他却不知道萧沁瓷意识是否清醒。
萧沁瓷面色酡红,眼尾晕着春色,贴近的身体盈着暖香。可她说话是静的,被皇帝揽在怀里的身体也是冷的。她这样冷淡,丝毫看不出诱惑的嫌疑。
皇帝要被她逼疯了。
但他面上仍是平静的,只有萧沁瓷在他怀里才能感受到渐渐升腾的热意。
他说:“你记得很清楚。”
“你想亲我吗?”萧沁瓷盯着他,问。
皇帝喉头滚动了一下,他们离得近,吞咽的水声尤其明显。
第58章 勾销
萧沁瓷的呼吸拂在他颈侧, 眼神也自然而然地落了上去,一错不错的看着。他只在她的话里吞咽了那么一下,却让萧沁瓷寻住机会, 伸出指尖轻轻按在了那里。
她没有那样的东西,于是在接近时致力于寻找男人和女人身上的不同。萧沁瓷观摩过画册, 再细致入微栩栩如生的图册也不如真人来得真实。萧沁瓷想,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到底在哪里呢?
为什么皇帝那样硬,她却那样软?皇帝能轻而易举的制住她,她却连反抗都艰难?
就因为男人和女人身体的差别吗?
她的指尖是热的,可落在皇帝的喉结上还是让他觉得凉。他被萧沁瓷轻轻碰着,却像是被她抓住了命门,浑身都僵硬了。
“朕说过,不会强迫你。”他低声说。
可他的姿势全然不是如此, 揽着萧沁瓷的手臂坚硬如铁, 他让萧沁瓷贴在他怀里,迟迟没有扶她站稳。
“如果我说, ”萧沁瓷仍是看着他,眼神中那种隐秘的意味慢慢浮上来,“不是强迫呢?”
她放开了手, 额头却磕上去, 嘴唇若有似无地轻触着皇帝滚动的喉结, 迫得他极力后仰, 想避开那能让人发疯的触动。
萧沁瓷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知道, 她清醒得很:“你让我喝酒,不就是想要这个吗?”
因为后仰, 皇帝拉开了同她的距离,却能让彼此看得更清楚。萧沁瓷潮红的脸, 丰润的唇,雪白的颈项,若有似无的暗香,似株盛开在静夜的花,等着人去采。
他手上下意识地攥得更紧,口中却否认:“朕没有。”
“你没有?”萧沁瓷反问。
“我没有。”皇帝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答的。
因为萧沁瓷追了上来。
第一个吻落在他唇角,薄如羽毛似的触感,萧沁瓷退开之后又用那种隐秘的目光看他,重新问了一遍:“你没有?”
吞咽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尤为明显。
皇帝盯着萧沁瓷的唇,只好说:“我有。”
于是萧沁瓷的唇角扬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是那种胜券在握的微笑,她问:“你想要吗?”
他已经被萧沁瓷逼疯了,热透的汗爬上颈,干渴烧穿了喉,他在诱惑中失了思考的能力,只能顺着萧沁瓷的话说:“我想要。”
萧沁瓷不说话了,她静静地停在那里,像是在等。
等皇帝对她做亲吻之后的事。
他着魔似的慢慢倾身过去,原本极短的距离被拉到漫长,皇帝也不知道自己留出那么多时间是在等什么,或许在等萧沁瓷的拒绝。
可她一动不动,是个承受的姿态。
他碰上去,终于尝到那让他打破冷静的唇。柔软的,丰润的,能解人喉间的干渴,但很快就会变得更渴、更不满足。
起初只是浅浅的试探,唇齿相贴间只抿着对方唇上残留的酒意,他轻柔地辗转过萧沁瓷的唇,力度那样轻,像是怕她痛,又像是怕她惊醒。
所以很快就不满足起来,他咬着那点甜美,手也揉上了萧沁瓷后颈,蹭着斗篷滑进了她腰侧,在那方寸间听她唇边轻轻泄露的低吟,她闭上了眼,是舒服的,皇帝想让她更舒服。
他只要给出一点甜头,就诱惑萧沁瓷启开了唇,些微的缝隙就能让他寻到机会探进去,他温柔地吻着她,追逐她,在她受不住时诱惑她给出回应。
萧沁瓷不是个好学生,在这种事上学得比皇帝慢多了,她小心翼翼地回应,似乎在察觉到一点不对时就会迅速逃跑。
索性对方一直很温柔。
碰着她后颈和耳尖的手也很温柔,萧沁瓷靠着他,很快就在这种温柔的触感中沉迷进去,但又有另一种不满足,她攥着皇帝的衣袖,不知道是该进还是退,只能把自己送到他手里,想让他读懂自己的心。
皇帝也不知道她的心思,他只能听见萧沁瓷抑制不住地喘,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撩人,让他难以自已。
浅尝辄止很快就不满足起来,他揉着萧沁瓷,听她媚得滴水的声音,那只会让他愈加不满足,想听到更多,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宽大的斗篷将两人都罩住,挡了肆意的起伏,半点看不出底下的波涛汹涌。
但随着他的动作愈发激烈,木制的栏杆不堪重负的声音很快惊醒了沉迷其中的两人,梁安踩着楼梯往上面望,一语惊醒梦中人:“圣上?”
萧沁瓷猝然偏头,让他的唇落在了耳侧。皇帝顺着那莹润的弧线亲下去,现在换了萧沁瓷仰头,她难捱的躲,却很快被追上,萧沁瓷还有几分朦胧,但手已经下意识地隔开彼此。
皇帝松开了她,但仍在喘,起伏的胸膛挨着软肉。
斗篷的系带已经被解开了,松松垮垮的缠住两人,要落不落,萧沁瓷衣领散开,露出了大片雪白,在昏光中也直晃人眼,上头还落了一串红,是皇帝方才烙上去的,彼此紧贴的身体毫无缝隙,但似乎还有侵占的余地。
皇帝扶她站稳,萧沁瓷眼里还是懵懂,但已经拢住了自己微敞的领口,皇帝及时抓住从她臂弯滑落的斗篷,抖了抖重新给她系上了,手指绕过她颈项,顺便把自己刚才揉皱的地方都展平了。
萧沁瓷任他施为,闭着眼揉上额角,是难受的模样,眼睫合拢似两扇轻颤的蝶翼。
皇帝若无其事地说:“难受了吗?下次别喝那么多酒。”
萧沁瓷仍是闭着眼,不知是逃避还是觉得尴尬,但嘴上仍不服软:“那酒不是陛下拿来要我饮的么?我怎么知道后劲那么大。”
她睁开眼,潋滟的双眸叫皇帝呼吸一滞。他一直知道萧沁瓷是美的,但不知她能美到这样活色生香,让他生出近乎于疼痛的错觉。
也不止是错觉。
“是,”他应了,“怪朕没有提醒你。”
萧沁瓷揉着额角的力度轻下来,她犹豫了一瞬,轻声说:“陛下应当知道,酒后的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不能当真的。”
她才从皇帝怀中退开,雪意的幽寒就已笼罩过来了。她记得的,分明是她主动,转眼却又翻脸不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