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镇(出版书)——尸姐【完结】
时间:2023-09-12 17:15:59

  沐煦察觉到她的低气压,问:“你生我的气了?”
  桥花点头,又摇头:“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值得。”
  沐煦一愣:“不值得?”
  桥花想了想,下定决心般开口:“说到底,我们两人认识的时间也没有多久,感情并没有深到这个程度,一段健康的关系不该是这样的,我说过,我不是什么烂漫少女,看见男孩子为我自残,我不会被感动,只会觉得幼稚,可怕,麻烦。我甚至都算不上喜欢你,有必要这么折腾吗?你只是年纪太小了,才会把一时上头的好感认为是爱情,先冷静冷静,好吗?”
  沐煦眸色晦暗:“什么叫算不上喜欢我?”
  桥花平静道:“就是不喜欢你的意思。”
  她不能再陪这个少年玩下去了。
  沐煦身上有太多不稳定因素,他父亲的,他自己的,随时会被点燃引爆,让她陷入危机。
  少年的爱固然赤诚,可也异常沉重,一旦放任自己沦陷进去,或许再也无法脱身。
  她没有那个精力,也没有那个心思。
  于是,桥花直视着他,一字一顿:“我不喜欢你,沐煦。”
  她说她不喜欢他。
  沐煦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她的脸,试图从上面寻找到一点点对他的眷恋和情意,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的表情是那般淡定,平和,从容,她有着十足的歉意与耐心,苦口婆心地劝导他,安慰他,鼓励他,但就是,没有一丝一毫对他的爱意。
  哪怕他排除万难,清除一切阻碍,她也不喜欢他。
  爱情,如蚀骨毒药。
  让人宛若新生,也让人如坠地狱。
  桥花从地上爬起,朝跪坐着的沐煦伸出手,想拉他起来,可他一动也不动。
  “那我先回去了。”桥花说。
  沐煦低垂着头,一句话都没有说。
  转身的一刹那,桥花突然觉得心口发出闷痛。
  每往前迈入一步,疼痛都愈发强烈,甚至到了无法呼吸的地步。
  痛到连眼眶都泛起了潮湿。
  奇怪。
  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就像是,在舍不得他似的。
  她一向理智,冷静,当断则断,现在这是怎么了?
  她想起那些日子里沐煦的陪伴,想起每次见他之前她都会下意识精心打扮,想起每次被他拥抱时她极速加快的心跳,想起这半个月她的夜夜失眠,想起刚才开车赶来时她汹涌的泪。
  忽然之间,她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早已沦陷了。
  就连今晚赶来见他之前,她也在下意识间穿上了这件被他夸过的红丝绒连衣裙。
  她可以控制自己的语气,眼神,表情,可她独独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因沐煦而悸动酸涩的心。
  原来,她竟这么喜欢他。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是她喜欢的人追了上来。
  桥花抬手按住胸口,感受到心脏在加速跳动。
  这一刻,她又心软了。
  她总是时时刻刻都在为他心软。
  心疼,心软,心动。
  三者交织在一起,让她再也无法迈步。
  罢了。
  只要他抱住她,挽回她,那么,就放任自己沦陷一次吧。
  就只沦陷这么一次。
  就一次。
  桥花停在一棵槐树下,回过头,打算冲沐煦笑一笑,却被迎面而来的他重重扑倒在地。
  她被喜欢的人压在身下,以为随之而来的,会是他的亲吻,可沐煦举起手中的石头,用力砸下来。
  一下。
  又一下。
  ——我会保护你的。
  她忽然想起少年那时的承诺,纯情而又真挚。
  此刻,冰冷的,没有半点停顿的石头,朝着她的头颅用力刺入,撞击。
  爱情。
  可笑的爱情。
  血的颜色,与黑夜悄然融为一体。
  那双漂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昏暗的光线,让他没能看清她眼角的泪。
  沐山并没有走远,因为他担心儿子会被那个狐狸精拐跑,抽着烟等了一会儿,忽然听见那边传来动静,他立即大步奔过去。
  他循着声音来到那棵槐树下,将手电筒的光照过去,看见他唯一的、优秀的、乖顺的儿子,正跪坐在女人身上,用石头砸烂她的脸。
  手电筒轰然落地。
  沐山条件反射地扑上去推开了沐煦,掐住他的肩膀:“你在干什么!?”
  他的嘶吼响彻树林,沐山立刻压低声音,却依然带着撕心裂肺:“到底发生了什么!?”
  沐煦木木地回答:“她说她不喜欢我。”
  沐山颤着手去探桥花的鼻息,摸到了一手黏稠的血,但她还有微弱的呼吸。
  “人还没死,还没死,没死。”
  沐山跌坐在地,不知该庆幸还是害怕。
  只要及时送去医院,说不定还有救。
  沐山下意识去拉桥花的胳膊,想把她扛起来,带去镇上的医院。
  沐煦幽幽看过去:“爸,别碰她。”
  沐山后背一僵,触电般地收回手。
  生平第一次,他对自己的儿子产生了恐惧。
  桥花微微睁着眼,似乎在凝视头顶一根树枝。
  树枝有什么好看的呢?
  她应该注视着他才对。
  沐煦爬了过去,将桥花抱入怀中,缓缓吻上她的唇,与她四目相对,嗓音温柔至极:“现在,你可以乖乖喜欢我了吗?”
  桥花张了张嘴,虽然身体无法动弹,可她竟然还能发出声音。
  如果遂了他的心意,开口说她喜欢他,他会放过她吗?会立刻送她去医院吗?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缓慢流淌。
  最终,桥花什么都没有说。
  她看着石头重新砸向自己的脑袋,看着自己的血飞溅到少年的衣领上,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缓慢消逝。
  头顶树枝晃动。
  许茕茕躺在雪地里,感到自己的血液正在不断往外流淌,眼皮无力地合上,又被她努力地睁开。
  不能昏睡过去。
  绝对不能昏睡过去。
  沐煦幽幽站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这个细微的举动。
  像是在观察一只濒死的蚂蚁,他勾起唇角,忽地笑了一下。
  黑夜之中,如同鬼魅。
  雪粒镇(二十)
  原创 尸尸 尸姐 2023-09-07 19:03 发表于江苏 226人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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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红手套-
  十四年前的那个晚上,许茕茕和纪寒灯在巷子里偶遇了沐煦,并成功阻止了他的自杀。
  她一直为此自豪。
  她一生平庸,却在关键时刻救下了那个闪闪发光的小少爷。
  这件事足够她吹到八十岁了。
  那时的少女对未来充满希望,以为自己真的能活到八十岁。
  时光倒回十四年前,血迹斑斑的石头从少年手中慢慢脱落。
  确定桥花没有呼吸之后,沐山急急忙忙清理了现场,扯起瘫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沐煦准备回家,却正巧发现从公厕走出来的纪寒灯。
  父子俩藏在树后,看着八岁的男孩披着单薄的睡衣,穿过巷子跑回了家。
  “他会不会听见刚才的动静?”沐煦问。
  “应该没有,只是个小孩子。”沐山道。
  可是第二天,全镇第一个发现桥花尸体的人竟是许茕茕。
  疑似目击他杀人的纪寒灯,首先发现尸体的许茕茕,这两个人,竟然正正好是一对姐弟。
  他们是不是串通一气?会不会随时揭发他?
  尽管姐弟俩对凶杀案一无所知,可在沐煦眼里,他们微笑是阴谋,皱眉是阴谋,无意间瞥过来的视线更是阴谋中的阴谋。
  这么大的风险因素,必须除掉才行。
  当晚,沐煦精心挑了一捆绳子,打算趁许茕茕和纪寒灯半夜出来上厕所时,挨个勒死他们。
  沐山试图阻止:“你疯了吗?他们还是孩子!我们家跟许家是老交情了,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茕茕还是你看着她长大的,绝对不能害他们!”
  沐煦冷笑:“爸,装什么正义啊?我就算再疯,不也是被您一手调教出来的吗?”
  沐山愕然,刹时惨白了脸。
  他的儿子,已经彻底沦为了一个恶魔。
  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沐山。
  沐山直直跪了下去,高傲了几十年的中年男人,此刻却跪伏在自己儿子脚下,颤抖着流下了泪。
  “恶心。”
  沐煦皱了皱眉,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桥花,谢谢你。
  你的死亡,让我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你让我发现,那个古板专制、操控我、束缚我的父亲,不过是个一脚就能踹翻的废物老头。
  你让我知道,原来反抗是如此简单,只需要一块石头,一捆绳子,就能把他吓得屁滚尿流。
  桥花,我喜欢的人。
  我将永远爱你,感激你,至死不渝。
  沐煦攥紧绳子,缓步来到巷子里,却发现今晚纪寒灯是和许茕茕结伴上厕所的。
  如果他们是单独行动的,他会先勒死其中一个,把尸体拖进树林藏好,再躲起来等着另一个出门。家里连厕所都没有的穷鬼₱₥,杀起来轻而易举。
  可现在,姐弟俩手牵着手走在一起,显然很难分开。
  他慢慢走向他们,思考着同时杀死两个人的成功概率有多大,八岁的纪寒灯自然很好搞定,可许茕茕已经十四岁,个头超过了一米六,平时又那么灵活机警,真动起手来,他不一定能挟持住这对姐弟。
  他不能冒险。
  于是,沐煦与他们擦肩而过,假装去小树林散步。
  一踏入树林,他仿佛又嗅到了桥花血液的味道。
  以及,一滴,又一滴,溅在他脸上的触感。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见到桥花了。
  永远见不到了。
  “沐煦哥,你想干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
  沐煦回过头,看见了许茕茕。
  只有她一个人。
  他忍不住发笑,因猎物主动送上门而倍感兴奋,刚要动手,却发现不远处纪寒灯正带着一帮大人飞奔而来。
  扫兴。
  他们以为他要自杀,试图拯救他,却不知道那捆绳子其实是为他们准备的。两个傻孩子。
  不过,自杀倒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仅在一分钟之内,沐煦便构思出了一个完美的脱身办法。那就是,把一切都推给沐山。
  只需要随口编一个故事就可以了。
  以杀人犯儿子的身份,编造一段证人的自白。
  出轨小三,家暴儿子,最终为了名声怒杀情妇,一个中年人渣的形象跃然纸上。合情又合理。
  至于沐山,作为心如死灰的绝望父亲,当然会无条件配合,认罪,独自揽下一切。
  毕竟,不论发生什么事,父亲都应该无条件站在儿子这一边,协助儿子站在光明之下。
  沐煦摇身变作了从小遭受虐待、勇敢揭发亲爹的正义受害者,被大家称赞,同情,怜悯。
  沐煦的母亲受了极大打击,一度精神恍惚,被娘家人接走后,再也没回过雪粒镇。
  沐煦就这么变成了独自一人。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获得了自由身,再没有任何人可以约束他,可他却突然丧失了离开的欲望。
  还有什么离开的理由呢?
  外面的世界已经没有桥花了,去到哪里都毫无意义。
  老人常说,人在什么地方死去,魂就会被困在什么地方,因此,桥花的鬼魂会永远待在雪粒镇,陪伴他,守着他,再也不会离开他。
  当心爱之人死去的那一刻,沐煦便已经决定生生世世都要留在这个地方。
  为了桥花,也为了监视许茕茕和纪寒灯。他需要观察这两个人到底知不知道他是真凶。
  人一旦造下杀孽,哪怕隐藏得再过精细,还是会在午夜梦回时突然惊醒,反复地回忆,思索,琢磨自己有没有不小心遗漏了些什么罪证。
  猜疑纪寒灯,猜疑许茕茕,甚至,猜疑沐山。
  为什么他只是判了个死缓?为什么没有立刻执行死刑?留他活在世上,谁知道年纪大了以后会不会犯糊涂?会不会突然有一天发疯说出真相?
  活人,是最不值得信任的。
  只有死了,变成沉默的幽魂,才会真正可靠。
  多年后,当监狱那边终于传来沐山病死的消息,沐煦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沐煦冲许茕茕温柔地微笑,佯装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时不时招呼她来杂货铺帮忙,成功与她一天天亲近熟络起来,然后,无数次在她转身背对着他时,跃跃欲试地,想要砸烂她的后脑勺。
  直到,镇上开始冒出他和许茕茕谈恋爱的传言。
  那时许茕茕刚满十八岁,青春的年纪,美好的年纪,跟异性单独相处会被大家臆想的年纪。
  每当有人当面调侃他们,许茕茕都会躲在他身后,露出羞赧的表情,结结巴巴地否认。
  这个女孩是喜欢他的。
  沐煦故意摸了摸许茕茕的头,打量着她瞬间红透的脸,毫不费力地确定了她的心思。
  不过是对她亲切了点,偶尔送她两筒挂面而已,居然就让她喜欢上了他。轻松到令人发笑。
  沐煦忽地想起了十八岁的自己,那时的他,也很轻松就爱上了桥花。
  她不过是对他温柔了点,亲切了点,他便以为她会带他远走高飞,以为他们是相爱的。
  她也会觉得他的爱很可笑吗?
  他再也听不到她的回答了。
  桥花。
  艳丽的桥花。妩媚的桥花。生机勃勃的桥花。
  沐煦看着在店里帮他忙里忙外的许茕茕,心想,她哪一点配跟桥花比呢?
  许茕茕可笑的心意,让沐煦打消了对她和纪寒灯的杀意。
  既然她能喜欢上他,那么说明他们姐弟并不知道他是杀人凶手。
  他没了继续接近许茕茕的理由。
  可许茕茕还是一有空就跑来杂货铺,一边干活一边缠着他聊天,抱怨工作,倾诉烦恼,嘴里絮絮叨叨个没完,还会厚着脸皮蹭饭。
  能不能滚?他心想。
  “沐煦哥!我成功进厂啦!”
  许茕茕笑盈盈地跑过来向他分享喜讯。
  沐煦笑笑:“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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