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萧霂初足足思索了好几日,这才决定放下心中的芥蒂,来找温亭书。
温亭书心思通透,早就知晓萧霂初心底在想些什么。
他并不会戳破这件事情,因为他也不想让百姓因为这场纷争流离失所,他想要做的,便是天下归一,海晏河清。
翌日清晨,晨光熹微,霞光万道。
时隔多年之久,温亭书重新换上朝服,踏入这片朝堂。
从此,背对山河,踏清风明月。
第130章 终章(正文完)
科举之事浩浩荡荡拉开帷幕, 数不尽的人纷纷从各地赶来,试图通过此举青云直上。
与此同时,也有不少人对此提出质疑。
“这是真的吗?怎么总觉得是谎言?”
另一人不屑反驳道:“陛下亲自颁发的政令还能有假?”
“说的也是, 不过,既然这是摆在面前的机会, 绝对不容许错过!”
“……”
越来越多的人涌到京城,人数之多出乎意料。
陆缙和姚恒二人显然没有想到大兴科举, 竟能让这么多的人看到希望,原本预备用于科考的地方显然不够, 可是一时在找别的地方,又没有那么大的场地。
就在众人苦思冥想之际, 最后还是谢琉霜淡声说道:“皇宫不就是现成的地方?”
此话一落,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萧霂初却有些不赞成:“母后,将皇宫开放让那些人在此处科考,有些不妥当吧?要不另外再找人搭建棚子?”
谢琉霜哪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悠悠瞥了他一眼:“皇宫这么大, 若是陛下连宫门都不愿意对黎民百姓敞开, 又谈何大兴科举、变革朝堂?”
不得不说,谢琉霜的这句话臊得萧霂初一阵面红耳赤。
他承认自己有些小心思, 在谢琉霜清明的目光下, 他最终收起己见,郑重躬身对着她行了一礼:“多谢母后指点, 儿臣受教。”
一锤定音, 宫中的婢女、内侍纷纷开始布置起科考的地方, 如此之大的举动, 令罢官的不少朝臣们心惊不已。
其中一人忿忿道:“他们莫不是真要兴科举?还是在宫中?”
“古往今来, 宫门乃是庄重神圣之地, 岂能由那些平民入宫?这不是玷污又是什么!”
有那心高气傲之士对于这些贱民嗤之以鼻,只要想想自己同那些平民身处宫中,他们踩过宫门,就觉得恶心晦气。
唯有老臣心中想了更多,沉声道:“他们逼着我们退让。”
这些人皆以老臣马首是瞻,听闻此话,暗暗心惊。
“他们想借此让那些贱民取代我们,呵,也要看看那个位置能不能做的稳。”
老臣不屑嗤笑了声,并不以为然,随手将搁在手边的白瓷杯拂袖扫落在地。
“呲啦”一声脆响,惊得他人心惊。
一场科考落下帷幕,在一日青紫雷电划破苍穹之时,瓢泼大雨坠落而下。
斗大雨珠一颗接着一颗不断砸落在地,溅出泥泞的水坑。
街头巷陌,被一场暴雨笼罩着,其中,一人身着灰色布衣面上落满喜色,高声嚷着:“放榜了,放榜了——”
无数人擎着油纸伞,踏着风雨接踵而至。
有人目不识丁,也有好心之人朗朗说着榜上之人的名姓。
痛哭落泪,喜极而泣,人间百态,依次尽显。
高大城门之上,谢琉霜和温亭书二人望着这一场茫茫骤雨。
“此番之事多谢你。”
谢琉霜螓首蛾眉,皙白的脖颈娇柔纤细,宛若一支盈盈独立的白玉兰。
温亭书并未看她,目光远眺,声音温润如泉。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他低低笑出声来,眉眼温和,一如当年。
谢琉霜没有说话,抬手接住顺着屋檐落下的水珠,触手冰凉。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眸中划过一抹怅然和迷惘,“你的脚是怎么受伤的?”
话毕,她试探追问,“是他弄的吗?”
重新见到温亭书的时候,她就一直想要问他这个问题,然而始终没有机会,她也无法问出口。
直到如今,她似乎才能卸下心防,转而追问起当初的事情。
过了十二年之久,温亭书都有些忘了当初刺骨的疼痛。
山崩的刹那,他用最快的速度护住温睢和冯氏,而他自己的双腿,却被巨石压住。
当时的他痛得咬紧齿关,要不是始终提着那一口气,等着人将巨石挪开前来相救,他的这一条命,恐怕都会葬送在路上。
想到往昔,最后温亭书摇了摇头,如实回答道:“不是他,是一场意外。”
他没有撒谎,更不屑于给死去的萧长霆抹上一层污名,来得到谢琉霜对于萧长霆的忿恨不满。
萧长霆纵然手段再狠,错的再多,可这么多年来,他一心一意对待谢琉霜,还有那个孩子……
思及此,温亭书垂下眼睑,挡住瞳孔中无尽的深思。
风雨大作,将路边的树撕扯开来,摇摇晃晃。
城门之上的拐角处,本有一人打算上去,可最终却转身离去。
小心翼翼跟在萧霂初身后的奕怀立即赶上,不解问道:“陛下怎么不上去?”
萧霂初头也不回答道:“不必了。”
在那日,他完完全全听到萧长霆和谢琉霜的对话以后,原本摆在面前所有平和的假象尽数被撕毁。
他本以为相爱的父皇母后竟是一对怨偶,而父皇曾经拆散了母后的姻缘。
如此种种,叫他震惊不已。
最不能接受的,还有他身上流淌的血脉,竟然也不是萧长霆的。
然而在萧长霆身死,他还要用这个身份占据着这个皇位。
想到这里,萧霂初凄然苦笑出声。
“陛下、陛下……”
自从萧长霆离世,萧霂初的心绪总是大起大落,别说奕怀看不通透,就连谢琉霜这个生母都无法看清自己的儿子在想些什么。
“无事,回宫。”
萧霂初摆摆手,也不撑伞,径直走进偌大雨幕之中,唯有淋上这一场雨,他才能让自己变得更加清醒。
大雨连下三天三夜,待到雨霁初晴,榜上之人一个接着一个步入宫廷,接受封赏。
这次的魁首是一名叫做宁知的人,他的气质温润儒雅,和温亭书有些相似之处。
坐在高台之上的谢琉霜一看到他,瞳孔微微一震,关于这个人的记忆从回忆中拉扯出来。
原来当初出现在小巷中的人并不是温亭书,而是宁知。
面对萧霂初的问题,宁知对答如流,虽然出身布衣,可学识并非常人所能及。
这么多的人才学士,萧霂初一口气大肆封赏,彻底断了老臣们的退路。
而在往后的整整三年之中,这些人无疑成为他的亲信,遍布朝堂,将所有反抗他的毒刺一根根拔除。
三年韶华,谢琉霜容貌如故,温亭书依旧出入朝堂,二人曾经做过一段夫妻,可在外人看来,似乎一直平淡如水,再无交集。
是日,萧霂初难得来到谢琉霜这里,他并不常来,政务繁忙,今日才得了空闲。
他一来就命人摆膳,桌上尽是美味佳肴。
“母后还是记得儿臣喜欢吃什么。”萧霂初笑着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
谢琉霜眼眸波动,让照眠将那道菜挪到萧霂初面前,声音淡淡:“既然喜欢,那就多吃一些。”
萧霂初手指轻轻一颤,随后弯唇颔首。
须臾,他方说起另一件事情:“温大人想要辞官离开此处。”
这一回轮到谢琉霜怔愣了片刻,她将落在桌上的筷子拾起,半晌,方道:“温大人劳苦功高,陛下记得多多赏赐,莫要吝啬。”
萧霂初莞尔,“儿臣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已经想好要送他什么了。”
未等谢琉霜反应过来,只听他续道:“温大人这么多年孤身一人,我打算赏赐一位夫人。”
这些年来,温亭书始终孑然一身,不纳二色。
显然,他并未忘记当初对谢琉霜的那些承诺。
谢琉霜并未作答,萧霂初却不肯罢休,玩味道:“母后以为,儿臣的这个做法可妥当?”
谢琉霜抿唇,面色依旧,似乎并未流露出别样的情绪。
“陛下定夺便是,不必问我。”
萧霂初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不过左右来日方长,话毕,他抽身离开。
清月在一旁伺候着,自然听到二人的对话,不禁担忧不已。
“不过几年,倒是变了不少,这一点不像他,却像那人……”
谢琉霜想着方才萧霂初分明排斥那道菜肴,却非要假装喜欢,还有试探性问自己的那番话,显然,如今的他早就不是当初青涩毛躁的少年,而是拥有着帝王心术之人。
因此,即便他身上流着温亭书的血,却学不到他的任何温和暖意,反倒将萧长霆的那身冷血淡漠学了彻底。
清月听不懂谢琉霜的喃喃自语,以为她只是感叹一二。
直到夜里,宫阙倏然起了一场大火,谢琉霜困于殿内无法逃出,清月毫不犹豫冲入火场,二人一并葬身火海。
翌日清晨,温亭书知晓这个消息,半天回不过神来。
星满亦是错愕无比,“大人……”
“出去。”
温亭书挥了挥手,听不出任何情绪。
星满别无他法退了出去,哪知过了半日,房中都不曾有任何动静,等到他迫不得已破门而入的时候,温亭书坐在轮椅之上,手中紧紧攥着一枚荷包,荷包上的丝线早就褪去痕迹,可依旧被保护得很好。
那枚荷包是谢琉霜的,而他伺候了一辈子的公子,到死都带着它。
那一刻,星满泪水决堤。
……
岁赋山河,万象如初。
江南春意盎然,桃花抽枝,姹紫嫣红。
一处僻静的院子,灼灼桃花盛放料峭,一巧笑嫣然的妇人折下花枝放到竹篮中,另一人站在她身侧笑着望她,口中喃喃自语着:“如今总算如愿娶了你,我这才明白什么是‘芙蓉帐暖度春宵’。”
清月没好气白了一眼星满,提着葳蕤桃花回房,一进屋子便同谢琉霜抱怨道:“夫人,也不知道星满从哪儿学的那些话,真是羞死人了!”
谢琉霜唇畔噙笑,“那还不叫公子罚他?”
书案前的温亭书用狼毫笔蘸取少许墨汁,声音清朗如玉:“星满,回头将今日教的文章抄写十遍。”
此话一落,星满一脸愁容,连声讨饶。
清月才不想继续搭理他,凑到谢琉霜身边问道:“夫人,今日我们也要做桃花酿吗?”
谢琉霜点点头,让清月将陶罐一一搬到院中,放到日光下晒一晒。
她将花瓣摘下一并放置晾晒,待她直起腰来的时候,却见一只蝴蝶风筝从隔壁的院子直直落到自家院中。
片刻,门外响起叩门声。
“抱歉,我的风筝落到你们院中,可否将风筝还回来?”
清月正忙着搬陶罐进了里屋,谢琉霜将风筝拾起,走过去将院门打开。
“这是你的风筝——”
谢琉霜将手中的风筝递了过去,待她抬眸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后续的话哽塞在喉间,不由眼眶微热。
来人长身玉立,面容清隽俊逸。
他抬起修长如玉的手接过风筝,唇角弯起:“在下姓萧,不知夫人贵姓?”
桃李春风,柳絮拂堤。
花期不迟,
相逢,
会有时。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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