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南方人到了北方,冬季穿得尤其多,郁灵深有体会,皇城里的风吹得人脑瓜子疼。
“无妨、”
“你等着啊。”郁灵轻快地进自己房取了一袭白色狐氅为司徒珏披上。
司徒珏伸手抚了抚狐氅,一言不发地走了。
一起如旧。
三个人齐聚在御书房里,暖意融融,司徒珏坐到御案边上。
“诶,你这狐氅新的,真跟狐狸成精了似的。不过可别说,还确实有那么点儿仙气。”慕容循调侃道。
闻言,萧铎抬头看了司徒珏一眼。
“御书房里头这么热,快脱了吧。”慕容循道。
司徒珏这才褪下狐氅,郁灵系了两个精巧的结,不太好解。
谁也没有再提起娴妃,慕容循瞧着另外两人,真跟没事人似的,这挺好,不要因为一个女人影响君臣之情。
不过不得不说,皇帝还真舍得。
中途萧铎走开去书架边翻地图。
慕容循便忍不住了,“那个,娴妃她在府上住得还好吧?”
“好。”司徒珏看了眼窗外,雪渐小了。
“怎么个好法?”慕容循话里有话,皇帝怎么将娴妃送给了司徒珏,明明是他先肖想的。
司徒珏冷冷看他一眼,并未再搭话。
“你快说说,娴妃她、”慕容循压着声音说话,恰好此时萧铎回来了,他就闭嘴了。
司徒珏站起身,“臣今夜有事,先回去了。”
“你最近很忙么?”萧铎冷冷道。
“是,臣很忙。”司徒珏道。
“忙什么?”
边上慕容循听得窒息,两个人明明两人没有在争吵,为何......
“臣的妻子还在家里等着臣给她堆雪人,如今外头雪渐小了,臣怕回家时,积雪化尽了。”
待御书房房门合上。
“陛下听见了吧?妻子?”
慕容循道,“司徒珏很喜欢娴妃啊......”
说完一抬头瞧见皇帝神情,慕容循又闭嘴了。
“他敢么?”萧铎道。
慕容循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他不是将娴妃赐给司徒珏了么?
“他若敢碰她一下,朕就杀了他。”
司徒珏:“......”
顾贵妃受了寒气,旧疾发作,连着一天一夜滴水未进。
夜里,蔡全拿着贵妃的令牌出宫一趟,到了司徒府请娴妃,“从前这种时候,都有娴妃你贴身侍疾,如今娘娘你不在宫里,贵妃都不肯喝药,夜里无人知晓,娴妃你跟着奴婢进宫一趟,劝劝贵妃吧......”
“如今我不是娴妃了,不好随意进宫的,若是叫皇帝知道,我吃不了兜着走。”郁灵道。
“陛下这是吓唬娘娘几日,说不定此刻已经后悔了,盼着娘娘进宫呢。”
“怎么可能,他心肠这么硬。”
“娴妃你难道忍心看着贵妃病情严重么?”
郁灵被蔡全三言两语一说,便心软了,随着她回了皇宫。已经过了子时,但有贵妃令牌,她们便随意出入宫廷。
“娘娘放心,陛下今夜不会来紫宸殿。”
这样最好,她才不想见他。
贵妃不过是咳疾,见郁灵进宫,便肯喝药了,“那件荒唐事,本宫已经查明了,就是许才人她嫉妒你,设了这等陷阱,本宫已经将证据交给皇帝。你等明日去御书房求他几句,便回宫来吧。”
原来贵妃病得不重,不过是想叫她与皇帝重修旧好。
受了这样天大的委屈,她才不肯回宫。
贵妃劝道,“知道你这几日在宫外受了委屈、”
“娘娘,臣妾这几日在宫外没受委屈,司徒大人对臣妾很好,衣食住行虽比不上宫里,但也不差,娘娘就别让臣妾回宫了,臣妾在宫外更快活呢!”
“本宫知道你说的气话,宫外哪里比得了宫里。”
......
贵妃劝说了一个时辰,郁灵实在无法,她是发过誓不再回宫的。
“娘娘,臣妾已经与司徒珏有了肌肤之亲,即使是臣妾自己想回来,恐怕也回不来了!娘娘多保重,臣妾出宫去了!”
说完她行了一礼往外走,手里攥着贵妃给的令牌,贵妃说她凭着此令牌可以随意进出皇宫。
她今夜就不该心软过来!
行至长廊转角处,与来人撞了个正着,谁啊?
郁灵一抬眸,男人清冷的容颜映入眼帘。
冤家路窄。
郁灵骇然,这都什么时辰了,他还来紫宸殿啊?
萧铎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见了皇帝该行礼,否则他说不定会以此刁难她,“臣妇参见陛下。”
萧铎眸光孤傲凛然地看着眼前人。
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
“臣妇?”
第56章
“谁准你进宫?”萧铎眸光倨傲。
“此刻就要出宫了。”郁灵心中有气, 胆子就很大,与皇帝擦肩而过。
“你与司徒珏有了肌肤之亲?”
原来他都听见了,哦, 对了,他素来有听墙脚的癖好!郁灵堵气反驳, “是又如何?不是陛下将我送给司徒珏的。”
说完她往后退了几步, 生怕他动手掐死她。
“朕做得很过分么?你不是更过分,那件衣袍, 根本不是你亲手制的。”萧铎一字一句道,“骗得朕团团转,你很高兴么?”
这......
郁灵心头一颤, 他竟然知道了。这件事她理亏,一时无言。
“看着朕几次三番穿着司徒珏的衣袍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你是不是很得意?”
“我、”
“很多时候是朕想信你才信你,而不是你的谎言有多完美。”
郁灵心头忽得很难受, 这比他用鞭子打她更难受。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生气的原因。
“但臣妾并未与司徒珏有苟且, 陛下明明知道那是旁人陷害, 为何还要将臣妾赐给司徒珏?”
萧铎驻足,“你喜欢司徒珏么?这不正合你心意?”
“我何时说喜欢司徒珏?”
“你若不喜欢他, 怎么会赠他衣袍?”
郁灵:“......”
到底是谁在背后嚼舌根!
“虚情假意,满口谎言。”萧铎嗤之以鼻。
“既然你在宫外更快活、那就留在司徒府。”
郁灵心里堵得慌, 郁灵进宫时还对萧铎满腹怨恨, 这会儿三言两语, 她成了没理的那个人。
“臣妾送司徒珏衣袍是因为欠了他一件, 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又是臣妾了, 不是臣妇么?”
郁灵:“......”
郁灵:“横竖你我都有错,抵消算了。”
长住在司徒珏终究不是办法, 他若肯不计较,她就勉为其难回宫,本来两人之间都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他贪她的美色,她贪他的权势富贵,较真做什么?!
萧铎目光高傲:“在朕心里抵消不了。”
既然如此,那便不说了,贵妃就多余叫她进宫!
男人广袖长袍立在廊下,清冷的眼神却似乎要将她千刀万剐。
此时蔡全出来,“陛下,奴婢去给淑妃送凤印。”
“为何要将凤印给淑妃......”郁灵诧异。
萧铎微微敛神,“贵妃病重,后宫的权柄自然就交给淑妃。”
原来如此!!竟然叫赵淑妃捡了大便宜!!
若她还在宫里,淑妃断然不可能有机会执掌后宫!郁灵这就后悔了,方才为何逞强啊,或许她说几句软话,萧铎就允许她回宫了。
不不不,人还是得有几分骨气的!
难道要她低声下气地去求萧铎么?
她左右为难。
蔡姑姑道,“夜深了,要不娴妃今夜留宿吧?”
郁灵瞥了眼萧铎,即使她想留,那也要皇帝允许啊,可惜萧铎冷冷地瞧着她不言语。
郁灵有些捉摸不透萧铎的意思,她也不好直接问。
“那我留下,明日清晨侍候贵妃喝药。”毕竟多年姐妹情谊,当年她初入誉王府时,贵妃对她很好。
廊下又只她与皇帝二人。
郁灵思索片刻,还是服软向皇帝解释,“那件衣袍,是臣妾给司徒珏的赔礼。陛下还记得我那次去奉天寺么?那日夜里臣妾其实偷偷溜出去玩,并不是给陛下买生辰礼物,不幸崴了脚,司徒珏恰好路过,接我去他府上,正好陛下也在,臣妾怕陛下责罚,故意说了谎,拿着司徒珏的扣子说是给陛下的生辰礼物。”
郁灵被萧铎看得心虚,“然后那次......司徒珏把他的衣袍给臣妾,让臣妾将扣子缝好,不巧被陛下看到他这件衣袍。臣妾总不能说是司徒珏的,所以只能说了谎。”
男人眸底幽深,并未因她的解释而消气几分。
“臣妾也没料到陛下会几次三番穿那件衣袍,臣妾中途阻止过陛下的。”郁灵为自己辩解,“所以、所以臣妾赠司徒珏那件衣袍,也没旁的意思,就只是赔给他一件罢了。”
萧铎抿着唇。
“你赠谁衣袍,跟朕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陛下在气什么?”郁灵问他。
两人对峙,郁灵心惊胆战的,对方好似一头蛰伏的危险猛兽。
萧铎气息凛冽,眉宇间压着沉沉怒意。
“臣妾没有红杏出墙,臣妾对陛下痴心一片。”郁灵心想着,给彼此一个台阶下,“衣袍的事情是臣妾的错,陛下也惩罚了臣妾,要不就一笔勾销罢,臣妾这几日日日思念陛下,食难下咽......”
她伸手去揪男儿的衣袍,被他抬手就甩开,“你别碰朕。”
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眸,“那你究竟要我怎么做?”
怎么样都不对,怎样都不能浇灭他心中怒火。
萧铎:“你去问司徒珏将那件衣袍要回来。”
郁灵:“......”
郁灵:“陛下闹这么多日,竟真是因为一件衣袍?”
郁灵:“送出手的东西,若是去要回来,会不会显得臣妾太小气?”
郁灵心里又发颤,萧铎看她的眼神很恐怖。
萧铎:“你也可以不要回来,看司徒珏还有没有命活着!”
他转身走了。
走了?
“你去何处?”郁灵跟上前去。
自己方才气头上,他不会为难司徒珏吧?
“你跟着朕,是怕朕对司徒珏做什么?”他轻易看穿她的心思。
郁灵左右为难,她自然可以一走了之,但贵妃怎么办?往后要被淑妃德妃欺压么?方才贵妃语重心长地与她说了很多话,都很有道理。
倘若她不帮着贵妃,反而意气用事,那郁家怎么办?兄长姐姐,叔伯族亲,还有贵妃家......甚至于绮罗都可能受人欺负。
郁灵纠结道,“你究竟同不同意我回宫里来?”
“朕何时说要你回宫?”
“那我出宫去了。”
“你敢?”
“那陛下究竟要臣妾如何?不就是一件衣袍么?”郁灵道,“前几日臣妾已经在亲手为你制衣裳了。”
萧铎冷面冷心,沉默了片刻。
“你为朕做衣裳?你会么?你当朕蠢么?你只会差遣你的宫女做一件衣袍来敷衍朕。”
那他可就太冤枉她啦!!
“出宫前,臣妾确实在为皇帝亲手做衣裳,此刻衣裳还在清宁殿了,陛下若不信,可以亲自去瞧!”
萧铎眼神轻蔑,满口谎言的骗子。
“好,朕就去看一看,若不是你亲手做的,朕就杀了你的宫女。”
郁灵也是气极了,她虽然对着他说过很多谎,但她出宫前确实真心实意想为他做一件衣裳。
横竖东西还在!真金不怕火炼!
萧铎先她一步朝着清宁殿走去,郁灵紧随其后。
绮罗独自一人守着清宁殿,郁灵也想她了。
然而待两人步入清宁殿,殿里却是空空荡荡。郁灵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我的寝宫......”
昔日的富丽,如今只剩下个空架子,她的一切痕迹被抹得干干净净。
这个瞬间,郁灵觉得毛骨悚然,心口汹涌的情绪翻涌,是恐惧,是愤怒,是震惊,缓缓侧眸看向萧铎。
她终于明白,原来萧铎是真的不打算叫她回宫了......
整个人瞬间失了魂,是啊,萧铎是那样狠厉的人,怎么可能对她留情呢?
“娴妃娘娘?!”空旷的廊下,绮罗忽得唤了她一声。
“参见陛下。”
多年主仆情意,见了彼此甚是欢喜,郁灵揪住绮罗的胳膊,绮罗忽得皱眉。
“你怎么了?”
郁灵撩开绮罗的袖口,发现她手臂上竟然青了一大片,“谁欺负你了?”
“无事的,奴婢自己摔的。”
“是不是赵淑妃的宫女欺负你?!”郁灵问道,“我去找她算账!”
“不是的不是的。”绮罗拉住娴妃。
“一定是这样,她得以执掌后宫权柄,必定要向你我报仇,我不在宫里,她就拿你出气是不是?”
此时萧铎眼看着两人哭成泪人,问绮罗,“是谁伤的你?”他大有一副主持公道的意思。
这说得还算是句人话!郁灵腹诽着擦了擦眼泪。
“就、就、”绮罗惊恐。
“如实说。”萧铎道。
“刘公公。”
这话一说出口,郁灵心中怒意翻涌,含泪的眼眸难以置信地看向萧铎,原来他是贼喊捉捉贼!!!
“让我看看伤成什么样?”郁灵急切道。
“无事,不过青了一块,奴婢已经擦完药膏了。”
郁灵恶狠狠地再度瞪向萧铎。
“就是娘娘的东西,奴婢没有保住......”绮罗道。
原来她一出宫,他就将她的东西全扔了!
“这哪里只是伤了一小块......”郁灵哭了,“陛下若是对臣妾不满,尽管对臣妾用刑,何必拿宫女撒气。”
萧铎肃然道,“朕不知此事。”
哇!!!郁灵越想越委屈,她的绮罗太可怜了!!!
一把抱过绮罗的肩,“叫你受委屈了,受我牵连,被打得得满身是伤!!”
“朕说了不知此事,没有故意命人伤她。”
“娘娘,陛下的确没有对奴婢用刑,那日陛下身边的刘公公带着人来清宁殿,说要将娴妃用过的东西全拿去扔了,奴婢一时心急抢夺,刘歇这才推了奴婢。”
郁灵满眼心疼,“傻绮罗,何必为了我的东西,被刘歇那个死太监欺负!”
主仆俩抱头痛哭。
郁灵哭得眼睛红肿,恨恨地看萧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