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妍听了微微一怔。
她都没想到这一点，而祁盛的逻辑很清晰，她看向男人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赞赏。
祁盛看了景妍一眼，眸光一顿，问道：“景妍，你去休息一会儿吗？”
景妍掀了掀眼皮，看向祁盛，没说话，只是摇头。
祁盛倒也没多说什么，和樊征说道：“樊哥先去休息吧，大半夜叫你过来接我们真的麻烦了。”
“我们先审谁？”景妍问道。
祁盛犹豫片刻后，说道：“蒋喆。”
第24章 山鬼(5)
审讯室里，蒋喆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瞬间僵硬地坐直，带动着手铐都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的响声。
之前黑灯瞎火的，景妍并没有看清蒋喆的长相，现在她才认真打量起蒋喆来。男人皮肤蜡黄，头发凌乱，五官算得上端正，眼眶微微有些红肿，眼底布满血丝，看上去格外憔悴。
“蒋喆？”景妍红唇轻启，眼睫轻垂，遮住眸中亮光，显得眸色略暗，令人看不出情绪，“这次装鬼拍摄，是谁主导的？”
蒋喆手指轻轻蜷缩起来，眼眶里瞬间蓄满泪水，怯怯地低下头，小声说道：“是我……可是警官，这事不止我一个人干过啊！深夜来青岩峰拍视频的真的多了去了，装神弄鬼的我也不是头一个啊，许多灵异鬼怪视频博主都来青岩峰拍过探秘视频的……”
他说着，还小心翼翼地抬眸瞧了景妍一眼，触及到那冰冷的目光后，瞬间又低下头，声音越来越低：“为什么就我倒霉碰上警察啊。”
似乎是在委屈。
景妍唇角溢出一抹冷嗤，说道：“现在明沂市的这个案子全国都在关注，你在这个节骨眼做这种事，一旦视频发出去，就很容易把舆论带偏，你委屈什么？”
蒋喆这下彻底不说话了。
祁盛微抬手臂，交叠环在胸前，忽然问道：“陈琬你认识吗？”
蒋喆明显一愣，略有些懵，眼睛向上看，似乎在思考，许久之后，确认道：“这个人我是真的没听说过啊……是死的那个人？”
祁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和景妍对视一眼，轻挑了一下眉梢，随即懒洋洋地垂下眼皮，似乎是失了几分兴味。
蒋喆看上去真的并不认识死者，大概也问不出什么有意义的话了，于是景妍没有问和这个案子有关的事情，转而问道：“扮鬼拍摄闫学刚和你是什么分工？”
“我就、就不太敢自己从这条小路上山，这大半夜，乌漆麻黑的，我也怕真有鬼……所以闫学刚是陪我上山的，我负责扮鬼，他来准备拍摄的事情。我俩说好了，到时候把视频发到网上，赚到的流量钱五五分。”蒋喆嗓音颤着，说完还是忍不住替自己喊冤，“我跟这死人的案子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啊！警官，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景妍又问道：“你和闫学刚怎么认识的？”
她的审问极具跳跃性，蒋喆张了张嘴，面露犹豫之色，大拇指不断的揉搓着掌心纹路间的汗液，咬了咬牙，抿唇，说道：“就，认识了，我也不记得了。”
景妍顿了下，眼尾微微向上挑，勾勒出一抹妩媚危险的弧度，红唇轻扬，笑道：“编都不编一个？”
蒋喆明显是第一次面对警察，情绪外露，而且讲话很不成熟。
“蒋喆，你说你是来明沂市旅游的，我这边怎么查到你在明沂市已经生活了半年？”景妍说着，眼神愈发冰冷，“而且我们抓到你的时候，你甚至当时并没有把闫学刚拉出来，能做到这种地步了，你们两个交情挺深的吧？没少一起干事儿？”
顿了顿，景妍瞥了眼他身上的名牌衣服和脖子上的金链子，意有所指地说道：“你出生在普通农民家庭，据我所知，目前还是无业游民，你哪来的钱买的高奢品牌衣服和首饰？”
蒋喆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瘪着嘴，强忍着没哭出来，浑身已经抖个不停。
他已经濒临崩溃。
祁盛不紧不慢地加了把火：“你自己交代，还是我们把你的指纹或者DNA录入明沂市未侦破的案件数据库里比对一下？”
“警官！我承认我和闫学刚偷过几次东西，但……但这都不是我的主意啊！都是闫学刚，是他非拉着我这么干的！我刚到明沂市的时候，是想着在哪找个工作的，正好看见闫学刚在超市里疯狂往口袋里塞东西，后来他就拉着我一起，我也是受不住金钱的诱惑啊！我们偷的金额都不大的。”蒋喆哭喊着，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疯狂甩起锅来。
“盗窃公私财物数额较大的和多次盗窃公私财物的，具备两者之一的，都可以认定为盗窃罪。”
景妍冷冷地丢下一句话，随即和祁盛对视一眼，两个人便一起走出了审讯室，徒留蒋喆在里面崩溃地大哭。
两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直接来到另一间审讯室。
闫学刚是老狐狸了，显然淡定很多，见有人进来，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瞧了两人一眼，那眼神和挑衅无异。
“二位警官，大晚上的，还加班呢？”闫学刚很有底气，咧开嘴笑着说道，眼尾沟壑纵横，眼眸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景妍挑眉，见他这副无所谓的态度，似笑非笑地问：“你笑什么？”
“笑二位白忙活一场啊。可惜喽，我们和那个杀人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我们视频没拍成，也没散布谣言，过了今晚，您二位可就没理由在扣留我们了。”闫学刚的笑容略有些猖狂，眼睛都弯成一条缝，露出不太整齐的牙齿。
祁盛喉底溢出一抹低缓的笑声，睨着闫学刚，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语气平静：“可是蒋喆交代了你们曾多次盗窃，你恐怕是走不了了。”
闫学刚神色骤然一变，眼角微微抽搐，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操，这个蠢货。”
景妍见他的手已经轻轻攥成拳，便知道这就是他心里防线崩溃的开始，于是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直入主题：“陈琬你认识吗？”
闫学刚这次倒是一脸坦然：“不知道，不认识。”
顿了顿，他眯起眼睛，唇角挑起一抹笑，“不过二位这一问我就知道了，前些天死的人就是叫陈琬吧？我都说了，我们和这个案子没有一点关系。”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也提供不了任何线索。”
景妍微微蹙了蹙眉，显然觉得他隔了几秒又添了一句话有点异常，于是细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他乜斜着眼睛，唇角带着得意的笑。
“闫学刚，知情隐瞒不报涉嫌构成隐瞒不报罪，如果情节严重，要判一到三年有期徒刑，你可要想清楚了。”景妍冷冷地说道。
“嗬，反正也是要坐牢，不差这几年。倒是你们这群废物警察一点线索也找不到空着急的样子还蛮有趣的。”闫学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跟两个人较上劲了，颇有一番要和警方鱼死网破意思。
祁盛微微垂着眼睫，眼尾溢出一丝冰冷，恰如刺骨的寒冰，薄唇轻轻抿着，似笑非笑，也没有恼怒，语气冷淡而平静：“是吗？”
顿了顿，他把放在桌子上的摄像机拿起来，垂眸，语气慵懒，“这个摄像机是你的吗？”
闫学刚微微一怔，随即毫不犹豫地回答着，还不忘嘲讽他们两句：“当然是！喂，你们真的挺好笑的，这又关摄像机什么事啊？视频没拍成，摄像机还有屁用？”
祁盛神色淡漠，把摄像机又放到桌子上，眸中墨色翻涌着，嗓音冷沉着问道：“你知道这个摄像机是自动聚焦还是手动聚焦吗？”
闫学刚一顿，眼神瞬间一空，最终只能随便蒙一个：“当然是自动聚焦啊……”
景妍顿时眯起眼眸。
他犹豫了。
随即景妍看向祁盛，见男人唇角挑起一抹冷笑，就知道闫学刚没有回答对。
“这个视频显然是没有对焦的。闫学刚，你的摄像机，你不知道是手动聚焦的吗？”祁盛嗓音含着几分嘲讽，“这个摄像机，哪来的？”
祁盛在青岩峰一开始看到那个视频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他们拍视频不聚集，又加上是黑夜，糊得什么都看不清，让人很难不怀疑他们究竟会不会用这个摄像机。
闫学刚这回彻底慌了，脸颊涨红，呼吸急促，眉头紧蹙，神色变得特别紧张，“这是捡的！真的是捡的！我和那个杀人凶手没有任何关系！尸体被发现前一天早晨，我在山脚下遛哒，这个摄像机就在树上挂着！我看里面有尸体被肢解的照片，想着发到网上转一波流量，所以就把这个摄像机拿走了……”
闫学刚这次一口气全撂了，眼眶微微发红，呼吸起伏如汹涌浪涛，显然已经有些害怕了。
祁盛冷笑一声，率先推开门走出审讯室。
景妍紧跟上去，在走廊顿住脚步，站在祁盛面前，垂眸看着他翻看摄像机。
有蒋喆和闫学刚录到一半的视频，往前翻，是好几张黑色的废片，然后入目的就是吓人的血腥画面。
凶手的作案过程分成五步，第一步用弯刀刺入陈琬的喉咙，第二步电锯将陈琬肢解，第三步挖去陈琬的内脏，第四步讲她的脸皮掀开，第五步用石块将她的头颅砸碎。每一步都详细地拍摄成照片。
景妍深吸一口气，见祁盛再往前翻，露出最后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张白纸。
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宝贝们，找不到我吧。”
毫不遮掩的挑衅。
第25章 山鬼(6)
真的嚣张得过分。
景妍一双娇柔妩媚的狐狸眼微微眯起，眼尾上翘，纤细的手指微蜷，拳头渐渐攥实，心底也翻涌出怒意来。
祁盛双臂交叠放在胸前，唇角勾勒出一丝冰冷的弧度，眼瞳里光影细碎地浮动，衬得他眼神晦暗不明。他沉默着，一言不发，默默将摄像机关上，用力攥在手心。
他修长宽厚手背上的条条青筋愈发明显，凸显出遒劲的力量。
夜已经很深。
繁华的城市仅剩稀稀疏疏几家灯火，罪恶在被阴暗覆盖的角落疯狂滋长。
祁盛垂了垂眼帘，略有几分疲惫地轻阖上眼，仰起头，轻叹口气，走廊略暗的灯光将他凌厉的下颌线勾勒得格外清晰。
“先休息去吧。”他语气平静，丝毫没有因为那句话而有任何恼怒。
景妍也强压下心底的怒火，收回冷冽犀利的目光。
这次来得太过匆忙，特案队都没来得及去酒店办理入住，全都睡在了临时办公室。
当黑夜被黎明驱散，电话铃声响起，将一队人都吵醒。
祁盛手肘撑起身体，懒洋洋地看了眼来电号码，就匆匆拿起手机出门接电话了。
景妍还有些懵，瞥了眼钟表上的时间，现在才五点半钟，她刚睡了三个多小时，趴在桌上睡后，手臂略微有些发麻，头也有些晕。
之前景妍在北城市刑侦大队实习，基本上是朝九晚五，没有要案的时候不忙，有要案的时候就忙。而现在来到特殊案件侦查队，她才真正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忙。
路鹤鸣见景妍还困意朦胧的样子，缓缓打了个哈欠，悠悠地说道：“起早贪黑、夜以继日、全年无休，这三个词儿完美地概括了咱们的工作。小景同志，适应就好了……”
“差不多也适应了。”景妍轻轻笑了笑，揉了揉眼尾，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矿泉水喝了两口。
水还没咽下去，祁盛就冷着脸走了进来，眸色暗沉 语气冷静得可怕：“青岩峰东峰后山山脚下发现一具尸体，韩哥现在跟我去一趟吧。”
说罢，祁盛瞥见景妍看过来的饱含期待的眼神，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蹙眉，语气很强势：“你留在这儿休息。”
景妍眼底的倦意微减，眉眼的娇软明媚在光线的照耀下愈发清晰，由于刚睡醒，她是嗓音还有几分黏糊：“祁队，我不需要休息，我也想去。”
虽然她只是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可清甜的声音落在祁盛耳中，竟让他一时间犹豫了。
“也行。”祁盛敛眉，目光不由自主地温柔了几分。
祁盛和景妍都没有休息够，所以是韩杨开的车，明沂市刑侦大队也派了人去现场勘察。
从城市缓缓进入山区，路就变得曲折颠簸起来，景妍被车猛然一个急转弯惊醒，她掀了掀眼皮，见熟悉的景区入口已经落入眼中。
景区负责人过来接待了一众人，说道：“尸体发现的地点在东峰后山的山脚下，从我们景区抵达不了的，估计人是穿过青岩村主街道，绕了青岩峰一圈去的东峰后山山脚。”
“后山没有监控吗？”景妍问道。
景区负责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怕这事景区会受到牵连，目光有些飘忽，“警官，这后山不归我们景区管啊，根本就不可能安装监控啊。”
景妍微微蹙眉，没有说什么，又接着问道：“报案人那边是什么情况？”
景区负责人这次脸色稍微好了点，说道：“因为景区出现尸体我们没有及时发现，让游客看到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所以我们现在每天早晨组织工作人员巡山，那具尸体是被巡山的工作人员发现的。”
询问清楚后，两车人当即就开车折返，从青岩村那个狭窄的满是扬尘的主路通过，却在将近要绕青岩峰一圈时被灌木丛拦住。
于是大家下车，徒步前往青岩峰东峰后山。
东峰山脚下的野草丛生，古树参天，往前走没多久，就看见了一具吊在树上的尸体。尸体被绳索绑住双手，系在比较粗的树枝上，背对着大家。
景妍往前走了走，发现死者已经面目全非，双眼被挖去，塌陷的眼窝四周，有清晰的锐器挖痕，鼻子也被削去，嘴被掰开，整个下巴都脱臼了，嘴里的牙齿全部被敲碎。
死者身上布满了血窟窿，看上去格外吓人。
尸体被运送回去，景妍跟着刑侦大队的警察又在附近勘察了一下，没有发现现场留下任何凶器和线索。
韩杨对死者进行了尸检。
临时办公室里，特案队的队员们看着大屏幕上展示的图片，都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尸检报告出来后，韩杨说道：“死者躯干处有八处刀伤，一处正中重要器官心脏，体表创口小，刺入组织深，可以判断出死者是被锐器刺创心脏致死，根据伤口深度可以判断凶器为长七寸左右的弯刀，和杀害陈琬的凶器大概率为同一个，所以两人应该是同一人所杀。死者尸斑融合成大片，尸僵全身出现，角膜微微浑浊，嘴唇皱缩，用散瞳剂滴眼，瞳孔仍有反应，死亡时间为深夜今天的凌晨0点到1点。”
景妍深吸一口气，纤瘦的肩膀微微有些颤抖：“那个时间，我和祁队在青岩峰西峰发现了蒋喆和闫学刚，而凶手竟然同时在东峰后山作案。”
祁盛看出景妍眼里的自责，轻抿薄唇，掌心轻抚她肩头，声音也透着几分沙哑，“我们走了两遍青岩峰了，通往青岩峰东峰必定经过青岩村，可我们并没有看到死者或者是凶手。”
樊征皱起眉，轻声安慰道：“这也不能怪你们的！西峰和东峰隔了一座山呢，而且谁能料到凶手会在青岩峰再次作案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