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大家的分析，祁盛始终保持沉默。
上了飞机，景妍恰巧坐在靠窗的位置，斜躺在座位上准备睡会儿觉。毕竟海城市到明沂市怎么也要三个小时。
她斜斜地往窗边倾斜着，长发如同浓密的黑云一般，看上去柔软而又丝滑，松散却又不显得凌乱地散着，几缕碎发遮住她修长的玉颈。
祁盛耷拉着眼皮，目光却不经意间看向景妍，见女孩呼吸均匀绵长，显然是很快便入睡了，于是压抑不住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景妍又做了噩梦。
梦中，自己一个人站在大街上，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嘈嘈杂杂的声音冲进大脑，将一切都埋没。
直到她看见一个人，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看见他手臂上纹着那个诡异的M，她看见他拿起锋利的弯刀，狠狠地刺进父亲的心脏。
这时，她猛然惊醒，一抹亮光冲进眼睛。
额角晶莹的汗顺着脸颊流下，呆滞了两秒，她猛然抬起头，下一瞬，男人那张俊脸就冲进视线。
景妍的眼尾微微泛着红晕，显得娇媚动人，眼角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随着她的身体微微一动，泪珠顺着她白皙光滑的脸颊滑落。
祁盛微微蹙了蹙眉，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捻着一张卫生纸，轻轻的为她擦去额角的汗水，压低嗓音，温声问道：“做噩梦了？”
景妍轻轻抿了抿唇，接过祁盛手中的卫生纸，轻垂着眼睫毛，淡淡地说了一声谢谢，随即沉默片刻，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噩梦中的场景一次又一次在大脑中浮现。
她被这个梦魇困了很多年了，加入特殊案件侦查队之后，M忽然的出现，这让她噩梦频发。
祁盛方才听见景妍在睡梦中轻声唤着父亲，眸光也渐渐沉了下去，薄唇轻抿着，微微仰起头，深吸一口气。
他沉默了几秒，随即缓缓抬起手，宽厚的掌心轻轻落在女孩的肩膀上，轻轻安抚着：“景妍……”
欲言又止。
祁盛并不擅长安慰人，可以说，他基本上没有安慰过谁。他向来对任何事情都表现出冷漠的态度，让许多人都认为他不近人情。他的关心，往往只是无声的沉默。
景妍唇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表示自己没事。
两个人谁也没再提这事，直到下了飞机，一队人找到前来接应的明沂市刑侦大队的同志，乘坐着面包车奔往明沂市公安局。
路上，宋星桥询问明沂市刑侦大队的同志：“现在这个案子是什么进展？”
那个年轻的警察小刘脸色顿时有些差，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显得有几分失落：“目前的进展是几乎毫无进展。我们多次在现场进行了勘察，基本确认青岩山景区为案发第一现场，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由于凶手作案手段残忍，我们再将这个案件性质定为仇杀。我们调查了有关死者的社会关系，发现死者性格开朗，在学校有很不错的人缘，交友范围很广，但是基本上接触的都是同龄的学生。而且她的恋爱关系稳定，家庭和美。我们并没有调查到她有什么仇家。”
“仇杀么？”祁盛舌尖轻轻抵了抵上颚，似乎在思考这个可能性，他眼尾微微向上挑，嗓音平淡，语调被拖长，显得毫无情绪。
“陈琬不是明沂市人，千里迢迢来到明沂市，并没有在这里游玩，而是选择在人深更半夜偷偷进入青岩山景区。她显然是有一定目的性的。”景妍略一抬眼，缓缓说道。
祁盛也同意地点头，随即眸中暗色翻涌，语气平静：“到了警局，星桥去查一下陈琬最近接触过什么人，最好能查清楚她来到明沂市的原因。”
直到面包车停在明沂市公安局，祁盛下了车，和明沂市刑侦大队的队长徐队见了面，两名队长的神色都没有什么异常，礼貌握过手后，祁盛便说道：“麻烦借一辆车，我们再走一趟案发现场。”
徐队拍了拍小刘的肩膀，说道：“去开一辆车过来给祁队。”
小刘应了声。他的办事效率很快，很快便开来一辆车。
祁盛看了眼正在沉思的景妍，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递给她一个眼神，景妍便瞬间懂了他的意思，直接就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
两个人前往青岩山景区。
第21章 山鬼(2)
景妍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上，透过干净透明的玻璃看向窗外，繁华的城市渐渐消失在视野中。一座座挺拔的山峰落入眼帘。
汽车走过弯弯曲曲的盘山路，便看见青岩峰景区。烈日高悬，朦朦胧胧的雾气弥漫在山间，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青岩峰风景区，旅客稀稀落落，只有零星几个。
青岩峰旅游区内发现这具被肢解的尸体，这个新闻在网上闹得很大，讨论度高，产生了很多不太好的舆论，这对这个风景区的旅游业造成了相当大的冲击。
走到入口处，景妍跟检票员说明了情况，两人便被放行进去。
青岩峰是三座相连的山峰组成，三个峰顶各具特色，中峰最高，上面有廖望台，用于俯瞰整个山区。东西两峰沿途景色不同，体验感也不容。
西山峰偏矮，古树怪石很多，许多体力不太好的游客都选择登这座山锋。进入景区后有一个三岔路口，分别通往三座山峰，整个西山峰的登山路被警戒线拦住，所有人都避着走。
正因为西山峰偏矮，所以没有缆车，只能徒步登山。
景区负责人跟随着景妍和祁盛一同登山。
沿途的风景的确很优美，苍翠的树木枝叶在风中摇曳，飒然有声，阳光透过交错的枝叶洒落在地上，光影交织，斑驳陆离。
快到山顶时，景区负责人指着警戒线拦住的一片杂石，说道：“尸体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当时这块巨石挡住了尸体，是报案人靠近这块石头拍照闻到了尸臭味发现的。”
景妍戴上鞋套和手套，绕过这块形状奇丽的怪石，见怪石后是一片杂石，杂石后是一个山坡，坡上有一条废弃的模模糊糊的小径。茂盛的野草被踩倒一片，但野草疯狂滋长，看上去很深，草尖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这里仅仅是用一条生了锈的铁栏杆拦住，所以人是可以从这条小径上山的。
景妍缓缓蹲下，轻轻捡起一块石头，石头表面十分粗糙，看来是天然的碎石。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微微发黑，腥味久久不散。
景妍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即看向祁盛，见男人眸色晦暗，朝着自己点头，便知道两人的想法又默契地达成了一致，于是开口说道：“我们可以从这里走吗？”
景区负责人蹙了蹙眉，随即说道：“来这里侦查过的警察同志也顺着这条小路下去了，这条小路是通往青岩村的，从前青岩峰没有开发成风景区的时候，村里人经常从这里登山去取水捡柴火。”
“我们也下去看看。”祁盛垂眸看了眼层层叠叠的树木遮蔽的曲折小路，说道。
沿着这条模糊却可见的小径而行，走起了下坡路。
四周的树木愈发密集，一株株参天古树苍翠成荫，硕大的树冠犹如一把把巨伞，层层叠叠的枝叶遮蔽着阳光，周围温度都显得有些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草香，微风拂过，树木的枝叶随风摇曳。
渐渐到了山脚下。
青岩村傍山而建，房舍错落分布。村子的外围还有残缺褪色的围墙，只有一条狭窄的路贯穿村中，可以看出这个山村比较贫苦闭塞。
景妍轻轻掀了掀眼皮，回眸望了眼埋没在树木中的曲折小路，问景区负责人：“还有其他的小路能够通向这座山峰吗？”
景区负责人推了推眼镜，随即说道：“除了这条路，还有青岩村西侧那边有一条小路，也是在景区建设起来后被废置了，不过通往的是下山路，而尸体发现地点在上山路，相隔相对较远。”
“现在这条路指向青岩村。但其实凶手不一定是青岩村，但是对青岩峰十分很熟悉。”景妍说着，眸光微微闪了闪，“这条山路在村子外围，外来人偷偷上山从这里进是不需要经过村子的。那条路太远，那陈琬大概就是从这里上山的。”
“线索指向青岩村，虽然也有可能是凶手故意把我们往青岩村上引，可是也很难排除是青岩村里的人作案。”祁盛双臂环胸交叠在胸前，眼皮轻垂，沉思片刻，随即说道：“我们先进村询问一些情况。”
找到村委会，今天发现村委会的住址也相当陈旧，墙皮掉了漆，露出砖石，村委会的立牌也坏了，看上去很久都没有修。
村长是一个年纪很大的中年男人，两鬓的发都已经斑白，皮肤黝黑，瘦弱的身上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大衣，带着一副黑框老花镜。
“村长您好，我们是特殊案件侦查队，就青岩山被肢解尸体一案向您了解一些情况。”景妍唇角扬起一抹柔和的笑意，声音很轻，“我们想知道，村庄内有没有安装监控呢？”
村长扶着眼镜思考了片刻，随即说道：“我们村啊，挺落后，没安过什么监控……不过村里有一家农家乐，应该安装了监控，不过监控范围不太清楚，现在还在不在用也不太清楚。”
景妍微掀眼皮，抬眸和祁盛对视一眼，随即笑容愈发温柔，“麻烦您带我们去看看，可以吗？”
村长原本非常紧张，而且被最近警察办案来来回回询问闹得焦头烂额，但见到景妍如此平易近人，也忍不住笑了笑，眼尾沟壑纵横，声音浑厚：“当然可以了，二位警官这边请。”
说是农家院，其实只是一家比较大的农户，房屋也相当破旧，纸质的“平安农家院”的红色牌子也褪色成淡粉色，看上去环境很差。
里面没有旅客住，只有户主匆匆忙忙赶了出来。
景妍礼貌地询问道：“您好，我们是来办案的警察，想向您了解一下农家院附近监控的情况。”
户主轻轻挠了挠头，无奈地耸耸肩，说道：”警官，这真不是我们不配合，我们这家村子吧，交通不太好，环境也不太好，基本上没有人来我们这农家院，监控前两年坏了，也就没再修。”
“农家乐最近有没有外来人居住？”景妍紧接着问道。
提到这事，户主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破旧不堪的农家院，说道：“根本就没人来住。而且青岩峰的开放时间仅仅到四点钟，那些人旅游完下山了都是奔城里，毕竟城里的住宿环境才有保障。”
“好的，谢谢您。”景妍略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回应。
景妍和祁盛走到村庄蜿蜒的小路上，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时，一个漆红色的喜庆大门前，有一桌正在打麻将的大爷，大家围成一团观看。景妍模模糊糊听到了“死的人”的字眼，便缓缓凑了过去。
“嘿，这青岩峰的山鬼啊，最喜欢的就是深夜一个人上山的人，这山鬼啊，会吃人呢。先把人的那个皮扒了，喝光血，再吃掉内脏。”那个老人摸着手中方方正正的麻将，说得津津有道。
另一个老人也无奈地说：“我听说前些天死的那个人啊是就是不听话，半夜一个人偷偷上山，这经常天天进村不是查这个就是查那个，半天连个凶手的影都没看到过，要我说啊，估计真的是山鬼杀的人。这鬼啊，谁能捉得到呢！”
听到两位老人来来回回说“山鬼”二字，景妍红唇轻轻抿了一下，一双妩媚的狐狸眼微微眯起，沉默了片刻，随即看向祁盛。
祁盛眸色冰冷，见她看过来，垂了垂眼皮，随即挑眉，递给她一个眼神。
景妍立即点头，随即挂上那温和的笑容，问道：“大爷您好，我们是特殊案件侦查队的警察，想请问一下，您说的这个‘山鬼’是什么意思？”
老人瞬间愣了愣，眨了眨眼睛，他和三个牌友茫然地相互对视几眼，随即眯起眼睛抬头看向景妍，“山鬼啊？你们不是明沂的人吧，怎么能不知道山鬼呢？”
其他老人也纷纷附和。
老人见景妍有些迷茫，乐呵呵地说道：“事儿是这样的。临沂人都知道的，这青岩峰啊，有个山鬼，浑身黑，六只眼，爪子锋利如刀，奔跑速度如猎豹，藏在青岩峰里，只有晚上才出没。这青岩峰开发成风景区，四点就禁止入园了，就是怕旅客啊被这山鬼给吃了。这不前些天死了人，听说那个人皮都被山鬼给扒了，内脏也被山鬼吃了，可惨哩！”
“山鬼吃人？青岩峰之前也死过人吗？”景妍微微蹙了蹙眉，眸光里闪烁着摇曳的星子，有几分晦暗不明。
那老人这时却微微一怔，随张了张嘴，许久后才说道：“听说以前半夜独自上山的人都失踪死了，后来啊我们村子就没人敢深夜上山了，所以这些年倒是没死过人。”
说得倒是煞有介事，可到底是听说。
景妍轻轻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意，不过也没多说什么，道了谢。
祁盛一直默默地听着，没有做任何评价，直到和景妍走远，才缓缓开口道：“看来凶手是想让所谓的‘山鬼’替他顶罪。”
景妍唇角溢出一抹冷嗤：“管他是人是鬼，只要犯了罪，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第22章 山鬼(3)
走了一会儿，祁盛忽然顿住脚步，朝着景妍说道：“咱们今天在青岩村过夜吧，晚上在上山看看。”
景妍轻轻掀了掀眼皮，回眸看了眼破烂不堪的小村庄，眸光平静，倒也没什么意见。以前她在刑侦大队实习的时候，办案子有时候都露宿荒野，她倒是不在乎什么住宿条件。
鉴于青岩峰属于景区，四点以后是禁止入内的，祁盛和景区负责人说明了情况，在得到同意后，在特案队的群里和其他队员说了一声。
两人又折返到那家民宿，户主在得知两人要入住时，既惊喜又紧张，赶忙回屋跟妻子一起收拾房间。
景妍和祁盛跟着户主走进房间，发现这家院子其实除去户主的房间外，也就只有四间房。
户主打开房门，扑面而来的灰尘飘扬四起，在窗外光线的照耀下粒粒清晰可见，地上摆满了杂物，他紧接着又打开其他几间房，发现基本上就没有闲置的屋子。
他忍不住挠了挠头，唇角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警官，一间房够用吗？我这，实在是腾不出来了。”
景妍和祁盛对视一眼，沉默片刻，红唇轻启：“也行，那就麻烦您了。”
祁盛垂眸看了景妍一眼，也点头。
房间足够大，炕也是足够大的，这家小山庄闭塞落后，生活环境本就不好，有地方住已经很好了，景妍也就没挑三拣四，直接就答应了。
炕是砖、坯等砌成的睡觉的台，户主找了一床新被子铺在炕上，再放上新枕头，拿起抹布擦了下桌台和地面，确认灯没有坏后，便笑道：“差不多收拾好了，我就不打扰二位警官了。”
直到户主关门走后，房间里彻底陷入了寂静。
隔了一会儿，景妍缓缓坐下，双臂交叠换在胸前，抬眸扫了眼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低矮破旧的房间，背光，大部分时间都没有阳光洒进来，屋里昏暗潮湿，墙皮早已脱落了，屋顶上蜘蛛网清晰可见。炕比较硬，仅仅是铺上了一层大红色的花棉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