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头看向身后的司韶，疑道：“师妹你干的？”
司韶缓缓摇头，目光看向一旁。
杨宝林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见他的九师弟正一脸不耐地手腕轻轻一转，收回旋转着飞回来的玉骨扇。
原是九师弟动的手！
看看那一群倒在地上惨叫不止的男修，杨宝林面露踌躇，想着九师弟一般下手挺重的，这会不会把人打死了啊？
犹豫片刻，杨宝林还是道：“九、九师弟，他们没什么事吧？”方才他也只是想小惩一下，可不能出什么大事啊，宗门大比在即，他们还是低调些为好。
就见他的九师弟眼睫淡淡一垂，轻蔑一笑，讥诮道：“没事，不过是腿折了而已。”
闻言，杨宝林心下松一口气，幸好九师弟留手了，只给了他们一个小教训。
下一瞬，却见他的九师弟唇角轻轻一扯：“躺上半年就好了。”
半、半年？
这……马上就要宗门大比了，别说半年，就是一天都会耽误事啊！
他们……是不是闯祸了？
“走！”杨宝林迅速做出决定，果断道，“我们马上走！”趁这些人醉醺醺的，似乎也没看清人，赶紧跑路为上！
于是，后头慢悠悠赶上来的徐莫庭和郭雪引，还没搞清什么状况，就被杨宝林一个劲地推着拐个方向走了。
及至走了许久，人群摩肩接踵，再看不到方才所在之处，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杨宝林犹自有气，道：“这些人，什么玩意儿！看见个姑娘就走不动道了！就该把他们关在家里不放出来才对！”
司韶笑着安慰：“八师兄莫气，莫气。”
杨宝林听着师妹轻柔的安慰，总算心里好受些，看看师妹这张明艳的脸，加之身上这件火红衣裙，宝石辉光闪烁，在暗夜里煞是夺目，那些男修看得目不转睛也是情有可原。
当然，再情有可原，也掩饰不掉他们下流龌龊的事实！
前方一阵哗然，似有什么节目开场，杨宝林目光一亮，又一个劲挤着去了。
司韶继续方才的观赏，津津有味，再转过头来，才发现周围竟然就剩自己一个人了。
其他人都不见了。
周围人来人往，说说笑笑，热闹是热闹，但也是真的让人头疼。
她站在原地，睃巡一圈，没在人群中发现熟悉的人影，便想放弃，将要收回视线时，远处人群间闪过的一抹红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下意识朝那里跑了过去。
人群挨挨挤挤，司韶走得不快，正艰难地往那边挤时，见那抹红忽然停住了，霎时松了一口气。
所幸越走人影越少，她渐渐行得更快了些。
这边是一处小水池，池中也零星放着闪着光的花灯。
几个小孩吱哇乱叫地在一旁玩水，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充满了乐趣。
不远处站着一群大人，似乎是他们的父母，目光温柔地落在孩子身上。
傅希年就站在不远的地方，手中还握着玉骨扇，神情平静，又似翻涌着什么，静静地看着那群小孩玩耍。
好像这是多么有趣好玩的景象。
值得他驻足，一动不动地看。
忽然，那池中心涌起一股水柱，渐渐地越升越高，最后长成了一朵盛开的花，水流向四周喷射而出，四散飞溅，如同落雨一般。
那群小孩欢快地呼喊起来，用手来接雨点。
一朵水花下去，另一朵水花又起。
这个小水池应是被设了阵法，才有源源不断的喷泉涌出。
傅希年仍旧站着一动不动，那水花飞溅，落了许多在他身上，很快就见他的发丝、衣裳湿了一片。
想了想，司韶还是跑过去，揪住他的衣袖，在哗啦啦的水声下，急声唤他：“九师兄，下雨了！”
在一片雨幕中，傅希年似是听到了她的声音，缓缓转过头，呆呆地望着她。
怎么回事？
怎么像是傻了一样？
司韶也不想再叫他了，直接拽住了他的衣袖，将人往外头拉去。
远离那似下雨的喷泉范围，司韶才微微喘着气扭过头，瞪着不发一言的红衣少年，道：“怎么不知道躲呢！”就算不想走，好歹撑一个结界啊。
傅希年还是一语不发，他似是将视线转移到了面前气鼓鼓的少女脸上，眼眸深邃，然后又像方才一样入定了。
自己一个人讲话也没意思，见他奇奇怪怪的，举止诡异，司韶便缓缓吐出一口气，道：“算了，你爱怎样怎样，我走了。”
她掐了个诀，把自己身上湿漉漉的地方恢复干爽洁净，这便随意地朝前走去。
夜幕下，花灯的光照亮了前路，凉风袭来，司韶抬手撩了撩耳边的碎发。
她不紧不慢地踱步，耳朵却悄悄竖起。
果然，很快后面就跟上了一串轻盈的脚步声。她唇角翘了翘，使坏似的，突然停了下来，后头的脚步声果然也跟着停了。而她加快脚步往前走，后头也疾步跟上。
他还真紧紧跟着自己不放。
这时，忽听空中传来“嘭嘭”的几声，随即似有什么在天空炸开。
司韶被吓了一跳，方才她正与大反派较劲，没注意周围，这才发现，他们竟到了一个湖边。
而刚刚那“嘭嘭”声，也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是烟花。
司韶几步到了湖边，扶着栏杆朝天上望，一朵朵灿烂耀眼的烟花正在天幕竞相盛放，闪亮夺目。
身旁很快就多了一人。
司韶扭头望去，就见傅希年默默地立在她旁边，眼睛也在朝天上看，专注，宁静，甚至感受到了他内心是平和的。
为什么？
司韶忽而感到一阵困惑，怎么回事，难道是这烟花太好看了，以至于他喜欢至极，连身上的戾气都抹平了？
她抬头望望连绵不绝的烟花，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这烟花也不是来自问剑宗，就是民间常见的烟花，他以往应该见过。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叫卖声。
司韶扭头望去，便见一个老汉正在不远的地方卖棉花糖，那甜丝丝的味道顺着风送了过来，她登时被勾出了一点馋虫。
一旁的少年神情专注，还在一眨不眨地望着头顶的烟花。
司韶当即向那小摊而去。
“姑娘，要棉花糖吗？”老汉笑眯眯地道。
司韶笑道：“要。”
那老汉又道：“姑娘要几串啊？”
要几串？
想起那认真赏烟花的少年，司韶眼睫轻轻眨了一下，脱口而出：“两串！”
片刻，司韶开开心心地举着两个大棉球往回走。
脚步忽然顿住，只见湖边，他们原先赏烟花的地方——空无一人。
那红衣少年不知去哪儿了。
司韶举着棉花糖，禁不住啃了一口，慢慢地往回走，心想，还是走丢了吗？
那她自己慢慢玩好了。
两个棉花糖都是自己的了。
她默默啃着棉花糖，朝来时的路走去，想了想，还是去找八师兄吧，大师兄他们就不要打扰了。
她一面走，一面下意识地往四周看，正在这时，她心一抖，蓦地停住了脚步。
前方，一个三四岁的小孩似是与ʟᴇxɪ家人失散了，正急得大哭，一张小脸都哭红了。
人来人往，一个身形修长的红衣少年站在小孩面前，屈膝下蹲，与之平视，神情几乎称得上温柔。他嘴唇翕动，似乎在问小孩什么，而那小孩显然吓破了胆，只会大哭，半点听不到他的问话。
他神情不变，过了一会儿，见从小孩嘴里问不出什么，动作甚是温柔将小孩抱了起来，手掌还在背后拍一拍，轻声安抚，甚是有耐心。
司韶目瞪口呆，这么久以来，她见过他沉默寡言、冷言冷语、浑身戾气的模样，却从未见过他有如此温柔的神色。
简直像换了个人。
这还是他吗？
总觉得今晚处处透着诡异。
不过，任是他再温柔，那小孩还是不搭理他，仍旧哇哇大哭。他似是终于有了一点手足无措的样子，抱着那小孩四处张望，企图找到那小孩的家人。
司韶忽然一笑，举着手里的棉花糖迎上前，看一眼神情已有些焦躁的少年，对那小孩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道：“姐姐这里有棉花糖，吃不吃？”
许是被眼前大大一团棉花糖吸引了注意，那小孩眨了眨眼睛，慢慢止住了哭声。
第36章 道侣？
一同穿红衣真是好看又登对！
四下里嘈杂声不绝。
傅希年垂眸, 轻易就看到了凑得如此之近的少女。
满城灯火仿佛都笼罩在了她面上，明亮清透的光辉落在她漆黑的眼底，静静闪着悦目的晶亮。
四周忽而静谧。
方才心上那略微的烦躁一瞬间冰消雪融, 他目光定定地落在少女的面上，似乎才发觉，她今晚应是好好打扮出门了的, 眉心赫然贴着一枚嫣红的花钿, 肌肤瓷白, 越发衬得那花钿红得刺目。
华丽的红裙当真适合她, 仿佛为她量身打造的一般，正正好地裹住了少女纤细的身躯。
他忽然想起了那几个修士放肆打量的目光, 眉头微微一蹙, 方才下手似乎轻了些。
红润的唇瓣微微翘起, 浓睫轻眨, 轻柔哄劝的声音缓缓传至耳畔, 哭声不再响起。
三四岁的小孩本来四处张望着大哭，现下呆呆地伸出手来，接过自己手中的棉花糖，司韶登时松了一口气。
似是注意到了打量的视线, 司韶微微抬头, 与少年望过来的眼神相接, 她朝他微微一笑, 没问他怎么走到了这里, 只是道：“抱着累不累？”
这是三四岁的小男孩, 看着不是很大, 但抱起来还是挺重的吧？
少年瞥她一眼, 淡淡垂下眼睫, 眸中情绪不明，嗤笑一声：“师妹有蛮力，师兄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好的，这人异常了这么久，终于恢复了！
司韶哼了一声，笑道：“既然九师兄气力非凡，那就好好抱着吧。”
灯火下，她的眉眼微微弯起，眸中明澈而又清透，露出一丝狡黠。
他俩在这里旁若无人地争辩，殊不知被抱着的小孩不满意了，抓着手里的棉花糖，在少年的怀里挣动起来。
司韶见了，抬手抓住他空着的一只小手，笑道：“你要做什么？告诉姐姐。”
那小孩抬头望了望抱着他的人，少年神色淡漠，又看了看面前洋溢着笑脸的少女，抿了抿唇，道：“姐姐，我要下来。”
“抱着不好吗？”司韶下意识道，那少年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呢。
“不要，不要叔叔抱！”小孩一脸抗拒地拒绝。
司韶“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自她来了之后，红衣少年就没有方才的温柔神色了，恢复以往冷冰冰的样子，这小孩也不知是不是敏感，这就察觉了。
司韶好笑地瞥一眼眸色暗沉的少年，伸出双手：“好，不要叔叔抱，姐姐这就抱你下来！”说到叔叔俩字时，她特地加了重音。
果见少年神色更加暗沉了。
他没把小孩给她，径直把小孩放在了地上，再抬眼看她，薄唇勾起凉凉的笑：“叔叔是抱不得了，那接下来就劳烦这位姐姐了。”说起姐姐二字时，他同样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
司韶对他哼了一声，笑着牵起小孩的手，问他：“你是跟谁出来的？”
那小孩啃着棉花糖，胖胖的小脸圆嘟嘟的，乖乖地答道：“娘亲和爹爹。”
果然是跟家人一同出来的，看这小孩身上的衣裳，竟是绣了符纹的法衣，有保护作用的，想来他的父母不是寻常人，应是哪个门派的修士吧。
司韶一面带着小孩走，一面思索着要怎么找他的父母，方才傅希年把小孩抱起来转了一圈，也没等来人，显然他的父母不在附近。
这时，握着的小手动了动，小孩清脆的声音传来：“姐姐，吃完了。”
司韶低头一看，那棉花糖看着大，小孩啃了几下就没了，现下手里就抓着一根棍了。
她点点头，接过他手里的棍子，道：“好，吃完了就好。”到一旁扔棍子去了。
小孩看看远去的姐姐，再抬头看看神情冷淡的红衣少年。他双手抱臂立在一旁，眼眸望向远处，不知在看什么。小孩踌躇了一下，想起方才就是这红衣少年发现了大哭的他，把他温柔地抱起来的。
他走到漠然的红衣少年身边，小手拉了拉火红的衣袖，唤道：“哥哥？”
少年没有理他，他又一声声地喊：“哥哥，哥哥……”
叫个不停的稚嫩童音终于把少年唤醒，他收回望向远处的视线，缓缓垂下眼睫，嗤道：“小子，怎么不叫叔叔了？”
这小孩还挺精，见少年终于搭理他了，笑道：“哥哥和姐姐一样，要叫哥哥！”
少年轻嗤了一声，蹲下身来，望着小孩白胖的脸蛋，修长的手指控制不住地轻轻掐起一块，嗤道：“倒会见风使舵。说吧，想要什么？”
小孩得偿所愿，大声地答道：“要吃的！”他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与面前的少年对视，眼睛黑白分明，是小孩子所特有的天真纯洁。
少年望了他片刻，松开指尖软软的肉团，没忍住，又轻掐了一下，站起身来，道：“等着。”
不多一会儿，司韶回来了，路边一大一小站在一起，莫名有些和谐，竟还在乖乖地等她。
方才她走到半路，就想起了傅希年之前莫名不见的事，心想他不会带着那小屁孩又走了吧，幸好她现在回来了，他们还在。
傅希年瞥一眼她，轻轻哼一声，继而移开目光，道：“这么慢，快点，这小孩要饿死了。”
司韶才不会理会这人的阴阳怪气，只提取要点，低头看着有点蔫的小孩，似乎的确饿得不行，惊道：“这么快就饿了？”
少年的声音接着在头顶响起：“小孩可不就容易饿么，你怎么一点也不懂？”
司韶抬眼瞪他：“九师兄最懂了，快带他去吃东西吧！”
傅希年微一挑眉，不在意她的瞪眼，脱口道：“不是等你吗？”
话一出口，场面忽然静了一下。
半晌，他轻轻一扯小孩肩上的衣服，一面走，一面漫不经心地道：“走，带你去吃。”
小孩雀跃欢呼。
司韶瞪了一眼少年微微倾斜的火红背影，抬脚跟了上去。
他们就近去了一家茶楼。
今晚虽是花灯会，但是茶楼里依然来了不少人。
两大一小一走进门，登时迎来了许多视线，司韶微微一怔，不明白这些人不好好品茶吃细点，看他们做什么。
店伙计热情地迎上来，看一眼表情不善的红衣少年，对司韶道：“几位里面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