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鹿走进储藏室里，拿出了一个大号的折叠推车，比较像是商超里的购物车。
姜彤在推车里铺上软垫，又和沈白鹿一起将lucky搬了进去，让它平躺在推车里。
孙蕾抹着泪道谢：“谢谢你们，姜彤你能和我一起吗？我怕lucky还有其他遗言要说。”
姜彤：“好。”
……
三分钟后，孙蕾推着lucky，两人沿着永溪镇的小河边散步。
此时已是中午，不时有行人路过，他们好奇地向推车里看去，看完后或嫌弃或震惊，纷纷加快脚步走远。
孙蕾毫不在意路人的目光，她走得很慢，享受着与lucky一起散步的最后时光。
明明是中午，太阳却不温暖，反而寒风凛冽刺骨。孙蕾虽然讨厌寒风，但这将是她和lucky最后一次一起散步，她便觉得寒风都弥足珍贵。
孙蕾一边推着车子，一边和lucky说话，声音温柔如春风：“lucky你看，这里的大树都光秃秃的，都是树枝哦，你肯定想叼一根回家吧。”
路过一片满是枯枝的草丛时，孙蕾将推车停下，她走入草地上，反复搜寻着细枝。半晌后，她弯下身子捡起一根最细长的树枝，放在了lucky身旁。
“你看，妈妈选的这一根很符合你的审美吧，lucky。”
熟睡一般的lucky当然没有应答。
姜彤笃定：“它一定会喜欢的。”
孙蕾点头。
“妈妈也是第一次来永溪镇，原来这里的小河那么清澈呢，早知道夏天可以带你来玩玩水了。”
“lucky你不是讨厌牵引绳吗，妈妈今天没给你带哦。”
“你还记得妈妈上次带你散步吗？太久了，妈妈都想不起来了。”孙蕾懊恼不已，愧疚自己不是个好主人，眼泪再次簌簌落下：“妈妈太不负责了，你会不会恨妈妈啊，lucky。”
姜彤看到这里不忍心了：“lucky不恨你的。lucky之前还说妈妈飞踢好酷，它最爱妈妈了。”
孙蕾双眼噙着泪，对着lucky说道：“你觉得妈妈很帅啊，我女儿眼光真不错，当然妈妈眼光也很好，一眼就从八只小金毛里挑到了你……”
“妈妈好爱你啊，lucky。”
一路上，孙蕾为lucky捡了块圆圆的石头，捡了一片金黄色的树叶，还捡到一截麻绳。
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战利品放在lucky的推车里，让lucky被自己喜欢的东西环绕着。
“不错，我们lucky现在是个小富婆了，什么都有了。”
截止到现在，孙蕾和姜彤已经快走了一个小时了。
姜彤知道，孙蕾一直故意在朝着远离渡宠的方向走。
潜意识里，她仍不想面对lucky的死亡。
姜彤理解。
但是这段路总是有终点的。
姜彤轻声开口：“蕾姐，我们该回去了。”
听到姜彤的提醒，孙蕾先是快步推着lucky走开，妄想带lucky逃走。几秒钟后，她又停下了脚步，深深地叹了口气：“lucky，妈妈好想一直这样推着你哦，这样你就不用离开妈妈了。”
姜彤的脑海里再次跳出了金毛狗狗的犬吠声。
“汪汪汪——”
[谢谢妈妈，lucky散步散得好开心！lucky好爱妈妈哦，妈妈挑选的树枝lucky也很喜欢！lucky要走了哦，妈妈再见。]
姜彤听得都有些绷不住，她转述给孙蕾：“lucky让我谢谢你，它说自己散不散得很开心，它好爱妈妈，妈妈挑选的树枝它也很喜欢……”
姜彤带着哭腔：“还有就是……lucky说它要走了哦，妈妈再见。”
孙蕾捂着嘴巴，泣不成声。
第10章 男菩萨
孙蕾选择将lucky的骨灰带回家。
她在渡宠买了最贵的殡葬套餐，其中包括宠物爪印盒，宠物毛发御守，以及定制化的骨灰晶石项链挂饰。
孙蕾加了姜彤的微信，直接转账了十万元过去。
“收下吧，这是我的心意。”
姜彤吓了一跳，连忙退回转账： “蕾姐，这我不能收。”
十万块诶，比她在渡宠一年的工资还多。
孙蕾早猜到了姜彤不会收，她早有准备，直接一波真情劝说：“这是你应得的，你就说除了你谁还能听见lucky的遗言，谁还能替我识破出轨渣男？”
道理姜彤都懂，可是她总觉得收孙蕾钱不太合适，她只是帮了个小忙。
姜彤实话实说：“话是这么说，但我真的只是帮了个小忙，收你的钱不合适。而且本来你就买了最贵的套餐，我能拿不少提成呢。”
孙蕾笑了，小姑娘傻得可爱：“我就付了2000多，你提成再多1000块顶天了吧。”
姜彤腼腆地笑笑，没讲自己的提成大概也就300块。
孙蕾把姜彤拉到布艺沙发上，开始一波洗脑：“彤彤，咱们来算一笔账，你说我要是去找私家侦探调查老公出轨，这都得小几万了吧？”
姜彤点头。
孙蕾心想：鱼儿上钩了哈。
她继续游说：“那如果我想知道lucky的遗言，是不是又得去找个灵媒通灵，再加上给lucky超度，这又得个小几万吧？”
姜彤再次点头。
不知为何，她有种在公司表彰大会上，听大领导在台上激情慷慨陈词，规划未来蓝图的feel。她云里雾里，进入极易被洗脑的状态。
大概是因为孙蕾的气场太强？
孙蕾大手一挥：“小几万加小几万，加起来可不就是十万块了。”
姜彤掰了掰手指，确实是这样。
看到姜彤那副傻呆呆的样子，孙蕾就知道自己诡辩成功了。
这一次，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开始煽情：“更重要的是，灵媒这一行水深，万一我遇到的是骗子呢，那我就完成不了lucky的遗愿了……”
“我会恨死自己的。”
姜彤共情能力极强，孙蕾说到完成不了lucky的遗愿时，名为悲痛悔恨的情绪从她的眼底溢出，整个人如易碎的玻璃瓶，脆弱敏感破碎。
她连忙握了握孙蕾的手，将慰藉传递给孙蕾。
孙蕾感激一笑：“谢谢你，都是多亏了你，lucky才能快快乐乐地离开。”
姜彤摇摇头。
还没待她说不用谢，孙蕾却陡然话锋一转：“所以呀，你就收下这个钱吧。”
“可是——”姜彤觉得哪里逻辑不对，可孙蕾当即出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彤彤，你就收下吧，不然我午夜梦回想到lucky，都会觉得亏欠了它的恩人。”孙蕾眼带哀怨，两道细眉紧蹙：“你难道想我夜夜难眠吗？”
姜彤被天降的大帽子砸得眼冒金星：“啊这，绝对没有……”
“那你就把钱收下。”
“好……”
孙蕾笑眯眯地离开了渡宠。
而姜彤，手机里放着巨款，有些无所适从。
……
一整个下午，姜彤都在电脑前对比楚城的流浪动物救助基地，想看看哪家比较靠谱。
她打算把这笔钱捐赠出去，放在手里总觉得烫手，有种受贿了的感觉。
楚城一共有五家流浪动物救助站，两家是政府机构，三家是民间爱心人士组建的救助基地，都位于位置偏僻的乡下。
五家救助基地都收留了数百只毛孩子，有两家甚至超过了1000只。从网上信息来看，由于冬天即将到来，每一家基地都如临大敌，积极在网上募捐粮食、过冬物资、药物疫苗等等。
她眼都看花了，却还在纠结是应该挑选出一家最需要帮助的救助基地，还是把十万块钱平分到五家基地去。
梁诗颖端着茶杯，突然出现在姜彤身后，她探着头凑到姜彤的电脑屏幕旁：“你看这个做什么？”
太近了。
私人空间被占据，姜彤下意识侧过身子，她将办公椅向后退了退，拉开与梁诗颖的距离。
“我想给救助基地捐钱，但是不知道哪个基地靠谱一点。”
梁诗颖想了想：“哦这样啊，那你可以问问沈哥，咱们和这几个基地都有合作的。”
姜彤好奇：“什么合作？”
“渡宠免费给基地去世安乐的小动物们火化，当然一般是集体火化。”
“免费？那这个钱谁来出？”姜彤有些诧异。
“沈哥啊。”梁诗颖理所当然地回答，她捂紧自己的口袋：“总不可能让我们拿工资的社畜出钱吧！”
都是沈白鹿出钱？
姜彤大为吃惊，据她所知宠物火化的成本并不低。火化一只小型犬，需要20升左右的柴油，成本在100元左右；火化一只大型犬则需要40升柴油，成本在200元左右，这还是没算上焚烧炉设备本身，焚烧布、隔热手套、铁板等消耗品（注1）
就算是集体火化降低了开炉成本，可这一次下来也至少一两千元的开销。
姜彤忍不住继续问下去：“那这个集体火化的频率高吗？”
梁诗颖想了想：“唔，差不多两周一次？”
“那也不低。”
“是吧！而且吧，沈哥还总是把路上车祸的猫狗，病死的，打架死掉的小动物们带回来火化。”梁诗颖聊到这个激动了，她刻意压低自己升高的音调：“我跟你说，要不是我每个月工资都5号准时到账，我都担心咱们渡宠开不下去了。”
“这样吗？”
姜彤开始在心中计算渡宠的营收，看其够不够沈白鹿进行公益火化。
渡宠有赚很多钱吗？
养了五个员工，再加上房租水电开销，渡宠还有盈余给沈白鹿火化流浪动物吗？姜彤心算了下，从这几天的客户量来看应该不太够啊。
难道沈白鹿是自掏腰包，在渡宠全属于义务劳动，然后每个月靠啃老活下来的？
有这个可能吗？
姜彤脑中回想起沈白鹿这几天工作的样子。
沈白鹿每天骑电动车上班。
早餐这两天都是蹭了她家的早饭。
午餐是食堂的大锅饭。
下午也不参与她和小颖的下午茶。
晚餐似乎也在家里吃的。
一切迹象都表明，沈白鹿为了公益事业节衣缩食，穷得叮当响。
“啊！”姜彤想通了。
怪不得沈白鹿只能骑电动车上班呢！她先前还以为沈白鹿是故意坑她才骑的电动车，看来真的是他经济紧张。
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姜彤对沈白鹿的敬佩油然而生，他的形象从高冷装叉的老板变为了家境贫寒但仍投身于公益事业，每天吃糠咽菜的男菩萨。
姜彤决定以后少对沈白鹿翻两个白眼，以示对他公益事业的尊重。
殊不知，沈白鹿在隔壁办公室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他喃喃自语：“肯定是姜彤在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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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姜彤没有询问沈白鹿，而是向五家流浪动物救助基地各捐了20000元的猫粮狗粮。
为什么没问沈白鹿呢？
她怕自己随手一捐就是十万元，会刺伤沈白鹿经济敏感的自尊心。
尤其在她联想到，周奶奶和她妈炫耀孙子时，可是特别说了沈白鹿月入十几万的。
现在看来，沈白鹿不是她揣测的虚荣炫耀，而是不想让家人担心。
姜彤脑补着沈白鹿嘴上撒谎赚了大钱，实际上月入一百多块咬牙坚持的样子。
心酸啊。
可怜啊。
洗完澡后，姜彤爬上微信，点开了沈白鹿的聊天界面。
她发去一句励志鸡汤：[风雨过后一定会有美好的彩虹，创业人，不要悲伤不要心急，春天不远！]
沈白鹿似乎在忙，没有秒回她。
姜彤继续慷慨激昂：[我一定会帮助你把渡宠越做越大，越做越强，助你早日过上小康日子。]
[沈白鹿：？]
姜彤心想，哎，你不用再假装了，不就是赚钱太苦了只能在家啃老吗？但为了保全沈白鹿的颜面，她选择模糊地暗示沈白鹿。
[姜彤：没关系，我都知道的，你很不容易。]
[沈白鹿：？]
姜彤被自己脑补的故事感动，她满腔热血随之沸腾，侠肝义胆：[虽然我赚得不多，但是偶尔请你吃个饭还是可以的！你要是有需要，一定别不好意思，随便提！]
[沈白鹿：就现在吧，我想吃一附中后门的炒粉干。]
[姜彤：？]
[姜彤：现在是大半夜诶。]
[沈白鹿：你不是说有需要随便提的吗。]
姜彤心里略微过意不去了，确实是自己说的。
但……大半夜的，她都洗好澡了不想出门了。
姜彤正想着怎么拒绝沈白鹿呢，对方正在输入中，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沈白鹿：那，算了吧。]
姜彤吃软不吃硬，看到沈白鹿这条似乎冒着委屈情绪的消息时，她当即心软了。
想到沈白鹿为流浪动物们做的贡献，姜彤咬咬牙，激情回复：[吃，今天必须吃，我请你吃最豪华的炒粉干套餐。]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成本数据来自青新社采访：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81884311116478181&wfr=spider&for=pc
沈白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变成了男菩萨。
第11章 夜宵
夜雾浓重，一辆电动车行驶在朦胧的深夜里。
路灯下，柔柔黄黄的光在姜彤和沈白鹿身上覆上一层纱，如加了磨砂滤镜，将这一幕衬托得虚幻而美好。
夜晚路上行人稀少，沈白鹿的电动车沿着行道树开出了摩托车的速度，快且平稳。姜彤坐在后座心情放松，在城市的深夜里兜风游荡，让她又想放声唱k的冲动。
只是在她摸到口袋里的小盒子时，她笑不出来了。
她一个头两个大。
二十分钟前，她随便在家居睡衣外裹了件风衣下楼，刚摸到玄关，就被起夜上厕所的吴女士抓了个正着：“大半夜的你去哪里？”
“吃宵夜。”
“和谁吃宵夜？”吴女士火眼金睛，如x射线一样上下扫射着姜彤，试图看出这人有没有撒谎。
姜彤下意识撒了个小谎：“还能和谁啊，和同学啊，还有沈白鹿呢。”
“沈白鹿也去？那你叫他给我打个电话。”
姜彤不耐烦了，她又不是小孩子，她妈还查岗查那么严格：“哎呀，妈你烦不烦啊，我吃个夜宵顶多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在她再三保证只是跟同学吃个宵夜后，吴女士竟然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卧室里，出来时，塞了一盒避孕套到她的风衣口袋里：“我不管你出去做什么，但你老妈我不能接受未婚先孕。”
姜彤无语了：“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