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儿大惊,手不觉捏紧:“公主要做什么?”
福宁撇嘴:“你别管,本公主有分寸。”
她是说一不二的主子,宫女就算再担心又能有什么办法?椿儿只能闭上嘴巴,一边为她拢起秀发,一边暗暗担忧。
翌日,公主携几名婢女至淮阴王府拜访叔叔。
贺三进来通传的时候,赵霁正在看文书。
他从小山高的书堆里抬起头,笑了笑:“本王这个侄女儿素来肆意妄为,也罢,随她吧。”
贺三有些迟疑:“可是公主怒气汹汹,显然来者不善,说不定会给咱们难堪。”
“她一个小女孩能做出什么事情?都是小孩子过家家,不用放在眼里。”
说罢,他重新勾下头处理政务,淡淡道:“就跟她说本王不在,让她自己玩儿。”
“好。”
贺三没有办法,只好退出去,去把公主放进府邸。
福宁以为淮阴王现在这么贪得无厌,怎么也该把自己的府邸装潢得像样一点,可进来后才发现,这里虽然布置雅致,但并没有非常奢华的东西存在。
她心底浮现出些许疑惑,但这些疑惑很快又被愤怒的浪头打了下去。
福宁看了眼贺三,记恨他刚才的举动,语气娇蛮道:“狗奴才,你不晓得本宫的身份么?竟然敢阻拦本公主步伐,该当何罪!”
平时从宫里来的人贺三是从来不放在眼里的,可这位祖宗是王爷心疼的侄女儿,他并不敢像往常那样怠慢,便忍着脾气好声好语地解释一番。
公主丝毫不领情,冷笑了声:“别瞎扯,我问你,九叔在哪儿?”
贺三记着王爷的叮嘱,按他的意思交代:“回公主话,王爷今日有事,不在府里。”
“大胆!”福宁娇喝道,“你同本公主说话为何未行敬语,莫非一个小小的奴才都要越到我头上去了?”
福宁借机发威,让人按住贺三,大声说:“给我掌他的嘴。”
贺三心里有苦说不出,只好认她作弄。那几个巴掌下去,可叫他心里难受。
王爷啊王爷,您这是给我找了个什么不讲理的小祖宗过来。
他一肚子苦水没处说,别提有多憋屈了。
幸好福宁带来的那些人害怕王爷威名,不敢真的下手,只是轻轻在他脸上拍了两下。
痛倒是不痛,就是有点儿屈辱。
贺三把脑袋压低,一阵阵叹气。
而福宁惩罚完这不知礼数的狗奴才,心情大好。她来到王府简直就跟误入了城市的野兽一般,没有人敢拦着她,她便四处带人捣乱,又借机惩罚了好几个下人,把淮阴王府闹得鸡犬不宁。
偏偏每个人都被王爷警告过,有怒不敢发,当然也没本事发。
人家可是大庆最受宠的公主,跟她呛声,恐怕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
赵霁不在,下人又躲着她不敢招惹。福宁很快就失去了玩闹的兴趣。
走之前她还不忘发狠威胁:“下次九叔在府上的时候我再过来,你们都给我记着,懂规矩点儿!”
看着眼前这些奴才抖如筛糠,小姑娘露出个满意的笑容,高高兴兴走了。
她离开后,贺三急忙将事情原原本本地报告给王爷,本以为赵霁会生气,谁知他只是轻轻莞尔,宠溺道:“福宁这丫头还跟以前一个德性。”
得,他算是发现了,王爷就是对这种性子刁蛮的人特别容忍。瞧瞧容妃娘娘提出的要求多不合理,他不辞千里跑去找她,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直接将王爷撂下,还不准他一起回来。
正常人谁能不生气,谁能不心凉?
可王爷不仅不气,反而美滋滋得很,感觉像得到了很大的福利一样。
人家颜姑娘多好一姑娘,他不理不睬,偏要喜欢那个事情多得不得了的容妃娘娘。哎…造孽!
贺三自顾自摇头,觉得自家王爷的心思完全无法揣摩。
这件事在他们那儿很快就翻过篇去,谁也没有把福宁公主的玩闹当成大事对待,唯独一个人将此事看在心里,悄悄有了算计。
颜楚音喝了口粥,咳嗽两声,用手帕捂住嘴不让样子太难看。过了会儿,她止住咳嗽望向旁边,柔柔问道:“阿衍,福宁公主今日是不是到府上来了?”
“嗯。”秦衍轻轻嗯了声。
有点儿意思。
她早前便听说公主嫉恶如仇,性子娇横。这样的人最容易拿捏对付,如果能拉拢她的话,自己说不定就有机会脱离现在的困境。
颜楚音摸了摸茶杯,眼底闪过一缕暗色。
福宁离家四年,但对娘亲和哥哥还是有很深的感情。这回太后服软,彻底激发了她的愧疚,让她很后悔从前那些尖锐的言语,也很怜惜哥哥在京城四面受敌的状况。
她也确实被养得刁蛮任性,事情不如意自然不会轻易罢休,上次在王府没有见到赵霁,她绝对不肯就这么算了。
没几日,公主又来到淮阴王府,想故伎重施逼赵霁出来。
赵霁打定主意不与她正面交锋,又怎么可能让她找到自己。毫无意外,这次福宁又扑了个空。
就在女子准备败兴而归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院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立刻察觉异样,不顾旁人阻拦到了那处院子,见一身如弱柳的白衣女子倒在地上,像濒死的鱼,不停喘息。
小厮在她身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泪水,伤心到了极致。
福宁心肠不坏,从没做过草菅人命的事。眼看那个女人危在旦夕,急忙拍打小厮肩膀,催促道:“你还愣着干嘛,赶紧找大夫过来啊。”
小厮抽泣着说:“我家主子正被王爷软禁,不允许外人接近…您还是离开吧,免得横遭祸事。”
女子挑眉:“本宫是福宁公主,我不信有人敢动我。”
地上,颜楚音还在不停喘气,看上去十分痛苦。
福宁顾不得这么多,立刻转头对身边的宫女说:“椿儿,你去请大夫给她看看。”
椿儿本不想管这闲事,无奈公主有令,违背不得,于是不情不愿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带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快步进来。
大夫给她把完脉开了点药,从后门离开。
颜楚音身子虚弱,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喝了药之后很快就苏醒过来。
看着身旁的陌生女子,她勉强笑了笑,感激地说:“是你救了我吧,谢谢。”似乎有什么担忧,又说,“不过还请姑娘赶紧离开,我怕给你惹来麻烦。”
福宁没走,好奇问道:“九叔为什么会把你关在院子里?”
女子露出惊讶的表情:“原来您是福宁公主。”
她欣然颔首:“没错。”说完又开始催促,“本公主是你的救命恩人,现在我命令你说,还不赶快一一道来?”
颜楚音无奈地苦笑一下,只好开口:“小女子的父亲为救王爷被人杀了,师兄可怜我,便将我接到府中照顾……”
福宁打断她,颇有兴致道:“你先前也跟着他住在淮阴?”
“是的。”
她鼓起掌来:“青梅竹马,郎情妾意!”福宁追问道,“我九叔很有责任感,按理说对你不会太差,你又为什么会被关起来?”
女子眼眶微红,道:“我不小心冲撞了容妃娘娘,师兄不悦,就让我住在此处…”许是担心破坏王爷形象,她又忙不迭补充说,“师兄待我很好,是楚音自己不对,公主不要误会他。”
福宁公主疑惑歪头:“你惹容妃不高兴,我九叔生什么气?”
她仿佛想到了什么,杏眼缓缓睁大,不敢置信道:“莫非他们?!”
颜楚音别过头开始啜泪,没能说话。
福宁衣角越捏越紧,她咬住唇瓣,恶狠狠地说:“好一个赵霁,好一个容妃,竟敢给我阿兄戴绿巾!”
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
第54章 给妾身尝点甜头
福宁虽然天真, 但是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简单听信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所说的话。不过毫无疑问,颜楚音那番挑破窗户纸的言论已经在她心底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这颗种子一旦扎根, 便很难拔除。
她从王府出来后径直往惜月殿去,等回到住处, 立刻命宫人去搜寻有关容妃的所有信息。
椿儿清楚, 偌大的皇宫里压根藏不住秘密, 如果她贸然去查容妃的底, 不出一天消息就会传到她那儿去。
试问哪个宫女不晓得后宫真正做主的就是这位娘娘?
公主迟早是要嫁人出去的, 可她还得待在宫里,因此椿儿一点儿都不想揽下这苦差事。
见她犹犹豫豫没什么动作,福宁蹙眉:“本宫叫不动你了是不是?”她冷哼了声, “好大的排场!”
椿儿吓得跪到地上,急忙解释:“奴婢怎么敢不听公主的话, 只是……”
“只是什么?”女子柳眉倒竖, 虚起眼睛质问道,“有话就说, 不要遮遮掩掩,本公主十分厌烦如此。”
她心底暗暗叹口气,整理了下情绪重新开口:“只是不敢妄自议论王爷与娘娘的事。”
听到这话,福宁心猛地揪紧, 拍了拍桌子,怒不可遏道:“你也知道他们两人的事?”
她原本还以为王府里的女人话半真半假, 不能全信。可瞧着椿儿害怕的样子,这事儿显然不算个秘密。
事已至此, 椿儿只好把她听说的事情向公主娓娓道来。
福宁听得非常认真,然而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
“你是说皇兄每次和九叔吃饭都会把容妃带上?”
宫女点头:“对。”
她小心翼翼地说:“好像是因为娘娘容颜绝美, 皇上与王爷互不对付,想用娘娘来刺激他。”
福宁撇嘴,语气不屑:“皇兄还是这么幼稚,用美色刺激九叔?开什么玩笑,他根本不是贪图美色的人。”
美人到处都是,赵霁位高权重,这辈子见过的绝代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可能轻易掉入温柔陷阱?
如果真的能把他给迷倒,容妃该长得有多好看才行…莫非真的是天仙下凡?
她才不信。
小姑娘嗤之以鼻,又说:“那这容妃呢,可是个贤良淑德的主?”
其实完全无须多说,九叔向来重视礼数,能被他看上的女人定然品行极佳,贤良淑德只是最基本的条件而已。
谁知――
“嗯…容妃娘娘比较喜欢钱财,皇上时常会送她一些礼物。”椿儿努力把话说得委婉客气,还不忘解释一句,“但都不是娘娘主动要的!”
什么?!
福宁气得发笑:“你当本公主三岁小孩儿呢,她不要,皇兄怎么可能给她啊?你以为我皇兄是送财童子吗?”
椿儿小声嘀咕:“本来就是。”
按皇上那个奢靡造作的劲头,说他是送财童子都是轻的。
可惜公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听清她说的话。小姑娘继续抱怨:“我就说近年来皇兄的名声为何这么差,原来是有妖妃惑主。好啊!容妃这样祸国殃民的女人,不仅没起到辅佐君主的作用,反而让我九叔和皇兄的关系每况愈下,我看留着她也是个祸害!”
如果真如椿儿所言,容妃贪得无厌又美色惑人,那么完全有可能做出陷害他人的事情,这样想来,王府中那个女人说的话便多了几分可信度。
大家同是女人,面对颜楚音的悲惨遭遇,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一想起她苍白无助的脸庞,还有王府里狭□□仄的房间,福宁心中不由生出一种深切的同情。
她骂得直白,宫女听得差点翻白眼,抖了抖,颤颤巍巍地说:“公主慎言。”
“慎言?本公主是母后和皇兄最疼爱的人,还会怕她一个小小的妃子?而且我听说容妃是皇兄从江湖上带回来的女人,家中无权无势,行事粗鄙不已,该她怕我才对。”
福宁冷笑:“妖妃手段肯定不错,要不怎么能狐媚我的皇兄和九叔。”
她斜眼看去,不耐烦道:“那王爷呢?对她肯定不假辞色。”
这种货色,她就不信九叔能放在心上。
宫女咽了口口水,把眼睛一阖,脱口而出:“王、王爷好像对娘娘也颇为用心。”
福宁公主大怒,把桌上的杯子全部扫到地上。
“不可能!”她十分激动地说,“当年萝姐姐有沉鱼落雁的美色,又是远近闻名的才女,不知道被多少公子奉为神女。可九叔毫不动心,考都没考虑就当众拒婚。我都以为他这辈子不会爱上别人,又如何会被这样一个肤浅低俗的女人迷惑?”
宫女苦哈哈一笑:“这只是奴婢的猜测而已,不一定属实。”
她狐疑地看了眼宫女,道:“你不会信口开河吧?也行,你就把猜测的凭据拿出来,让本宫好好判断一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椿儿忍不住腹诽:和你说了又不信,还非让我继续说。
真讨厌!
当然,主子的命令就是他们的天,说什么也不能违背。所以宫女压抑着埋怨的情绪,尽量恭敬地回复:“奴婢如此揣测,原因有三。第一,娘娘离宫后,没过多久王爷就跟着去了锦绣山庄,您说说他在山庄又没有别的事儿,为什么要一直呆在那里呢?我们都说他是为容妃而去。”
“第二,王爷克己复礼,素来提倡节俭,也十分厌恶官员滥权。如果不是出于喜欢,怎么可能打破原则让岭南荔枝千里遥送,只为讨容妃欢心?”
福宁哑然:“他居然为了容妃做如此奢靡的事情!”
椿儿见怪不怪,接着说:“第三,娘娘失踪那段日子,王爷似乎也不在京城。好像是去殷州找她了。”
福宁神色复杂,渐渐相信九叔是真的中了容妃的毒。
既然如此,她绝不能袖手旁观。
虽然憎恨九叔侵占皇权,逼迫她的哥哥,可年幼时的相处经历又太过刻骨铭心,福宁打心底里尊敬这位叔叔,也希望九叔能与皇兄重归于好,一起扶持大庆王朝。
眼下的她还太过单纯,天真地以为两人关系破裂仅仅是因为一个女人而已。在她看来,只要除掉容妃,皇帝和淮阴王的关系就能得到修复。
福宁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要给这位传闻中的容妃一点儿颜色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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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稚秋这人有一个独特的本事,那就是不管在哪里,她总能把日子过得无比舒服。
在山庄的时候惬意闲适,回到皇宫本该重新上岗,可她现在变成了个瞎子,烦恼的事情自然落不到她头上,便更是如鱼得水,开始了心安理得的混子生活。
赵问确实是个好的合作伙伴,宅心仁厚,出手大方。即使自己瞎了双眼不能再为他鞠躬尽瘁,可人家就干不出卸磨杀驴这种事儿,还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她。
这不,又差宫人送来许多新鲜的水果,鲜嫩多汁,好吃得紧。
沈稚秋一边啃水果,一边暗暗想着:皇上这消息不太灵通啊,他该不会还不知道我已经尝不出味道了吧?